《嚣张郡主成基建狂魔》来自www.niwozw.com 《嚣张郡主成基建狂魔》作者:六月平生 本文文案 王怀玉穿书了,看着原著中原主结党私营、嚣张跋扈、草芥人命……最后为爱痴狂,将全家人送上断头台的结局。 穿越过来的王怀玉当即放弃了原著路线,乖乖将兵权交给皇帝,带着家人到她的领地——南蛮去。 南蛮穷,自古以来就是流放、蛮荒的代名词,所有人都说王怀玉是傻了才到那里去。 然而看着辽阔的海洋、连绵的高山、肥沃的土地,王怀玉笑开了花。 金银铜铁矿藏在深山中,珍珠盐鱼,海里应有尽有,还有丘陵沼泽的沃土,水里养鱼田里种稻,山脚养蚕山上种茶。 还有各种拔地而起的书肆学馆,快捷方便的印刷术,亩产千斤的良种。 齐朝人发现南蛮变了,南蛮比江南还富有,学子比江南的还厉害。南蛮的人,人人吃饱饭,有绸缎,能吃肉,能读书。 那个昔日瞧不上的南蛮,最终变成了他们高攀不上的存在。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基建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怀玉┃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基建,让南蛮之地成繁华大都市 立意:幸福是奋斗出来 第1章 “前兵马大将军王定武,通敌叛国,令万千军民丧命,丢大齐国土定北一线,实乃滔天大罪,念其三十余年镇守边疆,特酌许其亲全着。” 身着大红绯袍的内监总管,收起澄黄圣旨,看着领头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扯着尖细嗓音道,“荣安郡主,领旨吧。” “天家皇恩,还特许了你们王家全尸。若是过了时辰,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跪在地上的少女,一身重孝,旁边还有着两个三岁稚子。 听到那得意的声音,少女咬紧了牙关,咻地抬头盯着前面的人。 “李全,你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敢如此议论我父!他梁尚和就不配为君!枉费我父保他大齐王朝三十年!” “放肆!真是放肆,快来人呀,竟然让这个罪臣之女在这里胡言乱语!赶紧过来把她的嘴闭上!” “天亡大齐!梁氏不配为君!” 少女以颈吻剑,抛洒一地的鲜血,让她的最后一语如同雷霆一击,重重的敲在所有人心里,震耳发聩。 ……………………………… 王怀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按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对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总感觉,这个梦在昭示着什么,这已经是她连续一个月在做这个梦了,梦里的人物、事情都那么的真实。 “长姐,长姐,赶紧起来去和祖母请安了。” 一道奶声奶气的叫唤传来,紧接着就是蹭蹭的脚步声,后面还跟着丫鬟婆子的小声提醒。 “三少爷,您慢点,大小姐还在休息呢。” 王怀玉掀开帘子,顺手拿起床边的外衣,一边套上一边往外走。 “怎么今天又起那么早?不是说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大吗。” 王怀玉走出去,绕过一件君子四言的苏绣屏风,就看见两个胖乎乎的小孩子,都绑着一个小揪揪,穿着一样的浅蓝色衣裳,一个跟虫子一样,虽然坐着但那屁股就没有停过的扭动。一个跟青松一样,一板一眼都带着规矩两字。 她随手把及腰的长发绑了个马尾,就着侍女端来的水洗了把脸,然后蹲下身来一手一个的把人抱在怀里。 “呜呜呜,飞高高,去看祖母咯!”活泼的那个一上来就兴奋得东张西望起来。 倒是安静的那个,陡然被抱起来,身子一僵,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王怀玉的衣裳。 这两人是双胞胎,大的叫王怀瑾,小的叫王怀瑜,是王怀玉的亲生弟弟。 “长姐,你又不好好绑头发,祖母看到了要骂。”王怀瑾板着小脸低声道。 不过是个三岁小孩,偏偏像个小老头一样。 王怀玉听着他严肃的话,眼里闪过笑意,嘴上嗯嗯啊啊的胡乱应着,“好的,姐姐知道了,下一次肯定改。” 小怀瑾抿了抿唇,不开心地看着自家长姐。上一次她也是这样说的。 王怀玉一手抱着一个,在丫鬟婆子们的心惊胆战下,稳稳当当地带着人到了长春院。 那是他们的祖母,陆老太君的住所。 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枣红色的袄子,明明才九月中就裹得厚厚的,半椅着靠在茶几上。 旁边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正给她垂着肩,见人进来了,微微福身行礼,然后小声叫醒了老太君。 “哎哟,祖母的小心肝来了,快来让祖母看看今天有没有长高?”陆和君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大孙女正抱着两个小孙子,跟个小子一样大步走来,嗔怪了一眼道,“你这丫头,说了多少次走路要像个姑娘家。” 王怀玉瞧着和记忆中的奶奶一样慈祥的老人,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把两个小孩塞到她身边,自己坐到另一边看着祖孙三个玩闹,笑得不在意道,“姑娘家该如何走路,小子又该如何走路,这外边说我的多了去了,还怕这一个?” “姐姐凶凶!”窝在陆氏怀里的王怀瑜听着,探出头来朝王怀玉做了个鬼脸。 王怀玉看着他的样子,伸手就揪了一把,直把人揪得眼睛都红了。 “哇哇哇,祖母你看,长姐凶凶。” 旁边的同胞弟弟做出这样幼稚的事,王怀瑾不掩饰的漏出了嫌弃。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傻。 王怀玉一直在看着他们两呢,见他这副模样,笑得乐不可支,把人按在自己怀里揉了一顿。 王怀瑾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抱得紧紧的,正烦恼地看着自家长姐禁锢自己的手臂,想着哪里下口比较好,忽然见长姐院里的大丫鬟步履匆匆的进来。 “老夫人,郡主,二公子,三公子,”秋香按着规矩行了个礼,凑到王怀玉耳朵小声道,“郡主,听说老爷送信回来了,太子在门口等着见您呢。” 王怀玉面色一变,忽然感受到怀里的小家伙在不安的抓着自己,又连忙展开笑容安抚道,“没事,姐姐出去见个哥哥,你看着怀瑜,别让他吵着祖母了。” 陆和君看了一眼自家孙女,哀叹一句,“你父亲年底也该回来了,外边说什么不过是嫉妒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王怀玉看了一眼年迈的陆和君同两个小孩,摇摇头笑道,“您说的什么话,这些人还不值得我看一眼呢。” 说着把人放她怀里,自己跟着桂香出去。 出了长春院才寒着脸问道,“怎么回事,父亲的信是送给谁的,太子不是避我如蛇蝎?为何会到将军府,还要等着我相见?” 王怀玉边走边想着这位太子是何许人物。 这位太子殿下比自己大三岁,是自己曾经的追求对象,为人据说长得龙章凤姿、才高八斗、洁身自好,对她这样倒贴上来的姑娘,一向是敬谢不敏。 往日里不对她破口大骂都算是对方涵养好了,这次竟然会不避嫌的上门来? 王怀玉带着怀疑来到将军府门口,看着一袭华服的男子,不得不承认对方长相确实优越。 “太子殿下稀客啊,不知道来找怀玉有何要事?” 站在大门口,王怀玉看着马车边上的人,既没有行礼也没有像梁少康想象的那样扑上去。 看着既没有邀请自己入府,眼里也没有了往日爱意的女子,梁少康心里一沉,眼睛却是像含着情意般看着王怀玉道,“怀玉怎的和我如此生分了?难道真如宫中所说,你让大将军和丞相家商量婚事了?” 接着苦笑,一脸无可奈何地放软了声音,“怀玉,你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你我身份你应该明白的,为何要这样绝情呢?父皇是不会允许你为我正妃的,你再等我些时日,我去求父皇,让你为侧妃,与正妃一起进门好不好?” 王怀玉冷着脸听完他说的这些狗屁话,当下就抽起旁边车夫的马鞭,在空中打了个鞭花,狠狠甩在他的脚边。 “滚!你再敢来我将军府大放厥词,便是皇子皇孙我也照打不误!”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脸色,带着丫鬟就回府,还让下人砰的把人关上。 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太子啊。 梁少康哪里受过这样屈辱!更何况还是一个他看不上的女人,要不是为了将军府手里的兵权,他能如此折腰给她好脸? “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梁少康眼睛都快射出刀子了,但看着这朱红大门还是把这口委屈吞了下去。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付出代价的! 王怀玉回了府,和家里的一老两小吃了个早饭,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找来了大丫鬟梅香,清点自己的财产。 “郡主,您手里的现银有五万六千三百两,首饰、铺子、古董、书籍装有三个库房,折合成黄金约有八万两。目前府里是您在管家,可动用的银子有一万两,铺子和其他产业折合现银约有六万两。” 梅县飞快地报着账,王怀玉从脑子里过一遍,就和自己看过的账本对上了。 她不自觉的敲着桌子,“今天秋粮的价格如何?边疆那边有粮食了吗?今年的冬衣可备齐了?” 梅香又拿出另一沓账簿递给她,同样不停歇地报账。 “今年的新粮八文钱一斤,江南发了水灾升到十文钱一斤,朝廷用赈灾的理由驳回了大将军的折子,今年入夏到现在都是靠郡主您送过去的钱在撑着,冬衣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听说皇帝要给太后娘娘修建汤泉行宫,大约也是没有银子送去的。” 王怀玉听得咬住了牙根,梦里的厮杀场面,还有出殡的场景,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里。 她王家和万千将士在用命来守边疆,这群尸身素位的蠢东西倒是歌舞升平日日享乐。 王怀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就如宝剑出鞘。 “传信给父亲,朝廷不仁边疆不稳,一切当以己身为重,家中还有老幼,万望保重自身!” “还有家中现银,不管是何处的,趁着秋粮刚下价格下降,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全都送到边疆去!不然以后怕还有得涨。还有冬衣直接去到西北采购棉花,送去边疆让那里的妇女来做。” 梅香一条条的把她的吩咐记下。 等人走出去传信了,王怀玉才跟虚脱了一般倒在椅子上。 她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先是接手了这具身子,以为是个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但经过三个月的适应,却发现那不过是表象而已,这个高中生年纪的娇小姐,其实撑起了大齐北疆战士的粮草供应。 荣安郡主,司马大将军,权倾朝野,功高震主,通敌叛国。 王怀玉想到这些梦里出现的词,为这个一心为家为国的小姑娘感到可惜,她暗暗发誓: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王家的。 第2章 “小姐,宫里来信了,让您现在就进宫。” 酉时初,秋香领着外边小黄门的口谕进来向王怀玉禀报,边说着边让下人准备好出门的东西。 “还有一个时辰宫里落锁了,小黄门催得急,您怕是得骑马过去。等稍后一些奴婢让人驾车过去,在宫外候着。”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要什么马车接,”王怀玉扔下手下的账本,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让她们更衣,“你一会去和祖母说一声,这个点过去,估计是要在宫里吃晚饭了,让祖母和怀瑾他们不要等我。” “是。” 秋香让小丫鬟们给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骑装,看着人抬脚就要往外走,赶紧的又拿上了披风。 “是,小姐把这个给带上吧,夜里露重,小心伤了身子。” 王怀玉回头接过,虽然自己用不上。 门外,马厩的小厮早就把她的坐骑青云牵过来了。 王怀玉接过缰绳,左脚一蹬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背对着门口朝里边的丫鬟们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不理等在门口的小黄门。 这小黄门也不恼,见着人出门了,赶紧坐上自己的轿子,喊着人往回赶。 王怀玉有崇光帝的特许,送了一块可以随时进宫的牌子。以往的王怀玉都是用来告状的,不是哭诉太子哥哥不理她,就是哭诉谁家小姐又嘲笑了她。 每每吵得皇帝头疼不已,听到宫人通报荣安郡主求见就想要装病。但忽然发现王怀玉一个月没有进过宫后,心里却升起了怀疑,尤其是听到自己儿子去找过对方。 穿过了朱雀大街,沿着朱红色的宫墙走了半刻钟,王怀玉看着那厚重的大门,从怀里掏出了牌子扔给侍卫。 不必看牌子,单是这张脸,两个侍卫也不敢拦着。 “郡主。”恭恭敬敬地把牌子递回去,两人赶紧转身去开门。 王怀玉微微一颔首,把缰绳丢给他们,接过牌子,抬脚便往里走。 皇宫的环境很是干净,王怀玉随意地打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哪里有人守着,哪里有拐角小道,有隐蔽的参天大树。 引路的小黄门看着她犹如逛街似的悠闲,忍不住偷偷抹了下额头的虚汗。 好在这条路不长,走上一刻钟就到了崇光帝住的乾正殿。 到了地方,王怀玉微微收敛了一下,低了一点头,朝座上的人三拜九叩,“见过陛下。” “荣安啊,赶紧起来,怎么一个月不见就和朕这么生分了?”崇光帝坐在上面,看着王怀玉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方才愉悦地喊着人起来。 身旁的大太监也是赶紧的过来,虚扶着王怀玉起来。 王怀玉避开大太监的动作,侧头看了他一眼,吓得他一哆嗦,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 “李全,你这老货是昏头了?怎么还不赶紧把荣安郡主扶起来。”崇光帝看着他笑骂道。 王怀玉自己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衣摆道,“李全公公是伺候陛下的人,您让他来扶荣安,那是陛下给的恩宠,荣安岂能恃宠而骄,不知好歹?” 王怀玉说这话是用了十万分的忠心,听得崇光帝龙心大悦,抚掌说道,“朕就知道荣安是个懂事的,看来今日是太子做了什么惹怒你了?快说来与朕听听,你父亲远在边疆为国效力,朕可不能让他唯一的闺女受了委屈。” 唯一的闺女,为国效力。呵! 王怀玉在心里冷笑,面上则是一副委屈又难受的小女儿模样。 “陛下,这个事情也不能怪少康哥哥,他只是误会了而已。”王怀玉说得欲语还休,一副我有委屈,但是我不说的样子。 梁崇光帝越发的好奇了,他知道王怀玉对太子情根深种,是什么能让对方不顾皇家威仪,来朝心上人挥鞭子呢?还是里面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你说,大胆的说,要是太子欺负了你,朕绝对不姑息。” “太子哥哥只是告诉我,他即将要迎娶韩家小姐,叫我不要再痴心妄想耽误了自己而已,”王怀玉挤出了两滴眼泪,红着眼眶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也不至于没有廉耻到惦记人家的夫君。” “自从陛下给太子哥哥和韩家小姐指婚,我何曾再缠着太子哥哥?他这样来和我说,分明是在折辱我罢了!难道我堂堂将军府的女儿,还拿不起放不下吗?” 梁崇光帝听着,恍然大悟,他说为什么最近不进宫来了,原来是为了这事? 心里的怀疑放下了一点,对着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王怀玉语重心长道,“荣安啊,朕知道你心仪太子,不过朕和你父亲说了希望能给你找个简单的人家,让你幸福的过一生。这要是当了太子妃,便不能再这样轻松跑马,到处抛头露面了,你可愿意?” “而且太子也不喜欢你,一直把你当自家妹妹。这要是嫁过去了,也把你当妹妹对待,岂不是更加痛苦?为了你们两个好,朕才忍痛给他指婚韩家,荣安你可怨朕?” 王怀玉微微别过头,好像不服气又不得不不服道,“强扭的瓜不甜,荣安知道陛下的苦心。” 这态度可不像不怨,不过正是这样才让崇光帝放心。 他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自己身边来,“这件事到底是委屈了你,你说看中了哪家公子,朕现在就给你赐婚。” 说着,转头问向旁边的李全,“朕记得丞相家的大公子还没有成家吧?还有户部尚书家的孙子,长公主府的世子,是不是都还没有成亲?” 李全瞧了一眼低着头搅帕子的王怀玉,笑呵呵地回道,“是,陛下好记性。这几家的公子正好及冠未婚,才学品性在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不知道被多少家媒人惦记着呢。” “荣安,你可听到了?这些人里可有你看中的?” 王怀玉心里一咯噔,这些人什么都好,才学品性确实都是顶尖的,家世更是大齐的权贵世家。 一个是文人中的领头人,一个是大齐的钱袋子,一个是大齐的另一支军队的掌控者。一个个的家世上倒是和她匹配得很。 不过她敢应吗?崇光帝真敢指婚吗? 王怀玉低垂着头,兴致缺缺道,“陛下,我只是不会缠着太子哥哥而已,但我还喜欢他。您还是不要逼我成亲了,您等我看好人了,到时候再指婚成吗?” 我现在失恋了,还没有兴趣开启下一段,您老等通知再安排行吗? 王怀玉这话多少有点不知好歹,这些人是京城多少大家闺秀的梦中情郎?不过王怀玉的反应正好符合崇光帝的想法。 毕竟自己心上人才成亲,小姑娘伤心不愿意成婚也正常嘛。 “既然这样,那朕就不催你了,”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崇光帝十分大方道,“内务府最近新出了几套新款的头面,让李全给你拿上两套回去玩吧。” “多谢陛下!”王怀玉连忙跪下谢恩。 宫里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巧夺天工。一套鲜红的玛瑙头面、一套珍珠白玉的,看着就是精品中的精品。 “只是不知道这点东西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 王怀玉赏看了一番,把东西丢给秋香,“把它存进库房,能换钱的就去换钱,全都送到北疆去。” “小姐,宫里出来的东西是要登记造册的,不能拿出去卖的。”看着最近想钱想疯了的主子,秋香不得不善意地提醒。 秋香这一说,王怀玉才想起自己库房里多少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古董、书画、首饰、摆件……连钱都换不了,除了拿来放在那里占地方还有什么用! “冬季的粮食还差多少?” 梅香飞快地拨着算盘回答道,“刚刚已经吩咐人去江南收购了,除了府里预留的一万两,一共拿去了十五万两,缺口最少还有二十万两。就算是把咱们铺子庄子等产业都卖掉,预计还差三万两。” “东西太多太杂,想要全部出售至少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三个月北疆都大雪封山,将士们都要冻成冰块了! “给父亲的信送去了吗?” “早上已经让白桦放海东青送去了。”秋香回到。 王怀玉眼睛盯着桌面上的那副舆图,微微颔首。 那是一副大齐的舆图,囊括了大齐十九府三十七州,旁边还有若干只标注了名字的小国。 大齐的山川地理形势,和王怀玉后世所在的国家多有相似,只是大齐的国土面积要小得多,后世的西北和东北部现在都属于少数民族的领土,而南边后世最繁荣的那一带,现在还只是个蛮夷之地,是朝廷流放的地方。 其实在太.祖皇帝时期、乃至前朝时期,现在被少数民族占领的西北和东北地区也是大齐的领土,只不过上一任皇帝无能,才被少数民族占领而已。 现在,要不是有长公主府和王家据守东西北两端,估计领土还要再缩小一半。 就这样的局势,这狗屁朝廷还有人想要王父死! 王怀玉想着梦里的前因后果,再加上自己这个月来的了解,知道这个看似强大的国家,内里早就腐败不堪了。 而王家,想要摆脱家破人亡、遗臭万年的命运,只能另寻生机。 这个生机—— 细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从舆图上划过,停在了那块被称之为南蛮的地方。 第3章 南蛮,经济落后,自然灾害多发,百姓更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出处。朝廷做官的,只有犯错了且没有背景的人才会被贬到那里去。最要命的是,很多人都没有去到地方赴任,就有死在了路上。自然,那里也被其他地方的人当成洪水猛兽。 所以,在王父战功赫赫,已经封无可封的情况下,崇光帝才会大手一挥,把南蛮的一府两州划给了王怀玉,当做她受封郡主的封地。 这样的封地面积,就是宗室的亲王也没有过。但全朝上下,无论朝臣还是宗室都完全没有意见。 毕竟能用一个鸟不拉屎,还老是要赈灾救济的地方,来显示皇恩浩荡、安抚王家,简直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怀玉从柜子上抽出一本《大齐记事》,知道现在的南蛮还是个少数民族为主,传统落后,资源缺乏的地方。 但王怀玉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却知道南蛮的一府两州有多少资源,可以发展多少产业。不说别的,单单是那里的水热条件,就能在粮食种植上直追江南地区。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 她把《大齐记事》放下,转身到了书桌上,用不是很熟悉的手法一张一张的描着大字。 将军府的主子不多,只有王怀玉三姐弟以及一位老太君,其余的分支都住在十八条街开外的王家大宅里。平日里来往不多,所以当王氏族长收到秋香亲自送来的十几箱古董摆件,整个人都是懵的。 “秋香姑娘,郡主这是干什么?怎么把东西送这边来了?”王义和只是看了一眼名册,就被上面的东西亮瞎了眼。 前朝时期的白玉嵌青铜宝剑、安文帝年间的山竹居士的百竹绕石图、江南舒家的百子千寿双面绣屏风。这些东西哪一件拿出去都得让人抢破头,竟然跟堆粮食一样,一箱箱的往这里搬? 王义和刷的合上名册,满头大汗地拦着秋香,低声道,“秋香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些东西往这搬?” 王定武虽然也是出自他们王家,但两边来往得并不多,王族长也从来没有想过借着王将军的光干点啥。 毕竟整个家族的人,凡是成年了都往军中送去,能不能活下去,这不是靠家族荣光就行的。若是没有那个本事,就早早的回来读书经商找份差事。若是有那个本事,不用谁来关照也能往上爬。 现在他们王家出了个大将军,为了避免功高震主引起皇帝的忌惮,两边避嫌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往上凑。 所以在来往不密切的情况,收到了来自将军府这一份东西,简直能把王族长的小心脏吓出来。 “朝廷今年拨给将军的粮草减半,西北军的冬衣也还没有着落,郡主掏空了府里的银子也还差些,所以想用这些东西来和族里换点银子。”秋香快速地说着自家主子的意思,然后静静地等在一旁。 闻言,王义和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不过看了一眼秋香的脸色,硬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这江山到底是我们王家的,还是他们梁家的,”王义和咬牙切齿道,“年初三郎才从家里借了一笔钱过去,说是军饷不够。如今年末都没有到,竟然又让郡主来筹钱?还把府里的藏品都拿了出来,这感情是要我们王家掏钱来养军队?” 王义和口中的三郎,是王定武的族兄弟,正在西北军中做副将。还有族里的族人,好几十个都在军中,从最小的火头兵到最高的大将军,这些年不说让他们给族里多少回报,反倒是搭进去了不少。 现在郡主又要拿东西过来换钱,他知道要不是将军府里实在拿不出来,绝对不会拿东西来换。 为了养大齐的军队,他们王家就差倾家荡产了,就这样,封个郡主还分了南蛮那样的封地。 想起这件事来,王义和就面色铁青。 秋香和这位族长打交道不多,往年年节走礼也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来往。现在一看,对方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不过作为下人,秋香能认得清自己的地位,这话对方能说,她可不能应承,哪怕她主子也这样想。 “唉,”王义和看着这流水似的看不到尽头的箱笼,到底还是心软了,让下人打开大门,对秋香说道,“你回去和郡主说,这些东西族里就暂时帮忙保管着。现在大家手里的现银也不多,大郎、三郎、七郎那边也要用,最多能挪出八万两来,剩下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三个儿子都在大将军账中,要是大将军那边都供应不上粮食和冬衣,再遇上突厥、屠各进犯,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王义和想着北方的局势,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看向皇宫的方向摇了摇头。 秋香得到了他的应承,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把东西都清点好,让对方接手,方才带着凭证回去。 王怀玉想了半天,和梅香一起清点出能用的银子,又找了王将军的幕僚让人去购买粮食和棉花。 王松,一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正拿着王怀玉给他们的银子总数,核对今年要购买的东西,预算支出。 看着账面上的银两叹着气的摇了摇头,“郡主,这些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就算是过了今年年冬,来年春天也熬不过。” 别忘了定北的冬天比盛京要长一个月。 “是啊,三十万大军就是坐着不动,那消耗也惊人得很,更不要说屠各最爱在冬天下来打草场,要是大军动起来,那消耗得翻倍。咱们这点银子,也就是解个燃眉之急。”王松身边的沈意也苦笑道。 他们两个是将军派回来协助郡主筹集军粮和棉衣的。两人原本是和王怀玉商量了,找兵部尚书去给皇帝上折子,再找宰相和户部尚书,怎么也要让国库出一点钱。 结果人家礼物是收了,饭也吃了。大朝会后,皇帝同意批下来的银子却只有一半不到。 王怀玉的脸色也不好看,三十万人的吃喝都靠他们撑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时间,书房里陷入了沉默。 秋香回来,看着他们还在书房里议事,微微皱了眉,叫来小丫鬟,让人去小厨房准备晚膳。 看着秋香进来,王怀玉松了一口气,直接问道,“世伯可是答应了?能换多少银子?” 秋香点点头,朝众人福了福身,直接走到王怀玉身边,然后拿出凭据,“王大人说东西替您保管着,银子只能挪得出来八万,王副将也朝族里要了些银子,已经不够用了。” 王松等人还没有反应,王怀玉已经气得差点摔杯子了,说出了和王义和一模一样的话。 “这军队到底是他梁家的,还是我们王家的!” 王松等人也反应过来了,看了一眼王怀玉手里的凭据,摇摇头道,“朝廷就是知道有王家和郡主你们在兜底,才不肯把银子批下来。若是将军输一场,让屠各和突厥的进来走一圈,估计他们就乖乖掏银子了。” 不然他们就觉得不用花钱,也能让边疆将士为他们卖命,以为这歌舞升平来得容易得很。 沈意张了张嘴,不敢相信王松居然敢这样说。他看了看王怀玉的脸色,发现对方居然没有恼怒? 王怀玉理智上知道这不过是气话,突厥和屠各可不是他们手里的小猫小狗,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旦把人放进来了,盛京的贵族官僚有没有被吓到不知道,边疆的百姓肯定是第一个遭殃的。 但情感上,王怀玉是真的想把这些贵族官僚扔到战场去,看看他们的歌舞升平怎么来的。 “别,将军现在就是百战百胜也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这要是输一场,怕不是要被这些人往死里弄?”沈意回过神来嗤笑道,“更何况北边的那些狼,咱们打了那么多年也才勉强压制住,要是输一场,以后的士气可就没了。” 王松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看着盛京里官僚贵族还有皇帝的醉生梦死,再想到边疆拼命的将士,就感觉他们的付出不值得。 王怀玉自己曾经也是军人,能理解王松的感受。 “父亲和将士们护着的不是这些酒囊饭袋,而是我们大齐的百姓。”王怀玉在上方沉声道。 不管她什么想法,现在最要紧的是筹集好物资,让边疆度过这一个冬天。 王怀玉盯着杯里冒着热气的茶水,不禁想起之前的梦。如果这个梦没有错的话,那就是在明年初春,王父就会被陷害。 至于到底是朝廷里的人看不惯,还是崇光帝发疯,或者是有人和外族勾结。 现在手里的信息太少,王怀玉还无法判断。 只能说,王父倒下了,对六部尚书和宰相都没有好处。 不对,王父倒下了,后来接替他位置的是凌家的人,而凌家的嫡长孙是温宰相的孙女婿,这要说没有利益关系在,王怀玉不相信。 但一国宰相真的会短视到这个程度吗?以她对温成儒的了解,她觉得对方还不至于此。 第4章 朝廷上的事,他们左右不了,除了兵部尚书还能惦记着定北军的物资,也就礼部侍郎王义和提过,其他朝臣大都充耳不闻。 就这样,靠着王怀玉和王家东拼西凑,最后只能赶在十月底把东西送过去。 押送物资的是王松和沈意,知道自己的幕僚回来了,王定武很是畅快地让人烤了今天打的兔子,大马金刀的坐在账中听两人汇报这两个月的事情。 “将军!” “两位先生不必多礼,快快就坐。” 两人朝王定武长鞠了一下,撩着衣袍坐到下首的位置上,捧着刚上来的热茶暖手,不急不慢地道,“郡主为了让北方的妇女多些收入,特地让属下运来了棉花,咱们招的人要是够多,大概一旬就能让一半的将士穿上冬衣了。” “粮食是特意进的陈年,虽然口感比不上今年的新粮,但都是属下亲自看过的,没有任何问题。陈粮的价格新粮的三分之二,比我们预想的多买了三十车。” 说起他们为了多买一点粮食,特意和郡主据理力争了两个时辰,才勉强让对方同意买陈粮,王松都口渴得不由自主的喝了口茶。 听到买的是陈粮,王定武沉默了一瞬,也知道这个是无奈之举。 大朝会上的事他都知道了,皇帝宁愿把钱拿去盖温泉行宫,也不肯把钱拨给定北军。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险些砸毁了儿子送的笔砚。 王定武吐了口气,沉声道,“这件事你们做的好,先让将士们吃饱肚子才是要紧。” 口感差点就差点吧,总好过吃不饱。 沈意苦笑着摇摇头,“将军,这都算是好的,郡主已经把府里的钱都掏空了,就连您去年送回去的头面都被当掉了,方才换得这些东西过来。明年若是朝廷还不给钱,咱们真的是要喝西北风了。” 王定武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一拍桌子吼道,“什么?玉奴居然将首饰都当掉了?” 手下的副将看着粉身碎骨的小桌子和茶杯,抹了抹额头的虚汗,小心翼翼地把残局收拾干净。 他还是找个机会溜出去吧,将军生气可太吓人了。 王松两人对视一眼,不敢面对王定武的怒气,但又不能不回答。只要硬着头皮小声道,“是的,还有府里的摆件古董,听秋香姑娘说,也拿去和族里换了银子。要是初春朝廷再不拨款,府里就真的一点也支持不上了。” 王怀玉不是经商奇才,这些年的收入也就靠着府里的铺子和庄子,除了一家吃喝不愁,想要支持军队不就只能掏家底了。但王家本来就是新贵,能有多少家底?可不就得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但不说不行,这眼看着还有三个月就到初春了,现在不准备着,到时候就只能饿着肚子和屠各、突厥打了。 “朝廷!朝廷这一群蛀虫!”王定武咬牙切齿地说着,想起了一个月前王怀玉给他的信。 信中说,大齐就是外表繁华内里已经腐朽的枯木,早就烂透烂到根子里了,没有救了。 大齐的百姓固然无辜,但将士们的命也是命,他们王家已经倾尽所有了,如果朝廷还如此,就算定北军不反,其他军也未必能忍受得了。 与其为大齐守江山,还遭猜忌,不如早早急流勇退,为自己做打算。 这封信总的看下来,就是在劝他解甲归田。 尤其是看到信中说,怀瑜和怀瑾已经三岁,聪明伶俐,能言能行,时常对着画像喊阿父。可惜还从未见过阿父,战场上刀枪无眼,若哪天惨遭意外,恐怕二人一生都不能见一眼父亲。 这狠狠地戳中了王父的心,想起离家时还是两个小猴子一样的儿子,还有家中年过半百的老母亲,还未成年就扛起了整个将军府的女儿,心中就犹如烈火烹油,不是滋味。 如今,不单是不能做起为人父、为人子的责任,还让女儿用自己首饰来替他垫付军粮。 想想都觉得心中有愧。 王松和沈意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他们除了能帮忙采买,也就是写写东西做个账,经商一事做不来,舌战群儒让户部掏钱也没有这个能力。 这些钱,全都是靠郡主拿的。想到这些两人也羞愧的低下头了。 “这钱,你们怎么能——”拿?可是不拿军粮该怎么办? 王定武这一瞬间,真是恨不得拿刀把崇光帝给捅死,挖开他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好在,大将军的修养还在,愣是把这口气给咽了下来,继续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让二人接着汇报。 从筹钱到购买粮食,从递折子到找官员沟通,一桩桩一件件的,足以让王定武知道朝廷到底有多腐败。 一个户部看门的小吏,让递个话竟然就敢要一百两的润口费。可想而知上面的人有多贪! “大将军,听说盛京那边把军粮送过来了?这怎的还没有让人来和咱家说一声,好入库登记呢?还是说,这是大将军的私产,不需要经过监军?” 尖细的声音从账外传来,一个穿着太监服饰,头戴领花帽,面无青须,圆润得跟球一样的东西,正翘着兰花指往里走。 李福进来,看见只有账中只有王定武和王松他们几个,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少了许多,扯着面皮要笑不笑地盯着王定武道,“军粮要交给监军过目,大将军手下的人竟然这样不懂规矩,拿这样的小事来烦大将军。” 眼看着大将军捏起了拳头,王松赶紧开口道,“监军何出此言,属下不是差人去禀告您了吗?不然您如何得知军粮已经运回来了?” 李福被噎了个正着,瞪了他们一眼哼道,“怎么,咱家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便敢随意插嘴咱家与将军讲话?这军中有什么是咱家不能知道的?咱家代表的是皇帝陛下,是要对军中事事过问的。” 王定武被李福恶心得不行,直接一挥手不耐烦道,“李公公有什么想说的,东西王松不是说差人给你送过去了吗?还到本将军账中做什么?” 李福被他嫌弃的模样气得半死,但看着对方能一拳打死自己的拳头,又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他来干什么,自然是替陛下来看看你们是否听话,是不是在密谋些什么! “咱家这不是想要给将军分忧,特地来看看账目有什么需要做的,采买上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不然忙起来大将军忘了,岂不是不好和陛下交代?” 李福对王定武时,还是很恭敬懂事的,完全没有在王松等面前的趾高气昂。 他们也都认识三年了,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王松等人不计较,也劝着王定武不要计较。这个蠢归蠢,但不该管的不管,要是王定武把人打死打残了,换个难缠的过来,更耽误事。 王定武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定定看了一眼,看得李福腿都打颤了,才大发慈悲的让王松两人把账目拿出来给他。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李福连滚带爬地滚出了营帐。 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王松无奈地摇摇头,“你说这位李公公怎么总是这样不长记性呢,明明连将军的眼神都扛不住,还每次都在将军面前耍威风。” 沈意没有回答他的话,捧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定武坐在上面,脑子里总是不自觉的回现女儿给他写的信。 这封信,和以往的都不同,王定武很敏锐的感觉出,里面看似写着让他退隐,但话里的锋芒却藏不住,与从前的温和完全不一样。 玉奴是经历了什么,还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才逼得她这般? 可惜他的猜测,王松等人也没有办法回答,他们只是觉得郡主比之前要有威信得多,说话办事也更加的果决成熟外,丝毫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盛京里,王怀玉过了一段东拼西凑的日子后,因为庄子和铺子的产出,才慢慢的缓过来。 这个时间,却已经进入了腊月,正是盛京里各位贵妇太太、小姐们爱办宴会、走亲访友的时节。 作为将军府唯一的千金,还是大齐唯一的异姓郡主,不管盛京里的姑娘怎么看她,该送的帖子都是要送的。 而王怀玉,不管她想不想去,她的身份也逃不开这样的场合。 在秋香的挑拣下,一张张必须要去的请帖,按照顺序放在了王怀玉的书桌上。 她随手拿起了一张看,那是陈国公夫人五十大寿的请帖。作为晚辈,哪怕陈国公屡次在朝会上反驳王父的折子,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去。 还有下一张,三公主的赏花会,宗室和三品以上大官的千金都去的场合,王怀玉也没有理由推脱。 “去库房挑几件合适的东西,明天去给陈国公夫人贺寿。”王怀玉随手吩咐道。 这些东西自然不用她亲自去做,秋香早就准备妥当,只需要她过目便行。 看着礼单上的白玉寿桃、白玉莲座观音,王怀玉就不自觉把他们换算成银子,一想到这些能给多少个士兵发工资,吃饱饭,王怀玉就心疼得直抽抽。 陈国公夫人的寿宴在腊月初六,早早的,王怀玉就带上东西去赴宴。怕宴席上人多眼杂出事,她连两个弟弟都没有带,只带了秋香和春香两个丫头去。 因想着年后的计划,这段时间王怀玉都没有怎么出门,想要找她麻烦的人,也跟着憋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得到她来赴宴的消息,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第5章 “郡主,您这一月都未露面,不会是忘了我们的赌约了吧?” 陈国公府内的曲水风荷院,哪怕已经初冬了,只有残荷败叶也别有一番景趣。 可惜王怀玉来不及欣赏,就被一群姑娘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银红色袄裙,带着鎏金玉蝶钗,瞧着十五六岁模样的一个姑娘,身后还有三个穿着不同颜色的小姑娘,再加上候在亭子外的若干小丫鬟,这条路被堵得严严实实的。 看着这么大的阵仗,王怀玉微微挑了挑眉,暗自思索面前的人是谁,赌约又是怎么一回事。 秋香和春香跟在她的身后,见有人拦住了自家主子,不慌不忙的屈身行礼道,“见过安宁县主、陈大姑娘、温四姑娘。” 安宁县主,陈家大姑娘,温家四姑娘。 王怀玉把名字和人一个个对上,不动声色道,“什么赌约,也该给长辈拜完寿再提。各位挡在这里,是觉得本郡主该与你们解决完所谓的赌约,才去见长辈吗?” 这岂不是说她们比长辈还要有面子? 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她们的名声也不用要了。 安宁县主等人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月不见,一见面王怀玉就给她们扣那么大一个帽子。 几人恨得牙痒痒,不甘不愿地让出了一条缝隙来。 安宁县主更是提着裙摆不屑道,“往日你追着太子哥哥疯魔,扬言自己将会是太子妃,仗着大将军的威势,可叫我们姐妹几个吃尽了苦头。现在老天爷有眼,可算让你妄想落空。” 另外两个小姑娘也是一脸厌恶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王怀玉想了一下自己与她们的纠纷,好像‘自己’只是在对方追着梁少康走的时候,上去打断而已?所谓的吃尽苦头,是她冷嘲热讽想要把人轰走,不让她们和姓梁的接触? 梁少康是什么个货色,王怀玉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之前还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烂好人? 也是,要不是个烂好人,也做不出在皇帝忌惮的时候还举全家之力去供养军队,在朝廷无中生有污蔑王家叛国的时候,也不肯稍稍反抗一点。 可惜了,这样的赤胆忠心也换不回来全家的性命。 发现自己的思绪飘得有些远,王怀玉回过神来看这几个争风吃醋的小姑娘,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最后竟然转身绕开了她们。 荣安郡主,以前是多嚣张跋扈的人啊,遇到这样的情况不上去抽一鞭子就已经是好的了,现在竟然连重话都不说一句,转身躲开了? 不说安宁县主几个想不明白,就连秋香和春香多看了几眼自家主子。 好像自从几个月前,郡主摔了马后醒过来,脾气就好了很多? 王怀玉来这里不是结仇的,而是因为她从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情,想要来试探一下。 表面上,大家都知道陈国公是坚决的主和派,坚决反对大齐的军队擅自出城应战和回击,一旦边疆要求拨款,他就一定会说出七八条的理由来反驳。 但在王怀玉的记忆里,尤其是半个月前,她却收到了一批价值十万两巨款的物资。从粮食到棉花再到食盐,边疆缺的东西基本都有。 这样的一批物资,王怀玉自然不可能不查清楚,但这查来查去的,竟然查到了陈国公世子身上。 这让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越发的复杂了,王怀玉抽丝剥茧的从头捋了一遍,才堪堪找到一点头绪。 不管陈国公是敌是友,这次寿宴必须要来。 王怀玉捧着寿礼到正院的时候,侍从正念着客人和礼单,位高权重的宾客也早早的到了。 冷不丁的听到侍从唱礼,“荣安郡主到,携白玉寿桃一对,白玉莲座观音一尊,贺国公夫人福寿连绵,玉体康健。” 大厅里,各位贵妇人面面相觑,看着门口款款而来的人,忍不住上下的打量了一番。 谁不知道陈国公是主和派的中坚力量,和主战派的一向水火不容,荣安郡主居然带着重礼过来贺寿?该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作为宴席的主角,陈国公夫人稳坐在上首,不动声色地把各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浮现出慈祥的笑容。 她朝门口的人招了招手,等对方到了身边,更是直接上手拉住,满脸欣喜地说道,“老身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听说前段时间惊了马,现在可是好了?” 老太太过于热情,让没有和老人家相处经验的王怀玉有些不适应。 而且她还分不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强忍着想要把手抽回来的冲动,耐心地回道,“不碍事,府医说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了。夫人大寿,祖母早早就让人备好了寿礼,怎么能不来呢。” “竟然是老太君准备的寿礼,夫人可真是有福气。” “是呀,老太君的眼光一向好的很,好些年都没有出门来走动了,竟然专门为您准备了东西,夫人真是有福气。” 旁边的贵妇人附和着,看似夸了两个人。但王怀玉仔细一听,却发现短短两句话,既带着挑拨离间还带着捧高踩低。 这一番言语机锋听得王怀玉一个头两个大,稍稍和陈国公夫人说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逃了出去。 好在对方是今天的主角,来的人比她重要的多得多。 出了正院,王怀玉还记得院子里有一大群等着堵她的小姑娘,而她想要找的人还在大门口接待客人。 想到今天来的目的,王怀玉只得找个偏僻的地方等着,等到对方闲了再过去。 陈国公府和将军府差不多大,布局上也差不多,哪怕王怀玉没有来过,也能大概猜测什么方向是干什么用的。 她一边走着,一边观察陈国公府的布置,看着那些假山流水,还有冬日里也开得肆意的红梅,微微怔了怔。 这和梦里‘她’的鲜血洒在地上何其相似。 “王家不过是个靠武发家的小世家,几十年了,也不过是出了一个王定武,若不是突厥和屠各可恨,哪里还有他们什么地位?” “看上面的意思,军费一减再减,显然是不想要再兴起战事。这不打仗了,还要将军做什么?最多不过两年,不,可能一年都不到,王定武肯定得回来。”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王怀玉猛地顿住了脚步,看向假山那一边。 另一边,交谈的人丝毫没有发现正有人在听着他们的话,拿起火炉上的酒喝了一口又继续道,“要我说啊,定北那边冰天雪地的又荒凉得很,就算是给屠各和突厥又如何?每年都出那么一大笔军费,还不如拿来给咱们发俸禄呢。” “梁兄说得正是,守着一片不毛之地,让咱们紧衣缩食的送银子,这图的什么啊。” “呵,图什么,当然是图功名利禄啊,要是没有仗大了,哪里来的大将军?这些银子送过去,指不定是到谁的肚子呢。” 秋香和春香在外边听着,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握着拳头愤恨不已。 “这些人,就这样编排将军!”春香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 秋香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在这里拱火,担忧地看着王怀玉。 王怀玉看着两个小丫鬟的反应,轻笑了一声道,“行了,走吧,不用和这些蠢货计较。” 既然朝廷都已经烂透了,那她就不用再有心理负担了。 王怀玉离开院子,带着小丫鬟回到正院,准备和主人家告辞。 却不其然遇到了在门口接客的陈国公世子,当下手快过脑子,一把将人拦住了。 “世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齐昭然有些诧异,看了一眼王怀玉,察觉到周围都往他们身上飘的视线,微微退开些距离,“郡主,有什么事情不如在这里说?” 王怀玉也察觉到了,才想起自己的这个行为似乎不太妥当。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盯着好像和她很不熟的齐昭然。 齐昭然也平静的回视她,像是在等候她的下文。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躲躲闪闪,更没有欲言又止,王怀玉也知道这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只能遗憾的退步。 “抱歉,我找错人了,打扰世子了。” 微微一颔首表达自己的歉意,王怀玉便带着自己的小丫鬟扬长而去。 齐昭然站在原地深深地注视着主仆三人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离开。 “不愧是武夫的女儿,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竟然就这样当众拦下外男,要求移步谈话。我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你还别说,她该不会是被太子殿下嫌弃,然后移情别恋看上世子了吧?” “有什么不会的,这不就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你们可不要忘了,三个月前,为了让太子殿下吃她做的东西,愣是骑着马追到庄子去。最后自己惊了马,还害得太子殿下受罚。” 盛京贵女提起以前的往事,眼里大都浮现出了厌恶和嫌弃。 王怀玉在秋香和春香欲言又止下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一路上她也在想‘她’之前的降智行为。 死皮赖脸缠着太子,公开示爱表示非君不嫁,让女儿奴的父亲上折子请婚,自己去和皇帝哭诉。 然而这些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是真的吗? 王怀玉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不同的答案。 第6章 “郡主,你昨天不该去找世子的,”在寒冬腊月里,一位裹着薄薄青衫的男子,正躺在画舫的图软塌上,一言难尽地看着王怀玉,“你这名声,谁沾上了谁倒霉。” 王怀玉一身骑射窄袖,把头发成了男子的发髻,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 这是她从书房暗格里找到的记录,每月十二要去京郊护城河的水仙画舫上喝茶。 一开始她还不解其意,直到来了之后,看着眼前的人才知道为什么‘她’死前的罪名有结党私营这四个字。 林清风,某齐朝高级官员的庶子,因不知名原因和她这个声名狼藉的郡主搅合到了一起。 娄明运,某封疆大吏的庶子,因不知名原因和他们狼狈为奸。 还有宋回芳、康隶书、刘然浒,五个十八岁上下的少年,全都是齐朝大官家里的庶子。 他们这些人是怎么聚到一起,还拉上了她这个正经嫡出身份的贵女一起玩的,她就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了。 但他们现阶段的目的王怀玉很清楚,因为齐朝是嫡长子继承制,而且是还没有科举的情况。家族里大部分资源都给了嫡系,庶子基本只能分到饿不死的财产。想要出人头地只有投军这一条路。 而军营里又分为了很多的派系,王父所在的定北军和长公主所在的安北军,是这些有志青年的最优选择。 但长公主出身宗室,与他们有着天然的隔阂。唯有王家一样是从小门小户起来的,这让这些庶子们有出身相同的错觉,也就更倾向于选择王家所在的军队。 最重要的是,王家对军师、小吏的需求比长公主的西北军多,只有在王家的定北军里,他们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小少爷才能有地位。 想明白这一点的王怀玉有些神色复杂地看向这几个人,从外表看,这些都是弱不禁风的斯文公子哥,做事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给自己搏一条出路,但他们做的事情却比他们的老子更让王怀玉欣赏。 但是十分遗憾,她决定玩釜底抽薪,放弃王家在军中的地位,自己去制定规则! 也不是,这些人怎么说都是读书识字的,既有野心又有点家国情怀,而且还不甘心庶子身份,没有那么严重的家族观念,这样的人不正合适吗? 王怀玉看着几人,心里有了主意,脸上的笑意忽然真切了起来,“林公子说的对,是本郡主莽撞了。” 林清风一哆嗦,虽然郡主以前也好说话,但是这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怀着好意的? 果然,在他暗自警惕的时候,王怀玉给他们来了一句,“各位,你们看本郡主的封地怎么样?” 封地? 林清风和娄明运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莫名其妙。 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了封地?不但不能产出还要贴钱的地方,还能怎么样? 王怀玉随手扶了扶自己的发冠,扫视一圈各人的神色道,“本郡主有意带全家迁往封地,各位少爷有没有兴趣到那里去发展?” 众人一愣,人都傻了。 “郡主,您刚刚说什么?”刘然浒拍了拍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仰着头又问了一遍,“郡主,您刚刚说了什么?” “本郡主准备带全家迁往封地,想要邀请各位少爷去封地发展。” “郡主,您封地是在鸟不拉屎,瘴气弥漫,百姓都还没有开化的南蛮吧?”刘然浒瞪大了眼睛问道,“您让我们过去是准备让我们开荒种地教娃娃,还是准备让我们拿刀剑替你们打蛮人?” 这简直离谱到刘然浒都不敢信,是一个郡主能说出来的话。 王怀玉没有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道,“朝廷明年有意将军费再减半,主和派的人已经上折子要求退回定北,不准大齐反击。” “世家对主战派不满,有意推荐凌家人领兵,让大将军提前致仕。” 一番话出,林清风连手里的杯子都拿不稳,震惊道,“疯了吗,退回定北后没有了天山这个天险挡着,他们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屠各和突厥不会越线?” “凌家人,凌家人在沿海管海军都管不住,还要千里迢迢调到定北?谁提出这个主意的,莫不是被屎糊住了脑子?” 刘然浒也很震惊,“大将军才多少岁,就要求提前致仕,我看这不是致仕,不过是怕功高震主罢了。” “然浒,慎言!”宋回芳看着同伴越说越离谱,皱着眉提醒道。 刘然浒张张嘴没有再说话,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丝毫不怀疑王怀玉的话,这么蠢的事情,确实是某些人能做得出来的。 王怀玉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为了避免兔死狗烹,也感激各位的付出,我想了许久才想出了到封地去想法,”王怀玉见他们不解,继续解释道,“虽然南蛮很荒凉,但各位可能不知道,那里不但有多种矿物,还有可以一年两熟的气候,而且光热条件比盛京还要好,要是经营得好,就是比之江南也不差。” 王怀玉没有说海运的事情,这个现在还太早。但这些让林清风等人听到,也都嗤笑不已。 “郡主莫不是失心疯了,南蛮这样的地方想要比肩江南?” 其他人不说话,但从神色看,显然是同意林清风的话。 王怀玉也不在意他们的冷嘲热讽,只是淡淡的丢了一句,“各位可知道一百年前,现在繁华的江南也是被中原人嫌弃的荒凉之地?” 王怀玉的话让他们心中一动,在座的都是读过书的人,对历史自然也了解得很,江南地区的发展虽然记载的少,但不是没有。 正如王怀玉所说,一百年前的江南也落后不已,和豫州这样的地方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是现在呢?江南可是除了盛京以外的富贵窝,是大齐的鱼米之乡。 “郡主可是有什么想法?”宋回芳问道。 他确实是很心动,但还没有被这点大饼给蒙住眼睛。 江南是靠多少代人,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他们不过是几个庶子和一个看似繁华内里空空的郡主,能把南蛮这样的地方建设起来? 宋回芳是想要功名利禄和出人头地,但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王怀玉十分欣赏这样务实的人,十分好心情地和他们分享了自己的计划。 “我的封地在岭南府,有桂州和粤州两地,这里东南临海,西南有大山阻隔。困扰其发展的,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瘴气还是粮食生产。” “后者只要我们把江南地区的先进技术带过去,再因地制宜的找到合适的稻种,我保证产量比江南的高。” “至于瘴气,不过是当地山多林多,水汽在其中无法挥发,久而久之与各种腐朽的有毒的动植物一起,发酵成了有毒气体。想要破除这个,只要有计划的砍伐森林,及时焚烧死去的动植物就可以破解。” 齐朝的森林都是原始森林,都快成灾难了,只要有计划的砍伐,就不会造成水土流。再说他们准备发展当地的话,也肯定免不了木材的使用,正好可以一举两得。 林清风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娄明运盯着她看了好久,问道,“郡主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行不是吗?”王怀玉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各位公子去实验一番。等你们试过了之后,就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可行,再来考虑我的提议如何?” “齐朝的封地,封地主人有任命权,可以自主任命州府以外官职。” 王怀玉离开前丢下了最后一句话,让几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寒风徐徐而过,刘然浒抱着手臂跺了下脚,看着默不作声的几个兄弟,张了张嘴,“郡主,应该不会骗我们吧?” 娄明运皱着眉头,缓缓的睁开眼,看着明显意动的几位同伴,“找个有个瘴气的地方,试一下郡主说的法子。” 粮食种植太久了,一年时间根本来不及,要是破除瘴气的法子是真的,就证明郡主的话可信,那他们的选择也可以往那边考虑了。 几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陆陆续续的出去打听做准备。 另一边,王怀玉避着人回到府上,想着今天的几个人,默默在纸上写下来,标志出他们各自的特点。 看着越来越完善的计划,王怀玉心里总算松了一点。 转身将纸张都放到了火炉子里。 “郡主,老夫人和小少爷们让您到长春院用膳。”秋香等里面的动静停了,方才敲着门禀报。 王怀玉点点头,拿起外衣边穿边往走,“告诉祖母,我现在就过去。” 路上,王怀玉不禁想起梦里的情景,似乎就是在这个冬天,熬过了崇光帝十二年的老太君,最后还是没有能等到见儿子的最后一面就与世长辞了。 同月,边疆传来消息,王定武叛国。将军府在‘她’一个小姑娘的苦苦支撑下,最后还是落得无人生还。 第7章 长春院,看着精气神还足的老太太,王怀玉怎么看也不觉得像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祖母,快过年了,要不咱们到时候吃锅子?” 屋子里的地暖烧得足,一进来王怀玉就解了披风,随手逗起了两个小豆丁,“过年了,想要吃什么好吃的?姐姐带你们去买好不好。” 老太君在在上边,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姐弟几个玩闹,“你父亲不是说回来?到时候一家子,总该做点好吃的,他在边疆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又是个实诚人,估计又和将士们一起吃陈粮馍馍呢。” 王怀玉招猫逗狗似的的手一顿,扯出一抹笑意来,“祖母说的是,我都快忘了父亲的来信说今年回来了,那我这就让厨房准备着,正好庄子送来一批新鲜的小鹿,等父亲回来了再宰。” 老太太是何等人物,见过的风雨比她吃过的饭还多。 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到底没有逃脱老太太的法眼。 她摸着王怀瑾的小脑袋,一下一下的,稳如泰山道,“便是天塌下来了,该过的我们也得过。你父亲估计得二十以后才能到家,早早的把东西准备好,也让他放宽心来。” 偌大的一个府邸,竟然除了几个小主子就是她这个老太婆,可惜了,婉娘去世得早,自己这身子也不中用,不然也不用辛苦玉奴小小年纪就撑起门户来了。 想着年底事情多,老太太朝自己的贴身嬷嬷招了招手,对王怀玉道,“年底人情来往都少不了,还是祭祀上的事情,我叫魏嬷嬷去给你打下手,遇着不会的再来找我寻主意。” 魏嬷嬷上前一步朝王怀玉福身,然后又退到老太太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自家小姐什么都好,是个勤劳肯学的人,十岁开始学着管家的本事,就是她在一旁协助的。 这些年也从没有出过大错,就是心肠太软了一些,对那些偷奸耍滑的贱婢也只是轻轻的打一顿,发卖了事。若不是后面有老太君出面,把府里的下人都狠狠收拾了一顿,绝没有现在那么轻松。 王怀玉可不记得这些过往,不过她是知道老太太身边都是能人,能有人帮着她干活,自然乐意得很,尤其是年节来往、祭祀这样的礼仪,她头疼得很。 王怀玉想着有人替她把这事干了,眼睛都笑眯了些惊喜道,“魏嬷嬷可得祖母真传呢,能得她来帮着孙女,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敢当小姐夸赞,不过是使唤下人去跑腿罢了。祭祀那边有宗族在管着,咱们只管把三牲六礼备齐了便好。”魏嬷嬷福身回道。 “使唤人也得有使唤得动不是?”王怀玉依旧笑眯眯道。 要是这样子,她便可以把时间空出来完善好自己的计划了,最好王父今年能回来,这样的话她就有七成的把握说服对方。 老太君对她的不置可否,笑着摇了摇头,转而说起这段时间府里的事情。 府里的银子开支,王怀玉没有想过瞒着她,以前也都是祖孙两个商量着来的,不过今年像是觉得她快成年了?老太君才退居幕后,把事情交给她。 知道家里一半的藏品都被拿起族里换了银子,老太君有一瞬间的沉默。 “如今也算是拆屋买瓦了,朝廷这番状况,你父亲这将军不当也罢。”想着崇光帝的作风,老太君摇摇头。 碰上这样的皇帝,是朝臣的不幸,是国家的不幸,更是老百姓的不幸。 再怎么说,他们也能吃饱穿暖。百姓却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了。 然而崇光帝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荒唐,都已经年末了,按照以往的时间,在腊月二十五皇帝便会封笔,除非有什么大事,不然朝会得等到来年元宵过后才开。 然而,就是在这大家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过年的时候,皇帝心血来潮想要选秀。 宰相和户部尚书几位大臣,好说歹说的把人劝住了,结果又突然说要让各地的藩王回来参加祭祖和家宴。 “正好先帝仙逝一轮,该叫朕的兄弟姐妹们回来祭奠一下。”崇光帝如此说道。 面对着皇帝突如其来的要求,还有大臣们的死亡视线,礼部尚书摸着额头的虚汗回道,“陛下,先帝仙逝一轮回确实是要隆重些,但在礼仪上遵循往年便是,不需要”其他亲王千里迢迢赶回来啊。 礼部尚书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在崇光帝的视线下,默默的吞了最后一句。 户部尚书就直接多了,往前一站便梗着脖子道,“陛下,您年中修建的汤泉行宫花费了两百万两银子,九月又给边疆划了一百五十万两军费,还有各部的官吏俸禄,祁州、南蛮的赈灾,国库花销太多,没有钱招待各位亲王了。” 闻言,崇光帝诧异得很,“刘爱卿,你这说的什么话。朕的兄弟们都在封地里当亲王,进京朝见自然是要带上银两和各地特色孝敬朕的。怎得还要朝廷掏钱来招待他们?” 朝臣们也被他的话震惊到了。 虽然说外地官员、亲王进京都会带上些特产来孝敬皇帝,但那都是人家的心意,属于你给我便开心的收着,不给也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有崇光帝这般,明着让人家带钱带东西来的? 礼部尚书也懵了,不停地说道,“陛下,这不合礼数,不合礼数啊。” “怎么,这不合礼数,那不合礼数,那有什么是合礼数的?”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亲王的封地也都是朕的领土,不过是让他们分一点出来给朕,有什么不对的吗?” “更何况先帝在世时,最喜的便是看到我们兄友弟恭,如今兄弟们都在封地几年了都没有回过京,朕怕先帝想念得很,让诸位兄弟回来祭拜一下先帝又如何了?” 原本还噙着笑意和他们好好商量的崇光帝忽然变了脸色,茶盏更是直直的砸到刘尚书的头上。 诸位朝臣见他发怒,齐刷刷的跪下来高声喊道,“陛下恕罪,微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敢得很,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干脆让你们来做皇帝好了。”崇光帝看着这群人冷笑道。 忽然想起,“南蛮不是划给荣安做封地了吗?怎的还要让朝廷出银子赈灾?” 户部尚书哑口无言。 刚刚还说着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要求有封地的亲王郡王带银子回来给您用呢,现在要赈灾了,那便是封地主的事情? 刘钱想说,根据齐朝的律法,各封地的税收有一半收归国库,一半归封地主所有。遇到灾害时,国库也一样要出一半的赈灾银子。 不过他没有说出口,便被身旁的人扯了扯袖子。 就迟疑了一瞬间,便听到上边的皇帝开口。 “南蛮既然分给荣安了,便全交给她管理。一个只会要银子的地方,就没有见过拿回来的。以后就让荣安自己管着,要钱找荣安去,找将军府去。” 就算是有进无出的刘钱也被崇光帝这无耻的态度给惊到了。 这问要银子的事情推给荣安郡主,税收却完全没有免。是不是有些太过分? 虽然这不合规矩,也不合律法,但损害的又不是他们的利益。 几个老狐狸眼观鼻鼻观心,最后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什么。 至于要求各地亲王回来的朝见的事,也在崇光帝的强烈要求下,由礼部拟旨,八百里加急送到各个亲王手中。 王怀玉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人在家中坐,债从天上来。 不过是一个朝会的时间,就听到了小黄门拿着圣旨过来宣读。 咋一听的时候,王怀玉还怀疑自己幻听了,等接过圣旨一看,竟然真的是让她自己负担南蛮的支出,且不减免半分税收。 老太君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看着难以置信的孙女,也是憋了一口气。 “小姐,这也太欺负人了!”老太太还没有吱声,王怀玉身边的荷香就忍不住气愤道,“别人封地都是江南、中原这样的好地方,便是躺着也有万贯的收入。咱们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却给您分了个要钱的窟窿!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 “住嘴!” 老太君狠狠地瞪了一眼口出狂言的丫头,魏嬷嬷便心领神会的上前想要教育她。 好在王怀玉及时看出了,赶紧把人拦住,转身怒斥道,“荷香!” “郡主也不要嫌奴婢多事,以荷香姑娘的这番话,传出去怕是整个将军府都要被连累,”魏嬷嬷屈身行礼道,“她是您身边的大丫鬟,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您,若是这般走出去,怕是要惹祸。” 王怀玉面色稍缓,“嬷嬷说的是,荷香这丫头确实缺管教。嬷嬷要是得空,不如让她跟在您身边历练一番?您教的人比我教的好。” 荷香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瞪着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流泪。 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自家小姐护着她呢,就听到王怀玉说让她跟着魏嬷嬷。 荷香顿时感觉晴天霹雳。 老太君也有些意外,平常她不知道多护着这些小丫头,今天竟然舍得主动提出来让人到魏嬷嬷身边调教? 第8章 荷香被带到长春院,看着满院子仆人丫鬟都静悄悄的,心里直打鼓。 “嬷嬷!” 见到面无表情的魏嬷嬷过来,荷香扑通一声的跪到地上,眼里噙着泪不敢再哭哭啼啼。 “荷香姑娘,你以后就在长春住着吧,跟我一起伺候老夫人。” 魏嬷嬷也不拿乔,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荷香便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跟上去。 屋子里,老太太靠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着药,见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了,挥挥手让丫鬟把药下拿下去。 “魏嬷嬷,咳咳。” 老太太忽然咳了起来,面色也急剧的变红。魏嬷嬷赶紧上前去拿帕子给她,荷香也机灵地底商旁边的热茶。 蓦然,荷香的瞳孔一缩,将茶水打翻在地。 “荷香姑娘!”魏嬷嬷扫了一个冷眼过来,眼里暗含着警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往日你到底是如何在郡主跟前伺候的?” “这段时日你也不要去见郡主了,以后就留在小佛堂里帮老夫人抄经书吧。” 荷香浑浑噩噩地被小丫鬟带到了后面的小佛堂去,脑子里还浮现着刚刚看到的东西。 老太太,老太太竟然咳血了。郡主知不知道? 到底还是在自己家里,魏嬷嬷也不是什么坏人,王怀玉也不担心荷香会受欺负。毕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手里的这份圣旨,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了,突然就脑抽下了这么个东西。 她思索了一下,最后不顾原来的计划,让人给林清风几个递了信。 京郊画舫上,王怀玉坐在船仓里,隔着帘子看外面垂钓的、游船的游人。 桌前一炉无烟银碳正温着清酒。 难得不在约定时间内收到王怀玉的信,林清风等人虽然疑惑,但也按时的赴约了。 一进来便看见她凭栏远眺的模样,宋回芳心里的不适感更重了。 “郡主,何事要邀我们出来?” 一进来,船里的热气便迎面而来,宋回芳几人都搓着手,围在炉子边上烤火。 “您月前与我们说的事,我们找人去试过了,确实如您所说,只要减少树木便可破除瘴气,”宋回芳手刚刚回暖,便自顾自的倒起了酒,便喝便道,“但南方下雨频繁,若是没有了林木,怕是要引发塌方。您这主意根本行不通。” “行得通行不通,宋公子实验过吗?南方的林地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如果把人集中到一部分地区生活,除开生活的地方,其他都还是保持相应的林木呢?” “南蛮的府城里也没有出现过瘴气吧?只有野外的山林才有不是吗?只要我们人生活在那里没有事情不就可以了吗?退一万步来说,还有治疗瘴气的方子呢。更何况,有时候这个瘴气挡住了我们,也挡住了想要南下的人不是?” 王怀玉意有所指,但从她展开的舆图上看,那条轻轻划过,横贯了东西两边的山脉线,却让宋回芳瞳孔微缩。 “这是——” “对,这就是岭南山脉,瘴气横生,阻碍南蛮地区和江南地区沟通的山脉。” 宋回芳的灵光一闪终于被串联起来了。 如果岭南山脉的瘴气一直存在,以朝廷现在的状态,几乎与南蛮相隔绝。 隔绝就意味着政令不通达,他们能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而且陛下昨日下了圣旨,言明我名下的封地全权归属于我,只要每年上缴一半的税收便可。” 虽然朝廷还要一半税收很让人恶心,但宋回芳的注意力放在了全权归属这四个字上。 “郡主是说,您的封地和亲王一样,可以由自己颁布政令,制定税收?”宋回芳的眼睛不是一般的亮,而是闪着耀眼的光芒,里面盛着深不见底的野心。 王怀玉点点头,这是她昨天扣着圣旨看了又看,才找到的隐藏福利。 崇光帝的意思就是,你怎么折腾那是你的事情,只要每年按时给我上供银子就行。 正好,这个圣旨来的非常符合王怀玉的心意,只不过该哭穷的还是要哭穷,当天她就上了折子,把将军府的情况要多惨就写得多惨。 当然,让崇光帝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让他给银子更是在做梦。 只不过到底不敢做得太难看,只能让内务府又拿几件首饰来安抚她。 蚊子再小也是肉,王怀玉也不嫌弃,见好就收,乐呵呵的拿着东西就去谢恩了。 宋回芳等人听见她这样说都若有所思,林清风更是直接说道,“既然圣旨这样说,那郡主打算何时去赴任?” 齐朝对封地主没有强硬的要求,除了亲王需要分封就藩外,像郡主、县主这样的通常只是顶着个名头,多领一份钱而已。 像王怀玉这样的,更是直接给个荣誉证书当做皇恩而已,皇帝也根本没有想过她会到那穷山僻壤的地方去就任。 “我打算年后就过去,等父亲回来让他与我一起上折子。” 她自己的话,朝廷估计不会当回事,但是有王父在,这事就能十拿九稳了。 听到她已经计划好了,宋回芳更觉得她胸有成竹,至于这个自信怎么来了,为什么会在短短几个月内萌生这个想法,那就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了。 林清风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完还理所当然的把空杯推到宋回芳面前,让他倒酒。 “郡主既然想我们过去辅佐你,那不知道能给我们安排什么职位?”林清风一针见血地道。 他们聚在王怀玉身边,本来就是要谋求出路的。 现在突然告知他们军中行不通,想要邀请他们去岭南,自然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王怀玉颇为好笑地看着这几人,同样不客气道,“各位以为为官需要什么样的才能?自己是否能做好一方父母官?又不知道你们对南蛮的了解有多少?” 南蛮少数民族不比北方少,甚至因为他们不常出现在大众面前,人们对其了解更少。 像苗族、瑶族、壮族那样的少数民族,不但语言不通,有自己的族长,还极其的排外。 想要在哪里站稳脚跟,就是当地的知府也要和本地人打好交道。这一群只在盛京呆过的娇少爷,真正能扛起来事还早得很呢。 林清风的脸色有些难看,刘然浒的更加,眼里的不服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只要是有本事的,自然想要什么有什么。相比于你们所熟知的官职,或许我有你们更感兴趣的东西?” 王怀玉仔细研究过齐朝的官僚机构,中央是六部加三公(太师,太傅,宰相),地方是知府、知州、知县、里长、村长。 而南蛮因为地域的关系,在里长和村长这两级又变成了寨主和族长,虽然从级别上看,族长约等于里长,寨主等于村长,都是受知县所管辖。 但少数民族的民族概念更强,他们往往只听族长和寨主的,根本不把朝廷法令放在眼里,所以很多时候知县还得听从族长。 王怀玉想要去封地,是真的想要把那片地方发展起来,而不是忽然林清风他们几个的。 至于怎么样才能做到她所说的那样,种地种出高产粮食,还让少数民族的人听话,就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宋回芳明白了她的意思,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刘然浒拉下来坐着。 “郡主的话我明白了,既然不能直接给我们官职,那我们该怎么做?”总不能一直在她府邸里当幕僚吧? “时间比较紧,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王怀玉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们,“这是五万两银子,你们在年后便动身去桂州,先买下一座合适的宅子,年后我便过去。” “剩下的银子再买上成片的荒地,不要良田,然后雇佣那些没有土地的少数民族来耕种,耕种方法和种子,还有工具你们负责去江南学习采买,然后运送到桂州。” “要是在路上遇到合适的流民、奴隶,你们也可以买一些送到桂州去,让他们先把宅子和田地打理出来。” 宋回芳翻开着王怀玉给他的那一沓东西,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东西的价格,应该采买的数量,预计的支出,以及对桂州气候、耕种时间的记录等。 “郡主不是说南蛮那边有矿产?为何不找人挖矿?粮食虽然能让百姓果腹,但收益还是太低了。”林清风也凑近了看,然后发表自己的意见。 王怀玉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宋回芳。 在她的注视,宋回芳给林清风解答,“因为民以食为天,只有百姓吃饱肚子了,才会听你话跟你干别的。” “而且,大将军若是没有能致仕,朝廷肯定不会足额拨给定北军军费,到时候必然需要郡主补贴。与其拿着银子出去买粮食,不如自己种的划算。” 最重要的是,以现在的局势看,不出三年朝廷必乱,到时候就算有银子也花不出去,只有粮食才是硬通货。 宋回芳把最后一个原因说出来,不过王怀玉还是察觉到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娄明运在旁边默默看着,眼睛盯着王怀玉给出的那份东西。 “上次大朝会,皇帝让各地藩王回来祭祖。” 见他们听完宋回芳的话就不再吱声,王怀玉便又抛下了一颗炸弹,彻底坐实了宋回芳的猜测。 “他疯了?在这个时候召回藩王?”林清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齐朝的藩王权利很大,同样的也有着保卫边疆的责任,在这种时候把各地藩王叫回来,他们除了能想到皇帝要敲打藩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 然而,崇光帝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疯。 把藩王们叫回来,不但是要敲打他们,还想要削藩! 小朝会上,听着皇帝兴致勃勃的计划,几位大臣都被惊得灵魂出窍。 这好好的,皇帝又要折腾什么? “朝廷上下,竟然只有八万的御林军归朕手中,每每想到驻守边疆的几十万大军,朕便寝食难安。” “养着这些人,既浪费钱粮,又容易让某些人生出狼子野心,所以朕决定,各位藩王只能留有三万私军,剩下的全移交给御林军统领。” 第9章 等听完崇光帝的话,几位大臣思索了一下,觉得十分的有理。 现在各地藩王都各自为政,既拥有军政大权,又不受封地官员管教,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滋生他们的野心,到时候封地便只知藩王不知皇帝了。 他们这些朝廷派出去的官吏,往往也无法管理当地,需要受两个主子的气。 无论是从个人利益还是朝廷利益来说,削藩确实是个好主意。 几位大臣想了一下,若是真的能把藩王手里的权利收回一些,那他们可以安排多少个人进去。只是稍微想了想,他们就达成了一致。 各地藩王接到盛京来的旨意,除了面面相觑外,都不约而同的在脑子里骂一句有病。 不过很幸运,王怀玉的封地并没有受到波及,估计是因为皇帝也知道,从她这里掏不出什么油水吧。 不过和藩王们一样痛苦,她也要东拼西凑的凑银子,只不过想到那些银子是用到自己的封地上,而不是孝敬给皇帝,王怀玉才不至于郁猝。 年节一近,不管藩王们想来还是不想来,只要没有胆子自立为王,都得乖乖的来。 不过怎么样才能少带点银子孝敬皇帝,就要看各位藩王怎么说了。 王怀玉虽然有所猜测他们不会乖乖听话,但也想不到藩王们会怎么做。 这些人越闹才能让皇帝越没有精力关注将军府。 将军府,王怀玉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计划也在进一步的完善,因为惦记着老太太的身体,自从见了林清风他们几个,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 然而,到了腊月二十二这一天,老太太还是的病发了。 长春院的魏嬷嬷差人来回禀,“小姐,老夫人突发心疾,要不行了。” “你说什么?秋香,马上拿我名帖去请章太医过来!”王怀玉蹭地站起来往外走。 因为早有意料,一直让府医小心照顾着,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王怀玉担心她和梦里的一样挺不过去,立即让人将盛京最好的太医请来。 她匆匆来到长春院,听到消息的两个小不点也过来了,正在丫鬟和奶娘的安慰下,泪眼汪汪地看着陷入昏迷的老太太。 “长姐,祖母痛痛。”王怀瑜见到她来,立即挣脱奶娘,朝王怀玉伸出了手。 王怀瑾没有说话,但也红着眼眶,抿着嘴唇盯着床上的老太太看。 王怀玉一手接过一个,抱着人来到老太太的床边,对旁边花白了胡子的府医问道,“老夫人怎么了,为何忽然起心疾?” 府医捏着醒神清明的药剂,一点点往老太太人中上摸,余光不停地看着魏嬷嬷,想要问她这该如何和郡主说。 “本让你日夜守着,一天请三次脉,”王怀玉皱眉,扭头看着杵在了一排的丫鬟,回退对着府医不客气道:“有什么是不能查出来,早早预防的吗?竟然让老太太糟那么大的罪!” 一排的丫鬟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府医也是进退两难,惶恐地跪倒在地。 “郡主,此事不怪康大夫。是老夫人叫他瞒着您的。” 魏嬷嬷悄无声息地也跪了下来,仰着头压抑着心中的难受平静道:“这两年老夫人的身体就不大好,也一直操心着边疆和府里的事情,身子早就撑不住了。若不是郡主落马后能独当一面,老夫人早就被耗尽了精气。府医早早就说过,能撑到现在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所有小丫鬟都扑通的跪了下来,魏嬷嬷看着床上服侍了一辈子的主子连动弹都不得,眼眶也忍不住泛红。 “小姐说了,若是这身子撑不住了便秘不发丧,一切都等将军回来了再说,到时候正好让将军丁忧,也好避开朝廷的纷争。” 连死,老太太都想着这一大家子。 王怀玉心里真的泛着苦涩和无力回天的愧疚。 她以为自己让老太太少操心了,天天让大夫看着了,名贵的药材和补品奉上了,就能保住老太太的一条命。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然而,屋漏偏逢连雨,才刚刚得知老太太命不久矣,门房的小厮便匆匆进来。 “小姐!不好了!” 小厮着急忙慌的,王怀玉一见他这个模样,心下一凛,一个眼神过去,小厮立马闭上嘴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太太,这才知道自己差点惹了祸。 王怀玉不忍再看,大步出了房间站在门口,小厮诚惶诚恐地说着刚传来的消息。 “边疆急报,大将军在回击屠各后,在回城途中遭遇了埋伏,大将军身受重伤。” 意料之中的事件,让王怀玉有一瞬间的沉重,立马就镇定了下来。 “大将军现在在何处?安排的大夫是哪一位?定北可有失守?”王怀玉问道。 “定北还在,只是失去了格木草场,王信绛少将军也带人过去守着,大将军现在在回京途中,是章小太医在照看。” 小厮拿出了王定武特意送回来的信,王怀玉撕开一目十行洗看完,这才完全松了一口气。 王父这次受伤既是意外也是意料之中的。 早就十月王怀玉给他传信,要他小心身边有内奸后,他就把身边的人筛了几遍,这一次回击也是他制定好的计划,原本只是想着要让自己负伤致仕,只是没有想到对方还和屠各有联系,害得他们失去最大一片草场。 摸着明显凹陷了一块的肩头,王定武靠再马车上没有言语。 伺候在他身边的王松和沈意,看着王怀玉送来的计划书,惊喜连连。 “将军,若是真能和郡主说的那样,我们就是在岭南做个富家翁又如何?”沈意捻着胡须笑道:“旁人只看到了岭南的穷苦,郡主却看到了岭南的长处,实在是难得啊。更何况里面写的东西,并非纸上谈兵,每个条例都是前人记载的,看得出来郡主是做了功课的。” 从自己的奋斗了半生的舞台上退场,还是以如此不风光的方式,王定武终究有些遗憾。 只是想着家里无依无靠的老母幼儿,又绝对愧对不已。 自古忠义两难全啊。 若不是崇光帝真的昏庸如此,他又何至于早早隐退呢? 王定武心有郁闷,对沈意的话也反应慢了半拍,直到他自己看到王怀玉寄来的东西,才惊讶不已。 “玉奴何时有这样的想法?”这里面的东西,竟然不亚于一个身经百战的父母官写出来的。 务实,言之有物,看着就十分可行。 “郡主有大才,若是真能如她所说的这般,那我们到岭南去也未必不如在定北。将军是想要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还是保卫一方平安?” “南蛮虽然没有屠各、突厥那样的狼子野心,但各地少数民族关系也不融洽,岭南的治的驻军更是有似于无。郡主若想要成就一番事业,自然少不了当地驻军的支撑,但她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才,更何况郡主还是一位女子。” “若是将军能与郡主父女联手,助郡主一臂之力,那郡主便真的能无所顾忌的施展才华了。” 他们跟着王定武,是想要建功立业的。 但朝廷的局势他们也看透了,武将在边疆根本没有地位。朝中还有主和派在搅合,再加上皇帝的昏庸,他们想要有出头之日,简直是难上加难。 与其在这都烂透了的朝廷往上搏,不如另辟蹊径到岭南去。 王定武撑着膝头,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王怀玉的信,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女儿想得比他要长远,要全面。 尤其是见到自己的两个幕僚,都十分的认同她的话,王定武作为父亲也是与有荣焉。“那是自然,玉奴向来聪慧。” 王定武带着伤紧赶慢赶,终于在腊月二十八之前回到了盛京。 他连家门都没有能进,便风尘仆仆的先去向皇帝请罪。 “陛下,罪臣有愧陛下的厚望,没有能守住大齐的草场,使我军失威与屠各,还望陛下责罚。”王定武不顾伤口,五体投地的跪拜在堂下。 崇光帝没有说话,王定武便只能一直跪在那里,哪怕伤口已经疼得冷汗淋淋也不敢吱声。 “王爱卿,”崇光帝幽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丢了朕的草场,还失了大齐天威,你以为该当何罪?” “臣,”王定武将头埋得更低了,咬着牙道,“臣已年老体衰,此次伤势又正中肩胛,恐不能再为陛下分忧,又失格木草场,自知罪责深重,请陛下准许臣归还兵符,随荣安前往封地。” 闻言,崇光帝坐直了身子神色莫名地打量他,像是在思考他的话, “王爱卿所言可是真心话?” 王定武适时抬头,漏出一抹苦笑,在皇帝的注视下艰难道:“臣已是个废人,如何还能统领三军?不如趁此机会回家陪伴家中老小,替荣安管管岭南治安。” “王爱卿乃国之大臣,怎能如此自嘲?”崇光帝忽然变得面目慈祥起来,像个礼贤下士的贤明君主,关切地问道,“荣安的封地远在南蛮,爱卿如何想到要到哪里去?身上的伤可是找太医看过了?” 话是那么说着,旁边李全便心领神会地去招来了太医,替王定武看了一下伤口,然后找崇光帝点了点头。 确实是不能再上战场了。 听到这个答案,崇光帝沉默了一会道:“爱卿劳苦功高。” “臣惶恐,不敢当陛下夸赞。听闻南方亦有小族骚扰,趁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只希望还能替陛下守护大齐。” 王定武将头埋到了地下。 崇光帝将南蛮那里想了一圈,发现也没有特别的,确定了对方怕是真的想要为国鞠躬尽瘁,便无所谓地颔首道,“既然爱卿请求,那便允了。授你岭南参将一职。” 王定武还不知道家中老母已然病危。得了崇光帝的旨意,只觉得怅然若失。 四十年征战,不敢说为大齐鞠躬尽瘁却也尽心竭力,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落得这一下场。 王定武自嘲,自己当初就是太过于正直,若是接受了先太子的求助,这上面的人换了一个,他们是否不用落到这个地步? 察觉到竟然产生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王定武心下一惊,竟不知道自己对皇帝的怨气如此重。 他快步离开了皇宫,远远的将王松等人甩在身后,自己不顾伤势纵马回府。 一进府门,王定武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来去匆匆的仆人,一个个低着头面露惶恐。早就接到消息应该出门迎接的儿女一个也不见。 王定武心中一沉,扯着旁边的小厮就要问。 “郡主小少爷们呢?” 管家匆匆过来,带着一个一样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老头,微微一躬身快速道:“将军。老夫人病了,郡主和小少爷们都在长春院尽孝。小的奉郡主命去请章太医。” 听到老母亲病了。王定武心中一咯噔,赶紧将人放开,再一看管家身边的小老头,可不就是救了自己一条命的小章太医的父亲。 章太医拎着药箱子,后边还跟着两个小童,一众人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章沿河拜见大将军。” 瞧着对方还要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王定武急得抢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用还好的手扯着人胳膊往前跑。 “这都什么时候了,章太医还是先去给我母亲看病吧。定武多有得罪了。” 说着,就把人架着往长春院去。 两个小童在后边看着目瞪口呆,也知道救急就是救命的道理,赶紧又咬牙跟着往前跑。 长春院,府医额头上不停的冒着汗,在将军府几个主子的眼神下,不,是在郡主的眼神下,感觉自己已经被凌迟了。 “请郡主恕小的无能为力,老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就是拼近一生才学,至多也只能让老夫人维持这个状态一月。” 老太君躺在雕满了松鹤延年,日月同辉的千工拔步床上,披散的头发竟然没有一丝是黑的。 那张往日里笑意盈盈,慈祥又和蔼的面孔,如今也平静得可怕。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在告诉他们,这具躯体还活着。 王怀玉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哑声道:“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先等父亲回来。” “玉奴!” 王定武快步进来,将章沿河送到窗前,自己扑通一声跪到病床前,砰砰地嗑了三个响头。 “母亲,都是儿子不孝。” 章太医连喘气都没有来得及喘匀,看着毫无生气的老夫人,赶紧的把银针拿出去,先稳住老太太的病情。 府医见到他过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忙把自己刚刚用的药,和老太太的病情告诉他。 章沿河一点也不敢分心,他从几月前受郡主的托请来给老夫人请平安脉,就知道老夫人沉疴难愈。 不过老夫人与他有交情,拖着病体要他将此事瞒下来,故而知道会因此惹怒王怀玉,章沿河也选择这样做。 王怀玉实在是有些气恼,看着进来就给老太君诊病的章太医,却也生不起气来。 “父亲还是先到外边来吧,您在那边不方便太医施针。” 王怀玉叹口气,朝着王父说道。 秋香伶俐地带着小丫鬟去搬椅子点茶水,在老太太旁边置了个桌子,让父女能歇着,也能一眼就看到里边。 王父知晓母亲还在,心中的石头也稍放下,拖着后知后觉的伤臂来到椅子,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依偎在王怀玉脚边,忽然一僵。 “玉奴,”在战场上不动声色的大将军,有些慌张似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完好的手在腰间蹭了蹭,“怀瑾,怀瑜?” 两个小不点有些好奇地看着,但依旧警惕地躲在王怀玉的脚边。 王怀玉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脑袋,王怀瑾犹豫着上前恭敬地行礼。 “见过父亲大人!” 王怀瑜也学着兄长的样子,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然后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道:“你就是我们的父亲吗?怎么和画像上的不一样?” “好孩子!”王定武一手就将两人搂到怀里,朗声道:“哪里不一样?这个就是怀瑜,这个是怀瑾吧?” “我们两个长得那么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王怀瑜很是神奇地看着这个才见一面的父亲。 与他相贴的王怀瑾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弟弟。 就你这个混世魔王的样子,谁认不出来啊。 王怀瑾忍着想要回头去找长姐的冲动,乖乖地呆在了这个才见面的父亲身边,听着他如雷的声音,还有有力的臂膀,悄悄的伸手摸了摸。 王怀瑜活泼得多,直接便上手摸了摸他的胡子,还有受伤的手臂问:“父亲你的胡子为什么那么多扎人啊,阿姐说你是大英雄,大英雄也会受伤吗?” “当然,大英雄就是每一次受伤都坚持下去才能成为大英雄的。没有受过伤的怎么能叫英雄呢。” 作为父亲,王定武在极力大想要讨好儿子,作为儿子,他牵挂着病床上的母亲。 王怀玉将空间留给他们,自己替他守在旁边。 “老夫人时日不多,将军、郡主还是早做准备吧。” 章太医也不是神仙,面对老太太的重病,也只能是稍微延长一点时间,让对方离开得不那么痛苦。 “老夫以后每日过来施针,能保证老夫人一天有两个时辰的清醒,将军和郡主有什么好说的,可以抓紧时间安排了。” 第10章 章太医微躬身退下,老太太便缓缓地睁开了眼。 顾不得去祈求对方再想想办法,王定武便红着眼眶跪在床前,默默无言地看着床上的老人。 “母亲。” 王定武哽咽着,看着比三年前要苍老得许多的母亲,两行清泪不自觉落下。 “武,武儿。” 老太太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巴能稍微动动,眼睛看着他,闪烁着泪花。 “护着,护着家。怀玉,怀玉三人,需要父亲。” 老太太用仅剩下的力气,盯着他一字一句叮嘱道:“不许在回定北!” 本就归还虎符的王定武狠狠地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都听母亲的。” 老太太清醒的时间不多,只匆匆的说了两句,便像是耗尽了力气一样闭上了眼睛。好在只是累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是听的比说的多,在知道自家儿子辞去了大将军一职,明显的像是放下了心,安心的享受着属于自己最后的时光。 王定武更是自觉愧疚老母亲,两个小的也晓得事了,整日里都黏在老太太身边,倒是让一大家子过了一段好时光,让老太太享受了天伦之乐。 许是心情舒畅,又有章太医住在家里细心调养,被判了死刑的老太太看着竟然越来越精神了。 像将军府这样的人家,家中有老人的,早早就准备好了白事需要的东西。更不要说老太太之前就是勋贵小姐,从出生起家中就准备好了嫁妆,嫁人后的吃穿用度乃至死后的棺材,全都准备齐全。 经历过那么多,走过几轮朝臣更替的老太太,面对死亡也没有好怕的。原本放心不下的只是身在战场的儿子,和府里几个孩子,怕自己一去就没有人能撑起这个家。 现在儿子回来了,本可以放心下来,只是得知了现在的朝廷局势,听到王定武已经辞去了定北将军一职,被指派到岭南,协助王怀玉管理封地后,便强撑着病体道。 “我还剩下多少时日?” 经过调理,老太太的手和脖子已经能动了,看着窗前难得齐全的儿孙,老太太睁着眼睛像是看透了一切。 “若是我去世,怀玉是否要暂缓前往封地,皇帝是不是也要让你丁忧?” 王定武一手喂药,一边回到,“此事应该要看陛下的意思,若是他还念旧情,便不会阻拦我们。若是反应过来,怕是不会让我们离京。” 意料之中的话,眼里闪过对上面那位九五之尊的嘲讽,老太太半阖着眼眸道:“好不容易能让你们有个离开这泥潭的机会,别让我这老婆子给搅合了。” “原本怕他不肯放你走,这条命倒也能将你换回来。没想到竟然这般不近情面,为了兵权就将我王家几辈的忠心视若无睹。” “再问问章太医,可有什么法子吊着我的命,不管如何,也要让你们到了岭南再说。” “母亲!” 王定武大惊失色。 “这如何可以,若是,若是。”您在路上有个万一,岂不是客死他乡? 多少人都是临时前,千里迢迢想要回到家中,就为了能落叶归根。他们这样做,岂不是要让老太太死也不得安宁? 便是他们现在在岭南,老夫人身体不好了,也应该送回来盛京,让她在家中离世。 老太太怒瞪,“若是真有那黄泉地狱,他早就该下去了。这不过是愚弄世人的谎言罢了,若是为了这个就将一家前途命运堵上,岂不是昏了头?” “我若离世,你们被困朝中就要错过岭南兵权了。如今朝廷形势多变,明日都不知道会有什么风雨,不趁此机会远离,岂不是浪费了前面的准备?如今我们王家可还耗得起?” “怀玉的封地虽贫苦,但到底离得远,又有天险相阻隔。虽然不在这权贵圈中,却能远离灾祸。是个休养生息的地方,你们且去等上十来年,等怀瑾他们能出仕了,再回来也不迟。” 暂避锋芒,跳出浑水,这是聪明人的选择。更何况岭南兵权乃意外之喜。若是因为自己这条老命让儿子丢了这一份兵权,她便是死了也不甘心。 必须得趁着皇帝专注于削藩,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时候,领着兵权早早离开。 “不管我是否能活到岭南,你们都必须把我带到岭南,若是死在了路上也要秘不发丧。我必须看着你们在岭南安顿下来!” 老夫人下了狠心,替子孙选择了一个最有利的做法。 王定武哭得哽咽无声,不停的用手捶着自己。恨自己愚忠不孝,竟然让母亲连死都在为自己铺路。 王怀玉更是不忍直视。 一个老人,竟然要为了子孙的命运拖着重病之躯远走他乡,尤其是在如此重视落叶归根的时代。 但理智上,权衡过后,他们所有人都明白,为了家族的荣迎,为了老太太的付出和心愿,他们都必须这样干。 强忍着悲痛,王父让章太医下了猛药,将老太太病危的消息瞒了下来。一家人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去岭南的东西。 第11章 “陛下就这样同意给你岭南的兵权了?” 王怀玉听着王父说宫里的事,不敢相信皇帝真的有那么好说话。 这老家伙,不是疑心病贼重吗?这才收回定北的兵权呢,就舍得给他岭南的兵权?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王父倒是意料之中,也乐意给女儿解释,“岭南才有多少人?最多不过是五万人马,还是没有操练过的。再加上哪里长期吃不饱,是流放之地,就是想要征兵也找不到人。这和定北如何能比?” “定北现在有三十万兵马,你父亲就掌了二十万,是除了长公主府外最多的,再加上我王家子弟多在军中,这如何能让陛下放心?” “我们去到岭南,就算你父亲我掌握兵权,你也有自己的封地,但也是个荒凉之地。若不是这是祖宗留下的基业,说不定在南蛮年年要赈灾的时候,他都巴不得没有这块地方呢。” 王定武眼里浮现出一丝讥讽。 他不是不知道崇光帝是什么人,只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作为将军要肩负的责任,让他没有办法去计较而已。 王怀玉扯了扯唇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父亲帮我了。” 本来她还担心地方政府给她使绊子耽误事呢,现在看来崇光帝却是帮了他们大忙。 “玉奴不嫌你父是个废人就好。”王定武一样兴致不高回道。 老夫人的事情,终究没有能让他释怀。 作为一个家中的顶梁柱,他知道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作为一个儿子,他于心何忍。 王怀玉摇头,“父亲是身经百战的大英雄,若不是为了家中,也不至于此。有您在,我们不知能省下多少事情呢。” 既然王父和老太太这边已经确定好,王怀玉便赶在开年的第一次大朝会,递上了请往封地的折子。 早就知道此事的崇光帝也没有特意卡着她,当即就盖了红章子。 几乎是她拿到文书的那天,盛京便传开了。 “什么,荣安君主要到封地去就任?” “不是吧,这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她可是追着太子殿下要死要活的,难道因为太子准备大婚,新娘子不是她,死心了要远离这个地方?” “嗤,你们觉得她是那种人?说不定有什么坏主意在后边等着呢。她父亲是定北军的大将军,便是为了大将军,陛下也不可能让她去封地!”刘家小姐说起王怀玉的命,嫉妒得简直面目扭曲。 都是一样的官宦之家,凭什么她就能封为郡主,有自己的封地,作天作地还被人哄着捧着! 就连夫婿,也都可着她来挑! 想到那天宫里传出来的话,只要她瞧上哪个陛下便给她指婚。刘琳琳就心慌意乱。 温软玉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你这消息已经落后了,王将军再如何得势那也是之前的事了。” “去年年末,大将军在格木草场与屠各交手,丢掉了格木草场,还身受重伤。” “陛下仁慈,没有降罪于他,但也从定北调到了岭南,从大将军成了参将。” 温软玉说完,微微笑了一下。 刘琳琳听完眼睛都瞪大了,“这些事情,宰相大人也和你说吗?王将军真的被贬到岭南了?那她去岭南的事情,岂不是真的?” 温软玉没有在意她的咋呼,肯定地点头,“当然,不过她还算是聪明,自己上折子说要去封地,这倒是免了陛下亲自把人赶走。” “她若是去封地,那以后这盛京还能有她的位置?疯了吧,就算王将军去岭南就任,也不必跟着去啊。” “确实是,岭南哪里缺衣少食的,怎么比得上盛京繁华?若是去了哪里,就算她是郡主也不如盛京的九品官家的小姐要过得好吧。” “你们想太多了,她有没有命活到岭南都不知道呢,这一路几千里,又是水土不服又是瘴气横生,不知道多少年轻力壮的男子都折损在路上,她一个女人怎么走得到地方?” 不止是姑娘们在讨论王怀玉,外面的百姓和书生们也在讨论。 “王将军怎么去了岭南呢?那么偏僻的地方,要是生病了岂不是连大夫都没有?”有老人知道岭南的艰苦,很是担心受伤的王将军。 有门路的人就说了,“唉,谁叫那是郡主的封地呢,他做父亲的,就是不想要去也不行啊。陛下开恩,感念将军这些年来为大齐做的贡献,特意让他们一家团圆呢。” 对于王家即将奔赴岭南,盛京上下都议论纷纷,但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为王家可惜,竟然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跑到岭南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王怀玉也在空闲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这些话,不过都是一笑而过。 等着看吧,你们看不起的地方以后想去也去不了! 将军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被召集到了正院,王怀玉坐在上方,看着这一百三十多号人朗声道,“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月底府里的主子都将迁往岭南,本郡主的封地居住。府里只要留李大和陈生两家做洒扫的便够了。” “剩下的,想要跟我们一起去岭南的就站到我的左手边,不想去的,就站在我的右边走。” “去岭南的,每人三十两安家费,做够三十年便给你们脱籍,若是家里孩子聪明机灵的,以后也能继续到府里伺候、读书识字。要是走的,每人十两离家费。” 管家王青拿着纸笔坐在下首,旁边就是一筐筐白花花的银两。 下面的下人听到王怀玉的话,有一瞬间的骚乱,纷纷看向自己熟悉的人,想要知道别人是怎么选的。 王怀玉给了他们一盏茶思考的时间,时间一到就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一百多号人立马保持安静,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第一个站出来。 “郡主,我想跟主子们一起去岭南,小的父母家人都没有了,是将军府收留了小的,才有小的今天。小的愿意跟将军、郡主你们去岭南。”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王军。” 王怀玉颔首,管家也在一旁给他做好了登记。 继王军出来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年轻小子姑娘出来表示要跟主家一起到岭南去。 有些年纪教长的,已经在盛京成家立业的就选择了留下来。 王怀玉也不强求,凡是留下来的也都按照她说的那样,给了十两银子将人放走。选择跟去岭南的,也都当场重新签了契约给了银子。 最终,有八十六个人选择了跟随他们去岭南,有五十三个选择留在盛京。 去岭南的多是年轻人,要不就是还没有成家立业的,还有王父从定北送回来的退伍老兵。 秋香统计好人数,让车马房的人准备好相应的车马,再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锁上。 将军府门前,一连串的装备整齐的马车、侍从从前街排到了后街。 得到了消息的,和王家比较要好的几家,也都派人来践行。 王家本家来的是王义和还有几个比较德高望重的长辈。 全都花白了头发,有的还拄着拐棍。 “安邦啊,你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我这边老骨头了。”前一任族长王恒泰激动的握着王定武的手道,“我们王家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怀玉也是,都是聪明的人。” “现在这个样子,离得远远的也好。嫂嫂是个聪明人,族里没有谁能比得上。她说的话总是不错的,你们现在是难了些,但总能给咱们王家留条后路。” 想起前两天看到的已经瘦骨嶙峋的老夫人,王恒泰一时间竟人忍不住落泪。 “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庄子铺子我都让人去给你们看着,每年按时送账目过去。” “恒泰族叔,”王定武直接哽咽住了,微红着眼眶回道,“我一定好好在那边干,族里的小子要是没有事情干了,你让他们跟我走也行。还有三小子,他是个将才,若是在先帝时,成就必比低于我,要好好培养,也要告诫他过刚易折,凡事不要多出头。” 王家是个小家族,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有自己的营生,王定位没有过多的接触,唯有王家三郎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很了解也很担心。 两位族长都明白,他们王家现在最大的官就是王三郎了,要是他出了事情,以后他们王家想要再入官场就更难了。 几个大家长在说着家族发展的事,好友则是多叮嘱。 “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你这个老家伙去得最远。”兵部侍郎丢了一个葫芦过来大笑道,“醉仙楼的凤仙酿,离了盛京可买不着。” 王定武用完好的手接住,当即喝了一大口赞道:“果然好酒。” “好好活着,回京再请你。” 众人相送到十里亭,看着延绵不断的队伍,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 马车里,看着高大的城墙渐渐缩小,直至不见,王怀玉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岭南路途遥远,好在他们人多势众,也打着郡主府的旗帜,一路上不但没有遇到山贼匪首,经过各路藩王的封地时,他们还行了不少的方便。 提起藩王,不得不提王怀玉在他们入京前给他们送去的信。 信中隐晦提起削藩减兵一事,让藩王心生警惕。 这才能让他们在宫宴上,面对崇光帝的计谋时,联合起来找理由抵抗。 但这也惹怒了崇光帝,以至于王家人都离京了,各地藩王还被困在盛京。 第12章 元宵,岭南府粤州。 娄明运带了两个小厮,看着不及江南小镇一半豪华的城墙,有些怀疑自己手里的东西。 “五少爷,咱们连年都不过,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子到这里来是干嘛?”小厮书墨望了一眼来往皆是衣衫褴褛的百姓,很是不解,“岭南离盛京那么远,这一路上您连吃个细粮都难。” 来这里自讨苦吃? 书墨和执笔都是娄明运从小到大的贴身的小厮,还是自己奶娘的孩子,若不是十分信任,他也不会将人带来。 对于下属有些冒犯的话,娄明运也只是摇摇头,目光悠远地看着那堵城墙。 “走吧,说不定这里真的是沧海遗珠呢。” 那到时他便是发掘明珠的有识之士,比在家里做个一辈子都要看人眼色的庶子要多得多。 说着,娄明运便把手里的手札塞到怀里,穿着已经饱受磨难的衣衫鞋袜,像个千里迢迢赶来岭南的货商一样进了粤州城。 粤州是岭南府的府城所在,北上有一条岭南府最大的水系——漓江水系,南下有珠江水系,算是贯通整个粤州辖区。 得益于这两大水系,粤州的发展要比桂州好、 娄明运第一站先到粤州城也是因此,而且粤州的知州也是岭南府的知府,想要知道王怀玉这个封地主过来,能不能顺利接手,很大程度上就要看这位知府的态度了。 进了城,看着与北方大气敦实的建筑不同,粤州城里的房屋多为木质构造,过长的屋檐又少了一点江南的精致。 再看这街上的信任,穿着多为褐色麻衣,甚至有的直接裹了皮毛就出门的。街上做买卖的倒是不少,日常家需的小玩意都有,只是食肆书肆少得很,酒楼也只是寥寥几个。 至于想盛京或者江南那样,大街小巷都是茶楼,住宿的客栈就更不可能了。 主仆三人找了好半响,才找到一家条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又花了不多少银子,才买了一份能入口的食物。 “少爷,这里瞧着不像是个能富裕的地方,若是真能富裕,街上便不是这一番光景了。”执笔有些担忧的说道。 他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会信荣安郡主的话,但显然这里和荣安郡主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更担心的是这件事要是让家里面知道了,自家主子会被责罚。若是因此惹了嫡枝的厌恶,日后他家主子的处境就更困难了。 “若都是盛京江南那样的富贵地方,又怎么会轮得到我等?”娄明运依然淡淡道。 他站在窗前,眺望着对面最高大的那栋宅子。 那里,就是岭南知府韦行向韦知府的住处。 “明日你们先到城里去吃个饭,和这边的人聊聊天,看有没有什么买卖是我们能做。” 娄明运给他们一人拿了十两银子和一些铜板。 书墨和执笔接下,两人都明白,这钱不是真的让他们吃喝玩乐去的,也不是真的要去做什么生意,不过是用来打探消息,顺便做点小买卖掩饰身份而已。 岭南府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岭南是大齐四大药材产地之一,很多药材也只有岭南府才有,这也给了不少住在山里的蛮族谋生的可能。 “今日是元宵,岭南府好像没有过这个节日的习惯?小的这一路上都没有见着花灯,就连小娃娃女子喜欢的摊子也不多见。” 总得来说,就是经济落后,连些让百姓消费的节日和摊子都没有。 岭南的夜市也不好,要放在盛京或者江南,在这样的日子了,该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才对。这里,一到晚上却是就只有空荡荡的街道。 第二天天早已大亮了,身边两个小厮早就拿着钱出门去打探消息,娄明运才慢慢悠悠的起来,稍微洗漱一下,便懒洋洋地到客栈外的小摊上吃早饭。 一碗甜腻的豆花,一笼量大优惠味不美的包子,吃得娄明运的眉头微皱。 “老伯,你这生意还行啊?”放下筷子,娄明运扫了一眼旁边的顾客,随口和摊主搭话道。“我是从外地刚来的,想来这边做些小生意,不知道我们岭南除了药材还有什么比较好?” “那肯定是我们的荔枝啊,还有海里的东西,听说外边的人都喜欢吃个稀奇。不过这两个东西难运,也就海带比较方便,这个东西也不贵,要是银钱不多肯吃苦,运这个出去卖也不错。” 摊主抬了一下头,像是被问过千百遍一样脱口而出。 娄明运想了一下他说的海带是为何物,然后若有所思。 海带只生长在海域中,是治疗大脖子病的最佳药材,而且这海带因为是海里出来的,天生就带着咸味,是不少贫苦家庭难得的美味。 要说之前娄明运也不知道,他再怎么是庶子,也至于要吃这个东西。但这一路上过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听说海带这个东西只要一涨潮就会有,那钱不是跟白捡的一样?你们这里的人过得可真好啊。”娄明运感叹,然后小声地问道:“就是不知道,我这样的外地人能不能也去捡?” 摊主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食客就笑道:“那海可都是被知府围起来的,就是住在海边的渔民想要捡这些东西去卖,都给朝廷交钱,你一个外地人也想去捡?” 许是看着娄明运年轻,食客又多嘱咐了一句“小兄弟,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还是老老实实找渔民收购吧,可千万不要做这样的事,不然前途可就毁了。” 娄明运暗自记下,适时的露出感激和不解。 “多谢大哥提醒,只是我初来乍到的不懂,这大海不是跟山林一样,都是国家和百姓的吗?我在别的也没有听说上山捡柴还要给朝廷交钱的,怎么的,这到海里捡东西就要给钱?” “啊哟,”陈文一惊,忙看向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个愣头青啊,这是能放在外面大声说的吗?” “这个外面的事情我不懂,反正在咱们岭南府就是这样。你小子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说话那么没分寸呢。” 陈文原来还想着给他介绍个生意呢,一听他这话倒是不敢了。 他在的村子靠海,地里种不出多少庄稼,大伙都靠着捡点海货来和外地的货郎换银钱和粮食呢。 但这位知府一上任就下令要交海税,凡是在海里捡到捕到的东西,一律得上交五成。这对他们这些以海为生的人来说,那不是要命吗? 更不要说朝廷拿了这五成的东西,又强买强卖给外地的货商,本来来岭南做生意的人就不多。这都朝廷给抢走了,还有谁来买他们的? 不得已,他们为了把东西卖出去,只能卖的比朝廷还低。这样一来收益就更低了。 为了养家糊口,他们不得不偷偷到别的地方去捡海货,避着朝廷的人去海上捕捞,私下再悄悄的找商家。 卖早餐和阿伯和陈文也是老相识了,以往陈文也都是在这里找一些刚来的客商,和他们谈生意,但敢说这种话的,娄明运绝对是第一个。 娄明运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赶紧把人拉住,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哥,大哥,您先别走,小弟这不是刚来不懂事吗。今天遇到了您是小弟缘分,”转头扬声对摊主道:“大伯,这位大哥的早饭算我账上。” 然后将人拉到自己的桌上,掏出了一两银子推给他。 “大哥,这点银钱是小弟我的一点心意,算是交您一个朋友行不?” “我这初来乍到也确实是什么都不懂,这要不是有您刚刚的提醒,以后也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呢。小弟我看您是个实诚人,不知道能不能请您给我讲讲这岭南府的规矩?” 陈文没有想到他居然那么上道,这银子居然说拿就拿。 看着能顶自己一家一个月嚼用的银子,陈文不自觉的动了动手指。 不过他还不至于被这点利益冲昏头脑,忽然变得警惕地将娄明运打量了一番。 见到他脸上虽然风尘仆仆但依旧可见细腻的皮肤,还有葱白如玉的手指,以及那行为举止都不同普通人家的做法,心里也有了自己的计较。 “我姓陈,你叫我陈大哥就好。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聪明人的对话有时候就那么简单,只看陈文忽然端坐起来,娄明运就觉得这人不似普通的农家人。 不过正好,他在岭南正缺人。想要在短时间内把岭南摸清楚,不如直接找当地人。 “陈大哥,小弟娄运,我就是想来这里做些小生意,要了解的嘛,自然是这里做什么最赚钱,官府好不好打交道了。” 最后一句被娄明运放缓了语数念出来,陈文听明白了,有些怔楞。 这鬼地方,居然还有人专门来了解这里的官府? 微微晃神,陈文便打起了精神试探道:“不知道娄小弟认为什么生意最赚钱?” “这官府嘛,不就是两张口,只要把它喂饱了自然好打交道。” 第13章 宋回芳和林清风等人来得比娄明运迟一点,他们也是分开来,绕了好多个州府才陆陆续续的到岭南府。 他们一到,也不和娄明运一起,而是集体前往了苍梧县,一个位于桂州和粤州交界处的小县里。 看着仿若贫民窟的县中心街道,各种木质稀疏的房子层出不穷,来往行人穿着更是随意到有伤风化,像他们这般穿着整齐的,竟然成了异类。 看着行人每经过一个就看他们一眼,刘然浒不禁感觉鸡皮疙瘩皱起,瞪着路人和林清风吐槽。 “怎么回事,我们是猴子吗?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看我们。” 宋回芳比他早到几日,换上了一身不太出挑的衣服,现在站在他的身边,见到他经历自己之前的遭遇,眼里闪过笑意。 “可不就是猴子,这小地方一炷香就能走完,邻里邻居的都认识呢。你们这一身看着就是外地来的,可不就稀奇得跟猴子一样吗?” 说着,朝他们招了招手,“走吧,我在这里买了一个小院子,倒是方便你们落脚了。” 林清风等人跟在他的后面,满脸都是嫌弃。 这里街道狭小又狭长,墙角屋边竟然堆满了垃圾,时不时的还能看到行人对着墙面就开始方便。 看到这里,林清风心里一阵作呕。 宋回芳面不改色地带着他们穿过这些大街小巷,逐渐越走越偏远了,直到到了一家独门独户的,风一吹就能飞走的吊脚楼旁。 “这就是你买的房子?”林清风难以置信。 “什么还是你的眼光那么差,要求那么低了?这是人能住的地方?” 这破旧得,都能看见有多少个窟窿了,听说岭南多雨,到时候真的不会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吗? “我现在会盛京还来得及吗?好像做个世家庶子混吃等死也不是不好。” 宋回芳白了他一眼,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真要是能做个混吃等死的世家庶子,也不至于跟着荣安一起掺和这些破事了。 他推开那扇破破烂烂的木栅栏门,自个先走进去,也不招呼他们。 “爱住不住,我先来的时候可是住在县里唯一的一家客栈,半夜小孩子哭闹,还有到夜香的人来来回回,你要是嫌弃这,你也可以去哪里住。” “我这里虽然偏远,但远离人群,味道闻着也比较好。最重要的是,荣安让我们给她看的宅子就在隔壁。到时候休整好了,咱们也能一起住过去。” “就算我们不住到郡主府,郡主肯定也不会放任我们住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一定会再花钱给我们建更好的对不?” 一直在埋头苦记的康隶书忽然抬起头说道。 宋回芳无奈,“隶书,你能不能不要和明运这个家伙一样啊,有些事情嘛,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多没有意思。” 康隶书不在回他,而是看着周边的房子和门牌好,仔细地写下来。 林清风是真的嫌弃,但都到了这里,总不能真的灰溜溜的回去。只得让小厮拎着行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宋回芳买的院子虽然看着很破旧,但实际并不小,房子前有一个菜园子,被前任主人种满了青菜,哪怕现在才是初春,北方冰雪还未消,这里的青菜却已经可以吃了。 房子嘛,看着破旧,房间倒是不少,起码他们四个人加上小厮都有住的地方。 不过走着那堪堪一人宽的木质楼梯,听着脚底下吱呀的声音,林清风真的是心惊胆战得很。 “这里的人都是住这样的房子?窄窄小小的又高,这图的究竟是什么。” 康隶书听着林清风的话,扶着楼梯颤颤巍巍地回道。 “岭南多雨水,梅雨天也严重,住在地势低的地方容易得病,所以这里的人房子都会建得比较高,住在高处的地方。” “楼下做厨房,然后养些牲畜,放柴火做杂物房之类的。” 林清风已经无言以对了,好不容易到了二楼,看着干净整洁的房屋才算是满意一点。 “荣安的房子呢?郡主府,总不能也跟我们这种一样吧?那不得在整个岭南府里丢了脸?” 虽然说面子不如里子,但到王怀玉那个级别,面子有时候还真的比里子重要。毕竟多的是狗眼看人低的人。 “郡主的排场自然少不了,那是花了高价在富商的手里买的,在苍梧县里独属一份。现在就差休整了,到时候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什么岭南建筑了,那才是人住的地方。” 宋回芳说着。 几人在他的房子里暂时居住了下来,先是休整了两天,吃过当地的美食后,就被宋回芳给安排了任务,每天早出晚归的,直到王怀玉的郡主车舆到了才停下。 第14章 阳春三月,北方还在万物萧条的时候,岭南已经万山青绿了。 王怀玉一行三百多号人,老的老小的小,又加上老太太的病。用了两个月才从盛京走到岭南。 岭南府桂州苍梧县,康隶书正指挥着下人忙得团团转。 “赶紧把屋子里的焉了的花搬出去,让花圃的人送一些迎春过来。” “还有院墙下的青苔,找人过来清理干净。屋子的门都敞开,新做好的家具下午就要抬进来了。” “郡主他们可是到了?我看韦行向他们都得了消息,要往这边赶呢。”林清风负手站在旁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仆人问道。 “昨日来的信,说是已经过了牛首山,要是顺利明天该是到了。”宋回芳望着远处的山脉道,“郡主府没有选在两个州城里,他们能不急吗?估计想要过来探一下咱们的底呢,你们可不要在这紧要关头和他们接触。” “我们又不傻,我们可是和荣安站在一起的,那些荣安可以随意任免的人,为何要与他们沾染上关系。”刘然浒撇撇嘴道。 他们按照荣安的吩咐,在元宵过后就紧赶慢赶的来了苍梧县,他们来了也没有特意的隐瞒行踪,拿着那么一大笔钱在这大刀阔斧的买买买,这些人又不是不知道,表面上不闻不问也就算了,暗地里还使了绊子,叫他们吃了不少苦头,花了不少冤枉钱。 现在知道荣安要过来,倒是想起来找他们了。呸,想得美。 宋回芳见大家都明白,微微点头问林清风,“你们自己清楚就行,荣安要的田地可看到了?” “在大别村呢,离县城就半个时辰的距离,就是这个路比较头疼,骑马更方便些。”想起选地的过程,林清风真是苦不堪言。 他们在盛京虽然比不上嫡系待遇好,但也是吃喝不愁,有人伺候的少爷。 到了岭南倒是成跑腿的了,短短一个月鞋子都走烂了几双,这苍梧县也被他们给走了一个遍。 宋回芳这段时间也跟着一起去了,已经把走过的地方走记录成了册子,一听他说大别村就知道在哪里,是哪一块地方。 那是一块比较零碎的地,中间夹了好几个小土坡,虽然当地人叫做山,但在宋回芳等人看来,就是一个几十米不到的小土坡。 每块能耕种的地就相隔较远,并不像北方那样连成一片的。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河流、交通也不便利,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根本看不上那个地方。 但是苍梧县大归大,人口却少得很,一共就八个村子和一个县城,村子与村子之间都隔了几十里,要是在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买地,他们怕是连佃户都找不到。更不要说那些住在山里的少数民族。 迫不得已,只能在里县城最近的大别村选了。挑挑拣拣的,最后还是选中原来看不上的那块地方。 “他们这边的地看起来杂草倒是长得挺好的,也不知道庄稼能长成什么样,当地人都是三月份才下种,这么晚的时间,当真能长得了两季?”林清风有些怀疑。 他在盛京的时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麦子和水稻都不一样分得清。但来了岭南,整日的走在田间地头,也被迫了解了一点知识。 要是按照这个时间来种,岭南的水稻怕是也只能收一季。 宋回芳比他了解得要多一些,自从王怀玉让他们来岭南后,他就借着还能在家的时间,把家里书库中关于岭南的书都翻看了一遍,从一本游记中知道,岭南确实可以种植两季稻,但那要在一月份就下种。 因为岭南的耕地不多,不能实施轮耕制,所以一般人家为了保持土壤的肥料,都是只种植一季稻。 而且他们今年也来得迟了一些,想要种植两季稻怕是要等到明年了。 想到此处,宋回芳脑袋就隐隐做疼,他总觉得自己被荣安给忽悠了。 “宋公子,刘公子,林公子,康公子,罗知县求见。”就在几人商量着该怎么和王怀玉交代的时候,他们临时选的管家韦志生突然过来禀报。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想理会这四个大字。 罗松,苍梧县的知县,既没有才也没有德,是通过祖上捐官捐出来的。每天除了和他的十八房妻妾一起玩乐,根本就不管府衙里的事情。 要不是县里还有县丞和主簿顶着,苍梧县都指不定成什么样子。 一开始来的时候几人还不知道苍梧县的情况,后面他们在县里大肆购买房屋田地的时候,被人盯上了才知道。 什么文书手续不对,需要用钱去打点啦,看中的田地是有主的啦,宅子的主人少了衙门多少钱,外地人进来买卖需要多缴纳一份保护税等等。 反正各种巧立名目的要钱花招,让宋回芳等人大开眼界。 最后还是他们拿出了郡主府的令牌,才把事情给摆脱了。但也因此粘上了罗松这块狗皮膏药。 “去回他,我们要准备迎接郡主,没有时间接见他。”林清风厌恶道。 这人之前想着坑他们,后面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又开始各种伏低做小,想要讨好他们,简直是可笑。 “诺,小的这就去回禀。” 管家匆匆退下,去找到拉着一大堆精美家具来的罗知县,很是为难道,“郡主殿下不日将到,各位公子们都在忙呢,大人不如等郡主来了再过来?” 罗松挺着一个大肚子,穿着紫红色的官府,像个圆滚滚的地瓜。 “你!”听到管家的话,只见他眉毛一压,就想要发怒的样子。 身边的仆人见到他的模样,当即扯了扯他的袖子,等他抬头看到上面崭新的匾额时,才如梦大醒般谄笑道,“是是是,是下官太着急了,想着郡主初来乍到应该不方便,方才让人打了些东西过来。倒是打扰到各位公子了。” “不知郡主何时到?下官也好让人预备酒席,替公主接风洗尘才对。”罗松低着头,艰难地弯下腰讨好道。 在韦志生看不到地方,眼里却闪过了恼怒。 不过是几个小白脸罢了,竟然敢仗着一个黄毛丫头来给他脸色看!真是岂有此理。 韦志生可不敢接他的讨好,愣是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把两百斤的罗松给托起来,然后看了看周围,贴着他的耳边小声道,“小的就是个做下人的,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呆多久,说不定明天郡主来了,小的就被撤走了,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小的了。” 明天?罗松的眼睛一亮,顺势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大人明白了,管家是个聪明人,不为难你不为难你。” 说完,大手一挥,让来人把怎么带来的东西,又原样的抬了回去。 韦志生笑脸满面的目送他离开,等人走远了才收起笑容,嫌弃地拍了拍被罗宋碰过的地方,回去和宋回芳复命。 “公子,已经按照您说的那样,把郡主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了。” “嗯。”宋回芳微微点头。 王怀玉并不打算搞微服私访那一套,从出发开始,她就打着荣安郡主的旗号一路招摇过市,只要是有心人,就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到岭南。 苍梧县并不在岭南府的府城,而是在桂州和粤州的交界处,行政划分上隶属于桂州,但从交通上来说,苍梧县去粤州州府只要走半天的水路便到,去桂州的州府的话却要一天的时间。 因为粤州州府相对发达,同时也是岭南府的府城,从官职上说,粤州知州韦行向也同时是岭南府的知府。 在知道自己的辖区被划分给荣安郡主当封地,韦行向并不在意,毕竟那只是个黄毛丫头罢了,只要他每年都朝上边要钱,汇报岭南的灾害,再扣搜一点银子出来,就是郡主也拿他没有办法。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听到了荣安郡主要就封的旨意。若单单是这样,他也不怕。偏偏崇光帝还脑子进水一般,给了她所有的职权!还让王定武领了岭南参将一职。 这接二连三的消息,让韦行向恨不得跑到盛京皇宫里,摇晃崇光帝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若是单单荣安郡主有职权也就罢了,还让人家父亲领兵权,这是生怕王家父女没有野心,还是觉得大齐的领土太大了? 可惜无论他心里怎么苦,最后还是得强颜欢笑的去迎接顶头上司。 漓江码头。 马车换成了大船,走了一个月的王怀玉一行人,终于在三月初五这一天到达了目的地。 一百多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依次停泊在码头,丫鬟仆人还有一百多个的将士,正整齐有序的往下搬运着箱笼。 最前方的第三艘大船上,王怀玉正扶着老太君一点一点往下走。 码头上,早就得知荣安郡主要到的知府,早早的就带着下属的官员过来迎接了。 见到船上出来的一行人,领头的是一个穿着金丝软甲,威风凛凛的中年男人,往后一点是一个英姿飒爽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姑娘,正扶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贵妇人,旁边还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孩,再往后是一群穿着靓丽、年轻貌美的小丫鬟。 只一眼,韦行向就把来人认出来了,带着官员们赶紧行礼。 “下官韦行向拜见荣安郡主,郡主万安!” “下官邓蛮生拜见荣安郡主,郡主万安!” 第15章 韦行向是岭南府的知府,在行政级别上与岭南参将一样,不过王定武还做过三军统帅,为了表示尊重,他一样朝王定武行了礼。 “各位大人不必多礼。”王怀玉颔首,站在船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下官在临江楼准备了宴席,为郡主和、将军和各位接风洗尘。”韦行向说道。 王怀玉和王定武都不是蠢人,这样的应酬来之前就预料到,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丫鬟仆人还有老太君要安排好。 父女两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韦行向是个周到人,见还有老人和孩子在,又另外吩咐了酒楼多做了一桌合适他们口味的饭菜。 隔壁间,王定武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左边是王怀玉,右边是韦行向,接着下来的依次是桂州知府邓蛮生,各个大县的知县。 王怀玉只是粗略一看,在场竟然也有十三个人,这是全岭南府的高级官僚都过来了。 也不是,军政是分开来的,驻军的军官还没有到场。 “这位是桂州知州邓蛮生邓知州,这位是港路县的知县禤渔满禤知县,这位是苍梧县的罗松罗知县……”韦行向亲自起来给王怀玉父女介绍在场的人。 被提到名字的知县,也都诚惶诚恐的站起来,或谄媚,或讨好,或不动声色,或不卑不亢。 王怀玉暗自把这些人的样貌和反应记下。 第一次见面,也就是认个脸熟,王怀玉没指望能在一顿饭上把人都掏空。 在韦行向等人旁敲侧击未来的打算的时候,王怀玉也没有直接把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而是委婉道:“打算自给自足,本郡主看苍梧县是个风水宝地,打算在那里定居,发展些产业。” 这算是个什么计划?难道苍梧县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好东西在?韦行向下意识地看向罗松。 可怜罗松当了二十年的知县,也没有能见知府几面,在这样的场合下面对着几位上司的注视,紧张得满头大汗。 一看对方这个模样就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在座的几位大人都拧起了眉头。不过到底顾及着场合,没有直接出声训斥。 王怀玉淡定坐在上边看他们的眉眼官司,吃了一口又一口的菜,还旁若无人地朝王父夹了菜,“父亲尝尝这个,最新鲜的银鱼豆腐,味道十分不错。” 众人被她的话唤回神来,韦行向略有惊讶道,“郡主可是吃过我们粤州的特产?这正是今早从海边送来的银鱼,吃的就是一口鲜味。” 王怀玉点头道,“有幸吃过。” “郡主若是喜欢,日后下官便差人给您送上些,”韦行向笑道,“我们粤州穷,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这海里的鱼虾能稍微果腹,若是郡主能看得上,也算是一桩美事。” 王怀玉放下筷子,看了一眼热情的知府大人,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东西渔民十次出海也未必打得一斤,如此劳民伤财的本郡主竟要天天吃?这怕是要辜负知府大人的美意了。” 韦行向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没有想到一直生活在盛京的娇小姐,竟然对渔民的事情也如此了解。 “知府大人也是好意,”眼见气氛僵硬了下来,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父出声缓和道,“只是我儿一向心善,遇见百姓缺衣少食都要难过不已,这鱼虽然美味,但若是让百姓受苦就不美了。” 韦行向也是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立马又把笑容挂上了。 “是下官考虑不周,竟不如郡主思虑齐全。岭南府能有郡主心护百姓的主人,实在是岭南之幸,”韦行向端起酒杯道,“下官敬郡主和将军一杯。” 最大的官都在敬酒呢,下面的人也跟着一起举杯。 在一阵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中,王怀玉喝酒犹如喝水,无论多少皆来者不拒,这让抱了小心思来的人,多少有点失落。 这一顿接风宴持续了近一个半时辰。王怀玉离开酒楼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都是酒气。 “郡主、参将慢走。” 粤州的官员站在韦行向的身后,目送王怀玉一行人离开。 等到人都走远,方才眼巴巴地看向前方的韦行向。 “大人。”一位看起来瘦小的老头小声问道,“咱们是要回去?还是——” “叫掌柜的重新开一桌,”韦行向转身看着同僚们,“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平日各位也都繁忙,不如趁这个机会一起商量一下,日后该如何和郡主回禀事务。”(看xiao说公众号:xttntn) “大人说的在理,难得两州大人都在场,不如一起商量一下。” 在众人的簇拥下,两州的官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宴席。 漓江码头距离苍梧县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王家父女告别韦行向等人前往苍梧县,到达宋回芳等人新买的宅子时,已经是亥时初。 夜里星幕,月光照地,虽然还有些凉意,但王怀玉感觉到了鱼归江海的畅快。 她吩咐后边的丫鬟仔细照看着老太太和两个小家伙,自己骑着马走在前头。在林清风等人的期盼下,终于映着灯火到了苍梧县。 “郡主,大将军!” 一见到马车进来,郡主府前的林清风、宋回芳等人,就领着一干下人齐刷刷的行礼。声音惊得远处的山鸟都叫了起来。 “各位不必多礼。” 王怀玉翻身下马,仰头看向灯火通明的新宅子。只见檐牙高啄、灰瓦青砖,脊兽威仪,处处都透着精心和用心。 “你们几个辛苦了,”王怀玉很是满意,随手拽下了腰间的玉佩扔给宋回芳,“这是给你们的。” 宋回芳接过,那是一枚刻着荣安的羊脂白玉,代表的是郡主府的名号,有了这个东西,以后再见到罗松那些人,就不用担心自己是被刁难了。 老太太几乎是被魏嬷嬷抱下马车的,看了一眼规格制度都按着郡主府来修建,心里悬着的担忧总算是落下了一些。 两个小家伙也迷迷糊糊的睁眼了,看着门口高大威武的石狮子,还以为回到了将军府。 “长姐,我们回家了吗?”王怀瑜揉着眼睛迷糊道。 “对,咱们回家了。”王怀玉接过他,抱着明显没有睡醒但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的王怀瑾,对王父、老太太道,“祖母,父亲,咱们进去吧。” 夜已经深了,众人舟车劳顿也是精疲力尽,知道到了地方,纷纷下车搬运行李。 岭南的院子不想江南那边,假山流水一步一景,也不像北方那样四四方方又平坦。而是以水为主,建筑物多高于地面十几寸,临近的水中种着荷叶睡莲,旁边摆着一盆盆开得极其鲜艳的迎春花、水仙花,还有各种景观树,最特别的是,相对于北方和江南的盆景,岭南的园林中还有参天大树。 再搭配上一砖一瓦都经过雕刻的房屋时,当真显得精致又古朴。 穿梭在其中,就连见过世面的老太君也不禁暗自点头。 这院子布置得好看,大气。 丫鬟婆子也是兴致勃勃,不过就着灯火到底没有能看得清晰。 一行人匆匆看过几眼,该洒扫的便洒扫,该休息的也休息了,有再多的安排也等到了明天。 初初住新房,没有人感到不适应,因为这一路上的颠簸实在太辛苦,难得有个睡安稳觉的时候,不出意外全都起了晚。 第二天王怀玉起来,见到了一样雷打不动早起的王父已经在锻炼了,庭院也被原来的仆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韦志生是在林清风等人找来代管郡主府的,现如今看着王怀玉他们带着自己的仆人过来,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为了保住自己这份工作,那是对手下人耳提面命,天天敲打,愣是在将军府的人还没有醒,就把早饭备好了,庭院打理干净了。 林清风等人在隔壁小院子等着,天一亮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王怀玉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就听到了管家的禀告。 “郡主,林公子他们过来了。” 王父哼了一声,对于这些和自己女儿走得近的青年才俊,很是怀疑他们的意图。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自家女儿的合作伙伴,再怎么看不顺也没有傻到摆在脸上。 膳厅里,面对着几十种早餐挑挑拣拣的王怀玉道,“来到早不如来得巧,既然都来那让他们也一起吃个早饭吧。” 刚进门的林清风等人听着,才知道自己来得不合时宜。 心不在焉的陪郡主吃了一顿饭,众人才来到书房,一进门刘然浒就忍不住道,“郡主,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种地,这要是再迟一点可就赶不上春耕了。” “确实是,我们买的田地,连山带水加上田也才三千亩,要是真正能种粮食的不过是一千多亩,这点地的出产,最多不过是养活我们几个,哪里供应得上外边?”康隶书也点头。 这些日子从他手里过了不知多少的账目和数据,对这边的情况也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总觉得他们几个是被郡主给骗了,这鬼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发展前途的。 “各位稍安勿躁,长城不是一天建成的,想想江南发展了多久?我们得一步一步来。” 第一步,王怀玉打算开矿和种植一起进行。 第16章 “需要的人手找齐了吗?” 几人在书房坐下,搬出厚厚一沓的地契和账本给她。 “人手招募了一些,不过县里闲散的人不多,怕是不够用。” 又要开荒又要耕种,三千亩地最少也要两百个人,这个人数看起来不多,但在大家都忙着春耕的时候,就十分难找了。 一般百姓都是在农闲的时候出来找活干的,就算是有人农忙的时候出来找活,也被那些地主们早早的预定好了,他们这些外来人,想要按时找到那么多人还真的没那么容易。 “不够?”王怀玉挑了挑眉毛道,“我们这不是来了三百多人吗,不够就让他们去啊,何必再去外面找呢。” 林清风怔楞,宋回芳也有些错愕。 “郡主,您是说您身边的侍女们?”刘然浒快人快语道,“您觉得她们是下地的料子吗?一个个娇贵的样子,怕是连我们都比不上吧。” “不会就学,我府里不养闲人。”什么样的人家才养得起三百多号下人?这不纯纯的浪费资源吗。 当然,让这些人去当农民也不现实,这不是人手紧张,需要应应急吗。 她名下的土地只是想用来做实验,做个模板给苍梧县的人看而已,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当农民来的。 “明天宴请苍梧县的官僚,还有本地的员外们,到时候有别的事情给你们忙。”王怀玉给他们拿出更详细的计划。 耕种上,暂时先不动县里,而是先拿自己的做个立体生态圈当示范。 苍梧县的地理情况属于七分山地两分田,剩下一分则是水。在这样的情况下,山林用来种植果树或者桑树都可以,田地就种植水稻,水的话可以养鸭子和养鱼。 想要让老百姓们跟着干,不是说强硬的下达政令就行了,而是要让他们看到效果,知道这样做赚钱了,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听话。 所以在种植方面王怀玉并不着急,最能立马赚钱的还是得从矿产上入手。 在王怀玉的记忆里,苍梧县就有铜、铁、银、铝、锡、石灰石等矿产。 只不过前面三个都太敏感,在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控岭南的时候,王怀玉不打算去碰。她打算开采石灰石,建造水泥厂。 “这水泥是何物?”林清风等人传阅完,就算是最博学多才的宋回芳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和糯米灰浆一个用途,只不过是用石头和石灰制作的,成本上来说比糯米灰浆要便宜,且效果更好。” “郡主这方子是从哪里得来的,用石头真的能做出比糯米灰浆更好的东西?”林清风持怀疑态度。 要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个东西岂不是全大齐仅此一份?除了身无片瓦的老百姓,其他有些小钱的人,谁建房子不需要用到这个东西? 若真是这样,那销路就不必担心了。 “这个东西不难,明天你们就让去我圈中的几个地方,把石头开采出来,然后建一个类似于烧陶瓷的窑,把这几个山里的石头放进去煅烧,然后再磨碎了,添加黏土粉。最多十天的功夫,你们就能看到效果了。” 宋回芳等人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把方子揣到了怀里。 “郡主如何得知这些山里有您想要的东西?”刘然浒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脱口而出问道。 王怀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自觉失言,默默地别过了脑袋。 不忍直视同伴的傻样,林清风无奈开口问道,“我们这就去办,苍梧县里几个有名望的员外,还有县里的主簿、知县、县城,以及三个苗寨的寨主、一个瑶族、一个壮族的族长的资料都在这了。” 第17章 “来的时间太短,这里的人也更抱团,想要打听出消息来很难,这些估计也只是表面的,”林清风说着顿了一下道,“还有一个身份比较特别的,是先帝时期的陈太傅一家的后代,流放到了苍梧县。” “哦?”王怀玉来了兴趣,“这是个什么人?” 这段历史宋回芳比较熟悉,他想了一下道,“陈太傅是昭原太子的老师,是坚定的先太子党,在先太子还未犯错时就屡次弹劾陛下,后来先太子意图逼宫,事情败露,他也被牵连在内。三族内成年男子皆处于腰刑,女子被发卖,未成年的流放岭南苍梧,世代皆为奴。” “嗯?”造反这样的大事,作为太子的老师,陈太傅一家居然不是被株连,而是还有孩子留下来? 这不符合她对崇光帝的认识啊。 果然,宋回芳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这一点。 “因为是先帝亲自下的诏令,也确实没有从陈太傅的府上找出相关谋反的证据,念在陈太傅也是先帝的老师,先帝才格外开恩的。” “那陛下。”登基后居然没有秋后算账? “先帝留有旨意,要求给陈家留下一条血脉。” 听到宋回芳这样说,王怀玉有些好奇这个陈家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种浩劫中存活下来。 不过陈太傅早就离世了,也不知道他的那些还没有成年的儿孙是否还记得从前的风光,有半点陈太傅的风采。 陈太傅只是个插曲,王怀玉有心一探究竟,也得先把手里的事情做完。 天一大亮,王怀玉便跟着林清风等人出去视察新买的田地。 距离县城半个时辰的郊外,王怀玉骑着不甚熟悉的马穿过跟着山谷夹缝,羊肠小道,忽然视线一开阔,见到蜿蜒着绕着山脚的一线水田。 水田高低起伏不同,上面已经去除了杂草,正用水养着,咋一看上去波光粼粼的,极其漂亮。 “我们雇了一个长工暂时管着这些地,他说现在放水养着,倒时候再用牛耙过这些地,就可以播种了。” “因为这块地方靠近河流,我们就先开这一片了,剩下的还有一千多亩没有动,等郡主您安排。”康隶书介绍道。 “这边播种是直接撒种子?”王怀玉也不嫌弃,直接弯腰伸手就捞了一把水田里的淤泥,稍稍一看就皱起了眉,“不行,你们这个弄得太粗糙了,你们看杂草根茎都还在里面呢。” 要是枝叶倒也无所谓,反正沤在田里还能肥地。但这些根茎草头如果不去掉,后面恐怕会跟庄稼抢营养。 都是公子哥又没有下过地,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几人面面相觑。康隶书拿着随身的小笔,刷刷的全记了下来,“好,我们稍后找人再清理一遍。” “稻种不要直接往下撒,先平整一块小的出来,和江南那边的一样,先育秧了再插秧。” “可是这样我们的时间跟不上啊。”刘然浒有些犹豫。 “不会,岭南的水稻到了十月份再收都不迟,两季稻的话,第二季十二月再收也都可以。我们只种一季的话,不可能来不及,只是比人家稍晚一些而已。” 王怀玉起身,抬头看了一下周边的山坡,还好买的是有泥土的那种,而不是只有石头堆砌的石堆山。 “我们到上边看看。” 几人穿着长袍,无奈陪着穿了衣裤的王怀玉一起穿过田埂往上爬。 苍梧的山是真的小,几人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到了顶,从上往下看也能看到县城。 苍梧的大地上一座座高度差不多的小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那些在山脚下的田地像是棋盘,相隔不远还有蜿蜒曲折的楚河汉界。 “虽然没有北方的大气辽阔,但这山水一致倒也相得益彰,别有一番趣味。”宋回芳感叹道。 王怀玉天生就没有这份文艺,一上来就毫无形象的查看山上的植被,扒拉着枯叶下的泥土,甚至还把脏兮兮的手放到了嘴边。 “这边的土壤偏松软透气,各种含量也足,用来种桑树不错。” “郡主,”林清风眼睛都瞪大了,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道,“您还能尝出桑树喜欢什么土?” 他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金枝玉叶的郡主会看土壤,还会知道适合种什么作物,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能那么自然把这些东西往嘴里放。 王怀玉只是用舌尖碰了一下,看他们一副见鬼的模样,拿起腰间水囊的水漱了一下口,很是嫌弃道,“谁说我是尝出来的,这上边就长着野生的桑树呢,那么好那么嫩你们没有看到?” 顺着王怀玉的视线看过去,几人都是眼前发晕。 一片的绿色,除了叶子有点小一点有的大一点,哪里看的出来是什么树? “啧,这要是让你们负责种植桑树,岂不是被骗了也不知道?”王怀玉快步上前,给他们掰了一支桑树枝,一边说道,“不要看这山里平平无奇的样子,里面可有不少的药材呢。要不是药材生长得太慢,价格太低,我也不舍得用来种桑树。” 桑树除了养蚕织布外,桑树皮还能用来造纸,就连桑果也是中药材,还是染色剂原料。 王怀玉的有个战友退伍后,就是靠种植桑树发的家。当时她们过去玩的时候,还把整个运行模式给看了一遍。 而且里面需要的成本也不多,就是现在他们也能做。 第18章 康隶书拿着鼠毛小笔刷刷的记着,一边记录一边问道:“桑树一般多少年能产出?我们种植的成本又要多少?” 跟随他们来的,还有雇佣的刘长工,听到贵人们的问话,他粗略的算了一下,“桑树我们这里没有人种,不晓得种树一棵要多少钱。不过这个山头能种下两千棵左右,我们这一片地方有五个这样的山头,大约是要一万棵树苗的。” “树苗,得去江南采买吧?”林清风不确定地问道。 “目前能有大批树苗出售的也只有江南了。”宋回芳回道。 “谁说的?”王怀玉反道,“岭南府虽然没有大规模的种桑养蚕,但前任知府不是引进过吗?我记得在梅县就有桑树林。” “江南的气候和岭南到底还是有差距,在江南生长得好的,不一定能适应岭南的气候。前任知府不就尝试过了吗?不然也不会把这么的生财之路断掉。” 宋回芳努力的回想前任知府什么时候做过这回事,把看过的书都想了一遍,才记得在岭南卷宗里有那么一句话的记载。 这不禁让他感叹,王怀玉是真的把岭南的情况给摸透了。 “啊,那这样我们还怎么种啊?这不行那不行的,前任知府都尝试过不行的主意,郡主你还要捡起来?” 宋回芳这回倒是想明白了,若有所思道,“郡主的意思是,贸然从外地移植过来的桑树可能会水土不服,但梅县那些经过适应,淘汰了那些不适应的,剩下都是能在岭南种植的?” “我们只要去梅县购买那些树苗回来种,就能避免和前任知府遇到一样的问题。” “正是,”王怀玉的很满意地点头道:“这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现在就是要借前任知府的光,把驯化好的桑树移栽到咱们苍梧县来。” “梅县,梅县离我们不远咧,小人还有个妹妹嫁到那里去了。他们那边的桑树林都没有人管,也就果子熟了的时候有人去摘。” “我家小子喜欢吃,还特意去掰了两条枝子回来种。这东西好养活得很,只要往地上一插一年就能长得跟人一样高。不过这东西还能拿来养蚕织布做衣裳?不晓得是不是麻布要省事。”旁边的刘长工突然开口道。 他听着几位贵人的话,糊里糊涂的,直到看见了打头那个贵小姐掰扯了一段桑子枝,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这些东西在村里都是嫌弃碍地方的,也就小孩子喜欢吃个果子,怎么听这些人的话,像是能赚大钱的? 王怀玉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刘然浒急性子直接就问了,“你是说,梅县真的有这个桑树?还是不要钱的?” 刘长工没想到他那么重视,楞了一下直摆手道,“不要钱,都是小孩子去摘个果,要不就是掰几根枝条回去种,哪里要什么钱。” 乡下嘛,谁家不是这样,今天我看上你家的水果了,我去剪一枝回来种,明天你看上我家的菜了,来拿一点种子,这都是常有的事情。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给个鸡蛋给把青菜就是了,哪里还要钱。 “我们是要种一万棵呢,这山头上都得种满,可不是跟百姓一样,房前屋后栽一棵,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去和梅县的人买吧。”宋回芳说道。 虽然他们的银子不宽裕,但这钱也省不了。 “是这个道理。”王怀玉也十分赞同。 “你们带上银子,还有我的手谕,”王怀玉将视线移到刘长工身上,“顺便把刘长工也带上,让他带你们去找梅县的人,争取在这个月内把桑树都挖回来。” 林清风看一圈兄弟们,上前一步道,“我和刘长工去梅县。” “也行。”王怀玉点头道。 毕竟只是去买个树苗,两个人去也就够了,剩下的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 初步敲定了这片山头该种什么,便轮到还没有开荒好的一千多亩田,因为分散又不靠近水源,想要利用起来,还真的得花功夫。 站在山顶上往下看,王怀玉比对着这边地形,指着北边下来的河道问:“从上边开个水渠,引水到我们的地里行不行?” 她的这一片地,只有西北有一条经过的小河,其他三面都是一些小小的山塘,虽然说岭南降雨多,但没有河道的话,真到用水的时候也麻烦得很,更不要说雨季还要排水了。 刘长工是个老庄稼把式了,一眼就知道哪里该有水,他顺着王怀玉的指向看去,确实要是按照她说的那样,就能全方面的灌溉这一片地了。 “可行是可行,但是这沟渠挖起来,怕是要废不少的人力和时间。” 第19章 他们现在做的水利工程,除非是大型的会用上黏土泥浆来防止渗水,一般农户挖个水沟排水,多是往深里挖,到半人高也就差不多了。 这样的沟渠不是用不了,而是每年都要有人去清理才行,不然就会堵住。 以王怀玉的这一片地来看,要是做成这个模样的,年年都要清理不亚于重新挖,实在是太大工程了。要是用好的材料,哪怕刘长工不懂建筑,也觉得得花不少钱。 王怀玉笑了,这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 哪里要用什么昂贵的材料,或者是年年来清理。在她那个年代,农村都是拿水泥修的水渠,不过是小腿高一点,只要上头有水就能源源不断的流向每个人的田地。 回想以前的便利,王怀玉愈发期待水泥的面世了。 她将水泥的用处和林清风等一说,宋回芳就在脑子里打起了算盘。 “岭南这边的地形多是山林,就是田地也分散着高低不平,若是郡主说的水泥真有这个效果,能让全岭南府都修起这样的水渠,那想要让岭南府成为江南那样的鱼米之乡还真不是难事。” “是啊,”林清风凉凉道,“就是不知道这全岭南府都修上这样的水渠,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又有多少官僚跟干。” “这个不是难事,”康隶书头也不抬道:“每年成年男子都不是要服劳役吗?我们可以征派他们来修水渠啊。也不用到别处去干,就在自己的村里县里,这个东西修起来也是给他们自己用的,难道还有人不愿意不成?” 听到要服劳役,刘长工心里暗暗叫苦,但听到后边说在自己村里县里修,还是修给自己用的之后,就迫不及待的点头赞同。 “康大人说的对,咱们要是能在自己村里干,那大家伙肯定是乐意的。更何况这东西还是修给我们自己的用的。要是真能像郡主说的那样厉害,村里不知道能多出多少良田来。” 多了良田他们就能多种粮食,多种粮食他们就能多吃一点。这样的好事可不比去外边修路的要好? 王怀玉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还有服役这一说。 据她所知,大齐凡是十六岁以上的健康男丁,每年都要去服一个月的劳役。也就是说一年得去给朝廷白干一个月的活。而且这一个月的吃喝拉撒都得自己负责。 啧啧啧,封建王朝果然迫害人啊。 不过也是生产发展形势所趋,如果没有劳役,很多公共设施都无法建立起来。 这也更加坚定王怀玉想要把岭南发展好的想法了。别的不用说,起码得让这些人干活的时候吃饱饭吧? 几人商量着,初步定下了开荒和修水渠同时进行。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准备制作水泥这一神物。 从地里回去,王怀玉的衣角都沾上了泥土,头发也不如出门前整齐,不过精神却好得很。 她给林清风写了手谕盖了章子,林清风在郡主府匆匆吃了一顿午饭,就带着刘长工出门,争取在十天内把桑树运回来。 刘然浒也不得空,他得在这十天内找好人,然后把这几个山头给开荒完,好让林清风一把树拉回来就能种。 宋回芳则是领下了去做水泥的差事,在王怀玉的指导下,找到了那几座山。 “这些山,瞧着也没有区别?”康隶书也跟在旁边做记录。 他学着王怀玉和宋回芳的样子,捡起一块石头仔细的辨认了一下,发现它的颜色要更灰一些,摸起来有粉尘感,要是用力摔打还很容易碎成两半。 “这个叫做石灰石,是做水泥的主要成分,”王怀玉把手里的石头丢下,打量了周边的环境,看着裸露在外的山体道,“这个山长不了植物,一旦下大雨就有可能造成山体滑坡。” “这个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子都有二十里地,这样小的山头,便是出事了也波及不到那边。” “要防患于未然啊。”王怀玉叹气。 “算了,反正这里的山石正合适做水泥,等把山挖完了也没有什么好滑坡的了,就是这边的雨季快来了,到时候得让做水泥的工人注意一些。” 他们预计在山脚五里外的地方建窑炉,采下来的石头直接就地煅烧,然后再直接把成品拉出去。 毕竟这边开山,多少也有点植被正好可以当柴火。而且还远离人烟,可以避免有人来搞破坏或者偷方子。 这是王怀玉和他们商量过后决定的,宋回芳负责这件事,自然知道事关重大。 “郡主放心,这边就交给在下吧。” 第20章 宋回芳办事很靠谱,他拿着王怀玉给的方子还有不多的启动资金,先到牙行去买了十个签死契的青壮年回来。 然后又让人把五百两银子全都兑换成铜钱,一筐筐的扛到附近的集市上去,让一个嗓门大的壮汉不停地喊:“郡主府招工,郡主府招工,一天二十文钱包吃住,一天二十文钱包吃住。” “二十文钱一天?什么工,在哪里,还要不要人?” 来赶集的汉子,耳朵一动刷刷地看向喊话的人,看着他脚边堆得高高的铜钱,眼睛差点瞪掉。 “哪里的人竟然这般有钱,看着铜板,得有多少个啊?” “郡主府?郡主府是哪个员外的,竟然那么大方舍得给二十文钱一天?该不会把我们哄骗过去然后就降价吧?” “你还真别说,我感觉也是,二十文一天还包吃住呢,这是哪个老天爷掉下来的好事?怕是都没得睡醒哦。” 百姓的讨论传入宋回芳的耳朵里,听着与预计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话,宋回芳敏锐地察觉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即示意喊话的汉子:“跟他们说,二十文一天,只能喝白粥,每天要干八个时辰的活,不能休息不能回家探亲。” 汉子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按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下,原本指指点点的青壮年就围过来了,眼热地看着脚边那筐铜钱。 “你们说的是真的?真的要招工,给二十文钱一天?我们不用你们给吃的也行,是要去干什么活,在哪里?”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岁的青年问道。 宋回芳看着,他周边的几人隐隐以他为首的样子,再看他面相,不像淳朴的农民。 “当然,我们是郡主府的人,就是皇帝陛下不久钱封的荣安郡主,定北大将军的女儿,你们觉得这样的千金小姐会拿你们二十文钱的工钱开玩笑吗?” “当然工钱给的高,一个是郡主怜惜你们难以挣到钱,愿意多给一点。第二个也是我们的活比较辛苦,是要你们去开山敲石头,都是下死力气的活。” 闻言,几个大汉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哦们还说是要干嘛呢,原来是要卖力气去挖石头,哦们庄稼汉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把子力气。” “那不是,这田里干的活,哪一样不是卖力气的。这还能难得到哦们。” 后边的几个汉子笑着,领头问话的那个倒是没有出声,等他们都说完了,才接着问宋回芳。 “你们这个要开哪个山,给我们工具吗,还是要我们自己拿东西去?” 后面的同伴听着也都悄悄的止住了话头,看向宋回芳。 宋回芳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就在王屋村的后边,离你们大约五十里地。开山用的东西我们准备,你们只要把人带上了就可以。” “不过那边荒郊野外,住的是草棚子,每天包三顿白粥,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领头的青年叫陈莫忘,他盯着宋回芳好一会,像是在思考他的话。 “你说,招工的是郡主府?你是郡主的人?” 冷不丁的一问,宋回芳都有些怔楞。 “我是郡主府的幕僚,也可以说是郡主的手下,招工的确实是郡主府,你们要是干得好,以后再有活的话还叫你们。” 宋回芳想了一下王怀玉和他说的计划,知道水泥这一门生意的前景有多大。这些人要是干得好,日后摆脱地里刨食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陈莫忘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只见他招呼着身边的汉子,询问了一番大家的意见,便过来和宋回芳道:“我们干,你这个签契书的吗?我要看看契书。” 宋回芳这下更加诧异了,这青年居然还是个识字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识字?”宋回芳一边拿出早就准备的好了契书给他一边道:“你要是识字的话,倒是不用干这些体力活,你会算账吗?会的话可以帮我记账,给你一样的工钱。” 陈莫忘抿着唇,仔细思量了他的话,到底是缺钱,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会。” 宋回芳让他自己把契书看了,然后见他转身同伙伴们念,念完还问道:“上面写的和那个人说的一样,要是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我就替你们把契书签了?” 几人都很信任他,直点头道:“哦们里就你识字,你要是说没有问题那肯定没有问题,我们相信你,你签吧。” 陈莫忘点头,接过宋回芳递给他的毛笔,端端正正的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好字!”一下笔,宋回芳就忍不住称赞他的这一手字。 他自己也算是读过书,受过大家教导的了,但那么多年来,这一手字除了拿出去不让人笑话外,还真的比不上这个农家青年。 具有柳工的风骨,又有陈宗的字形,若是拿出去给那些大家评比至少也能拿个前十! “陈莫忘,陈家豪,陈富贵,陈东塘,陈小狗,陈大牛——”越念这名字越让宋回芳念不出口。不过看着陈莫忘这个名字,总感觉有些异样。 “莫忘,莫忘,莫忘什么呢?”宋回芳暗自发问。 “好了,契约我们签完了,按照你说的我们明天就去上工,今晚我们先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我们是去王屋村找你们,还是来这里?” 宋回芳回神,看着陈莫忘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 “你们明日辰时来这里等我们就行,到时候有人会带你们过去的。” “行。” 陈莫忘和几个伙伴拿了二十文的定金,转头就走,没有一点的犹豫。 负责喊话的汉子有些不解地挠挠头问道:“宋公子,咱们就这样把钱给他们了,他们明天要是不来了怎么办?” 宋回芳晒笑。 “他们要是不回来了我可求之不得,”他扬了扬手里的契书好心解释道:“他们要是不回来,我就让县太爷带官兵去把他们抓起来,然后一直给我干活,我还不用给钱。” “这么一张纸真的那么有用?居然能县太爷去抓人?”汉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个是契书,一般人确实不可能让县太爷去抓人,但咱们是郡主府的人啊,签的契书也是和郡主府签的。郡主你知道吧?她父亲可是我们岭南的大将军,你说能不能让官兵去把这些不守信用的人抓起来?”康隶书在一边插了一句。 难道这人真的是郡主府的人?王将军居然来岭南府任职了吗? 已经走远的陈莫忘忽然一顿,身边的陈大牛关切地问:“忘仔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不然明天就赶不过来了。”陈莫忘摇摇头,率先一步离开。 “哦哦哦,是哦,我们快点回去。”陈大牛不解地摸着脑袋,见人都快走远了,赶紧抬脚跟上。 宋回芳又在集市里等了一个时辰,许是因为有了陈莫忘他们起头,后面就围满了想要找活干的老百姓。 这其中不但有壮年汉子,还有一些女子也扯着大嗓门问:“唉这位少爷,我看你们这个活是不是挖石头抗东西啊,女人你们要不要啊,我也能干的。要是不行,你们那边还要洗刷做饭的人不?我干活很麻利的。” 宋回芳依言看去,一个比周围男子只矮半个头女人正惦着脚往里挤。 “女人,”宋回芳话绕到了舌尖,康隶书拉住了他,“要,我们还没有找好做饭的人,就算是一天三顿白粥,也得有人来熬不是?而且我看这个女人健壮得很,和男人差不多,干活应该也行。” 同伴都这样说了,宋回芳还有什么意见,只能点头道:“行,你过来登记一下签名吧。” 这下可好了,一见女人也可以进去,周边的女人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头打听着这个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辛不辛苦,她们能不能去。 可惜后面的女人很多,但个子看起来都太过于瘦小,让宋回芳两人怀疑会不会被石头压垮,愣是顶着众多疑问,只挑选了几个看起来年轻力壮的。 一共选了三百个人,女人占了五十个。全都拿了二十文钱的定金,签了契书。 宋回芳让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在这里等着,明天辰时就把人带到王屋村去。他自己则带着康隶书到卖砖瓦的地方去,把建窑炉和工人吃饭的家伙给卖齐。 宋回芳不是个话多,一旦看上了就问价格,要是价格合适就马上掏钱,要是不合适就立马转身。 可怜好多店家,看着他穿着不错想要宰上一笔,却不知道他后边的康隶书本子上,全记录着苍梧县的物价,但凡过于离谱的,不但不买还悄悄的记上一笔,只等着让官府的人来核查。 郡主府里,王怀玉今天没有出门,但她一样也不得空。 因为管家听她之前的安排,给苍梧县各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发了请帖,邀人家过来参加乔迁宴,也算是打入苍梧县顶层交际圈的第一步。 再加上王父的身份,苍梧县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都提着重礼,带着家中妻儿过来,以表示尊重。 可怜王怀玉父女笑得脸都僵了,真是恨不得到地里去,也不愿意在这和他们奉承。 第21章 车马如龙的排在郡主府外,往日里那些对着百姓趾高气扬的员外、老爷们,全都点头哈腰地向王怀玉两人问好。 王怀玉一个个的挨个看去,苍梧县的知县来得最晚,坐在了稍微下一点的位置,这人已经在码头的时候见过了,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往下则是瘦得跟猴一样的县丞叫韦仓蒲,留着一缕山羊胡子,逢人就笑。他对面坐着的是主簿罗材生,一个大约三十岁,长得浓眉大眼的男人。 再往后还有穿着少数民族服饰,头戴各种帽子的族长和寨主,他们看起来皮肤比较黝黑,人也相对瘦小,但眼睛都很锐利。 王怀玉以前就和这些少数民族打过交道,不过她那个时候少数民族基本和汉族差不多,没有那么强的民族特色。 “下官苗鸥坡见过郡主和参将大人”苍梧县中最大的苗寨寨主顶着一身黑色的民族服饰,将汉人的礼仪做得很到位。 紧接着便是他身边的瑶族族长,带着一个和王怀玉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弯腰以自己的民族礼仪同王怀玉献礼。 “尊敬的郡主殿下,这是我的孩子们对您最真挚的祝福,代表我们族人对您的欢迎。” 说着,小姑娘将一直抱着的木箱子送到了王怀玉的面前。 王怀玉身边站着两个王父送的侍卫,在小姑娘靠近的那一刻全都绷紧了身子,有一瞬间想要冲出去阻拦,不过看着主子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两人都不敢自作主张。 王怀玉学农英杰的模样,回了他一个瑶族的礼仪,看她如此行云流水的动作,小姑娘和农英杰都有些惊讶。 “感谢农族长的好意。”王怀玉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下打开了木箱子,里面装的事一套瑶族的民族服饰,最精美的刺绣,还有纯银与彩绣共同打造的首饰,充满了少数民族风情。 因为这是和辖下官员的会面,为了表示郑重,王怀玉穿着厚重的郡主礼服,以深红色和黑色为主,绣着祥云仙鹤和日月等吉祥纹样。 她自己动手拿下了头上的钗冠,捧起瑶族送来的头冠,直接带到了自己的头上。 厚重的发冠压得王怀玉头皮发疼,但是在场的人都被她的行为给震住了。 作为送出礼物的主人农英杰,先是震惊又有些惶恐,看到王怀玉穿着大齐的服饰带着他们的发冠,不怒自威的站在那里,就好像看到了他们的神女一般。 “你像族里的密洛陀。” 小姑娘的赞美最先打破寂静,农英杰也反应了过来,眼里满是惊艳和尊敬。 “您和我们的神女一般,美丽善良。” “谢谢,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希望十月份的时候,我能穿上它去参加你们的盘王节。”王怀玉微微笑道。 农英杰和小姑娘的都喜不自胜,满是激动道:“当然,我们瑶族子民欢迎您的到来。” 瞧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县里的几位大人彼此交换了眼色,也跟着说起了盘王节的活动夸赞王怀玉的美貌。 而坐在他旁边的苗鸥坡则有些懊恼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而想要和右边的壮族族长交谈看法。 “农英杰这人狡猾得很,竟然背着我们讨好汉人的郡主。人家是过来欺负我们的,他竟然还敢和他们交好,实在太坏了。” 壮族族长莫岑生是一个一进年过七十的高龄老人了,在他给王怀玉行礼时,王怀玉还下座扶了扶他,他感受得到这个汉族郡主的善意,而且这个女人的父亲还是岭南府最大的将军,他并不想在对方还没有做什么的时候,就对他们作对。 “英杰是一个有礼貌的人,他替我们试探出了这位郡主对我们的善恶,这是一件好事。”莫岑生掀了一下眼皮,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挑明道:“如果她不干涉我们,其他的就算是送些礼物又如何?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子民是否还能和以前一样生活。” “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挑起我们与汉人的纷争。如果有人想要那么做,那我将会带着我族的子民让他后悔的。” 被如此言辞警告了的苗鸥坡脸色有些讪讪,不敢再去自讨无趣。 除了三大少数民族的族长,还有一些小的土地主员外郎,他们虽然只是小富之家,但家中子弟多在衙门办事,怎么说也算是在官僚体系里的。 岭南的文化体系里,男女的平等程度比北方和江南的要高很多,所以在场的有好几个员外地主都是女子,像被农英杰带来的小姑娘,其实就是瑶族下一任继承人。 他们也不分男女席位,在诺大的厅堂里,男女同桌同坐。那些带着妻子过来的,也多与妻子一起。 而且他们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郡主府的下人一道道菜端上来后,都有人看着那些没见过的菜色询问自己的另一半、好友等。 热闹得仿佛在军大营里的氛围,让王怀玉和王父都十分自然,唯有坐在高堂上的老太太,和在她身边的王怀瑾,已经几位汉族官员们十分不自在。 “这郡主不是大齐的贵女,受过最良好的教养?怎么这番规矩和这些蛮夷一样?”县丞夫人小声地和知县夫人议论道。 “是呢,我还道是什么名门贵女,这个做派连知府家的千金都比不上,也不知道盛京的教养是不是都这样。”知县夫人嗤笑道。 旁边的主簿夫人也听到了,拨了拨自己耳边的步摇笑得十分神秘,然后在两人好奇时,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个算什么,我昨天出门啊,还看见她带着几个男的往山上去呢。听说还自己动手去挖地捞泥,便是我们家的小丫鬟也不做这样埋汰的事。” “这真的假的?”县丞夫人捂着嘴巴惊讶道:“我看前天他们进城的时候,带了几百号人呢,排队都排了半个时辰,那么多下人还要她自己去地里?” “嘿呀,我们哪里知道人家金枝玉叶的郡主在想什么呢。” “哈哈哈哈,你说的也是。” 几人议论着议论着,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得花枝乱颤了起来。突然旁边的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将杯子重重的放到了桌上。 “啪”的一声,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莫大掌柜啊,”见到是谁,县丞夫人忽然就阴阳怪气了起来,“怎么,是不是感觉在说你啊?有那个好命不要,偏爱跟个泥腿子一样什么脏活累活都往身上揽。” 莫招娣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薄唇微动吐出更刻薄的话。 “我是听见几只见不得人的老鼠在阴沟里叫骂,怕扰了郡主的宴席,方才惊走它们。不会是莫某的动作太大,吓到了夫人们吧?” “你!” “好你个莫找娣,竟然敢骂我们是阴沟里的老鼠?” 几个女人都气不行,险些就要站起来指着她鼻子骂了,好在有人还有理智,将她们给死死拉住。 “几位夫人,这可是郡主的宴席,有什么咱们回去再好好说,回去再说啊。” 坐在前边的县丞似乎有所察觉,扭头一看见自家夫人和莫招娣剑拔弩张的模样,就知道她们又吵起来了。 “你给我安分一点!这个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县丞阴着脸色警告道。 负责宴席的秋香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凝滞,她使了一个眼神,赶紧让下边的丫鬟婆子过去解决。 不知道是忌惮郡主府,还是忌惮韦仓蒲,在小丫鬟下来后,几人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上边,王怀玉正问着农英杰,“你们家这个小姑娘多大了,看着这样聪慧,有没有读过书?” 闻言,农英杰有些羞愧道:“这是小女名叫农明悟,族里识字的人不多,县上的书院也不收女娃娃,所以她只在两个兄长教导下,认过几个字。” “明悟?是个好名字。”王怀玉点点头,让秋香从库房里拿出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送给对方,“这是皇帝陛下赏赐给我首饰,我看它很适合你。” 农明悟没有学过汉人的礼仪,按着他们的习惯当场就打开了。 红彤彤的颜色,夺目耀眼,再加上内务府的精细做工,一眼就让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喜欢上了。 “这如何使得!这样珍贵的礼物,郡主怎么能给她呢。”一看就价值不菲,让农英杰看得心都不安了。 “这算什么,不过是套首饰罢了,要是没有明悟也只是放在库房里,”王怀玉摆摆手不在意道:“漂亮的首饰就该给漂亮的姑娘,你们家明悟值得。” 王怀玉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农家父女自然不敢再推辞,只能感激又感激的收下。 另外坐着的几个夫人,才和莫招娣吵完一架,转头就看到王怀玉将那么珍贵的一套赏赐出去,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为什么不是给她们!为什么要给一个小丫头片子! 再一听她说,库房里还堆着许多,更是羡慕得搅碎了手帕。 第22章 郡主府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菜色和酒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吃得宾客尽欢。 最让王怀玉满意的还是瑶族的族长,意料之外的给了她一个和少数民族交好的契机。而苍梧县的官员,也和她意料之中的一样,有自己的小心思。 秋香在后宅里见过许多丫鬟婆子为了讨好上面的主子,做的各种勾心斗角之事,这一次她负责宴席也在暗自观察着这些人。 尤其是这些大人们的夫人,她们对郡主府的态度就是他们夫君对郡主的态度。 这一番观察下来,秋香写了厚厚一本册子,上面记录哪个夫人和那个夫人不合,哪个夫人对待郡主府比较轻视,哪个很尊重,甚至后面还有小小的备注,写着每个人的性格等。 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秋香就打探出了那么多东西,简直让王怀玉叹为观止。 “秋香,你这份天赋用来做婢女,简直是埋没人才了。” 秋香并不居功,依旧恭敬道:“做婢女也不埋没,能为郡主做事是奴婢的福气。” 王怀玉原本只是这样一说,但见她那么认真倒是想起了今天见到了几个女掌柜。 她琢磨了一下问道:“秋香,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 秋香有些怔然,随后回道:“一直伺候郡主算吗?等我老了就和魏嬷嬷一样,受郡主府的供养。” 做下人能做到魏嬷嬷那样的程度,可以说是这个行业的天花板了,不但能在府里养老,就算是府里的小主子们也给几分薄面。 王怀玉一时哑语,想了一下道:“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和今天的莫掌柜一样,或者和林公子他们一样,到外面去做一番事业?” “以你的才能,我觉得并不比林公子他们差,你一样是读书识字的,若是能走出去的话,也能帮上我的大忙。” 秋香想了一下她的话,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生活,一直以来她娘就是将军府的丫鬟,从她懂事起就开始陪在主子身边,除了当好丫鬟,她还真不知道能干什么。 不过现在主子都那么说的话,秋香也犹豫着点了点头,“郡主让奴婢想一下?除了伺候人,还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帮您。” “这个不着急,只要你不抗拒走出去就行,日后有事自然把你带上。”王怀玉宽慰道。 她十分鼓励府里的小姑娘走出去,无论是找事情做也好,还是自己尝试着做买卖,总比在府里打扫卫生伺候人的强。 不过她也知道,以现在苍梧县的经济发展状况,她们出去百分之八十都不如在府里过得好。 毕竟经济落后,还处于自给自足的时代,并不需要太多‘工人’。但如果让她们都去种地,这个又有点不切实际。 她拿出改了无数遍的本子,然后写下劳动力和就业两个词。 第二天,王父在给女儿撑完腰后,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去粤州府就任。 岭南府军事所设立在粤州州府,距离苍梧县一天的车程,若是骑马的话一天也就到了。王父每月能休沐三日,正好可以回来和家里人团聚。 相比于在定北,虽然还不习惯粘腻潮湿的岭南气候,但看着家中老小,尤其是卧病在床的母亲,王父心里在滴血。 “别送了,下个月二十我便回来了。” 郡主府前,王父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幼儿和老太太,颇为郑重地和王怀玉道:“玉奴,你已经是岭南府的主人,也已经及笄,是为成人了。府中一切皆要掌管好,照顾好祖母与你弟弟。在外,亦要扛起你自己的责任,勿让岭南府百姓失望。” “还有我带回来的那一只私军,也一并交给你了。”王父低声说着,将腰间的一块令牌递给她。 王怀玉不动声色的接过放好,回道“是,怀玉谨遵父亲教诲。” 王父离家,刚和父亲建立了友好关系的两个小的,难免情绪有些低落。 王怀玉见状,大手一挥道:“走,姐姐带你们去跑马。” 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瞬间张开,王怀瑾还能稍微藏着点,王怀瑜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哇哇哇,好哦,姐姐带我们去跑马。”在奶娘的怀里拍着手尖叫,险些就要蹦起来。 魏嬷嬷只是看了一眼她道:“郡主,您的活干的完吗?带着两位少爷,怕是要耽误您时间了。” “再多的活也有宋公子他们呢,我是做领导的,又不是当苦力的,哪里用的上事事亲为?”王怀玉上马,前后带了一个娃娃,笑得灼人眼,“默默,我就带他们去散散心,等有空来,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啊。” 说着,一夹马腹,在王怀瑜喔喔的欢呼声中疾驰离去。 瞧她孩子气的模样,躺椅上的老太太难得在笑了笑道:“你看,这是惯着她弟弟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往前的日子压着她,竟少见她如此洒脱的模样了。” “郡主现在是鸟归山林,鱼如江河,自由自在的不正好适合她散发天性?”魏嬷嬷也笑道。 老太太眼里闪过满足。 是呀,只要他们自己觉得有乐趣,这日子在哪不是过呢?若是早知道来岭南能让几个小的都畅快,她该早早就带过来了。而不是守着那栋冷冰冰的宅子,和一群人委以虚蛇。 老太太见过的事情多了,从中年失去了丈夫,晚年又失去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现在只想要一家人好好的活着便行,那些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的浮云,不要也罢。 王怀玉策马在官道上,两旁的农田里已经有人在插秧了。 她带着两个小的,还有十几个下人,一起到了王屋村的荒山里,看着宋回芳指挥刚招来的工人,让他们搭建棚子,砌窑炉。 “郡主,小少爷。” 听到马蹄声,宋回芳从搭好的草棚子里钻出来,穿着一身和农民差不多的灰袍子,依旧不减世家子的风范。 在干活的工人也被他们的动静惊到,纷纷转头找机会看向这边来。 只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带着两个小孩从马上下来,后边还跟着穿甲胄的侍卫。 “这个就是他们说的什么郡主?不是说郡主才十六岁吗,怎么已经有两个那么大的娃娃了?”陈大牛凑到陈莫忘的耳朵边小声地问道。 他自以为的小声,却周围人都听得到的。 一时间所有的工人看王怀玉的眼神都不对了。 “大牛,你在胡咧咧什么,这个是我们的小少爷!”管事的汉子呵斥道。 王怀玉没有想到以前战友说的段子,居然应验在自己的身上,一时间觉得好笑外,倒也没有想着要怪罪对方。 “这个是我们王府的小少爷,日后大家见着了可不要认错,是本郡主的弟弟可不是儿子。”王怀玉笑着解答了一句。 看着已经建得差不多的窑炉上去检查了一番,见每个数据都十分精准,不由得有些惊异,“这个是谁在负责,数据核算得很精确,以前是做过相关建筑的吗?” 宋回芳看向陈莫忘。 陈莫问沉默了一会,从人群里走出来,只是微微低了一下头,腰背依旧挺得笔直道:“是小的算的,并没有做过相关的工作,只是家中父亲教导过。” 王怀玉注意到了对方的反应,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一看发现,这人长相竟然比梁少康还要好看! 如果说梁少康是她战友最喜欢的那种花美男,那陈莫忘就是她最欣赏的那种军中霸王。岭南特有的铜色皮肤,优越的五官和硬朗的身材,一瞧就是个体格就不差的。 对方若是和现在的自己过招,她是否能够打赢呢?王怀玉下意识的对比起来。 “哦?那这还是家学渊源了?”王怀玉狗微微挑了挑眉戏谑道:“没有想到小小的苍梧县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还真的隐世高人藏深山啊。” 听着略带笑意的话,陈莫忘终于抬起了头。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立马又垂下了眼帘。 “不敢当郡主夸赞,不过是些粗略计算。” 呵。 王怀玉心底晒笑。 若真是觉得不敢当,便不会说这些话了。看着恭敬的模样,内里却满是傲骨。 再一想对方的名字,王怀玉只觉得苍天作祟。 “宋公子。”王怀玉不再管他是否是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搏个前程,还是单纯的看不起自己,转头和宋回芳商量起来了水泥的事。 “这个厂子务必要在一个月内建起来,等插秧之后就是需要大量的水来灌溉,如果你们这边跟不上,那地里的庄稼就完了,更不要说卖给外人。” 宋回芳直接朝她一摊手,“钱,只要郡主你给够钱,我立马再去找一千个人来干,日夜不停,保证十天就能出产。” “咳,”王怀玉不好意思的掩唇微咳,“要是不行的话,迟一点也没事,重要的是要保证工人的安全,一定不能出事。” “这个您放心,按照您的安排,都让他们住在空旷的地方,每日的作息也是严格按照您制定的要求来,绝不敢让他们多干一刻钟。” “那山开得怎么样?这边炉子我看差不多了,别到时候材料跟不上了。” 宋回芳看了她身边两个好奇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的小少爷,有些为难道:“您可以到上边去看看,这个山体的石质比较粉软,比预计中的要容易一些。” 第23章 “阿姐” 王怀瑜一听,立即抱住了王怀玉的隔壁,睁着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同在一边的王怀瑾抿着小嘴,扯了扯胞弟的小辫子。 “阿姐是要去做正事的,你不要去捣乱。” “是吗?” 王怀瑜一听有些委屈地松开了手,非常难过道:“那阿姐去吧,我们会乖乖呆在这里等你的。” 宋回芳颇为头疼地看着这两个小少爷,不是很赞同地看向王怀玉,大约是想说,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应该把小孩子带过来。 “没事,我们就去边上看看,不去危险的地方。”王怀玉一手提着一个道。 宋回芳无奈地摇摇头,领着他们往前走。 两个小家伙也确实是乖乖的窝在王怀玉的手上,只是看着一座座明显才建起来的草棚子,显得十分的感兴趣。 “这个是什么,为什么我们家没有。”王怀瑜问道。 王怀玉顺着他的小手指看去,给他解释道:“这个是给工人们临时住的地方,我们家已经有房子了,不需要这个东西。” “那为什么不给他们住我们的房子?”王怀瑾也问。 眼里的认真,让王怀玉无法去敷衍。 她想了想措辞回答:“因为这里离我们家太远了,他们每天天亮了就要起来干活,从我们家过来的话,需要走一个时辰,影响他们的工作。” “那为什么不做我们家那样的房子给他们住?” 王怀玉看着他的眼睛,见到他眼里的执着,便知道虽然对方还明白身份的差别,但已经能看出这两个房子的好坏。 她该怎么说,才能给小朋友树立一个符合这里的但又正确的三观呢? 王怀玉想了一下道:“因为他们没有钱,他们给我们干活我们已经给工钱了,如果需要做和我们家一样的房子,那我们就要付出更多的钱,这对比他们付出的工作,是不平等的。他们想要住和我们家一样的房子,只能自己工作赚钱来建。” “我知道我知道,就像阿耶去打坏人,然后挣了大房子给我们住一样。他们的阿耶是不是没有去打坏人,然后才住不起大房子啊?”王怀瑜激动地回答道。 “也可以这样说,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和阿耶一样去打坏人才能赚大房子,他们也很努力,只是大房子太贵了,他们努力干活只能吃饱饭,没有余钱去住大房子了。” “那为什么他们都很努力了都不能去住大房子呢?”王怀瑾眼里闪着大大的疑惑,“阿姐你看,他们搬石头,抗东西,一看就很重哦。” 好问题,为什么百姓都那么努力了,连吃饱穿暖住好的都实现不了呢。 王怀玉低头微微碰了碰他的脑袋,有些怅然道:“这个问题太难了,阿姐也不知道。等你们长大了,看很多很多书,找到答案了再告诉阿姐好不好?” “郡主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因为我们身份不一样呢?”宋回芳在一旁听完,也停下了脚步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有人出生什么都不做,仅仅凭着出身就能享尽荣华富贵。有的人出生就挣扎着,干尽这世间的脏活累活也一样厄运缠身。” 宋回芳一向是稳重温和的贵公子形象,突然说出那么一段尖锐刻薄的话,还是对着一个三岁小儿说的,让王怀玉有些不理解。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陈莫忘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他感觉自己的骨血在叫嚣着,想和宋回芳一样问一句为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和宋回芳一样沉沉地盯着王怀玉,等待她的答案。 被两人审问似的眼神盯着,王怀玉有一瞬间的想笑。 “怎么,宋公子是说本郡主是那个什么也不用做,依靠着出身便可享受泼天富贵的人?” “属下不敢。” “敢不敢不是用嘴巴说的,你的眼睛在告诉我,你就是这样想的。”王怀玉飒然一笑忽而道:“不过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凭什么命就得有出身来决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各位同志们好好努力吧。” 说完,不管两个已经震住在原地的人,抱着两个已经听得脑袋发晕的小朋友往前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宋回芳和陈莫忘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望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像是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用来开采的第一座山很小,目测也就五六十米高,除了山脚下有些泥土可以生长植物,也就一些扎根山缝的野草能在山上生长了。 为了安全着想,王怀玉宁愿慢一些,也让他们先从山顶开始挖采。 上百号的汉子在拿着镐头、铁撬、锤子,打着赤膊,顶着烈日在上边叮叮当,叮叮当的敲打着。 另外一队人,就推着开采下来的石头沿着山路推下去,到了平地又有另外的一批人,带着柔软的布条和板车,将石头拉到几里外的煅烧炉里。 不同的队伍干不同的事情,每个都各司其职,虽然大多数都是男性,但偶尔也能看到几个女性在里面。 这倒是让王怀玉有些讶异,没有想到宋回芳居然还会招女性。 “你们的效率可以了,短短几天就弄成了这个样子。”王怀玉视察一番,发现只要把炉子建起来就能投入使用,很是满意地收回了自己之前说的话。 “不过现在天气还凉爽,等过几天进入四月天了,这里的天气也该热起来了,记得让他们中午休息一个时辰,让厨房那边多煮一些绿豆水。” 说到这里,王怀玉猛然想起这里的人还习惯喝生水,虽然现在的水源环境确实没有被污染,但细菌却是一点也不少。 “还有他们喝的水,不准再让他们喝生的了,叫厨房那边每天都烧上几大锅,渴了就和烧开过的。” 宋回芳不解,不过这事又不费钱,不过是辛苦一下厨房的人和浪费一些柴火而已,便也同意了。 陈莫忘倒是知道,他小声地在一旁解释道:“生水易生痢疾。”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看这附近也有很多草药,多是清肝明目去火的,烧滚水的时候放些下去,也和喝绿豆水差不多。” “凉茶啊?”王怀玉恍然大悟道:“你要是认识就让人回来的时候顺手带上几把,让厨房那边做了就是。” 凉茶是岭南地区的特色了,确实是十分有利于这边的气候环境。 陈莫忘点头,把她交代的事情记下。 几人继续在旁边看着,两个小的尤其是王怀瑜,已经不甘心在长姐的怀里了,扭着小屁股想要下来放风。 “郡主不如把小少爷给我抱吧。”陈莫忘见她抱了一路,暗自惊叹她的臂力,但小朋友要是吵闹起来,一个成年男子都不一定压得住,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子抱着两个。 他看出了王怀玉镇定之下的不适,下意识的开口。 “不要,阿姐说不能给不认识的人抱。”王怀瑜撅着嘴扭头伸手摸了摸王怀玉撒娇道:“阿姐,我们能下来吗?我想和哥哥去如厕。” “啧,你自己想去就自己想去,怎么还带着怀瑾了?”王怀玉哪里看不出来他这是想要出去玩。 索性这里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后边还有几个仆从在跟着,便把人放到了地上。 “去吧,记得不要靠近这个山,不要到草丛这些危险的地方去。” “好的,谢谢阿姐,我们一定乖乖听话。” 乖巧地应完,一转身就拉着兄长的手撒丫子跑了起来。 几个仆从在后边跟着,见主子都不说什么,也不敢出声叫他们慢点注意点,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周边,生怕哪里就窜出点什么伤害两个小主子。 王怀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疯玩,康隶书逮着机会就把自己的小本子递上去。 “郡主,你给我们的两万两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支出都在这上边,您过目一下。” “除了已经采买好的东西,还有预留出来的三千两应急,预计接下来还要一万两,才能把咱们的那片田地给建起来。这个水泥预计四月中旬能往外售卖。” 这也就是说,她还得拿出一万两银子支撑到四月中旬? “银子这个事情,后面回府里拿。这边几百号人的吃喝准备够了没?”王怀玉头疼道。 这里可没有什么大型的供应公司,想要持续供应那么多的人的饭菜实在是一个大工程。 说起这个,宋回芳不得不把他在集市遇到的事情和王怀玉委婉地说了。 “我没有按照您要求的那样,给他们供应三顿,还顿顿有肉。现在每天供应的只一天三顿白粥。” 王怀玉不可置信道:“一天三顿白粥干这样的活?你觉得他们能干得下去?别到时候拿锤子的力气都没有,反而砸到了自己。”她拧眉道:“钱是重要,但这样亏待自己,出现了意外岂不是得不偿失?” 宋回芳也无奈啊,不把待遇降低都没有人信,他能怎么办?谁能想到还有人因为给的待遇太好而不敢来工作的呢? “也不是只喝白粥,他们都自己从家里带了干粮来,反正饿不到。”宋回芳回道。 他这里同吃同住了几天,也算是了解这些人平时的饮食和作息。 早上一碗白粥加点咸菜,中午一碗白粥加点面条或者炒米,晚上又是一碗白粥加糊糊和咸菜。有条件的也会带上几个鸡蛋,但总的还是少。 “你们这个。”王怀玉都没法说。 第24章 陈莫忘有些尴尬地扭过头,他没有忘记是自己上去问工的时候,和试探的事。若不是宋回芳特意压低了待遇,他们还不一定信。 “算了,让厨房那边做一餐吧,也不要求多好的了,晚饭那顿是干的,有一个肉菜就行。” “郡主,您知道这里的肉一斤多少银子吗?”康隶书在旁边幽幽地说道:“一斤肥肉二十文钱,是他们一天的工钱。以他们的食量,一顿都能吃下一斤。” “那就让厨房定量,切成一样大小的块状,每个人给一两块。”王怀玉拧眉道:“对了,还得告诉他们,这个必须得自己吃掉,要是发现有谁攒着带回去给家里人,一旦发现就辞退。” 她请这些人来是要干活的,又不是要剥削人家的。更何况她后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干呢,不攒点好名声怎么让人家听她的。 花一点钱换来买都买不到的信任,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宋回芳想得比康隶书要更远一些,他明白王怀玉的意思,只是他也在担心,若是以高于苍梧县的待遇来招工人,苍梧县那些地主员外,会不会因此而恼怒,从而和郡主府作对? “郡主若是这个做,怕是会成为苍梧县地主们的公敌。”宋回芳沉吟道。 “要是我们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就不会是公敌,反而对方得求着我们。”王怀玉笃定道。 她又不是要靠这些地主上位的,等她把成绩做出来,到时候这些人要是还看不清形势,那被取代也是早晚的事。 宋回芳还是有些不赞同,在他看来这些人是苍梧县最有势力的人,若是郡主府失去了他们的支持,郡主的计划估计很难实施。 不过王怀玉坚定自己的想法,他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王怀玉在水泥厂子呆了一个下午,两个小朋友也在侍从的跟护下玩疯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王怀玉看着两个跟泥猴一样的人哭笑不得。 “看你们回去怎么和祖母交代。” 王怀瑾还算是干净一些,叉着小手站在王怀玉面前,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另一个则是意犹未尽的样子,恨不得不用回家了。 康隶书正把自己记录的小册子,一箱一箱的往外搬,这些都是他根据王怀玉的要求,每天记录下来的各种东西。 从民生物价到百姓生活,从天气变化和应季作物,总之上含天文下括地理,花草虫鱼全都有。 这些都是王怀玉了解岭南和苍梧县的重要材料。安排了三个侍从专门抱着这箱子册子。 “郡主,下次过来记得让人带些纸张来,这里荒郊野岭的什么也买不着。”康隶书拍了拍那厚厚一沓的东西有些为难道:“不用太好,能不晕墨的就行。” 王怀玉颔首,表示自己记下了。 然而,等她回去了在县上突然想起这回事,亲自到书肆里去购买的时候,才知道为何康隶书会因为这个而为难。 无他,只是太贵罢了。 “掌柜的是说,这一刀纸要一钱银子?”王怀玉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 她不是什么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一钱银子能买五斤猪肉呢,这一刀纸才多少张?才一百张啊! 折合下来也就是二十张纸能换已经猪肉。这还是最差的那一个档次。 掌柜的看着她身后一群的下人,穿着也不像是贫苦人家,虽然不知道是县里的哪位小姐,但也不好开口得罪人。只是眼里的不屑和嫌弃,还是明晃晃地表现出来了。 “小姐,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不信的话您大可以到别的县去对比,我们这些纸张都是从江南运过来的,这其中的艰辛和成本您稍微算一下便知道,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了。” “到别的县去对比?”王怀玉抓住了重点,“苍梧县就你们一家书肆?” 掌柜的很是自豪得捋着胡子道:“当然,这个可是我祖父传下来的铺子,整个苍梧县只有我们一家。” “那书院呢?” 王怀玉下意识的问道。 然而一说完,她就知道自己在说梦话了,这个时候的人还停留在族学家学和太学上呢,除了家里有钱有势的,哪里有针对平民的书院。 果不然,掌柜的回答道:“小姐是外地人吧?苍梧县的书院只有莫家和韦家共同建的族学,外人想要进去学习得交很多钱的。小姐是想要送家中子弟去就学吗?小的倒是可以帮忙牵一下线。” 王怀玉倒还不至于让府里的孩子去别人家上学。 王府本来就高新聘请了两个落魄世家的读书人,更不要说还有王父的幕僚和宋回芳他们,再怎么不济,也能给王怀瑾两个启蒙。 “确实是,不知道他们这个府学该如何收费?我刚刚来,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但家中小弟又到了读书的年纪,实在耽误不得。”王怀玉顺着他的话说。 掌柜瞬间就变了脸色,眼里的不屑和嫌弃换成了热情,激情洋溢道:“那小姐算是问对人了,那两家的府学先生可是从荆州府请过来的,是有大学问的人。这两位先生还给府学抄写了上百卷的诗书,藏书在咱们桂州府的府学里都是排在前面的。” “而且他们家府学的笔墨纸砚都是我家店铺供应,若是您幼弟在那里读书,我这里也有另外的价格给你。” 一时间,王怀玉都不知道该感慨店家的捆绑销售,还是该忧心苍梧县的教育。 偌大的一个县城,竟然只有一个府学,还是专门服务于两个家族的。可想而知,下面的百姓想要找一条除了种地以外的出路有多难。 王怀玉沉默了一会,表示自己要考虑考虑,不过离开前还是给康隶书买了一箱纸。 出了书肆的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秋香突然说道:“苍梧的笔墨纸砚等比盛京的要贵上三成,纸张的质量也不如盛京。康公子所用的宣纸已经是我们府里最低等的了,在这里却是最上层的纸也比不了。” 王怀玉知道这个时代的教育落后,但是没有想到落后成这个样子。她平时用的纸张也不见得有多好,但在这里竟然是最上等的了。 至于她刚刚看的最下等的纸张,说实话,就算是在她那个时代的厕纸都比这要好上不少。 “纸张的制作并不困难,为何价格怎么高。”尤其是普通书写的,所用的材料几乎没有成本,就是人工,这里的人工也便宜到令人发指。除了那种能保存千年的纸张,她实在不明白普通的纸值得那么贵。 “读得起书的郎君并不缺买纸的钱,而且除了王家这样的小世家,各大世家都有自己的纸坊,并不需要和外界购买。” 得,王怀玉想起了她之前看过的王府的账本,她还好奇为什么在文房这一项的支出上会有那么多的银子呢。 原本以为是购买古籍一类,毕竟她原来的母亲是个读书人,她父亲这个武夫更是对读书人信奉至极,所以夫妻两都极其爱收集书籍。 现在回想,文房这一项支出里,纸张估计也占了不少吧。 “郡主,您是忙得忘了吗?这读书人都少得又少,大部分还是世家子,真正需要在外面买纸张的人又有多少?买的人少了,做的也少,价格自然而然会贵。” 出声的是王怀玉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荷香,之前还因为不注意言辞,被王怀玉送去给魏嬷嬷教育呢,今天见她憋得厉害了特意带出来放放风,没想到竟然还发现对方有这种敏锐度。 “哦?那你说说,要怎么样才能让纸张变得便宜?” “人人都用的,会做纸张的人也多,自然就会变得便宜了。”春香见主子考验自己,微微挺起胸膛回道:“奴婢的父亲就是做纸张的,他说这个东西根本就不贵,只是主家不允许降价而已。” 嗯?荷香竟然不是家生子,还有个给世家做纸张的父亲?这样的人是怎么当她的贴身婢女的? 王怀玉可是知道,她娘当初给她选小丫鬟的时候,那身家人品都筛过几轮的。按理说,像荷香这种和外界有接触的人,根本不可能到她身边来啊。 王怀玉暗暗把疑问记下,惊讶问道:“你父亲竟然还会做纸张?他人现在在何处,能否替我将他请来?无论世家给多少钱,我给双倍。” 闻言,荷香难过地低下头回道:“奴婢的父亲早在八年前就去世了。” 这说来还是一段狗血的故事,作为世家匠人荷香父亲,看上了农家姑娘,两人结为夫妻又生了荷香后,上面的少爷却看上了她妻子。 夫妻两不堪受辱想要反抗,反而被世家的人给活活打死。荷香则因为被藏起来了才逃过一劫,后面投奔姨母,也就是王母的婢女,这才让她到了将军府做婢女。 王怀玉从魏嬷嬷那里听到这段往事,心里对世家的厌恶更甚。 “你对纸张的制作方法可知道?若是我让你去尝试做纸,你可愿意?”王怀玉找到荷香询问道。 第25章 荷香猛地抬起头,不顾规矩地直视她。 “郡主您愿意让奴婢去做纸张?”荷香生怕失去这个机会,无措但依旧不肯放弃道:“奴婢还记得父亲说过的一些步骤,要是郡主愿意让奴婢尝试,奴婢就算是肝胆涂地也不负郡主所托。” 王王怀玉按捺住自己,颇为头疼地看着她。 这多大的事情,怎么就肝胆涂地了呢。 “你先起来吧,”王怀玉淡然道:“你要是愿意,我便给你拨一千两银子,你自己找地方找人手去干。不管你自己怎么折腾,到时候拿出成果来给我就行。” 一千两银子说多不多但也不少,用来建一个作坊绰绰有余,难的是怎么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靠谱的人手和原材料。 荷香没有犹豫,她朝王怀玉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毅然决然道:“奴婢愿意。” 作为好姐妹,秋香和春香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万一要是没有完成郡主的托付,她该如何和郡主交代? 而负责给她支银子的梅香还是和往常一样把银子放到她手上,同时说了一句,“好好干,没钱了找我拿。” 荷香感动得眼眶都红了,拽着银子默默掉眼泪。 王怀玉当然不可能只给荷香钱,毕竟纸坊也是赚钱的一大利器,正好趁着自己还有记忆,王怀玉又默写了几张方子给她。 虽然步骤不一定完善,方法也不一定准确,但荷香还是如获至宝。 “郡主,奴婢再斗胆请您让婢子在府里选人。”拿到了银子和方子的荷香得寸进尺道。 作为郡主的贴身婢女,她知道主子一直想把府里的人支出去,让大家伙找别的事情干。既然大家伙都是要有别的活计的,那为什么不能是给她干活呢?这些人都是从盛京带过来的,和她一起伺候主子的,论忠心和熟悉程度,外面找的人肯定不能比。 王怀玉很是意外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她身边有四大丫鬟,除了梅香管账目,秋香管人事,春香贴身伺候外,就数荷香最小最跳脱。 平日里仗着有梅香等人宠着,做事也不大多。瞧着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正好与王怀玉想的不谋而合。 她笑道:“只要有人愿意跟你走,你随便选。” 她也想试试看府里的这帮小丫鬟们有多少个愿意出门干活的。 荷香得了她的话,笑得都裂开了嘴,对着她又是砰砰砰的嗑了三个响头。 荷香的动作很快,上午才去求的恩典,中午就把人手给找齐了。 她领着二十多个姑娘过来和王怀玉回禀,王怀玉都诧异地看向了春香。 春香给她布了菜,又动作优雅地退到后边,然后回道:“是的,荷香把人都选好了,正带人过来给您过目呢。” “那我得看看。” 王怀玉三下五除二地喝完最后一口粥,大步出去。 荷香带着二十三个姑娘齐刷刷的站了一排的院子里,放眼看去,最小的不过十五岁,最大不过十八岁,一个个长得眉清目秀,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傻小子追着跑。 王怀玉挑了挑眉。 “府里的小姑娘都被挑出来了?” 荷香憨憨一笑,“郡主你说的,只要她们自己愿意跟奴婢走,奴婢就能带她们走。” “当然,本郡主一言九鼎,”王怀玉好奇道:“你是怎么说服她们跟你一起去的?她们知道要出去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奴婢只是和她们说等她们学会了做纸,日后她们的孩子也能进纸坊里工作。”荷香回道。 因为王怀玉承诺过,只要跟他们来岭南的下人,就能赎回自己的卖身契,替他们入良籍。所以她们现在都是良籍。 但她们不止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下一代。 因为她们都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如果不出来为自己挣一条路,等以后老了,府里若是不要那么多人,那她们该何去何从?她们的孩子又该去做什么? 在盛京见识得多了,她们知道单纯的耕地是不可能以此为生的,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如此辛苦。但想要找一条出路,却难上加难。 现在,就有一条出路摆在她们的面前,如果干得好了,这一份工作和手艺都能世世代代的传下去,这不比耕种、伺候人要来得好? 这二十三个姑娘都是聪明人,也有拼劲,所以她们想要出去搏一搏。 王怀玉一个个看过去,见到一张张虽然年轻稚嫩但充满了坚毅的脸庞,好像是看到了以前带过新兵。 “荷香说得不错,只要你们真的能把这个纸坊做起来,以后就都交给你们经营。若是你们的孩子有出息的,也一样能够放到里面干活。”王怀玉肯定荷香的话。 至于太远的事情她没有承诺,毕竟等以后更多的厂子建起来了,他们的选择也更多,不一定会局限在纸坊里。 “姐妹们可都听到郡主的话?”荷香笑道。 姑娘们听着都笑了起来,齐刷刷的福身谢恩。 王怀玉又叮嘱了一番她们要注意自身安全,有事回来找秋香或者管家,尽量不要和当地人起冲突。 所有人都点头应下。 荷香虽然只是个王怀玉身边的大丫鬟,但见识一点也不比一些小的富家千金差,甚至在察言观色,驾驭下人方面还要更出色一些。 她带着二十三个娘子军,就在王怀玉的庄子旁边靠近河流的地方买了一块地,然后按照记忆和王怀玉给她的方子,建了沤麻池、捣麻区、淘洗区、抄纸池等不同区域。 所用的材料,荷香一开始也不敢用太好的,直接就从庄子里找,让开荒的工人把能用的树茎草根捡出来,一捆一文钱,竟然也收了不少。 王怀玉一直关注她们的进程,但其他的事情也同样占据着她的心神。特别是去梅县的林清风回来了,为了赶上时候,王怀玉不得不带着郡主府的人都去帮忙。 “一共是一万一千棵三年生的桑树,只要种下去来年就能采收。”林清风掏出采买的账本交给她过目,同时说道:“卖桑树的是梅县的何主簿,听他们说这些年梅县也尝试着养蚕,但江南运来的蚕总是养不活,折腾了几次大家也都放弃了。” “这次我们挖那么多的树苗,也是因为在那边没用,才肯用三十文一棵的价格卖给我们。我也和江南那边打听过了,若是三年生的树,怕是得五十文往上。” “这些树苗种下去之后每年都砍掉离地三十寸的部分,等来年发新芽了才能长出又嫩又大的桑叶。” 林清风去了一趟梅县,不但把桑树给运回来了,还学会了不少的种植技术。 现在让他指着这些树指导工人怎么种,怎么管理,那也是说得头头是道的。 “清风这一趟长了不少见识?看人都精神了许多。”王怀玉看着黑了不止一个度的林清风调侃道。 林清风猛然停住了嘴,睨着眼神看她。 “郡主,你说这话的时候可否摸着良心讲?这精神是本公子想要的吗?” “咳,林公子风采依旧,风采依旧。” 林清风想要看到自己的成果,难得不和她计较。 “这些桑树路上已经耽误了两天,虽然有土块保持着,但还是要尽快下地才行,郡主可将人手准备齐全了?” “当然,现在就可以开工,我早就让人把土坑也挖好了,只管种下去浇水就行。” 挖坑是个大工程,种和浇水也一样不轻松,几百个人撒到山头上都不一定能看到人影。 郡主府里的小丫鬟没有干过重活,婆子们和管事却是受过苦的,一个带一个,一个教一个,从轻松的活计到挑水挑粪,干了几天下来,累得府里的姑娘们连动都动不了。 王怀玉也没有闲着,她林清风把每个山头都走了一遍,带着管事们,把每座山上的棵树、大小、种植方法、浇水量等都做了一个细致的记录。 “每隔半个月就让人上来量一下,看一下哪座山的树长得好。”王怀玉拍了拍刚种下去的只有只张叶子的桑树说道:“这里头种的可不是树,是咱们的希望,是银子呢。” “可不是银子呢,三十文一棵,加上请人的工钱,买夜香的钱,这一个山头就好几百银子呢。”林清风随口答道。 “倒是不知道清风也和秋香一样,是个守财奴?”王怀玉劝慰道:“不要看我们花出去的钱,要看它以后的回报。我们现在投入几百两,到时候收回来的就是几千两,几万两。” 林清风呵呵一笑,对她的话半句都不信。 山上的桑树已经种下,山下的地同时在开荒着,几千亩的地已经有一半成了良田,三分之一的正在按照王怀玉的要求在插秧。 刘大牛家是在第一批来报名干活的。 因为主家出的钱比其他员外要高一文钱,所以他就拖家带口的把七大姨八大姑都找来干活了。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庄稼人,从小就在田里摸爬打滚的,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主家的种法。 刘大牛的大姨看着都已经长到小腿高的秧苗直拍大腿大喊道:“哎哟造孽哦,这么好的种子竟然让长那么长了才种,这得糟蹋多少粮食啊。” “那是,到底是不懂种地的大家小姐,悄悄这苗子长得那么密,哪里是能长得活的嘛。而且现在都那么晚了,再种稻子得什么时候才能收捏。” “可不是吗,谁家把稻子种得那么密的嘛。还要我们拔出来再种下去,这不是脱裤子放屁闲着没事干嘛。” 第26章 一群人一边按照主家的要求拔着秧苗,一边高声地嘀咕着。 刘大牛在一旁也听到了,闷着头瓮声瓮气道:“姑、姨,你们可不要说了,这是人家郡主从江南学来的法子,说是这样能让稻子长得更多长得更好。” 刘大姨一拍大腿直嚎道:“哎哟,我们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老骨头不知道,她一个奶娃娃能知道啥?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这样种稻子的,还从江南学来的,那江南是个什么地方啊,我老婆子怎么没有听过?” “阿婆,你能听过啥啊,你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就是到县里去买菜。”刘大姨的孙子在旁边回道:“人家江南的米吃不完,一亩地能种出上千斤的稻子,可比我们这里的多多了。” “人家郡主可是皇帝的亲戚,皇帝的侄女,那能不比我们知道得多?说不定这真的就是能让稻子长一千斤的方法呢?咱们要是学会了,回去以后自己也这样种,那岂不是有吃不完的白米饭?” “呸。”刘大姨啐了他一口,要不是顾及着手里的活计,估计要上去拧他耳朵了。 “你这个赖子,就整日里琢磨着这美梦吧,还想着一亩地一千斤的稻子,吃不完的白米饭呢。你不把这个活给我干完,今晚我让你连白米粥都喝不上。” 刘小河听到这话不禁嚎叫起来。 “你还是我娘吗,是我亲娘吗?竟然那么狠心,连饭都不给我吃。” 刘大牛看着表弟的耍宝,眼里闪过笑意。转而低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揽下郡主家活计的可不止他们一家,他们刘家只是负责西面这十亩地。 听说郡主府还有很多的活需要人干,他还想快快把事情干完,多和管事们打交道,让管事多分点活给他们干。 刘家,包括出嫁的姑娘和表兄弟们,一共有二十八口人,十五岁以上的壮劳力有十八个。 按理说,只要他们不懒惰,想要混个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但无奈的是刘家没有自己的地,自己开荒的也因为家里有个药罐子而卖掉了。 这些年来,他们东拼西凑到处去打零工也就勉强能让家里人饿不死,但要想过得好,实在是没有办法。 尤其是最近两年,这些地主们跟联合好了一样,不停的降低工钱,但外面粮食的价格却是一年比一年高。 刘大牛难啊,二十多岁还没有娶上媳妇,家里兄长的还有几个小的侄子侄女在嗷嗷待哺。 所以遇到了现在这个主家,他就削尖了脑袋想要留下来。 他可是和管事的打听好了,主家的这几千亩地和山都缺打理的人,据说后面还准备修建什么水渠,那也是个长期的活计。 他把消息悄悄透露过刘家人。 “大姨,姑,你们可不管人家郡主咋弄的了,就是这地里一颗稻子都不长,那也和我们没有关系。这工钱干一日就给我们发一日,从来不拖欠克扣,上哪去找那么好的主家去?” “我可是听说了啊,这活要是干得好,以后可以留下来长期干,有什么活计都优先考虑我们。你们可不能把这么好的差事给弄丢了。” 刘大姨哎哟一声道:“是吗,还有这样的好事?那这个郡主可真是活菩萨啊,姨不说,姨不说,这就给你好好干。” “可不是,上哪去找那么好的主家去,我们可不能把差事给丢咯。” 刘家人达成了共识,原本干活就麻利的一家人,瞬间就甩开了周边人家一大截。 等管事带着王怀玉过来查看时,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任务给干得差不多了,和周边还有一半的人家对比极其明显。 “一二三……十七,十八,”王怀玉看着地里比王怀瑾大不了几岁的娃娃,不可思议道:“这孩子才多大?你们竟然也敢要来干活?” 管事的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解释道:“这可不是奴才招来的人,是这里工人带过来的。大人都来干活了,家里的娃娃没有人看,带到地里来搭把手也是正常。郡主若是不喜欢,奴才这就让他们回去。” “回去,回什么去啊。”王怀玉拧眉道:“你把人赶回去人家还怎么挣钱?那么大个孩子了,哪里用人看着,这是来帮我们干活呢,算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看着和王怀瑾差不了多少,但拔秧苗的活计干得有模有样的。 几个看起来年老和年幼的都拿着张板凳在旱地上拔秧苗,年轻的有力气的人就弯着腰在地里插秧。 他们分工有序,配合紧密,王怀玉就站在田埂上看了一会,他们就把一块地插满了。 看着他们汗都要流到眼睛里了还舍不得腾出手来擦一擦,王怀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午间让他们都歇一歇,下午下工的时候给每人多加一文钱。那几个小的,但凡是超过十岁的,也都给三文钱一天。”做不了更多的,她只能在工钱上略微弥补一下。 管事的连忙应下,不停奉承道:“郡主善心,这些人也是修了福气才能给您干活。” 王怀玉摆摆手,不想听他这些阿谀奉承的话。 她走了一圈,见最早开荒出来的那一批田都快种上了水稻,又绕到了新开荒的那边去看。 只见田间地头上,零碎的可以看见几个人在挖隔火带,挖好隔火带的地方则有人在放火,在下风口则有人守在哪里,时刻注意着火势的蔓延。 “让他们注意些,不要让火串到了山脚下,哪里可都刚种上了树呢。”可都是钱。而且他们这边里水源还远,要是串到了山上,就只能等着烧干了。 “明白,郡主你放心,小的都让人看着呢,绝对出不了事。”管事保证道。 前头一边烧,后边就一边翻地。 王怀玉路过江南的时候,又掏出了三千银子买了一批耕牛,最近才让人送到苍梧县。 一头牛大约要十五两银子,三千两银子买了一百头。剩下的,没有得卖! 要是单单自己来用,这么多头牛确实是绰绰有余,但王怀玉就是想到岭南府耕牛稀缺,才特意从各地搜罗过来的。 现在因为是她自己的地所以才紧着用,等春耕过后,她还得找个地方把这些牛养起来,争取明年多给生几头。 这前前后后的都投入快两万两银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王怀玉花那么多钱进去,当然不是只为了自己赚钱,而是想做个模范,让苍梧县、岭南府的人都看到这个模式的收益如何,再去和这些人谈合作。 被王怀玉惦记着的人也在讨论她,讨论这一位远道而来的郡主,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们说,王屋村那边的山地有什么特别的?竟然让郡主府的人守的那么严,这都快半个月了,只见往里边送东西,到底在干什么,都没有个消息传出来。” “王屋村的山里有什么?我都找人问过那边住的人了,除了不长东西,其他的和咱门口外的山没有什么区别,不一定就是有什么在。倒是她买的那一片山地,看这个开荒的架势,倒是真的像要做个富家翁。” 苍梧县的几个地主坐到一起,议论着郡主府来这以后的各种动作,除了来的第一天请全县的领头人吃了个饭,剩下的竟然就没有过接触了,这让一众提心吊胆的员外地主们,实在摸不着头脑。 莫云雷搂着从江南来的好酒,小气吧啦的一口一口浅酌,眯起小眼睛回味道:“她干什么和我们没有关系,只等着看她今年要多少税收就是了。若是比去年还要多,就多向下面收一点嘛,总归和我们没有关系。” 罗志恒和韦长兴两人相视一眼,有些犹豫道:“现在下边的佃户租税都是六成了,若是再增收,怕是要坏事。” “唉,韦兄此言差矣,”一个和罗知县的长得很像的男人憨笑道:“这个租税又不是我们涨的,就是那些小崽子要闹那也不是和我们闹啊。” “他们郡主府不是舍得花高价钱去请人嘛,好多不识好歹的都在念着他们的好,说明年也要去给他们当租户呢。就是不知道这税收要是起来了,他们还念不念那边的好了。” 话音落下,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另一边,王怀玉看着地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终于抽出时间去了趟县衙。 她没有和县衙打招呼,带着秋香和宋回芳,还有一队郡主府的护卫就直接过去了。 一到县衙门口,就见两个穿着明显短了一截的衣服的衙役,正靠着墙角在打瞌睡。再往里头,有三五个聚到一起的,不知道是在打牌还是做什么,像个赌场一样激烈。再往里看,堂上那明镜高悬四个字,竟然看起来摇摇欲坠。 “吧嗒。” 两个打瞌睡的衙役隐约看见眼前有人,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的把武器横在前面大声道:“大胆,竟然敢闯县衙,快给老子滚。” 秋香和宋回芳都下意识的走到王怀玉面前,看着这人皱着眉头。 王怀玉也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手里的那根木棍,堂堂县衙衙役,朝廷官差,竟然连把像样的刀都没有? “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还不快去禀报!” 从到门口开始,王怀玉的脸都是绷着的。 虽然她已经预料到苍梧县的情况不太好,但连门面都不装一下,也不知道对方是过于肆无忌惮,还是无所畏惧。 她寒着脸大跨进公堂,坐在放了几层最好的皮毛的太师椅上,静看着下边吵闹的人。 门口的两个衙役看着秋香拿出来的令牌,吓得连滚带爬的到后院去禀报。 “大,大人,不好了,郡主过来了。” 罗松在县衙的后院里有自己的住所,堪比郡主府的规格,亭台水榭更是一应俱全。 他抱着第十八房小妾,听到外面的惊呼连忙把怀里的人一推。 “老爷。” 小妾娇嗲的声音没有唤起他的怜香惜玉,在其他丫鬟帮助下穿好衣服,扶着自己的歪歪扭扭的官帽,着急忙慌地往前院赶。 大堂上,王怀玉带来的几个侍卫,也把这些衙役和师爷们都赶到了大堂上。 一进门,看到乌泱泱的人,罗松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卑躬屈膝地朝王怀玉行礼。 “郡主殿下大驾光临,怎么不先行告知一番,也好让小的迎接您。” “罗大人可是昏了头,郡主可是岭南府的领主”秋香眉眼一皱呵斥道:“做事还要先行告知你?” “小的不敢,只是怕郡主来的匆忙,没有什么好的招待,怕显得县衙失礼”罗松弯着腰讨好道。 “罗大人,你还真是让本郡主大开眼界啊。”王怀玉冷笑,“要不是没有通知你,怕都不知道我们苍梧县的县衙竟然跟个菜市场一样,真是好作风啊。” 罗松急得满头大汗,低着头忙和旁边的主簿、县丞使眼色。 可惜王怀玉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侧厢房饮酒被逮了个正着,现在还没有发落他们呢,哪里敢出声替他说话。 王怀玉带来的人,把县衙里都搜查了一遍,把县衙的违禁物品,一箱箱的抬到了大堂上。 “骰子、牌九、酒、竟然还有青楼姑娘在?” 王怀玉一个个看下去,脸色就难看一分。 “真是好得很啊,这县衙竟然成了你们寻欢作乐的场所了!” 王怀玉暴呵一声,真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把手边的砚台直接往罗松的头上招呼。。 罗松当即血流不止,但也知道自己要完蛋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郡主息怒,都是小的失心疯了,小的这就改在,这就让人把东西丢掉,把人赶出去。” 他跪着往前爬,临近了,被王怀玉一脚给踹了出去。 “回禀殿下,衙役一共有二百三十一人,县丞、主簿、知县共三人,还有三位师爷,以及后院罗知县的家眷三十一人和八十个仆人,全都在县衙里。” 护卫队队长林啸将县衙的人名册子递给王怀玉。 王怀玉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册子上的人名以罗、韦、莫这三姓为主,其他姓氏的只有三十八个。 再对上宋回芳给她的信息,这些人都是什么立场的,背后都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王怀玉翻看的声音,就像是死亡的刀在慢慢的往下放,纵使有人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气氛,看着周边带刀的侍卫,也都压下了脾气。 “去,把县衙的账簿、人员俸禄,还有这几年的案子全都给我找出来。” 王怀玉坐在上边,手上的册子啪的往下一放,众人心头就跟着一跳。听到她的话,更是面露惶恐,下意识地看向了前边的罗知县。 罗知县也是一瞬间的面色惨白,主簿罗财生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王怀玉带来的人不止是侍卫,还有几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中年男子。 他们才刚到岭南,水土不服适应了好几天,稍微能喘点气,就被王怀玉给送这来了。 “江先生,黄先生,李先生,这些东西麻烦你们了。” 侍卫们从库房里、厢房里、宗卷房里,一箱箱的把她要的东西搬出来。 看着堆积如山的书卷,几位老先生也不多言,朝王怀玉一拱手,就坐到了摆好的桌椅上工作起来。 打算盘的打得人眼花缭乱,抄写的下笔如飞,还要翻找归类宗卷的。看着整个苍梧县的衙役都一脸茫然。 这位郡主不是要来下马威的吗,现在这样子晾着他们算什么? 唯有主簿和知县,看着一本本的宗卷账簿翻看,脸色越来惨白。 苍梧县的账目表面上当然没有问题,一笔笔的都有迹可循,但这点小小的伎俩想要满足培养了多年的郡主府幕僚还是不可能。 很快,黄宗和就从账本中找到了漏洞。 “殿下,崇光十年的账目不对,税收收入竟然只有往年的一半,但当年并没有灾情出现。” “殿下,账目支出不对,崇光十一年九月县衙支出竟然高达三千两百两银子,支出原由竟然是购买良种发放给百姓,但拿到良种的百姓名单和数额对不上。” “殿下,苍梧县衙役的俸禄不一致,以罗大头和韦大胜两人为主一月俸禄高达一两银子,但柳铁牛、林树木等人只有六百文。” “殿下,宗卷方面也有问题。” “殿下……” 才翻了不到十分之一的账目宗卷,问题就有一大箩筐。整个县衙里,竟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王怀玉的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能形容的了。 秋香看着她,低垂头摸了摸手上的镯子。 她就没有见过郡主那么生气,这些人真是该死! 罗松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真是蛀虫!废物!” 王怀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歹没有把手里的宗卷甩到他们脸上。 “滚,这些人全都给我送到牢里,等审查后再送去山里挖石头!” 罗松大惊失色,没有想到她甚至连审问都不审问,就直接把他们给带走,当下也不顾形象开始喊冤。 “郡主冤枉啊,郡主,小的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账目都是韦县丞和罗主簿他们在做的啊,和我没有关系啊。” 罗松慌乱得口不择言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把我送去挖山,我要上报朝廷上报陛下,你不能那么对我。” 就是预料到这个情况,秋香面无表情地从随身携带的盒子里拿出那一卷圣旨。 只见上面大书:荣安郡主尊享岭南府为封地,享郡主俸禄,掌封地事宜。 罗松睁着他的小眼睛,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 其他人见他这样,也纷纷开口喊冤。 “郡主明察啊,我们没有拿这些钱啊,都是知县大人给我们的辛苦费,事情也是他们叫我们干的,和没有关系啊。” “郡主冤枉啊,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从罗松开始伸冤开始,下面乱成了一团,一个个的你指责我,我推卸给他,仔细听来竟然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看着无论是罗松还是手下的衙役,只是被这个女人轻轻一诈就把县衙里的事情给抖落个干净,韦仓蒲脸色越发难看。 他跪在地上,冷眼看着这帮推卸责任的人。 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吗。 郡主府的侍卫都是从定北战场上下来的,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令行禁止。 王怀玉的命令刚下,他们就立即动手一个个的绑起来,堵上嘴巴,就这样牵着一串的人出去。 门口,看着县衙被穿着铠甲的士兵围住,老百姓们都好奇地探头探脑打探消息。 见着里面高堂上坐了一个女人,好像说些什么,就看见这些不言苟笑的士兵,把平日里嚣张得不行的衙役官老爷们牵出来。 他们一个个的都像丧家之犬一样,没有了往日的风光,穿过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百姓上前来围观。 忽然,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街上就掀起了一阵骂声。 “呸,狗官,就该把他给砍了,可算是有人来抓他了,真是个祸害。” “狗官,该死!狗官,去死!” “让你欺负我们家,让你把我们家的地判给别人,让你做亏心事,呸,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算是老天爷开眼,让你这个狗官糟报应了吧!” 各种小树枝小木棍不停地往他们的身上招呼,砸得这一群人鼻青脸肿的。 他们被绑住了手脚,只留下了行走的距离,罗松几个娇贵的官大人最先受不了,还想要发挥官威让衙役们给他们当着。 盯着他的侍卫立即眼疾手快的把人给扯出来,让他们走到最边上,接受百姓们热情的洗礼。 县衙里,这些人被送走了,但还是一片狼藉。 不管是烂七八糟的文书和宗卷,还是罗松的后院,全都堆在大堂上,等候王怀玉的下一步指示。 她这一次就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要将苍梧县一举拿下的。 这些人贪污受贿,作奸犯科的证据都已经拿到手,人也被控制住了。接下来就是要把他们的行为公之于众,让自己接手苍梧县变得名正言顺。 不过王怀玉自己不是干这个,只能想江稳山请教。 江稳山捻着自己的小胡子慢悠悠道:“县衙现在在殿下的手里,应该立马把县衙恢复起来,招齐人手管理好苍梧县才是。最好第一个案子就是审查罗松他们,震慑住那些宵小也顺便堵外边的嘴。” “我们打的就是一个快字,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给他们定罪,把苍梧县牢牢住在我们手里才行。” 第27章 “要说管理衙门事物,当以几位先生为主,毕竟各位先生也是在军中历练过的,如如今父亲说要荣养各位,荣安却觉先生们大才,私心想要各位先生帮忙担一下大任。” 王怀玉看着这几位模样精干的小老头,知道能得王父重用,并承诺荣养天年的人都是有大才,值得信任的。 这样的人才不用起来,王怀玉自己都觉得浪费。更何况她手里能顶用的人不多,为数几个还得在外面帮忙跑着。 说起来,今天要不是有宋回芳几人早来几个月帮忙收集罪证,今天也不能打得这些人措手不及。 “郡主这话的意思?”江稳山诧异不已。 他们几个就是个祖上破落到不行的小世家,到了他们这一代能勉强认识几个字,找了军中的路子混口饭吃就已经不错。 也亏得是有福气才遇到了能给他们荣养的将军,不然这一辈子说不定还得当个农夫呢。 没想到这来了岭南,竟然还有升官的意思? 江稳山心潮澎湃,若是这样的话,以后他的后辈岂不是也有了入仕的资格?苍梧县再如何小,那也是个官身啊。 激动归激动,但江稳山也不想因此给王家带来灾祸。 只见他想了又想道:“此事我等知晓郡主的好意了,不过这圣上取才都要靠孝廉,靠士人相荐。我等若是因此而坏了规矩,上边责罚下来就得不偿失了。” “小人记得郡主身边的宋公子等人也是世家出身?虽然不是声名在外,但在这穷乡僻壤确却是够用的。不若郡主让他们遥领县职,具体事务交给我等?” 何止是够用,宋回芳这些人出身都是大齐的顶尖世家,要不是他们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不想一辈子被嫡系压着出不了头。只要他们和家里说一声,想要个岭南的小知县简直不要太简单。 王怀玉自然知道他们能够胜任,但是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要是只用来当一个苍梧县令那可太浪费人才,她还想要这些人多锻炼锻炼,以后和她一起经营岭南呢。要是就放在苍梧这么个小地方,以后再要人手了,去哪里找? 江稳山原先还看不明白,觉得以他对王怀玉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吝啬于给一个县令给那些千里迢迢追随来的公子们。但在久久得不到回答后,心里也产生了动摇。 忽然余光一扫,见到了虽然穿着简陋,但却锋芒毕露的宋回芳便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不舍得,是准备要大力扶持呢。 江稳山又道:“郡主不用担心县里的事务耽误各位公子,只要将职位给他们,用来迷惑外人便可。县里的一切事务有我们几个老骨头呢,绝对不会耽误几位公子的事情。” “这事我再看看,县里的事情你们先安排着可以?” “当然,军中几十万人的事情都由我们经手,这一方小县城若是都不能处理妥当,那真是愧对郡主您的看重了。” 王怀玉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先让他们顶着县丞和主簿的位置,先把县衙给撑起来。等后面和宋回芳等人商量了再决定。 江稳山几人也知道轻重,更甚至舆论和先发制人的重要性。 三个加起来都快两百岁当机立断,就在县城最大的土地庙钱当众将这些人审判。 一箩筐一箩筐的宗卷从库房里搬出来,一卷卷的上面都是写满了罄竹难书的恶行。 县里准备审判贪官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飞满了整个县城,城里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来赶集的老百姓,全都一窝蜂地跟到了土地庙前。 “老天爷有眼啊,这该死的贪官早就该被砍了,没得害了我们那么多人,家里的店铺税收一日比一日重,上个月又有官差来说加税,说是那什么要命的郡主要在咱们这里住,要咱们筹钱给她建府邸,上供奉呢!” “我呸,老子我就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店,要是再敢多税,我们全家就去县衙前上吊好了,什么也不用交也不用活了。还好老天爷有眼,把这些狗官都给抓起来了。” 男人名叫刘四,就住在宋回芳等人常吃的食肆旁,开了一个买早饭的店。日常也就赚一点辛苦钱,家里又没有地,原本只能勉强糊口的收入,在这日日加重的税收下,可不就是被往死路上逼吗。 现在好了,这些人全被抓了,希望后来的新官是个好官,别又和现在这个一样。 至于什么郡主,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还是太遥远了。远不如城外县里的几个大地主和员外有威严。 郡主依仗进城的时候本来就是黑夜,很多老百姓都不知道。只知道城东边的豪宅里住了个大人物。但是这个大人物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他们一概不关心。 但是要是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郡主王爷! 学过那么多历史的王怀玉自然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何况她又没有压迫百姓的想法。 她坐在庙堂的中央,旁边站在两排威武的士兵,往前一点是江稳山三人,最中间正跪着罗松等人。 周边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可不想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阔绰,只有随手捡的枯枝败叶、石子土块,全都越过士兵往罗松等人砸去。 “叫你贪得无厌!叫你心狠手辣,叫你要我们多交钱!” “现在就该让人给砍了。吃得这样肥头大耳的,我家里的猪都没有你肥。我呸。” 群情激愤,在发泄自己心里怒气之余,他们也不禁看到了坐在最上首的人。 “那个女仔是什么人?怎么在做上面坐着?看看她穿的衣服,可真的是好看啊,竟然有那么漂亮的颜色。”刘四指着上边的王怀玉和旁边的兄弟议论道。 “哎哟,我说刘四兄,你可小声点吧,”陈五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见识比他多一些,见着他拿手指指着上边的贵人,赶忙揪住他。 “这个就是你说的郡主,从盛京来的,比县令的官还大,这以后啊咱们县里都是她说了算,她想让谁当官就让谁当官,想要咱们交多少钱咱们就得交多少钱!” 刘四一惊,没有想到大家口中的郡主居然是个那么贵气的女仔,再一看旁边戴着佩刀,威风凛凛的士兵,记起自己刚刚说过话,吓得都磕巴了。 “那我刚刚还说了她的坏话,一会不会让人来抓我吧。” 陈五白了他一眼。 “你放心吧,人家郡主忙得很呢,审问那些贪官都来不及,哪里管得了你。” 他惦着脚往前看,心不在焉地回道:“不过不说别的,这个什么郡主一过来就把这个狗官给抓了,看起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官啊。以后我们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吧。” “罗松要是被砍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是谁当咱们的县令。” 百姓们议论纷纷,不过都是拍手称快的。 王怀玉坐在上面,什么也不用干,只当是个吉祥物就好。江稳山看着人越来越多,知道到时候了,便一拍惊木案,大喝道:“堂下罗松、韦仓蒲、罗材生,原为苍梧县县令、县丞、主簿,在位十三年为官不仁、坑害百姓、贪污腐败,害陈家、姜家、陈家共计七十八口人丧命,你们三人可认罪?” “你放屁!”罗松被枷锁锁着,跪在地上,知道自己这是在劫难逃了,便破罐子破摔,“一个臭婊子,也想要骑到我们头上来,真当自己是什么郡主了。我告诉你,在岭南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王怀玉差点被气笑了,倒是没有想到对方能那么蠢。 江稳山坐镇在上边,听到这话眼里精光闪过。 “大胆狂徒,竟然敢威胁一品郡主,究竟是何人给你的胆量!” 韦仓蒲在一旁冷眼看着,见他一点也不受激,扭着肥胖的身子不甘地叫嚷。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区区一个外地来的老头和婊子也想要治我的罪!我身后可是壮族的十八洞寨!是罗家,你们敢动我试试,别以为有几个人和一道什么狗屁圣旨就了不起,在这里是我们洞寨说了算!” “你们赶紧把我给放了,不然要你们好看!” “啪!” “大胆罗松,竟然勾结十八洞寨为非作歹,此事待本官查明真相,定让你赎罪并罚!如此不知悔改,可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不过是几个不识趣的贱民!庶人犯上本就该诛杀,我何罪之有!” 罗松的理直气壮,让所有人都气得不行。忽然扑通一声,只见一个身着暴露彩衣的姑娘,从人群中挤进来,大声哭诉道。 “还请郡主、大人为贱民做主啊!我本是陈家的幺女,只因为这狗官看上了我姐姐,强纳妾不成,就与人设计强占了我们家的田地,逼得我父兄自尽,又强迫了我姐姐。” “我陈家因他家破人亡,全家上下十五口人都死于非命!贱民不服,求郡主、求大人为小的做主。” 王怀玉等人还没有审问,旁边的罗松就目眦欲裂,激动不已。 “好你个小贱人,竟然敢出来背叛我!你给我等着,等我回去了不把你抽筋剥皮老子就叫你娘!” 江稳山一喜,这现成的人证就在这里呢,此时不好好把握住,还待何时! 第28章 江稳山立马改了策略,惊堂木一拍,“罗松为官多年,做下恶事实在是罄竹难书,未免有人冤屈难申,现特许诸位在此伸冤!” “雷先生,麻烦你现在做笔录,给各位百姓告人记录下来,若是属实,便将罗松数罪并罚,抄没的家产给予补偿。若是有作假,那便抄没该人财产,游街示众!” 听到前半句说有钱拿的时候,不少人都心里意动。不过听到后半句吗,就默默的缩了回去。 至于那些真正受过压迫的,在陈家女出来的时候,心里也压抑不住了。只是害怕十八洞寨和罗家的报复,毕竟不是说没有了罗松,他们就万事大吉了。 只是一听江稳山的话,他们也隐约感觉到了,这个新来的官,好像和以往都不一样,是真的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这下真的忍不住了,从一个七旬的老者开始,出来诉告罗松等人是如何霸占他的田地,逼得全家走投无路的。后面又陆陆续续的走出十几个人。 这十几桩案件里,大都是为了争夺田地。还有少数,是为了美色。其中残害的人不计其数,还有被逼迫为奴、为婢的。还有更多的是隐奴。 雷珍本奋笔疾书,连写了一个时候才堪堪把这些人的状告写完。 那些还没有干透的状纸,一张张的铺满了整个空地,看得人触目惊心。 罗家人和那些有牵连的地主们听到消息的时候,江稳山等人已经把罗松十八代祖宗干过的事都扒了个干净。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人在现场指控的。 “按照大齐律法,罗松以及恶吏罗大头和韦大胜十八人处以斩立决,抄家灭三族!” 罗家派了下人在外边看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和自家主子回禀。 “不好了不好了,大老爷不好了,三太爷被判处了斩立决,还要抄咱们家,灭三族呢!” 罗意一惊,三族,他们可不就正好在三族里! 那罗老三家中的东西,可是比族里的还要厚上几分,岂能就这样被一个黄毛丫头拿去! “这个王怀玉,分明就是拿我们罗家来杀鸡儆猴呢!”罗意怒摔了一盏从江南高价买来的瓷杯,眼里闪过凶光。 “不过是一个从外地来的女流,竟然也敢在这里撒野!真以为凭着那三百个士兵,就能让我们罗家束手无策了吗!” “管家,去给十八洞寨的人去信,跟他们说,这次他们要是不出人,明天这清算就到他们家了。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的,别想逃掉一个,也不要想着去投奔姓王的!不然,就不怪我们罗家不留情面了!” 他们是合作关系,一切做的事情谁也不要想瞒过谁,要是此事敢袖手旁观,那就不怪他们不义了。 十八洞寨,由多个少数民族居住,苗瑶壮侗都有,但分开来看的话就是一个个的小寨子,但是面对外人的时候又格外的团结,让周边几个寨子的人都头疼不已。 而且他们素来霸道,又搭上了罗家这一条线,算是山里的一霸,也是和外界接触得最多的寨子。 在宋回芳给的手札中,十八洞寨、罗家、莫家、雷家都是被标了红的,表明这些人家都是作恶多端,不能合作、需要铲除。 其他几个暂时没有办法,罗松却是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罗家人紧锣密鼓的想要派人出去求救,自家里也同样不空闲,一百多号的奴仆、几十号的罗家人。除了极个别贪生怕死的在首饰金银丝软,竟全都拿起了武器。 “大爷,听说新来的郡主想要抄我们的家,诛我们的族?我们罗家的儿郎可都在这里呢,咱们什么时候打回去?” 领头的罗威,赤着臂膀,怒气冲冲的从外边冲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都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就是啊,大爷,谁敢动我们罗家的人,让我们去给她个教训,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罗家的人凭什么轮到她来管。” 罗意看着这群小伙子,脑子一个比两个大。 “你们能够操心家里是好事,但也不能听风就是雨。你们当这一次是和苗寨他们打架吗,这是在和朝廷的郡主作对呢!” “她手里的兵带着的都是最好的刀,听闻还是从定北的战场上下来的,你们这样子冲动,到时候让白白流血了怎么办。” “大爷!我们和苗寨他们干架什么时候怕过,难道还怕一个从什么地方来的女娃娃不成!就是再锋利的刀,也抵不过我们同心一致!”罗威毫不在意道。 他们每年因为抢药材,抢山头,抢田地,抢水,和周边的人家寨子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哪一次是输过的? 那些当兵的,看着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力气还不如他们呢,一个个跟个鸡仔一样,也就吓唬吓唬别人。 罗意没有再出声。 在他的心里也一样觉得郡主府的人不怎么样,那些外界的传闻能有多少是真的?就算定北军真的那么厉害又怎么样呢,现在是在岭南,在苍梧,就是用车轮战在轮,他也能把郡主府的人耗死! 尤其是知道王父已经前往粤州赴任,苍梧只有王怀玉在,心里更加的轻视了。 另一边,王怀玉也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就着黄昏的时候,当中就砍了罗松和罗才生两人,至于韦仓蒲,这人还有些用处,王怀玉就酌情留了他一命。 百姓们看着如此血腥的一幕,没有一个人离开,没有一个人害怕,反而拍手称快起来。 对于替他们除掉了这个贪官的郡主,也多了几分好感。 “今天这个事情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才是硬仗,几位先生可要辛苦些,帮荣安管好这苍梧县衙了。” 王怀玉对着江稳山三人说道。 “郡主放心,给我们一个月的时候,保证还您一个完整的县衙。”江稳山信誓旦旦道。 先暂时把积压的公务和案件处理了,后面的行政班子还得从新调整。 王怀玉自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之后,就针对性的研究了这里的历史和政治制度,其中官职是最为关注的。 大齐的制度在王怀玉看来,自然是有很多缺陷,但要是想要从她所知道的制度中照搬照抄一个过来,也未必适合大齐,适合岭南,毕竟岭南的情况特殊,大齐的经济文化发展也相对的落后。 想要真正的做好制约和权衡,又符合当下,能顺着时代发展,这个真的太难了。 江稳山三人在军中就是负责后勤的,处理县衙的公务,不能说不会,只是说不太顺手。 处理案件倒是很有一套,审问,审查,定刑,弄得都有理有据的。 但是碰上了民生问题,像今年的种子该轮到哪个寨子出了,今年的药材该从谁家收了,就完全是一头雾水了。更不要说,还有农耕的祭祀、各民族的忌讳,礼仪等等,全都是他们没有接触过的。 而王怀玉也是分身乏术,主要是她正盯着罗家,罗家这个事情就是她来岭南站稳脚跟的第一步!如果做得不好,不能把罗家打下去,以后就不要再想号令岭南,所有的想法也都得付之一炬。 所以,罗家这次必须死,还是连根拔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王怀玉和罗家都心知肚明的。 那些和罗家有所牵连的,也在一旁观望着,没有选择再次与他们狼狈为奸,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只是在看最后鹿死谁手。 “王家这个姑娘看着不是蠢货,王定武更不是蠢货,不可能让儿女和老娘都栽在这里。你们且看着吧,这一次罗家怕是在劫难逃了。” 雷家,在苍梧县里都挤不上前十的小家族,但是家风和为人却是有口皆碑的,与莫招娣掌管的莫家分支一样,被他们所排斥。 莫招娣也格外关注城里的事情,知道王怀玉当众砍了罗松和罗才生后,大笑着抚掌赞道:“不亏是大将军的血脉,就该是这样的豪爽,早就看罗松这个色鬼不满了,这位郡主当真是做了件好事。” “家主,砍了罗松是件好事,但这郡主能不能活着斗过罗家还是一回事呢。”手底下的几位老人摸着额头的虚汗道:“罗家正去十八洞寨叫人呢,我看他们也都召集了人手,怕是要恶向胆边生行刺郡主呢。” 莫招娣眼里精光连连,暗道这是天助她也! “我们替郡主拖住十八洞寨的人,三大爷,你差刘生去给郡主府送个信,咱们莫家寨起来的机会到了!” 莫三太爷是从小看着她长大,一听这话那里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这虽然是个好机会,但同样也冒险。若是郡主败了,我们莫家寨可真的要在苍梧过不下去了。您是一家家主,做事可要三思后行啊。” “大爷说的我都明白的,但想要报酬又怎能不冒险?我们便是上山打猎也有丧命的可能,何况这是在搏前程?” “他们不是有句话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嘛,我们做这个送碳的人,日后再有人来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如何能比得上我们?” 莫招娣不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而是她在赴宴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了郡主府的不对劲,那些侍卫一个个看着就不是普通人,怕真的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这样的人来打他们这群莽夫,岂不是手到擒来? 第29章 罗家庄园,一件破旧的小竹棚里,一个穿着草衣的男子,正在坐在缺了腿的桌子前,喝着难得的白开水,望着前面的老头,沉声道:“刘伯,你要是再拿不定主意,我们的合作就算了。” 老汉没有出声,满是褶皱的脸上有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旁边站着一个青年,有些着急地看着两人,忍不住这凝滞的气氛,率先开口道:“爷爷,你就相信娄公子的话吧,大不了就是一条命,反正娘亲和弟弟妹妹他们都送出去了。我们就是拼一拼,若是成了,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地了。” 穿着草衣的男子赫然是消失已久的娄明运,经过几个月的生活,他早已从一个白白净净的盛京贵公子,变成了和当地人一样肤色的糙汉。 如今坐在这里,面前的人就是在罗家庄园里做工最久,在隐户中最有威望的人。 他听从王怀玉的命令,早早的就来岭南收集证据,在苍梧县埋下人手。如果说宋回芳等人是明面上的帮手,那他就是暗地里的刀,专门去斩这些不仁不义的人。 刘家,就是这一次他来的主要目的。 在王怀玉动手后,他就要策反他们带着隐户造反,让罗家彻底没有翻身之地。 而王怀玉开出的条件,自然也是无比的诱人。允许他们有自己的田地,或者是道自己的地里当佃户。 刘家自然是想要选择要自己的田地,也很心动。 但是刘老汉不傻,这样要命的事情不可能只听信对方一面之词,哪怕对方是什么郡主。 所以前期不但要钱,还要娄明运将他们家的孩子和妇人都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肯接着谈合作。 但是他们刘家可以起来反抗,若是要带着相信他们的邻居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说的郡主,真能将我们这些人都安排好?给他们田地耕种,让大家都吃上饭,不会再被其他人占地当隐户?” 刘老汉有些悠长地道:“岭南和你们那样的地方不同,若是这一次失败了,或者是让人看出我们与朝廷勾结,那日后这岭南都没有这几十户人家的藏身之地了。” “你们若真是要我们出力,那就得保证将人全须全尾的护着,总不能让这些人给你们白流血。” “我们要求也不多,田一人五亩,还有五两银子,现在要是能立下字据,我就立马把大伙带过来和他们说。” 娄明运眉头都没有皱,直接便点了头,从随身带着的箱子里掏出了纸笔,稍一思索便刷刷的写下了契约。 然后当着两人的面,将拇指染了朱砂按下手印,再掏出王怀玉给他的信物,将章子盖在了手印上面。 “这是我的手印,和郡主的印章。刘伯这下可放心?”刘伯以前跟过一个姓陈的人家生活,也算是能看懂几个字。 他眯着老花眼就着微光仔细辨认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幺儿,你去把你七伯、麻杆叔、还有胖婶几个叫来。就说我有事和他们商量。” 罗家的隐户多是汉族,不过也有少数民族的人,但都在罗家里面干活,已经看不出来他们的模样有什么区别了。 全都是穿着草衣,头上裹着破烂的布条,有的男人甚至都只能光着膀子。 “刘伯,您这么晚了还把我们叫来是有什么事?” 为首的一个汉子,看起来八尺有余高,在南方一众矮个子里,属实是鹤立鸡群。 只一块盖住胸口的破布,让人一眼就瞧见他那充满力量的臂膀,娄明运暗叹:这个鬼地方,竟然还能养出那么健硕的汉子。 “是有点事,石头你坐。”刘伯点点头,看着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自从这个石头坐下后,几人也不言语,娄明运和那个叫石头的人,都在打量着彼此。 娄明运看着他犹如捕食的恶狼一样,紧绷的肌肉和凌厉的目光,心里十分满意。 石头看着这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倒是第一时间升起了警惕,就像是在山林里遇到了毒蛇一样,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十分危险。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滞,陆陆续续的,又有人猫着身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到了刘伯这间竹棚子。不过几平米的空间,瞬间就站得满满当当。 一个腰身比两个娄明运还粗的妇人,一个瘦得跟麻杆一样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少了一只耳朵的男人。 这些人凑在一起,实在是让娄明运感慨:这小小的罗家真是有意思啊,竟然装下了那么多的卧龙凤雏。 “刘伯,那么个晚了,我家娃娃都睡了,咋的还让幺儿来叫我们捏?” 女人一出现,娄明运就知道她叫胖婶,毕竟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她一开口嘛,娄明运只能说这一身肉真不是白长的。 声音如雷,旁边的麻杆掏了掏耳朵,夸张道:“胖婶,你这声音十里外都听得到,一会那个要投胎的又要来找我们了。” “哎哟,说的都什么话呢,你胖婶我就这个样,你这是第一天知道呢,刘伯都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就叫嚷上了你。” 胖婶瞬间回头怼了一句,叽里呱啦的说快了,还掺杂了几乎少数民族骂人的话。 “行了,你们两个能不能不一见面就吵,”少了一只耳朵的男人,阴沉沉地看了两人一眼,侧头看向不言语的刘伯,扯着不太熟练的汉话道:“刘叔,那么晚来叫我们来做什么,怎么还有一个外人在。” 立马,所有人都看向了一旁的娄明运,眼里有困惑和不解,更多的还是警惕。 娄明运任由他们打量,刘伯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一样,不紧不慢地介绍道:“这位是郡主的人,是盛京在的贵公子,说是要来和我们谈合作。” “合作?”缺耳的男人,也就是七伯嗤笑道:“这些汉人最是狡猾,要和我们合作,怕不是要利用我们去做坏事。到时候好处是他们的,坏事可就全都是由我们担。” “你乱说什么,我们可都是汉人呢,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你有没有心啊,要不是有刘伯在,你们可活不到今天。” 七伯的话没有让娄明运动怒,反倒是麻杆第一时间不服气了。他气呼呼的,就要上去理论,被刘伯一抬手拦下了。 “我这里有一份契书,我们刘家已经签了字,孩子送走了,银子也拿到了。各位要是也有意,那就看一下签字。要是没有意,现在就趁着夜色回去,当做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刘伯说着,低声念了一遍契书上的内容,然后又把刚刚拿到的银子拿出来给他们看。 钱财摆在了面前,契书的条件又是这般的出乎意外。不但没有打消这些人的疑虑,反而让他们更加戒备了。 “我们不过是几条贱民,竟然舍得这些贵人拿那么多东西来换?又是钱又是田的,就是把罗家给抄了,也不够给我们的吧?这位郡主图的是什么?”叫做石头的男人冷声嗤笑道。 “郡主所图,你们到时候自然知道。”娄明运对他们的冷嘲热讽无动于衷,只看着自己立的那份契书,“如今这是一个让你们脱离罗家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了。” “我的时间很宝贵,只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如果各位没有意向的话,那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娄明运不动声色的限制时间,让几人都紧张了起来。 面对这样一个梦寐以求的机会,很难不让人心动。特别是作为领头人的刘伯率先签了契书,让他们下意识的想要跟随。 “刘伯,”石头还是依旧警惕地看着娄明运,不过对着刘伯却是很恭敬,“这件事,您是赞同的?我们想听听您的想法。” 刘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们还有什么能够被人骗的呢?昨天大丫将自己插标到集市上去卖了,就为了给几个弟妹换粮食,若不是被幺儿见到了,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寻人。” “这两年,我们家陆陆续续生了七八个孩子,活到现在的也不过是三个,就三丫那个瘦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索性不过是一把老骨头,我刘家的人不多,换了妇人和娃娃活下来,值得。” 刘伯的话说得无波无澜,却掀开了在场所有人心中难掩的痛。 他们何尝不是,无论多少个孩子,活到最后的也不过是两三个,一个个还瘦得连山上的猴子都嫌弃。 从会走路起,就要跟着一起干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们干不动了,为了不拖累家里,便只能独自走到山上去寻找归处。 这样的生活真是他们想要的吗?让子子孙孙一代又一代的重复。 他们不是一出生就是罗家的隐户,他们也是有过自己的田地自在日子的,自然知道有自己的田地,和做隐户有什么不同。 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不想让下一代也这样。 “刘伯,这个真的可信?”胖婶最先说道:“我啥也不懂,也不是什么有眼界的,但我爹死之前说了,你是聪明人,大事上听你的准没错。你要是觉得可以干,我就跟着你干。” 第30章 石头和七伯有自己的想法,但同样的,他们也很相信刘伯的话。 几人犹豫了一翻,最后看在已经签字了的刘伯的那份契书上,还是决定跟着一起干。 “我们会替你在后面截罗家的道,叫隐户和长工反水,但是我们不会帮着你们杀罗家人的。罗家人你们要自己去解决。” “还有,我们的孩子也不用你们照顾,只要把钱然后还有换成三个月的粮食给我们。我们自己来照顾。” 七伯扣着黝黑泛黄的指甲盖依旧阴沉沉的模样。 石头是个孤家寡人,家里除了一个老母亲就没有别的亲人,所以顾及没有七伯那样多,只是跟在后边点点头,对于自己母亲的安危,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这个随你们,你们要的东西我会送过来的,到时候就听哨声为令,只要听到声音了,你们就得带着隐户和长工依言行事。” 娄明运和王怀玉都没有想过要拿他们的家人做人质,只是看着这些孩子确实过得苦,希望能早早的把人接出来,养一养,明年也好当劳动力。 不过人家不领情,他们也不可能上赶着去不是? 娄明运这边敲定,就给王怀玉传了信。 这还是来了岭南之后,宋回芳等人第一次见他,冷不丁的看着一个皮肤黝黑,穿着简陋的人出现在郡主府,几人都看了好几眼。 “这人怎么那么眼熟,看身形好像明运啊。” “得了吧,咱们几个中,就属明运和清风最讲究,穿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明运。你看清风,就是条件太差,下地也都穿个长袍呢。” 娄明运手里正拿着好不容易签到的契书,正想着进去和王怀玉商量呢,没想到一进门口就听到自己这群兄弟的蠢话,眼尾略扬了扬,压着嗓子问道:“那各位少爷觉得我是谁?” “啊?还真的是明运啊?” “我的娘咧,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郡主是救过你的命,还给是你吃了什么秘药,竟然让你舍得这样牺牲自己?” 几人也是刚回府,原本困倦得不行的,现在这下都精神了,全都围在娄明运身前,看着他能毫无破绽的融入当地的装扮啧啧称奇。 “没有,只是郡主的钱给得够多而已。”娄明运淡淡回道。 “你撒谎,郡主能有多少钱我们能不知道?这些年送去定北的军费都把将军府掏空了,来岭南又花了一大笔的钱,怎么可能还有钱给你。我们现在用的可都是精打细算的呢,郡主怎么可能还有钱给你。” 康隶书第一个不相信,来岭南之后他就秋香一起管起了郡主府内外的支出,王怀玉有多少银子,每个月用多少他心里都有数,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钱出来给娄明运。 娄明运眼里的笑意越发深了。 “我也没有说郡主是直接给的钱啊,”他看着伙伴们一副逼问的模样,笑得有些欠揍道:“郡主只是教了我一些生财的法子,本少爷浅浅的试了一下,略有收获而已。” “嗯?你在说什么,郡主给你生财的法子?你才来岭南多久,这是去抢钱庄了还是去劫官府了?什么法子生财那么快。” 刘然浒不相信,他们还在为一堆荒山荒地使劲砸钱呢,对方就赚钱了? 娄明运眼里的笑意更盛了。 “我正好要和郡主汇报,带着账本呢,你们要不也一起来看看?” 这是自然的事情,来了岭南之后的第一次相见,自然得好好聚一聚。 虽然王怀玉觉得自己很体恤合作伙伴,但是事不宜迟,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罗松等人的罪证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阿父给我私军也安排了下去,娄公子,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和将军府一模一样的书房里,多了几张实木的大桌子,几人分别对开来坐,桌面上厚厚的放着一摞摞的册子本子手札。 “岭南官场的隐患不少,从知府到知县贪多清少,郡主若真想要理清岭南官场,怕是要伤筋动骨。” 娄明运带着一个小厮,小厮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箩筐,娄明运讲一句,他就跟着从里边掏出一沓。 厚厚的册子,瞬间就把尚且还空着的桌面填满了。 “这,那么一大堆,岭南的官场都是蛀虫吗?”刘然浒目瞪口呆。 林清风不出意料的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的都这样,何况是天高皇帝远的岭南。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来刺杀荣安,怕都是看在荣安窝在苍梧里,没有插手岭南事务,不然怕是活得都不安稳吧。” “这安稳日子也过不了多久,苍梧这边布线不是快要完成了吗?等把苍梧拿下了,其他人再怎么迟钝也能察觉到,到时候怕是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宋回芳回道。 他从桌面上挑出那一本写了苍梧页面的册子,翻看起来。 “苍梧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再不把这些人给弄走,他们还真的把我们当傻子呢。最近几天都有在水泥矿那边守着,县衙这边也是一箩筐的烂摊子。” “想要把苍梧拿下不难,难的是后面怎么治理,还有怎么堵住这边的嘴,不让外边起太多的疑心。” 几人商量了一番,在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苍梧被重点照顾的对象。 是夜,王怀玉骑着青云穿了一身软甲,带了一百个私军来到了罗家庄。 罗家庄啊,一眼看去竟然看不到头,在这三分田地七分山的岭南里,竟然一连片都是平坦的田地。接着火光和月光,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宛若游龙的院墙。 “就这片地,真是难为罗家找得出那么好的地方了。”王怀玉感叹。 转瞬,脸色立马变得冷若冰霜。 “给我把罗家拿下,反抗者除百姓外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一直行如一人的私军,瞬间分散开来,以旁人看不懂的阵势像罗家庄围去。 在青云旁边,还有一个瘦小的声音,隐匿在青云的阴影下。 “郡主,您说的,要把罗意的命留给我。”沙哑的声音,像是被划破了嗓子一样,难听又刺耳。 王怀玉目视前方,没有给他半分目光。 “放心,本郡主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与此同时,罗家庄里,被召集过去的长工和隐户,手里的拿着棍子木刺,紧张又忐忑还带着茫然地等候主家的发话。 其中,还有些眼里闪过光芒,眼神沉沉的人。 他们悄悄的聚到一起,不动声色的将罗家的忠实走狗分隔开来。 “呜——咻” 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罗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庄里头传来惨叫声。 “啊!”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救命!有人要造反了,刘家的要造反了,这些黑人要造反了。” 还没有开打,自己家里就先乱了起来,罗意听着庄里的惨叫声,脸黑得看不出脸色。 “怎么回事!那些乞食鬼在搞什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赶紧给我去把闹事的人绑了,要是耽误了大事,回去一家都发卖出去!” 罗家的大小老爷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外边还有着郡主的人呢。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叫他们该怎么办? “大爷,要不我们还是投降吧,那个郡主不就是要钱要地嘛,我们给一半她就是了,你看外边的那些刀,明晃晃的,我们哪里打得过啊。” “闭嘴!十八洞寨的人正赶过来呢,你们敢逃一个试试看!” 罗意对这些只会吃喝玩乐的族人失望透底,但现在也不是该计较的时候。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要打退堂鼓的族人。 从定北跟着王父一直厮杀出来的私军,根本不是罗家这样的地主家能抵抗的,更何况里面还有很多吃不饱的长工和隐户。 如果不是王怀玉下了令,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屠杀。 “郡主,西北方来了一对人,应该是十八洞寨的。在路上遭到了伏击,现在正胶战,我们是否要去支援?” 王怀玉没有身先士卒,毕竟她不是将军,而是坐镇的主心骨,要是她出了个什么意外,罗家打赢了也没有用。 她在罗家庄前,看着里面火把通明,惨叫声此起彼伏。转头看向一旁不漏一点身形的娄明运。 “你还联系了别家的人?” 娄明运也有些诧异。 “就这个罗家,有您的私军和罗家隐户还不够?”何必再搭上那么多人,把把柄递给别人呢。 “那就是有聪明人了!” 王怀玉有些好奇和升起了些兴趣,等罗家的事情了,她一定要把这个雪中送碳的人请来做客,和对方交个朋友。 “派十个人过去吧,看看情况,要是有危险就出手。这里的战况持续不了太久。” 何止不会太久,罗家根本没有支撑到半个时辰。 藏在最里面的罗家人,将家里的仆人长工一个个的推出去,但是长工中的有威望的,要么被娄明运收买了,要么就是被他收买的人杀了,还没有开始呢,就给隐户和长工留下了震慑。 听到外边有人在喊话,说是缴械投降就可不死,一个个的哪里还有抵抗的心。 “碰,碰,碰” 随着一根根木棍落地,剩余的一半长工都丢下了手里的武器,颤颤巍巍的站到了墙根,连和私军对上的勇气的都没有。 至于那些养尊处优的罗家人就更加了,再看着满身鲜血一步步逼近的私军,简直是吓心肝俱颤。 “好汉饶命,军爷饶命,郡主饶命啊!” “千错万错都是罗松这个贪官的错,郡主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过我们吧。” 第31章 放过自然是不可能放过的,罗家人最后还是被一网打尽,就连在襁褓中的婴儿,也都被抓到了牢里。 一向闲置的苍梧县牢房,一时间装得满满当当。 王怀玉正在看手里的人清点罗家的财务,这些人不是上得了战场的私军,而是看起来郡主府里看起来娇滴滴的小丫鬟们。 她们对着这些哀嚎不止的场面连眉头都没有皱过,在私军大带领下,将罗家庄里角角落落的钱粮、房屋、丝绸等全都一一数过。 “回禀郡主,罗家庄粮食共有三万担,分别装在西北两个粮窖里,有五年前的陈粮也有今年的新粮。” “回禀郡主,在罗家主宅找到五千两黄金,全都融成了金砖砌在地上,看工艺像是荆州那边的工艺。” “回禀郡主,罗家庄库房共有二十一间,装有药材、玉石、丝绸、摆件若干。看其精巧,应该是高价从盛京和江南买来。” “回禀郡主,罗家名下田地约有一万亩,其中七千亩为隐户,隐户人数大于一千人,隐户身份还在调查中。” 一声声娇俏的声音,像是催命符般落在罗家人的心头上。 从小生活在这些规则下的娄明运等人,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感慨罗家人做得太过,还不幸的撞上了王怀玉。 至于王怀玉,和那些还在茫然中的隐户,听到这样的庞大的数字,都忍不住的心惊和愤怒。 这一连串的数字背后,是多少家庭的家破人亡? “罗家人,十八岁以上的斩立决。五到十八岁送去矿山服役,五岁以下的交由郡主府教养。所得财产,一律充公。” 王怀玉寒着声音下令。 以为罗家难逃一劫的罗意,瞬间抬起了脸。娄明运听到这个也皱起了眉。 “郡主,你这是妇人之仁。” 王怀玉依旧挺直了腰背,放眼扫过那些或喜极而泣或愤愤不平的脸,声音坚定道:“去矿里的罗家人,交由隐户看管。受郡主府教养的孩子,如果十年后还如此部分是非,那就同他们的父辈一样的命运。” 王怀玉没有说稚子无辜,因为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所吃穿用的都是他们父母去压榨别人来的。 但她也不赞成就这样把人杀了,这确实最省事的办法。她现在这样做也无疑是给自己留下后患。 但如果遇到问题,不想着把问题解决而是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事情就会变得好吗? 那也不见得。 罗家的事情,追究到底还是这个社会的问题,是世家地主和隐户的问题。今天杀了罗家,明天还有莫家、有韦家、有雷家,她能把这些人都杀了吗? 若是这样,怕是真要把人逼得狗急跳墙了吧。 王怀玉还没有找到机会和他们说,只是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在此将对罗家的处理定了下来。 而娄明运等人再不理解,也不会在外人面前驳了她的面子。 许是看出了王怀玉是顶着压力给他们网开一面,罗家女眷看她的眼神都没有那么恨了,交代事情的时候也格外配合了些。 罗家庄大,大到出动了半个郡主府的丫鬟和一半的私军,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彻底把罗家的田地铺子、家财私产清点好,运回县城。 看着一车车东西,连绵不断的从罗家运到县城,一路上都围观了不少百姓。 但与之前的不同,这些百姓的眼里没有看到欢呼雀跃,没有看到对罗家人伏诛的痛快,而是麻木的看着这些东西,这些他们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财富。 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些被解救出来的隐户,也是一样的无动于衷。 王怀玉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隐约觉得苍梧、岭南乃至整个大齐最缺乏的不是钱,不是什么英明的君主,而是生气。 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了生气和希望,那么还有延续下去的可能吗? 她纵马跑在队伍的前头,从来没有那么认真的观察过这些人,这些普普通通的,在历史中连尘埃都不是的百姓。 忽然她心中一动。觉得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她就有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从千年后的目光俯视着这片大地上的人,不管是府里的丫鬟仆人,还是外面的百姓。她都自以为自己的做法才是对的,是进步的,是文明的。 但这些是否是他们所要的?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就像娄明运他们一样,他们千里迢迢的放弃盛京的繁华跟她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难道真的是为国为民,为了让岭南百姓过得更好? 不是的,娄明运等人是为了在世家传嫡的传统中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名利路。她是为了躲避未来的危机,护全王家人。还有心里不可描述的救世主心态。 王怀玉像是被当头一棒打醒了,看着满载而归的队伍,脸上也不见笑容。这让府里一早就听到消息的春香几人,面面相觑。 “春香,备上一桌酒席,请娄公子几人过来。”王怀玉吩咐一声,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另一边,功成身退的娄明运原本是应该要到别地去的,但是想起王怀玉对罗家的处置,心里也开始产生了对这个合作伙伴的不信任。 “我还道荣安这一年成长了,能舍得下盛京的繁华来岭南这里重新开始,没有想到竟然还是这般妇人之仁。” 围困罗家庄那天,宋回芳等人没有去。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去了也不过是帮倒忙。 但是听到娄明运这样说,却是有些后悔他们没有去,没有能及时劝下王怀玉。 “斩草除根的道理便是三岁小孩都懂,她荣安难道还想着用自己的慈悲心怀来感动他们不成?”林清风嗤笑,“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她那么蠢。” “行了,你们也积点口德吧,荣安这段时间来变化挺大的,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听一听她的说法?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理解的深意在吧?”刘然浒大大咧咧道。 不过是放了几个人嘛,要是以后不服气了,再杀了就是了,是什么大事情吗? 宋回芳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但也赞同他的说法,点点头道:“我们听听荣安怎么说,我看她最近的做法,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更何况她手里的东西确实可以创造价值。已经烧制出第一批水泥的宋回芳,敏锐地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 如果王怀玉不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就冲着水泥这个东西,他都不希望他们闹掰。 娄明运想到自己最近靠王怀玉出的主意赚的钱,眸子也转了转。 恰好这时郡主府的丫鬟过来通报道:“郡主在府里备好了酒菜,请各位公子前去一续。” 丫鬟隔着门帘盈盈一拜,几人正想着要找她呢,便应声而起,三三两两的结伴出去。 另一边,在书房里的王怀玉也抬笔写下了改天换地四个大字。 ……………… “郡主,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一说服我们的说法,不然我很难相信,与您合作是否能达成你所说的结果。” 凉亭里,四面都是空荡荡的湖面,只放了酒菜的桌子边坐着王怀玉和娄明运几个。就连贴身伺候的春香也被请了出去。 王怀玉亲自给他们都倒了酒,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问道:“几位公子来岭南也不久了,我给的方子应该也都实验过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 “非常好。” 娄明运和宋回芳都无法昧着良心是不,毕竟效果是切切实实的看到了。 “那大家还觉得我来岭南之前说的,将岭南建设得跟江南一样是在做梦吗?” 娄明运和宋回芳对视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来,但都一齐微微摇了摇头。 “当然不,郡主的法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太过于厉害了,若是有这些东西,何愁岭南不发达?” 稀奇的海货、独树一帜的水泥、还有各种矿产,这些都是被娄明运一步一步去证实过的。如果都能利用起来,外面的人应该对岭南蜂拥而至吧? “那各位觉得,只要我们把这些东西卖出去,岭南就能发达,岭南的百姓就能过得好了吗?” “郡主,岭南发不发达,百姓过得好不好,这与我们何干?”林清风有些莫名其妙地嗤笑道:“别忘了,这是您的领地不是我们的领地。” “若是你们当了岭南的官也这样觉得吗?”王怀玉反问,将江稳山给她的建议告诉了几人。 娄明运第一个回绝道:“郡主,我对做官不感兴趣,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若是能将岭南的东西都卖出去,利用起来,我感觉更有挑战性。” 还有那几座矿,若是不能看着它们开采出来,那他走过的路爬过的山岂不是都白费了? 康隶书则是没有什么想法,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当官的料子,他自己知道。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做个史官,给大齐修史书,但这样清贵的活怎么可能轮到他这样的小庶子呢?这才跟着兄弟们一起来岭南看看。 刘然浒则是坚定不移的武将党,相比于当县太爷,更希望当县里军队的领将。 宋回芳和林清风倒是坚定的为官派,只是苍梧县知县这个官太小,两人都看不上眼,而且手里还有着别的事情,一时间也放不下。 就在二人都犹豫的时候,王怀玉再一次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连一个知县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够胜任一州、一府呢?” 第32章 “何况我这一次我也不放心直接把苍梧县交给你们管,你们不过是挂个名在哪里,好让外头挑不出错处来罢了。” “我们都还要和江先生他们好好学几年呢,想要做个好官,现在还差得远。” 这是在告诫他们也是在告诫自己。 王怀玉这番话,倒是挑起了林清风的斗气,他不服气道:“我们都还没有干呢,你就知道不行?王怀玉,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 王怀玉无辜道:“难道不是吗?还是林公子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就是不用学也能当好一县父母官?在百姓中赢得好名声?” “唉,王怀玉,我说你,”林清风受不得激,当下就道:“还真敢看不起我,我跟你说,我就是现在上任也能把事情给你干好了!有什么是我不会的,还能比跟你去上山下地还难?” “那山上地里的活我早就干烦了,正好换换!”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苍梧县的知县就是你了!i林公子肯定能做好这一方父母官的,加油!可不要让我们都失望啊!”王怀玉一听,当即异彩连连道。 “我肯定能做好!” 林清风睨着眼神神气道。 看着一步步掉进王怀玉陷阱里的林清风,宋回芳和娄明运都不忍直视,就连康隶书都是欲言又止。 瞧着兄弟们一个比一个嫌弃的眼神,林清风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答应了什么。 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怀玉。 “王怀玉!你竟然敢对我用激将法!” “事实证明很好用不是吗?”王怀玉笑眯眯地承认了,还不忘再刺激一把,“还是说一言九鼎的林公子要反悔?” 林清风真想说要,但是拉不下这个面子。 看着被哽得不上不下的林清风,最后还是宋回芳忍不住道:“荣安,你就欺负他好欺负吧。” “我们不说清风的事,就说你这次放过罗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是,这次您必须给我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只是您的妇人之仁,那我觉得你说什么把岭南建设更好的话,就是在做空梦。不会有哪一个领主,是因为仁慈而使封地发达的。” 王怀玉瞧着桌面,斟酌了一番轻声道:“各位就不觉得现在的现状是畸形的?你们来岭南是为了名利,为了有一条出路,但是什么才是真正的出路呢?你们有没有想过?” “像所有世家一样,开宗立派,自己做嫡系?还是像武将我王家一样,靠几辈子奋斗才勉强挤进三流世家行列?就连让琅琊王氏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就算是再有名利,名声再响,家财万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和我父亲一样,辉煌一时,提起你们来也依旧不过是个庶子?” “难道,你们现在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嫡枝高看你们一眼?” 一连串的问题将几人砸得晕头转向,思考起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如果不脱离家族,他们所做的一切成就都将会带上家族的背景。如果脱离家族,这个社会会让他们脱离家族吗?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道路,没有想也不敢想。 但王怀玉的话就像是在敲开了黑暗,漏出了那么一丝光亮,让他们思考起了这个曾经觉得理所当然的问题。 将自己的成就冠上家族的名号?不,他们当然不愿意。他们就是不喜欢家族那样的继承,才自己出来搏一条出路的。 但问题又回来了,如果不愿意,那他们能怎么做呢? 娄明运隐隐窥到了什么,心中像是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怀玉。 “郡主,你到底所图为何?不如直接告诉我们吧。” “所图为何?” 王怀玉重复了一遍,也看着这些各有心思,但一直不辞辛劳跟到了岭南的少爷们,决定要豪赌一把。 “就像是我和你们说的那样,这里的隐户不是罗家问题,杀了一个罗家还有千千万万个罗家。你们也不是逃出来了就结束了,你们的子子孙孙也将会成为下一个你们。想要改变这样的近况,就只能进行改变,将世家的优势打落,让人人都可能成为世家。” “让人人都可能成为世家?哈哈哈哈哈,荣安,我竟不知道你如此天真。” 话音刚落,林清风就仰头大笑起来。 “荣安啊荣安,你知道世家拥有多少资源,掌握多少书籍吗?便是大齐的皇帝都不敢说自己能比肩世家,你竟然敢说出让人人成为世家这样的话。真是天真得愚蠢了。” 王怀玉任由他们嘲笑。等他们笑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王怀玉才淡淡地拿出放在一旁的册子给他们。 “这个是造纸坊、这个是印刷术、这个是科举取士。” “如果有了这三样东西,人人都读得起书,学得到知识,有能力做官,有机会走到权利的顶峰。你们觉得这还只是一句玩笑话吗?” 造纸坊他们知道,印刷术和科举取士却是什么?几人一脸不解的接过翻阅。 看完,全都大惊失色。 “荣安!你那里来的这些东西!” 这是王怀玉第一次看见翩翩公子的娄明运露出如此癫狂的神情。 “你这个东西从哪里得来了,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王怀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改天换地四个字。 宋回芳看着那四个字失神,良久才不可置信地对上王怀玉的眼睛。 “荣安,你真是敢想啊。” 何止是敢想,王怀玉还敢堵呢。将这样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就算是庶子,他们也是世家的代表,但凡他们中有一个人有异心,王怀玉就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 她还是赌赢了。 只见娄明运癫狂过后,竟然将手里的东西撕了干净了,以从未有过的神情和王怀玉说道:“王荣安,不管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我都认了。就让我看看,这世家到底能不能打破,让人人都能走到权利的巅峰吧。” 林清风万万没想到,他们几个中最冷静最聪明的娄明运,竟然最先跟着一起发疯的。 再一看宋回芳,明显也是意动的样子,更是直觉可怕。 这王怀玉怕不是有什么秘法在身上吧,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也能蛊惑他们? 可是真的好有挑战性,好让人想要试一试啊怎么办! 康隶书则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同样是神采飞扬道:“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从周公立下的礼乐之治,到商公定下的法治之治,再到现如今的世家之治,本来就是一个更替的过程。” “既然世界都是要变的,那为什么不能由我们来变呢?”如果真的能成,那他们几个在史书就是无人可替代的一笔,就连所谓的世家传承,也抵不过万千民众的民心! 康隶书熟读史书,在这一刻是最能和王怀玉心意相通的。 刘然浒没有想法,他觉得大家都能读书识字这是一件好事,至于是否会触动世家的利益,造成什么后果,那就不是他能够考虑的了。 几人从激动中回过神来。 娄明运微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找回了一些理智。 “所以郡主是打算从罗家入手,先让苍梧成为第一个读书识字、科举取士的地方?”如果是这样,为了不让其他家族地主警惕,确实不应该把人杀光。 打一棒给个枣,这个才是真正的御下。 相通这一点的娄明运,看着王怀玉的眼神格外复杂。 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让人看不透的。 “威逼利诱,只有威逼的话会出事的,要有他们在绝处看到希望,才会觉得这个希望难能可贵。”王怀玉淡淡道。 这下几人是彻底没有话说了,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而被他们惦记着的其他地主们,在知道王怀玉并没有将罗家灭族后,心里悬着的那口气算是彻底的放下了。 “看来这个女人还是有所忌惮的,知道不能把岭南都得罪了,还算是有点眼色。” “罗家,这罗家被灭也说得过去,谁让他们这些年仗着罗松做知县,就毫不收敛呢?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可不就得烧到罗家上?” “那倒是,我听说顶替罗松上位的,就是跟在她身边的一个什么世家庶子,不过是刚及冠。想来找罗家的茬就是为了给他腾位置吧?” 几个地主小世家的家族凑到一起,说起了罗家这一桩案件,话里除了唏嘘就是不屑,没有半点的同情。 也不管往日和罗意称兄道弟的情谊,甚至还有人觉得王怀玉下手还是太轻。 “不过你们还别说,听说从罗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不少。好像这位郡主各位注重隐户的事情,最近大家如果不想招惹她的话,隐户的事情还是先收手吧。” 在座的,哪个家里没有隐户?而且大多都是用了手段,将好好的良民变成了隐户的,只是手段没有罗家那么残忍,数量也没有那么庞大罢了。 知道王怀玉在乎隐户的事,尤其是她手里还有一支私军,大家都警惕了起来,谁也不想做下一个罗家。 第33章 “秋香,替我给小莫家庄的莫掌柜、瑶族族长农英杰、壮族族长莫岑生和递张帖子,邀请他们到我的桑稻园聚餐。” 刚将罗家的事情处理完,王怀玉就立马将林清风连哄带骗的推上了苍梧县知县的位置,这让得到消息的韦行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们这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苍梧县的几个地主能同意!这样大的事情竟然过了两天才传到我的手里,若是她王怀玉带兵来抄了我知府府,是不是也得等抄了才知道!” 得知罗知县被抄家,韦行向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会不会被连累,而是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苍梧县这个位置留给自己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下手竟然那么快,竟然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就把林清风给推上去了。偏偏对方出身世家,就算是他作为岭南的知府也不敢轻易得罪。 “这群世家子,真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锦衣玉食不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知县!” “知府大人,您也别太生气,苍梧县到底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既没有矿也不产盐,就连种药材也比不上大罗县。王怀玉要了便要了吧,和这个小丫头比起来,臣倒是更担心城外的王定武,这个才是个硬茬。” 粤州州府的几个官员凑到一起,全都非常懂看眼色地说出了韦行向心里的话。 “行了,各位同仁还是嘴下留情吧,那可是我们大齐的超一品的郡主,便是本官见了也得下跪行礼。各位还是不要冒犯的好。” 看得大家都义愤填膺地把话说完了,韦行向才慢悠悠地出来劝和。 提起了上任以来就见了自己一面,便一头扎进城外大营的王定武,韦行向眼睛微微眯了眯。 “王将军是大齐的英雄,有他在我们岭南的兵患不用愁了,各位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岭南虽然一直是大齐的领土,但因为少数民族众多的关系,朝廷会经常和少数民族发生冲突,但都是小打小闹,比不上北方那样受朝廷重视,所以在练兵、给钱粮方面也不重视,久而久之,岭南的军队就成了摆设。 王定武这一次过来当岭南参将,不是能掌一方军权,而是来收拾烂摊子的。估计崇光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舍得把王家人都放到岭南来。 现在韦行向一提起岭南的兵患,在场的官员就都懂了。 岭南兵患有三,一是和少数民族的冲突,二是海上海盗,三是岭南军队本身就烂。 虽然军队不归他们几个管,但往年少数民族和海盗来抢劫的时候,伤害的可都是岭南的百姓,损失和处理也都是他们这些文官去。 现在嘛,既然上面来了个郡主,还送了个将军过来,他们不把这的两尊大佛好好利用起来,岂不是对不起上面的好意? 几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共识。 王定武,新任了岭南参将,是岭南军职中的最高位。 但从他进入岭南军营的第一眼起,眉头就没有松过。 “这是兵?你跟我说这就是我们保家卫国的兵?” 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拿着木头削制的长枪,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刺着稻草人。要不是门口的匾额写着,王定武还以为自己去到了哪个绣坊,看到一群小娘子在绣花呢。 再一看他们守在门口的守卫,一个个吊儿郎当都快睡着的模样,旁边还有公然在打瞌睡、摇骰子的。 “这要是放在我定北军中,老子不把他训到哭,老子叫他爹!” 王松这一次也跟来了,他是知道自家将军的脾气的,一听就知道这群崽子要惨了。 不过看这模样,也确实是该训了。 带领王定武参观军营入职的,是岭南军的游击,听到他这话无奈地苦笑道:“将军在定北待久了,不知道我们岭南的情况。这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的,兄弟们能不走已经不错了,将军还希望他们能怎么样?” 游击的话里是无奈,是对朝廷怨恨,还有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将军的嘲讽。 王定武受过伤的手,此时好像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作为定北的大将军,他可太知道将士们吃不饭的难受了。可如果大家都这样想,国土还守得住吗? 可是将士们都吃不饭,他又能作何要求? “大家打起精神了啊,打起精神来!”游击拍了拍手,想要挽救一下自己岭南军的形象。 不过显然,士兵们并没有听他的话,依旧慢悠悠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哟,陈老大,这是带了什么人过来?竟然让你给亲自带路,不会是那个什么盛京来的大将军吧?” 忽然校场上一个叼着狗尾巴草男子,斜着眼不屑地看着王定武三人。 王定武三认都穿着很朴素,只是一身武打短褐,唯一不同的是腰间的腰带颜色显示了职位和身份。 男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根紫色腰带,显然是认出了王定武的身份。 “雷三石,你犯什么浑呢!还不赶紧过来见过将军!”游击呵道。 王定武虽然交还了虎符,领的事岭南参将的职位,但皇帝还没有摘掉他大将军的头衔。从明义上来说,一样是一品的官职,是比岭南知府还要高上半品的官职。 说是呵斥,但王定武和王松都不是傻人,自然是可以听出他言语里的偏护。 “行了,让大家都到校场上集合吧。” 王定武懒得再看他们相互遮掩的模样,当即下令让人把大营里的兵都拉出来。 岭南大营分为桂军和粤军,粤军中有部分会水的充当水军,但也只是在海盗来的时候,上船去海上晃荡一下,想要他们打仗比登天还难。 至于其他人,平日里也是和各种少数民族的寨子有摩擦了,才会被衙门那里借去充充场面,但通常也用不上他们。 王定武才来,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这是看着懒散的士兵和形同虚设的军纪,便下定了决心要整治一番。 “怀玉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我,若是不能给她一直纪律严明的军队,如何对得起她的付出?” 在等候士兵集合时,王定武看着那些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来的兵痞子,无不惆怅地和王松感慨。 王松道:“您是郡主最大的底气,若是能将领南军练出来拿到手,那郡主便可在这大展身手了。将军,可万万不能放松啊!” 在王松看过王怀玉给王定武的那两份计划后,就知道王怀玉的前途不可限量。他们作为王怀玉最重要的利器,绝对不能有失误。 王定武也很感慨,至今想起来都为王怀玉给他的东西震惊。 两份计划,一份是对岭南的规划,一份是训练岭南军的方法。 初拿到时,王定武心中还晒笑,自己这个女儿过于异想天开,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竟然想要指导征战沙场半生的父亲怎么练兵? 但他看完里面的东西后,就不知道不佩服了,甚至怀疑过他的女儿是不是被仙人抚顶、授以仙智了,不然怎么能写出这样惊为天人的东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岭南军这般,估计钱粮不够是真的,就是不知道这钱粮在谁的手里被劫了。” 大齐的军饷和军粮,通常都是中央出一部分地方出一部分。除非是像定北那样寸草不生又十分重要的地方,才会让周边的州府供应一部分。 以岭南这样的地方来说,就是没有朝廷的拨款,他们也不应该过那么差。毕竟整个岭南府报上去的兵数才五万!偌大个岭南府,连五万的兵将都养不起? 王松直觉这里面有猫腻。 两人就在看台上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下面的兵将才拖拖拉拉的到齐。 领头的是开始带他们来的陈游击,也就他还穿得像个兵。其他甚至还迷蒙着睡眼,松着裤腰带,边系边走过来。 “报将军!全军三万人,已到两万七千八百六十三人!” 陈游击洪亮的声音传到看台,王定武放眼看去,一群黑压压的人正嗡嗡的跟苍蝇一眼在说着话,好像这里不是军营,而是菜市场。 “三万人,集合用了半个时辰又一刻钟,你们可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兵。” 声如洪钟,满带嘲讽,瞬间就让整个校场安静了下来。 “原来岭南军就是这个模样?怪不得连小小的蛮族都打不过,要是让你们到定北去,怕是要吓得不战而逃了吧?” 王定武嗤笑:“你们来当什么兵啊,该回去和老子娘撒娇去啊!” 王定武瞬间就像滴进油锅里的水,将这两万人炸了起来。 都是二三十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哪里受得住他这样激!不少人当即面红耳赤,就想要上来找他理论。 “看你们现在这个模样,敢说自己是个兵吗?看各位都比我年轻很多,却怕是在我手上十招都过不了吧?这样的人,还不如早早回去种地,何必在这里浪费粮食呢。” “好胆!” 之前叼着狗尾巴草的男子忽然站出来,大步走到了看台前,仰着头却一脸桀骜道:“我知道将军用的是激将法,但却不知道将军的身手是不是和您的嘴一样厉害!” “小的不才,雷三石,想要领教一下将军的风采。好让将军看看是谁该回去和种地!” 第34章 “好小子,岭南还算是有个汉子啊。” 王定武看了一眼他的体格,就是知道是个勤于锻炼的人,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一份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猜其中定有隐情。 军营中,最怕的就是兵没有血性,见到雷三石敢来挑战自己,王定武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十分乐意。 “比试怎么可以没有赌注呢。你若能在本将军手下过了一百招,本将军允你一件事!” “哦哟哦哟,一百招!好大的口气!雷三石,你今天要是能把这个老头给打赢了,以后我就叫你老大!” “哦吼哦吼。打赢他,打赢他。” “哦吼哦吼。打赢他,打赢他。” 气氛都到这里了,雷三石就是想要谦让谦让老人也不行,更何况他的人生准则里,就没有谦让这一说。 他一撑手跳上了看台,然后撂下堪比破布的上衣,光着膀子站在王定武前面。 紧绷的脊背,流畅的线条,王定武暗叹一声,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再一看对方的眼神,目带凶光,像他在定北养过的狼崽子,也像他们王家的儿郎。 王定武很是欣赏。 而表达自己欣赏的方式,就是下手会更狠一些。 一个是身强力壮却缺乏经验的新兵蛋子,一个是身经百战但年老渐衰的老将军。两人在台上打得眼花缭乱,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到下方的人一阵肉疼。 “这个老家伙看着不行,没有想到还挺能打?挨了雷哥几拳头了吧,竟然还站得住?看来这将军的名号还真不是白来的啊。”下方的一个游击惊呼道。 “你懂什么啊,真要是厉害,那应该让雷哥沾不到身才是,他都挨了那么多拳,还能说厉害?那算什么本事,不就是在比谁能扛吗?真要比这个,一个老头能比得上姓雷的?就是耗也得把他耗死。” 韦路生听着旁边几位同仁的话,实在不想说这些人和他是一个军营的。 “你妈的,一群蠢货,看清楚姓王的打了臭石头多少拳,没有看出来对方在留着手吗,不然一出手那块石头就得倒下来了。” 韦路生恨不得给他们几脚,连形势都看不清楚也敢在这里瞎吹。真是把他们的脸都丢光了。 韦路生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直面王定武的雷三石自然更清楚。 出手之前雷三石还有胜的心,对上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错误。 对方确实是老了,却不是弱了。 看似苍老的步伐其实比自己还要矫健,身手更不用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连续挨了几拳,而且还是在难以察觉的地方。 雷三石几乎是在交上手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预想的优势不在。他是不可能靠年轻力大赢过对方的,现在唯一能比的就是体力,比他二十多岁的体格和对方五十岁的体格。 王定武在他转变进攻速度的一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不过年轻人嘛,能那么快就找出自己和对方的不足,并且还能及时调整策略,这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王定武不在留手,脚下一错,特意给对方留出一个破绽,在雷三石上钩之后,立即回手将人拽住。 下面的人只见他们一错身,然后一推一拉的样子,雷三石就摔到了地上。 “砰” 摔起的尘土,飞进了下面张大了嘴巴的人嘴里。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一个白了头发的老头,竟然能把军营里最能打的雷三石给打赢了,而且用时还不到半个时辰。 之前叫嚣着要把王定武打倒的人,现在也默默闭上了嘴。 “将军!” 被摔到的雷三石也不扭捏,一个鲤鱼打挺又跳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甚至还朝王定武抱拳喊了一声将军。 “好小子,是个当好将的料。”王定武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在我手底下过了三百招,说吧,有什么想要的?” 雷三石环顾一周,对上了下面韦路生的眼神。 “你吗的,雷三石,你连个老头都打不赢,竟然还有脸提要求?你真敢提,我们一辈子都看不起你!”韦路生气急败坏道。 雷三石不过是自己的佃户里出来的佃户之子,来了军营却是跟走运了一样,一直往上升。 明明他比对方还早一年进来,现在却是平起平坐的守备,甚至对方带的兵还比自己的厉害,在军中的声望比他还高,这搁谁身上受得了? 现在还赢了王定武,要是真答应了提什么要求,他岂不是要低人一等了! “你也是守备吧?虽然说我这糟老头子不能再和你们打了,但想要奖励也不是不行啊,作为军人嘛,自然是要用军中的规则来比试才算不是?” 王定武看出了他们两个的矛盾,当即就做起了‘挑拨离间’的事情。 “每个守备都有自己的兵,作为一个将领,如何带兵如何训练,是你们应该学的。以后每一个月都进行一次大比,赢了队伍可以让对方帮一个月衣服如何?另外还有甲等的勋章当着全军的面颁发给你们。” “或者是你们觉得自己不行的话,也可以不参与。” “谁不行!这个甲等我们拿定了!”韦路生当即应下。 这一次上台比拼他迟了雷三石一步,难道后面的还要比他差?绝不可能! 下面的几个守备和游击都被激得不行,怒气冲冲的模样,看着倒是有点血气。 雷三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了眯,审视着王定武。 王定武负手站在台上任由他打量。 忽然,雷三石开口道:“我这一个要求,要求将军让全军不再饿肚子。不知道将军是否能做到?” 瞬间嘈杂的声音变得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王定武的回答。 王定武越发难以掩饰自己对雷三石的欣赏了。只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用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承诺。 “只要本将军在一天就让众将士吃饱一天,你们吃什么本将军便吃什么!” “希望将军,真的能说到做到。若是真的可以,那我雷三石这条命便是将军的了。”雷三石深深一拜道。 王定武敢放下这样的承诺,自然是因为有王怀玉给他兜底。 所以一上任就立即挑了一个刺头来收拾。王定武知道,在军营里只有拳头是最大的,只要他把人打服气了,剩下的才好说。 然后再一激,便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人吃饱饭。 王定武在接管了岭南大营第一天,和雷三石来了一场比拼,定下了每个月一比的规矩。当天就让王松去清点粮食,然后晚上就给大伙做了一顿香喷喷的白米饭。 “将军,郡主说最多还有半个月把粮食送来,咱们营里的粮食若是放开了吃,最多能吃十五天,到时候要是他们吃不饱了,怕是要闹事。”王松清点了账目后忧愁道。 “按理说现在才是三月份,军中的粮食应该是要吃到今年秋收的,哪怕岭南是六月收割,也还有三个月呢,这个粮食怎么算都不够啊。” “之前的清粮官呢?账目呢?这些都没有吗?”王定武皱眉道。 “将军,清粮官跟着上一任参将走的,是上一任参将的妻弟。账目倒是有,不过都是阴阳账目,这一笔糊涂账怕是要算不清了。” 一本账目签了七八个官员的名字,经手了不知几道人,一个人剥一层还有多少能到军中?更不要说前任参将还和知府有裙带关系,他们现在难道能带兵闯进去抢不成? 就算是他们都知道是岭南官员贪污的,也没有证据不是啊。 至于去找崇光帝要粮,那他们就是想都没有想过了。 王定武不说话,在这些阴谋诡计方面他一向不擅长。怎么要粮食,为今之计只能是借了。 苍梧,王怀玉还记得自己和王父的约定,在抄了罗家之后,立马就给王父传了信,让人连夜过来拉粮食。 她自己则在桑稻园和苍梧县的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吃饭。 新建的泥胚房子前,有一个十分有乡间野趣的院子,种着些花花草草的还有青菜,旁边围着篱笆还养家禽。 莫招娣几人坐在轿子来,一下轿子就被眼前这淳朴的农家气息给震住了。 “怎么回事,郡主邀请我们来这个地方,是有什么深意吗?”农英杰最不理解。 他们的寨子是在山里边,是几个人中最偏远最穷的了,收到王怀玉的邀请时还很忐忑,不知道此次前来到底是祸是福。 以至于一看到这个过于简陋的院子,都在怀疑王怀玉是不是在暗示他们什么。 “郡主不是那样的人。”莫招娣倒是隐约知道了什么,忽然猛地低头看向脚底下的地板,瞳孔猛地一缩。 “各位大人,可见过这样的石头?” 经过她的提醒,大家下意识的低头。 只见脚底下一片灰白色铺满了整个院子,看起来光滑无比,放眼望去,竟然看不到一丝拼接的痕迹。 “这个是什么?” 忽然有人看到了院门口的一个半人高的东西,上面正淳淳的流水,下面有一个莲花状的石头盆正接着。 这些新奇的玩意瞬间吸引他们的心神。几人都在一瞬间明白,这一次过来怕是要和这些东西有关。 第35章 “各位族长、大人,桑稻园欢迎各位的到来。还请大家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王怀玉从房子里出来,一身像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村姑衣裳,头发利落的挽起,手上还挎着个菜篮子。 一副过于接地气的装扮,又一次震惊了众人。 莫招娣看了一下旁边两位身着华丽的族长,再看了一下自己因为嫌弃麻烦而穿的随衣,暗自庆幸了起来。 还好,还好没有听大爷的,把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船上。 “郡主,咱们这是要去干什么?我来帮你提篮子吧。”莫招娣十分有眼色的上前道。 农英杰和莫岑生也想上去表现表现啊,但是谁让他们两个是大老爷们呢,而且年纪也较长,实在做不来这等谄媚的事情。 两人只得暗自瞪了一眼莫招娣,尤其是和她还有八竿子才打得着的一点点亲戚关系的莫岑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这位莫家族人识时务,还是说狗腿子了。 王怀玉顺势将篮子递给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次请各位来,是有事情要商量。不过这个事情嘛,说出来大家可能不太相信,所以还是打算让你们眼见为实。” “我这桑稻园从买下来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各位族长应该都是见着它建起来的吧?” 意有所指的话让几位族长都有些尴尬地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和王怀玉对视。 “郡主说的那里的话,我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冤大头,净花钱买这不连片又贫瘠的地呢,一时间有些好奇便叫人多打听了些。后面才知道是您从江南带来了好东西,想要造福苍梧的一方百姓呢。” 莫岑生很是感慨地模样道:“这也就是郡主舍得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换做是一般人哪里想得到?就说那些从梅县运回来的桑树,若是真的能成,日后我们苍梧也能自己养蚕织布了。” “还有从江南来的耕种法子,听说亩产能高山许多,若是这样不知道能解决多少百姓的吃饭问题,郡主做的可都是大好事呢。日后我们壮寨还得郡主多多提携。” 莫岑生是三人中最老的,也是最精明的人。宴席的时候还能端着架子不表态,但经过罗家的事情,他就知道苍梧县到底是谁说了算了。 县官不如县管。更何况人家现在既是县官也是县管,反正只是说几句好话,又少不了一块肉,说不定对方听得开心了,还能多照顾一些他们呢? 莫招娣听着他的话,撇了撇嘴直道:“郡主这地确实是贫瘠些,水源也不足,若是想要丰收怕是要多出不少功夫。就是不知道这样高产的法子是不是真的有用,要是真的,只要郡主你开口,我们莫家庄能做一定给您做到。” 农仁杰听着莫家这两人一人一句,竟然就把前因后果给交代了,顺便还表了个忠心。气得白眼都忍不住了。 莫族长您收敛收敛吧。大家都打了多少年交道了,您是什么人我们还能不了解? 暗含鄙夷的目光,莫岑生看到了也当做没有看到。 呸,就许你们瑶族会做人,我壮寨就不能了?明晃晃的有好处在呢,我们不要留给你? 两人在后面眉眼官司的争斗,莫招娣趁势而上走到了王怀玉身边。 跟着她一起往前走,将一分心思留给了身后,三分心思放在了王怀玉身上,剩下的则是放到了田庄里。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觉短短的三个月,这个贫瘠又荒芜的地方竟然变了个样。 以前杂草丛生,草高得人进去了都看不到头。就是用来放牛,牛也不肯吃这里的草。走几步就能看到荒山,以前除了能偶尔上去打个柴,就是兔子也没有多少个。 但是现在呢? 一块块错落有致的水田,上面种满了跟量过一样的水稻。三尺宽的田埂上可以看到来往的长工和农妇在穿梭干活,山脚下三三两两的好像搭着房子,隐约间还能看到小孩子在玩耍。 再往远了看,一座座山上也种满了绿油油的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最神奇的是有些田地之间,有条银色的东西正闪闪发光,像极了遨游的银龙。 “这个是什么?”莫招娣惊呼。 看着旁边银灰色的、约莫半米宽的东西,里面正徐徐的流着清水。偶然间还能看到几条小雨在其中游曳。 有长工拿了铁锨在前面正挖着什么的样子,莫招娣便看见了那个水哗啦啦的流进了地里。 瞬间莫招娣恍然大悟,为什么王怀玉会买这里的地,还有一开始小院里的地坪和水池为什么那么与众不同。 这些东西都是这位年轻的郡主弄出来的。 莫招娣不待她回答,自己走到了水渠上面试了试。堪堪巴掌宽的厚度就能稳稳当当的撑起一个成年人。 源源不断的水流进也不见有一点的渗透。若是能用这个东西来铺路、来修水库、修堤坝,他们寨子还能每年都去挑水?和侗寨的人抢水?便是出门,还怕七八月的大雨? “郡主,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莫掌柜,”王怀玉含笑着打断她的话,“我们还没有看完呢,不如我们先看完再说?” 莫招娣心里哪里还能装的下其他的,一路上都在走马观花。 但莫岑生和农仁杰就不一样了,他们怎么说也是多活了几年的人,别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倒是比莫招娣要沉稳一些。 几人一起往前走,不久便看见了一个约莫三四人高的东西,正不停的转着,然后将水从地处运到了高处。 “这是从晋州学来的水车,很适合苍梧这边地势不平的坡地。” “那这个呢?我们这里也种得了藕?”农仁杰好奇道。 王怀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正好是一片洼地,用来种水稻泥太黏糊了,用来养鱼水又不够深,王怀玉干脆让人运了一些莲藕过来种上。 不过苍梧的水土还是偏山地,这东西又难伺候,种的人还真不多。更不要说基本还是住在山上的瑶族了。 “能种,而且这个东西还要养活,到时候在里面再养上鸭子,还能给点肥料呢。” “肥料?” “牲畜的粪便,人的排泄物都是植物的肥料。有这些东西,庄稼才能长得更好,莲藕也是一样的。” 王怀玉忽然想起,她记得好像用鱼虾骨头和树叶这些东西,是能堆成原始的肥料还是什么酵素来着?据说无公害还长得特别好? 王怀玉说得理所应当,听的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郡主。”郡主,您是一个郡主啊,怎么能自然说出这些话的。 莫招娣一向不拘小节也被震住了。 “嗯?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问问您,这个肥料的作用真有那么大?”莫招娣问。 大齐的人还没有普及到用人畜的粪便来耕种,尤其是在岭南这样偏远的地方。不然街上也不会到处都是随地大小便的人。 王怀玉想着县里的卫生状况,觉得是时候抓一下了。 “自然,我这个田庄就是用了粪便的,你们可以看一下是不是比别的地要好?我们这边种的还比其他人晚一些。” 在场的几个虽然说是一族之长,一寨之主,但也都是要下地的。 他们蹲下身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还真的是! 这里的水稻不但长得比他们的高山一截,看起来还更粗壮。 “郡主,你们的这个水稻,怎么像是几棵扎在一起种的啊?一起种还能长那么粗?再说了,这每一棵隔得也太远了,得浪费多少的地呀。” 苍梧的地本来就不多,要不是怕浪费种子,知道种得太密了不好,他们恨不得吧地都给种满了。 苍梧乃至整个大齐的种植方式都相对落后,王怀玉对此多少有些了解,也是仗着这些人没有去过江南,交通不便,才谎称自己的方法是从江南学来的。 “我们不能光看表面,得看产量对吧?这稻子一看就是长得好的,你看那个根茎多粗壮,到时候就是长的稻子多也不怕倒伏,等到台风天了,也抗风得很。”稻子不倒就能多上一成的产量,收割也会方便许多。 不过只看着稻苗,几人还是不太相信。毕竟有的稻子看着长得好,但那也是杆子长得好,产量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几人都是务实的人,还是更加关注那个水渠。 莫招娣更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该怎么和王怀玉讨要它。 几人绕着庄园走了一圈,最后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水泥。 王怀玉都不知道该说他们眼光好呢,还是眼光差。 院子里的小桌上,王怀玉让人端了几盏山上自己采的野茶,和他们说起了他们最关心的水泥。 “这东西呢叫水泥,全大齐也只有咱们这里有,东西不贵也好用。非常适合用来修水库和水渠还有路,而且咱们苍梧大多数都是坡地,要是能修成梯田,再配上水车的话,耕地面积应该能翻一倍。” 耕地面积翻一倍? 别的看不到成效,这个是可以立马看到的啊。 几人都是瞬间就眼睛亮起来了。 “郡主,你就说要我们干什么吧?才能把这个水泥卖给我们。” 第36章 苍梧的形式有些特殊,尤其是瑶族这样的寨子,他们那里没有隐户也不会搞这些,只是一个民族的人抱团在一起生活,作为族长或者寨主一家的地位会较高而已。 三人中,也只有莫岑生所在的大莫家庄有少数隐户,但更多的还是莫家人聚居生活。 至于莫招娣的情况就更特别了,当初她带着叛变的莫家人脱离大莫家,接收的也都是各地活不下去的人。他们能够护着自己的地紧巴巴的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能力招什么隐户。 “这些水泥我不收你们钱,可以免费提供给你们,教你们怎么用。不过在农闲的时候,得让你们寨子里族里的人来替我干点活。” “干活?干什么活?”莫岑生有些警惕道:“这苍梧县都归郡主管辖,想要我们做什么不是一声令下的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王怀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莫族长说这个话就没有意思了,本郡主叫你们来,自然是想要和各位合作的意思。不单是这个水泥,还有后面我们的桑稻、蚕丝等等,光靠我一个人怎么能让苍梧县的老百姓都富裕起来呢?” “你们是苍梧的领头人,万事若是你们先走一步了,后面的百姓自然会跟着做。哦对了,听说我们这里只有两个族学?还是由韦家和莫家来供养的?纸张书籍也都贵不攀,想来大家想要送族中子弟去学习也很难负担吧?” “我打算在县里开办一个书院,所请的先生都是父亲的军营里出来的,学识和能力都不差。还有书籍,我王家虽然不是什么名人贵族,但也算是世家,加上我父亲这些年的积攒,很多藏书各位家中应该也是缺的。” 读书? 除了填饱肚子,三人最关心的自然是读书识字。 看看罗家,就因为有个识字的就能举全族之力捐出一个官来。在苍梧的地位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若是他们家中也有这样的人,下一次选官他们不就有一争之力了? “郡主,读书是好事情,就是你不说,到时候我们也会求上门去。这哪里是要我们帮你,分明是您在帮我们嘛。” 莫招娣直接道:“若真是能建个大家都去上学的书院,我们小莫庄不说别的,就是那个书院我们就给您建好了。缺什么我们给什么。” “招娣这话说的不错,若真能有个大家都能去的出院,我们瑶寨也能出一份力,别的不说,那房子用的石头木头,我们寨子也能包了。” 莫岑生只是迟疑了一下,旁边的两人就表了态,当下给他气得,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这样的好事是造福全县人的,我们莫家庄自然也不能落后,那些个桌椅板凳就交给我们吧。” 几人商量着就将书院的事情给包揽了,但是王怀玉之前说的其他合作的事情,他们是话也不搭的就想要略过去了。 “书院的事情不着急,重要的还是让大家伙吃饱饭不是?吃饱饭了,大家才有心思将娃娃送去上学啊,不然地里的活都没有人干,饭都吃不饱哪里供得了孩子读书?” “这要吃饱饭,咱们就得让地里多产东西。这靠得不就是种子好、种植得当、肥料跟得上,然后水也不缺吗?” “各位种地的年头比我年纪都大,这些事情想必不用我说了。现在我们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你们想到的用水泥修路、修水库和水利工程,这个不用各位说,我也叫江知县带人去丈量了,若是顺利的话,五月就能组织人手去修建,正好能赶在七月份的汛期前建好。” 苍梧县因为有漓江这一条大江经过,虽然能带来水路的便利,也有润泽了苍梧的大片良田。 但是每到七八月份的汛期,沿江一带和下游就得遭殃了。往往连田带房都被淹了。 瑶族没有人住在低洼的地方,所以不是很关心。 但莫招娣和莫岑生却不一样,他们的领地范围可是受到波及的。 “县衙里头,能有钱修得起?还是说这些都由郡主您自己来掏?”莫招娣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我们要人嘛倒是能出点人出点力,但是钱粮这个,实在是爱莫能助。” 得,一文钱难道英雄汉。 王怀玉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苍梧这里铺下去多少钱了。她寻思着是不是得找娄明运再多要一点了? 不行,才问他要完钱,父亲那边还等着他发军饷呢,自己这边不能再要了。 王怀玉瞬间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要是让娄明运知道,他得拿刀来砍自己! “钱不用担心,我这里可以解决,只要到时候占用了你们寨子的田地,到时候大家多配合一些就行。江知县到时候还准备让大家开荒去,开出来的田地优先补偿给你们。” 王怀玉这样一说,他们就放下了心来。一点田地嘛,要是之前说的都能兑现,也不是不能换出去。 几人就这样商量了一下午,最后由宋回芳带他们去了王屋村,看到了成千上万麻袋的水泥才喜笑颜开。 “郡主对这些人倒是大方得很,这些水泥说送就送了。”看着一点点被运送走的水泥,宋回芳跟看到自己孩子被送走一样,“若是换成钱财,或者将咱们出去的路修一修,也不至于此。” 这话里多少有些怨气在,不过宋回芳的眼光还不至于如此短浅,知道王怀玉这样只是为了笼络他们,顺便将水泥放出去而已。 何况罗家的事情还有莫招娣的帮助,于情于理于利益都应该送。 “煅烧的配方摸索出来了?”王怀玉睨了他一眼,“这东西技术要是娴熟,一天不知道能烧出多少吨来,这苍梧有一半的山都能做,你还差这一点?” “不就是心疼钱吗,最多一个月,我让那几家捧着来求你行不行?” “行!我倒是看看郡主你怎么让他们捧着钱来求我。”宋回芳也回道。 自然会提着钱来找宋回芳,莫招娣他们拉水泥回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一车一车东西往寨子里拉,还大张旗鼓的让寨子族里的壮劳力都去干活了,就是聋子也能听到一点动静,更何况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其他地主寨主呢。 “莫家那两个还有瑶族的是怎么回事,怎么拉了一车车的土回来?还让人给搅了水进去,这是要做什么?” “别看了他们还在田里挖了沟渠,说是用这个叫做水泥的东西,可以修建出不渗透还顶用的水渠,保准能让田地都通上水。” “不止呢老爷,这个叫做水泥的东西不但能用来做水渠,就是用来铺路也好用得很!只要一铺上去,不到三天的时候就干得透透的,就是马车和牛走在上面都毫发无损,平坦得跟在大理石上一样。” 下人们七嘴八舌地将看到的东西传回来,听得几家老爷都满头雾水。 什么水渠,什么跟大理石一样,这些怎么都听不懂呢? 老爷们眼睛里都是迷茫,仆人讲得手舞足蹈,看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东西有多稀奇。 “你们说,他们三个是不是从姓王的那里得了什么好处,才敢这样干的?不然这明晃晃的,也不怕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废话,没有好处的事情,那个死老头能这样干?”韦老爷瞪了他一眼,心里的担忧越发重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郡主给了多少东西,才能让他们赶着上去干。”到时候不会把他们韦家落下吧? 而且还有个韦主簿在那儿,罗家是处理了,他们家这个却是没有了消息,这不上不下的悬着,更叫人心急。 再一想到韦家和他的恩怨,韦昌盛更是感觉凳子上长了针一样,一刻钟也坐不下去。 “不行,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去,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谁会和钱过不去啊。找人再去探,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去莫家和瑶寨的下人还没有回来,县里就先传来了要修河道和水库还有路的消息。 “今年劳役要征了,报名了报名了啊,凡是家中超过十六、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都要服役一个月。不想出人的可以用银钱抵,一人十文钱一天。服役地点就在本县中,下午就要到,赶紧带上粮食到村头集合了。” 衙役敲着铜锣挨个村去通知,听到消息的韦三狗一愣,不太相信地转头问弟弟:“刚刚衙役说的啥?劳役的年龄改了?” “是吧?那个官爷好像是说十六岁到四十五岁?”韦四狗也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咱爹不是刚好四十六吗?我才十五,那是不是咱们家只有你要去啊?” “往年不是十四到六十?怎么今年不一样了?” 韦三狗的疑问,也是各位村长对衙役的疑问。 面对这些一年只来几次,还有收税征人的衙役,村长不喜欢但也不得不恭敬着。 花白了头发,还拄着拐杖的坳坳村村长韦树理略有担忧道:“今年这征令怎么有了变化?不知道这新换的知县,什么时候才召见我等?” 一般新任知县上任,都是要先见一见辖区的各位村长和里长的,但自从罗知县被砍了之后,韦树理左等右等也没有看见这位新知县的诏令。 但这征令却是下来了,虽然看着很好的样子,却让他止不住的担心,不晓得官府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37章 “新任的知县大人体恤我们,特地让放宽了年龄,这不是好事吗?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感恩就算了,怎么还苦着一张脸的?” 柳铁牛有些得意的仰着脖子,和村长韦树理说道:“新来的知县是郡主的人,听说是从盛京来的大官,对百姓都可好了。你们且放心的去干吧,没事的。” 自从这个新知县上任后,就将他们的俸禄提到了一个月的一两银子,还补发了今年的俸禄,柳铁牛就坚信这是一个好官。 而林清风一上来就将劳役的年龄放宽,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韦树理都活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好官。他将信将疑的附和着,赶紧让自己的孙子去村里传话。 韦三狗想不到那么多,只是觉得欣喜若狂。 “正好阿爹病了,我还担心服役该怎么办呢,现在倒好了,他年龄将将过去,不在要求里边。四狗,你年纪也不够呢,正好可以在家顾着阿爹阿娘,今年咱们家只要我去就行了!” “是啊三哥,我今年还不到十六呢,我也不用去了!”韦四狗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也是欢呼雀跃的。 “三哥你放心,你就安心去干活吧,家里的事情有我在呢,肯定把咱家给照顾得好好的!”韦四狗保证道。 虽然地里的活计不轻松,但也没有去服劳役累啊。以往去服役的人,哪个回来不是跟皮包骨一样的?要是身子骨差点的还得大病一场,更有甚着,把命搭上的也不是没有。 韦树理懂得一点字,也会算数,整个坳坳村的情况他了如指掌,谁家的娃娃到年龄了,谁家的老人超过了,不用翻人头本子他也知道。 “三狗子,今年你们家可是走大运了,就你一个去干活,可得做得仔细一点,替你叔叔伯伯们多干一点。” 韦树理清点了坳坳村能去服役的人数,一共八十二个,大多数都是和韦三狗一样的,二三十的青壮年,但也有一些刚好卡在了四十四岁的。 四十五岁,在王怀玉的那个年代,还正当壮年。但是在这里七十都可以称得上高寿的,四十岁真的不算年轻了。尤其是需要付出大量劳动的劳苦人民,他们往往在四十岁的时候就和六十岁一样苍老了。 这也是王怀玉,甚至林清风都不能理解的事情。 “这六十岁的老人,在田里走着我都怕他摔了,你们居然还让他们去服劳役?这是要人干活呢,还是要人命啊?”林清风看着江稳山递上来的文书,满脸的不可置信。 “都说世家压榨着隐户和百姓,你们这些当官的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吧?看看这规定,又要交税又要服役,啧啧啧,可比我们世家要苛刻得多。” 江稳山十分有职业道德地挂着微笑,一点也没有被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到的样子。 “知县大人,这个是皇帝陛下和宰相大人改的税法呢,您要是有问题,不如上表陈述?” 言下之意,您说得对,但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当官的和当官的能一样吗? “郡主现在是将苍梧县交给了您,就是给您全权负责的权利,苍梧的税收、劳役范围、服役年龄,您皆可做主。” 林清风深吸一口气,虽然早已知道自己接下这个职务,就是接手烂摊子,但——干都干了,总得干出点成绩来不是? 想到最近立了大功的娄明运,林清风忍着想要张嘴的冲动,抽起了旁边江稳山给他整理好的文书。 江稳山知道王怀玉想要培养他们,便把自己在军中管理后勤的经验,一点点地交给林清风。 好在对方虽然没有接触过这些庶务,但也是个世家子,读书识字算术都不在话下。 “县里预计修三条路共计五百里,还有水库和河道。不说水泥用的是郡主府的,可以拖欠费用。就说其他的材料和工人的粮食,这满打满算的一个月做不完吧?” 林清风拿着黄山术算好的账目,眉头紧皱。 苍梧县的财政早就被罗松挥霍一空了,就算在韦仓蒲在帮助下,将罗松的小金库、藏宝地给挖空,也才堪堪填回一半。 这就穷得叮当响的小县城,一半的财政都不够世家贵公子去一个月青楼,能指望它做什么? 至于每年的税收,看着老鼠都不愿意光顾的库房,林清风欲哭无泪。 “大人,咱们倒也不用那么紧张,劳役们的吃喝都是自己带来的,官府只要给他们提供材料和工具就行了,这样算来的话也花不了多少钱。” “就算是没有钱,我们也可以让那些商人用东西来抵税和劳役嘛,相信他们应该是很乐意的,再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到山上去挖应该也差不多,就是耽误一点功夫而已。” 康隶书拿着自己的小本本,在算盘上敲出一笔笔的工料费,觉得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懂什么,钱都拿起修这修那了,县衙里的人呢,还要不要吃饭了,还有罗松留下来的那些烂账,我们还要不要还了?” 林清风现在是一个头比两个大。 “还有荣安说的什么书院、建的什么书肆,这不都是要钱的吗?” 忽然,林清风猛地一回头,“对呀,荣安要办这些东西,应该她给我交税啊,干嘛我还要给钱她?” 林清风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兴奋了起来。 “先把路给修好了,还有水库河道,该花的花,没有钱了,就去找咱们郡主要。” 作为苍梧知县,林清风当然不能只做在高堂上指手画脚。前期的准备工作,核对人名册、和各个工料供应商的沟通、还有选择河道路线等等,林清风从来不知道,只是简单的修个路,修个河道就有那么多的讲究。 “这片地方都是平田,要是漓江的水进来,庄稼岂不是全毁了?”林清风到了河堤两岸,看着两边的农田暗自皱眉。 跟在旁边的小吏叫何伯,是苍梧县负责检测的河工,年纪已经有说五十六了,黝黑褶皱的手指拿着一根枯树枝在地上草草一划,便把漓江流经苍梧的图纸画了出来。 “漓江这三十年来经过了三次改道,一次比一次要近。在属下还小的时候,漓江的水患还没有那么严重,这一带的良田比现在还要多上两三千亩。”何伯说着,沧桑的眼里满是怀念道:“只是可惜现在都没有了。若是前十年知县大人肯听信我等,苍梧还能再多上一大片良田,水患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难以治理。” “如今河道改道已久,只有两个办法能讲漓江水引出苍梧,一个是另外开凿新河道,等到洪峰时将漓江水引之新河道并入珠江。另一个就是让它回到旧河道,不管是从难度还是效果上,疏通旧河道是上上策。” “不过疏通旧河道也有一个难题,就是淤泥堆积,还有水流经过,若是要疏通必然要放水。怕是旧河道的居民不同意。” 河道的淤泥在农民的眼里就是最好的肥料,不然也不会每年都有洪水,但每年都有人在河岸两侧种植。 这堵的就是稻子成熟期比洪水期来得早,或是洪灾不严重。 旧河道因为是漓江改道,堆积着淤泥的江地就是最好的良田,更不要说还有细小的水流经过,简直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地。 现在想要将河道重新该回来,那些将江地改成农田的人家能乐意? “不乐意能怎么办?不乐意就不干了?”林清风扬眉反问,“我都还没有计较他们讲河道改成稻田呢,这田入册子了?还是交税?没有交税没有入册子,那这就是官府的地!朝廷的地!我不问他们要这几年的税收就不错了,还敢不配合?” 江稳山跟在后边,沉默了一下提醒道:“大人,他们还真的入册子了,花了钱让罗宋给他们盖了章。现在从大齐的律法上来说,这个地就是他们的,就是官府也不能无故占用农田。” 为了保护农田耕地,大齐有着一套严苛的律法,最严的时候甚至禁止私人买卖田地。 初衷是好的,但难住的永远都是老实人,至于世家和投机取巧的人,类似于罗松这一类人,完全没有用。 大齐还有律法是保护山川河流的,像什么砍树的同时得种树,多大的树才能砍,多大的树不能砍,不能擅自挖河堤、引流江河等等,都是有规定的。 而类似于漓江旧河道这种还不足十年,还有水流和改道的可能,是绝对不允许作为农田,入册子去登记的。 但罗松,就是给人家盖了章子。作为接手烂摊子的林清风,就算知道这个不符合规则,也地捏着鼻子认下。 “那就这样算了?”林清风冷笑,“既然是贿赂罗松干的,那就他们收受贿赂的证据找出来,把农田变回河道。本来就是他们不受规矩在先,现在还想要规矩护着他们?哪里来的道理。” “罗松留下的卷宗里没有这一件事,而且十年前的旧案了,再查起来也没有用。就算当时他们不符合年限,现在也远远超了,怎么算都是我们不占理。”江稳山摇摇头道。 林清风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去把罗松挖出来鞭尸。 “行了,你们跟我一趟河底村,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怎么做,都得让这群人在动土前搬出来。” 河底村,就是这十年间在漓江旧河道建起来的村庄。 人不多,只有一百户六百多口人,但人均耕地却是苍梧县的村中排名前三的。 听到朝廷要漓江改回旧河道,全都忧心忡忡。 第38章 “孩子他爹啊,朝廷是真的要将咱们这改回去吗?这河朝那里流就是朝哪里流了,人咋能做违背河神的事情呢?” “孩子他爹啊,我们这新房可是刚建起来的,要是真给改道了,七月份的洪水不得把它给淹了?还有我们的稻子啊,长得比旁人家都好,交完给朝廷的孩子还能吃上几碗呢,要是真给淹了,我们以后吃什么住什么?” 秀娥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眼睛哭得红肿,茫然无措地看着坐在门槛上的男人,看着门口长得绿油油的稻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你这才生了娃娃,是想要把眼睛哭瞎不成?”男人回头一看,虎着脸说道:“外头的事情都有你男人在呢,你个女人家家管好孩子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去找村长说事,你别哭了,在家看好孩子们吧。” 男人无奈地丢下一句,起身往村东头去。 村东头,不止曹风来了,同村的男人们基本都在这里。围着村长家不大的小院,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 有人眼尖,见到了往这来的曹风,连忙过去将他了过来,然后大声地问道:“曹大哥,咱们村就是你们家的地最多了,当初也是你和村长带着我们来开荒的。现在这朝廷要是把地要回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是呀曹大哥,你一向有主意。当初不是还叫我们拿钱去和那个狗官买地了吗?怎么的这个地不是我们的?朝廷说要回去就要回去?” 罗梭子只是这么秃噜一说,没有责怪曹飞的意思,但是大家听着都忽然一咯噔。 对呀,当初就是你说的,让我们出钱去衙门入册,说这样就能把地写在自己名下了,以后就是传给子子孙孙都没有人说。怎么现在还不到十年,就变了一个样? 一时间,其他人看曹飞的眼神都不对了。 曹风抿着唇,看了一眼这些朝夕相处的邻居,便知道了他们的想法。 “罗梭子,你在说什么屁话呢。要不是有曹大哥带着我们来这里,你现在埋在哪里都不知道呢!居然能说出那么白眼狼的事情。” 拉曹飞过来的李盛气得两腮鼓起,将周边的人都瞪了一圈,“要不是有曹大哥,这里的地是不是我们的还不知道呢。这都十年了,连罗松这个狗官都没有了,其他事情谁能知道。曹大哥又不是神仙,能保咱们一辈子安稳?” “咳咳咳,盛仔你说的什么话呢,曹大哥的恩情我们能忘吗?这不是梭子一时着急,嘴上没把门吗。我们可什么都没有说呢。” 李盛哼哼几声,依旧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大家平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不知道彼此是什么人不成? “行了,朝廷的人还没有来呢,我们河底村的人倒是自己先吵起来了。” 村长何旺背着手从院子里出来,布满了老褶子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的凶。 他扫过门前的这两百多个青年,被他看到的全都低了下头,没有一个敢直视他的。 “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说了,河底村不能长久,让大家攒点家底,在别处置业买田,你们有一个人听我的话了?” 何旺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群人,“现在知道后悔了?知道慌了?早之前干什么去了!” “昨日衙门朝我递了话,今天怕是知县就要过来了,你们要是不想得罪官府的人,最好把那个眼珠子给收一收,别以为谁欠着你们的一样。” “村长!您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让我们白白把田地房屋让出来了?”听到何旺的话,一个男人忽然梗着脖子不服气道:“凭什么,这里是我们辛辛苦苦开荒出来的,曹大哥不是说了吗,就算是按照朝廷的什么法律,这个地也应该是我们的,官府也不能说拿走就拿走啊。” 陈晨,三十岁。从二十岁开始就孤家寡人的这里打拼,好不容易在今年娶了媳妇,怀了崽子。这要是把地给收回去了,他的崽子要怎么养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为了一家老小,就是拼了命,也不能把地给让出去! 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哪个不是家当都在河底村的?这要的不是地,而是他们河底村六百多口人的命啊! “我还就不信没有天理,没有王法了!那些个狗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不了老子和他们拼了!” 林清风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想要和河底村的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呢。没想到人刚到,就听到那么一段话,差点把他气了个倒仰。 “哟嚯,真是了不起啊,本官倒是看看那个想要拼命,要拼什么命啊,说来听听,本官成全你,送你到军营里头让你发挥发挥?” 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齐刷刷的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官服,头戴官帽,衣角靴子都沾了泥土的青年,正睨着眼神不屑地看着他们。 那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让人心惊胆战的话。 这是我们的新县令? 罗梭子几人看到林清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县令也太年轻了吧!胡子都没呢! “林大人,”最后还是村长有眼色,赶忙上去叩拜道:“下官见过林大人,大人顺安!” 村民们不懂,便学着何旺的样子,稀稀拉拉的跪了一地。 “草民见过林大人。” “见过林大人。” 之前梗着脖子大放厥词的人,现在确实憋得满脸通红,战战兢兢地跪在后边。 林清风冷哼着,等他们按照规矩行了大礼才虚虚地抬了下手。 “各位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何旺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后面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过一群义愤填膺的汉子,现在都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半句话都不敢说。 何旺看着,更加的恨铁不成钢了。 你说要是能当着人家的面说,还能显得你有血性一点。别人还能怕你一点。 这人家还没有说什么呢,自己就先怂了。 就这样还想要和官府讲条件,要田地?做梦去吧! “林大人里面请,小院简陋招待不周,还望大人恕罪。”何旺在前面引路,同时客套道:“大人要事,让下人传唤一声,小的前往便是,如何劳动大人前往呢。” 林清风哼笑一声:“要是本官不亲自来,岂不是错过了这一场好事?倒是不知道你们河底村有这等好汉,往年服兵役的时候怎地不见他去?留在这里种地,还真是埋没了人才呢。” 一句话,说得后面的男人面红耳赤的。就是何旺脸皮厚,也有些挂不住。 “大人这是折煞我等了,就是庄稼汉子不懂事,烂命一条才随口一说,”曹飞挡着林清风的视线,不卑不亢道:“不知道大人到来,污了大人的耳朵实在是罪过。” 林清风心里越发不爽,看着这个将自己当成豺狼虎豹的男人,微微眯起了眼。 要是康隶书在,一定要说这人肯定要倒霉了。 但这些人都是初次见他,自然不知道这个看着一直挂着笑的县令,其实是个笑面虎。 “你们这个河底村真是有意思,便是谁都敢上来同本官解释几句。口口声声说着恕罪、罪过,倒是显得是本官的错了?如此容不得自己的子民?” 林清风句句不饶人,听得何旺都忍不住冒汗。 “大人。” “大什么人,本官刚刚听你们的意思,是不想要搬离这里?怎么,难道你们不知道自己拿这里的地,本来就是耍了手段的吗?” 林清风一坐下来,也不看,就喝了一口村长家准备的茶水,然后毫不客气道:“本官没有治你们的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们h竟然还想要做个刁民?” “大人,我们绝无此意!”何旺冷汗连连,就差指着手指发誓了。 “只是这河底的千亩地,是我们河底村六百多人的生计,若是漓江改道至此,我们这一个村的人都完了。” “大人,河上村是苍梧县管辖,我们河底村也是啊。何况这些年了,我们一直本本分分多耕种,所交的稻谷都比河上村多,为何非得让漓江改道呢?这些年来,漓江在那边不也好好的吗?便是水灾,就算是在旧河道也不见少啊。” “就是啊大人,我们都是苍梧县的百姓,凭什么就是得用我们的地?用河上村的地不也可以?他们的地还种不出东西来,哪里比得上我们!” 村长说完,后边的村民也跟着附和。 话里话外就是不想搬走,想要牺牲别人。 林清风倒是不意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这些拿他当傻子就不好了。 “你觉得是你们自己会打算,还是衙门里的河工会打算?改到河上村,多出来的银钱工料人手,你们河底村出?下游被淹的三个村子的损失找你们要?” “你们看到的是自己的利益,本官看到的是整个苍梧县的利益,甚至岭南的利益。漓江从河底村过,可以更快的到珠江去粤州,到时候把码头建起来了,得的利益你们能赔得起?” 罗梭子听不懂他什么利益不利益的,只知道自己的稻田要被毁,便红着眼气道:“那我们就是该的,欠他们的,要把自己的地给他们?” “梭子!”何旺呵斥了他一声,转头满脸忧愁地对林清风道:“大人,不是我们不配合,也不是我们不顾全大局。这大家都家有老小的,若是没了这些田地该如何过活?都是您的子民,总不能就逮着我们一个让我们活不下去吧?” “谁说让你们活不下去了?” 第39章 林清风反问。 他都没有把条件摆出来呢,这群人就在这里把事情想得那么糟,这是把他当什么人,把朝廷当什么了? “地都没有了,这如何有活路?”何旺不解。 “你们这里有多少地,本官赔给你们多少地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什么叫用了他们多少地,就赔给他们多少地? 何旺也是,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他楞了好久才问:“大人,您这话可是当真?” “本官还能贪图你们那几亩地不成?”被怀疑的林清风很恼怒,“真当谁稀罕似的。你们自己在舆图上找,看中哪块地了,只要是无主的就换给你们。” 话说完,江稳山就将随身携带的舆图摊开在石桌上。 怕他们看不懂,还在地图上挨个地将地方指出来。 “这里是河底村,看到这个弯曲的线没有,这个就代表漓江。对岸往上就是河山村,再过去就是县城,有这个符号的是山,空白的地方是可以做耕地的地方。上面没有标红的都是无主的,你们自己挑吧。” 这一番话,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让河底村的馋得不行,但第一反应还是怀疑这个真的能吃?天上真的能掉馅饼? 何旺凑近了看,犹犹豫豫地将图一一和江稳山说的对上。 看着上面红红的一片,要么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山,少数的空白还是靠着山脚,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县令大人那么大方了。 “大人,您说的这些地,是要我们自己去开荒吗?”何旺问。 林清风有些诧异地看他道:“当然,不然你还指望本官给你开荒吗?当然,你要是能找到开好的地,且无主的,也能都给你们的。” “开好的地怎么可能无主?”罗梭子心直口快道。 对呀,开好的地怎么可能无主?而且,本来按照大齐的律法,谁开荒出来的地本来就归谁的。如今依这位大人的意思,可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林清风当然知道,所以他继续道:“若是你们肯搬走到别处去开荒的话,本官找郡主帮你们借上三十头耕牛,和五十套农具,给你们一年的使用权。” “另外,你们开荒出来的地,五年内不用交税,五年后只要交一半,十年后才和大家一样。怎么样,本官给的条件够优厚了吧?” 三十头耕牛,五十套农具。 河底村的人想都不敢想这些东西,十年前,这一千来亩的地,都是靠他们用木头一棍一棍的掘出来的,花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才把这一片地方给打理成现在这样。 要是有上那么多工具和耕牛,他们一年能开多少地?能种多少东西? 在这一刻,河底村的人心里都沸腾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把牛和农具带回来。 何旺也在沉思。 搬是必然要搬的,不然整个苍梧县的人都饶不了他们。毕竟就像他们说的,这个河道治理不是一个村的事情,是一个县乃至整个岭南的事情。 主导的还是官府,他们手无寸铁的能拿什么和人抗争?难道真的拼命去?要是这些当官的不在乎人命,死了也白死,到时候还什么都没有。 与其这样,还不如见好就收。 想是这样想,但何旺还是想要再为村子争取一点利益,“那大人我们这些房子、还有今年的粮食该怎么办?” “若是要搬走,房子必然是搬不走的,稻子也得到七月份才能收割。但看这个时间,估计是等不到的。我们这一村人一年的口粮和税钱,可都指望着这一季稻子呢。” “而且这稻子长得这般好,若是就这样淹了铲了,可真是太可惜了。” 何旺的话里满是遗憾,看着远处的稻田,竟然像有泪花在闪烁。 林清风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打什么算盘,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大远处。 一望无际的河底下种着连片的水稻,正是长得旺盛的时候。 经历过初来时的摸爬滚打,林清风已经不是不食烟火的贵公子了,是亲自见过一颗稻子是经过了多少个人多少次打理,才能长成现在这样。 想着自己亲手载下去的桑树,林清风难得的懂了何旺的遗憾。 “这稻子,”林清风犹豫了一下,想着河道的整个工程道:“先把这里放在最后修,上游的堤坝和水库修好了再修这里,等到七月份洪峰来了再放水,趁此时间抓紧收割。” 不管是给河底村留粮食,还是单纯的不舍得糟蹋粮食。林清风的这个决定,都很民心。 “大人,既然如此,那我们这里也不着急着搬走,可否允许给些时日我们,让我们到这几个地方去看看,若是可以,我们就将整个村搬过去?”何旺又问道。 这不是什么大事情,集中在一起反而好管理。所以林清风几乎是不考虑,就答应了他们。 得到了意外之喜,河底村的人也没有那么排斥搬村了。 离开河底村的时候,林清风和江稳山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自己往回走。 一路上,看着几乎和野人一样的村民,还有那些光着身子跑来跑去的孩子,林清风都觉得格外有意思。 他扭头问向一旁好似在回忆什么的江稳山。 “江先生,你觉得这些人要是能读书识字会怎么样?” 江稳山微怔,俶尔笑道:“若是人人都能识字,那这天下便是海晏河清,圣人也不敢想了。” 说完,正色道:“大人出身高贵,不同我等,不知道读书识字是多难的事。但这书中有圣人言啊,有至理名言啊。百姓若能人人知诗书,便能人人知礼节,便能人人温饱足。这是多少代圣人想要的盛世?” “小人这辈子若是能看到这样的盛世,便是下辈子身死道消也无憾了。” 林清风若有所思,“要是因此要先生你背刺这个时代,与权利的最顶尖为敌,还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被世人所唾弃呢?”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那是小人认为的道,粉身碎骨又如何?做事情,若是在意他人的看法和世人的评价,又如何能做成?” “正确的道,哪怕在今日是被世人所唾弃,日后也必定垂青千古。” 林清风听完又一瞬间的顿悟。 “江先生是信奉老庄吗?” 江稳山说得起兴,有些畅快地拍手笑道:“小人少时是有书必得,所读之书甚杂。若非得说是什么,便是道家学说较多吧。” “不过今朝崇尚儒学,当今尚法学。老庄不过是修身养性,不宜治国治人。大人若是要学,还是学法学和儒学吧。” “那荣安呢,她学的是什么?” 林清风冷不丁的问。 江稳山又一瞬间的不明白,“郡主启学都是王家族学和夫人亲自教的,以夫人的家世和王家的传承来看,大约是儒家吧。” 儒家吗? 林清风心中哼笑,以王荣安这样离经叛道的思想,能使儒家的才见鬼了呢。百家之中,也都没有哪一个那么离谱的。 两人没有再谈论家学传承一类的话,而是沿着河道将要修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上游已经有劳役就位了,正在河工的指导下,挨个的挖河道,建堤坝。 依照王怀玉的模糊记忆,还有河工的经验,苍梧县这一次修建的河道,是漓江的上游,正好通到码头那一段,再把这一段修好,就能直通珠江到海岸。 韦三狗也来了,他觉得自己这一次非常幸运,居然就分在县城边上的河道,每天干的活就是挖沟渠,比那些要到山上去采石头的要好得多了。 “三狗子,赶紧的把地方腾出来,县衙那边说是要运什么水泥过来了,让咱们赶紧去卸货呢。” 韦三狗正啃着粗粮饼子,听到这话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赶紧的胡乱塞了两下,手往裤子上擦了擦,便穿着鞋子小跑过去。 “赶紧把东西卸完,大人们念着你们辛苦,让太阳大的时候休息一会,可别再的偷懒了。” 柳铁牛捏着鞭子在看督促着,后边全是光着膀子在推车的劳役。 林清风咋一看,第一眼觉得实在是有伤风化,第二眼却是眯了起来,看着自己衣衫整齐,对面的劳役几乎人人都是只有一件遮羞的下衣。 “大人,你们也来了?大家干活都可勤快了,知道您让中午还让他们歇着,都说您是个好官,在夸您呢。” 柳铁牛远远地看见了林清风两人,立即就换上了笑容,十分狗腿地在林清风旁边献殷勤。 韦三狗搬水泥的空闲撇了一眼,见着他这个模样,心里头也嘀咕。 以前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做个衙役都被欺负得不行,现在换了个官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这铁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林清风也对这个铜铃大眼看起来跟葫芦一样的衙役有些印象。 要是没有记错,这人在罗松哪里不受待见,就是因为不会吹嘘拍马吧?怎的,换了自己倒是什么都会了? 江稳山见多了这样的人,只捋着自己的胡子跟得道成仙一样,就是装作看不见他的疑问。 “按照回芳的说法,这一个堤坝得要五十车水泥才能浇筑完,这么多的水泥堆在这里,要是这几天下雨就全完了。” 林清风收回视线,看着那些逐渐堆成小山的水泥说道。 “这个东西一点水都不能沾,还是得速战速决,趁着天气好,赶紧把堤坝给浇筑了。” “那还不行,浇筑完,也还要五到七天的凝固时间呢,算来得要一个月不下雨才行。” 第40章 苍梧就算雨水少些,但也不可能有一个月不下雨的时候,尤其是在夏季,本就雨水多。 林清风看着还是晴空万里的天,心里只觉得不太妙。 一共招了一千多名的劳役,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把河道给清理干净了,那些需要用的石头木材,也就地取材准备妥当。 看着一日千里的进程,苍梧县的人都啧啧称奇。 “这个知县应该是个好官,以来就砍了之前那个狗官,还把这淤塞了十几年的河道给修了,今年我们都不用怕有洪水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今年服役的人年龄放宽了不说,每天上工的时间也少了呢。唉,我大爷就是没有那个命,去年没有赶上,被罗松那个狗官给活活累死了。” 要知道以前苍梧的劳役,不用修路修河道,但是要到山上挖石头给知县建房子,给他们开垦荒地,那些个活不累人,但架不住监工的衙役不是人啊,每天睡得不到三个时辰,干活眯一会都得挨鞭子,哪里有现在这样舒服? 韦三狗今年已经二十三了,也去过七八次徭役,之前那真是脱一层皮不止呢,哪里敢想现在这样的。 衙役们不但不打他们,见到有人晕倒或者不舒服了,还让在旁边阴凉的地方稍稍休息。天气热了还让大家停工,每天晚上天一黑就不让干活。 这日子,除了累一点,韦三狗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河底村的人村民也觉得这次官府不错,虽然对方征了他们的房子田地,但那也是为了修河道,是为了整个县的人,他们可以理解。 原以为跟以前一样,只能被迫离家或者只能得一点三瓜两枣似的补偿,但没有想到居然能让他们自己挑地方,还给出那么多的好处,真是出乎意料。 “这几天大家伙也都到县里去看过了。靠近那些寨子和地主的,我们就不要去了。剩下还有大片空地能够让我们开荒的,只有县城东头和王屋村旁边,和河中村的旁边那几块地方。” “这个地方呢,你们自己来选,想去哪里都可以。咱们也不是说都得在一块。只不过孤家寡人的话,免不了难过日子。你们自己都想好了,到时候报给我。” 何旺带着村里的几个有威望的人到县里走了一趟,初步将搬迁的地方定了下来。 他虽然这样和村里人说着,但私心上还是希望村里人能够一起搬到王屋村那边的。 那里离县城近不说,他还打听到了新来的郡主就在那边开了一个庄园,还弄了一个什么水泥水渠,反正用水什么的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要是有郡主在哪里。就没有人敢占用他们的田地,不用担心日后再被什么人抢走了。 至于这位郡主会不会抢他们的地,何旺也有自己的判断。 他觉得,一个能用高价雇人开荒,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砍贪官的郡主,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 要是这个郡主是个好的,他们以后还能在对方的庄园找活干。听说那边经常在招人,给的工钱也高。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何旺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这位郡主不是比罗松更坏的人,他们只要稍微交一点“保护费”就能避开绝大部分的压榨。 曹风和他一样的想法,不用和任何人商量,他自己就觉得了该去哪里,并且还是全村第一个准备好东西,将房子都拆了的人。 看着他甚至连土胚都没有放过的样子,罗梭子都惊呆了。 “曹大哥,咱们去那里不是说可以自己砍树,自己拓胚吗,你怎么把这些东西都搬过去了?那多费力气啊。” 曹风建这个房子的时候就花了重金,不像大多数人一样,只用木头和竹子茅草一搭就草草了事,他是专门找人晒了泥胚的,是整个河底村里,除了村长唯二住上泥胚房的人。 “就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后边还有抢收、开荒抢种呢,哪有时间再和重新弄?更何况这木材还得是陈年的,现砍的住不久。” 曹风捻了捻脚下的泥土没有说,今天他在县里听到有衙役喊说要招人,他想要去试试。 要是能选上了,以后家里就女人和孩子,房子不得建结实点? 河底村的人各奔东西,王怀玉最近一直在关心着水泥的产量和效果,紧盯着自己的桑稻园,倒是不怎么关注到他们搬迁的事。 “郡主,我们园子里这三千亩地缺水的那一半都挖上水渠了,用您给的那个水泥来浇筑,还真的别说,好用得很!省力省钱还结实。” 刘长工现在已经是桑稻园里的庄头了,手底下管着常住的人有十五家,还有平时招的一些短工,算起来日常管着有近百人。 “庄子里的东西都种下了?”王怀玉看了一眼稻田的长势,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个月就能抽穗了。 “都种下了,宋公子亲自联系了江南的人让人把种子送来,我们怕耽误了,连夜就给种下去了。现在也有些时日了,郡主您可以去看看长得可好。” 挖来做池塘的那片洼地,现在也种了莲藕和养了鸭子。 别的不用说,郡主府合府上下的只用这一个庄子就能解决了。 王怀玉不是什么五谷不分的人,刘长工知道对方是能连知县说砍就砍的郡主,哪里敢在这些事情上动苗头,每天战战兢兢的,就怕有什么没有做好,到时候没了这个工作,才叫人可惜呢。 “种好就成,我们这里那么多的地,租户都找齐全了?我定下的待遇不要打折扣,要是没有人愿意过来,暂时找短工也可以,不要把农活耽误了。” 刘长工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无奈道:“郡主,您给的条件要好得不知道多少,比莫地主他们家好多了,大家伙是瞎了也知道怎么选啊。您放心,现在求着要来我们这里干活的人多着呢。小人我都挑花眼了。” 王怀玉看了他一眼,在思索对方会从中介绍亲戚或者拿好处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过想了想,到底没有出声警告。要是真有这样的事情,换一个就是了,反□□里现在多的是人。 “那就行。庄园里你盯着一点,不要让人把东西带出去,但是别人要是来看,也不用拦着。” 王怀玉还是希望多一点人好奇,再多一点人来看的。她下那么多心血去打造这个桑稻园,可不是为了自家吃的,而是为了让苍梧的人借鉴,多种一些水稻之外的东西,或者学一下这里的种植技术。 “您放心,我都和租户们说着呢,让他们随便往外交,他们都是本分人,不会乱拿东西的。”这些可都是从外地花大价钱运过来的,谁敢拿了啊。这要是被发现,哪个赔得起哦? 王怀玉只是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就听到有人来回禀。 “郡主,苗寨的寨主和雷家族长在郡主府求见您,想要和您商量买卖水泥。”下人意简言骇道。 “可算是把他们给等来了!”闻言,王怀玉笑了一下,立即回去。 郡主府,苗鸥坡有些紧张地捧着茶杯,像是被烫到一般,不停地换着手,时不时的看向外边。后边还有一些小地主们,都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 “雷族长,你说,我们想要的这个水泥,郡主会不会不卖给我们?” “想想两个月钱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呢,现在转眼就没了罗家,衙门里的官员也换了一批,真是世事难料啊。” 苗鸥坡感慨着。 没想到旁边的雷三山却是瞪了一眼他。 “苗寨主,麻烦你说话看一下场合,这是什么地方你看清楚没有?讲这样的话,还想要人家把东西卖给你?这是还没有睡醒吗。” 你自己不怕得罪人不要紧,不要把我们也拉上啊! 雷三山颇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和那么一个憨货一起来呢。 但这县里面,几个还算是瞧得上的莫招娣、莫岑生、农仁杰早早就搭上了这艘大船,剩下的莫云雷、韦志恒两人又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们上一次不被连着一起清算就很意外了,他是疯了才跟着这些人一起混。至于身后那几个小地主,上一次连郡主府的宴席都没有混上,用什么跟他们几个大族比? 这样一想来,雷三山才发现自己竟然只能和苗鸥坡玩,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叹还是懊恼。 王怀玉没有让他们久等,约莫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这一路上,王怀玉看到了正在施工的劳工们。 一个个的在用镐子锄头在挖平地,后面跟着一队搅拌水泥的人。 水泥、砂石加上等比例的水,只是将它们搅拌齐了倒在木板钉制的木槽里,再等上三四天,人和马就能在上面跑得顺畅无比。 从县城门口到郡主府的那一段路是最先修的,自然也是干得最早的。 王怀玉纵马经过时,还能看到不少百姓在带着外地人来看,脸上多是自豪的神情。 崔钱生是从太原府来的,经过苍梧还是因为听说王将军到这里来任职了,念及王将军对自己的恩情,特意转道来这里打算探望一下。 但是没有见到自己的偶像,反而被城门前的这一条叫做水泥路的路给吸引住了。 在得知这是新来郡主弄出来的,城外还有劳工在铺设,崔钱生二话不说就跑到城外去看了。 当他看到一袋袋水泥就这样搅上砂石就能凝固成那样坚实的路面后,眼睛止不住的发亮。 在看到纵马回府的王怀玉后,立马小跑着要去郡主府。 第41章 王怀玉如此大张旗鼓的把水泥弄出来,也丝毫不掩饰的将其推销出来,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成本低,且容易制作又不敏感。 就算是被崇光帝知道了,也能推脱说自己是从游方术士哪里得来的,至于对方人嘛就不知道云游到何处了。 要是崇光帝想要就拿去好了,反正等他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用这个赚够了钱。至于对方拿去做什么,就不是她能够控制了。 王怀玉一路上这样想着,也察觉不出推出水泥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危害,更加心安理得的准备和这些土财主们做生意了。 一下马,里边左盼右盼的一群人,立即哗啦啦的出来。 “郡主。” “郡主郡主。” “您的那个水泥作卖价多少啊,能不能也给我们卖一点,我不要多就是想铺个院子。我去找了王屋村那边,他们说宋公子不在,要我们来这边找您呢,这才过来打扰您的。” “我也是我也是,郡主我是县南那边卖木材的,上个月县衙的人还和我们订了一批修河用的木料,您当时也在的。” “行了各位,我们有什么事情到里面说?这人在这里呢跑不掉,你们有什么一个个轮着来说好吧?” 这里的人没有受过盛京的贵族教育,在礼仪上就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也就王怀玉个人感受良好,郡主府里的丫鬟仆人们都不忍直视。 “各位排着队来,”王怀玉让人搬来的椅子,自己坐在上首,就跟以前和下属们开会一样,点着最前边的雷三山道:“雷族长,您这次过来是为了水泥?” 王怀玉开门见山的话,让雷三山一震,立马坐直了身子道:“对,我们在族人在修路的时候看到水泥神奇的地方,听说这一袋还不到二十文,就让我过来问一下了。” “您也知道,从我们雷家寨到县城,要走三个时辰的山路。要是往常还好,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但要是碰上下雨天,那个路就是要人命的。所以想要和您买水泥,把我们寨子到县城的路修一修。” 把路修好了,以后能进寨子里收药材的商人都要多些,族人们出行也不用那么 “你们寨子想要多少?” “若是二十文一袋的话,就先要个五百袋吧。”剩下的,要是有钱了再要来修水渠、建房子。 “可以。”王怀玉微微转头,旁边伺候笔墨的小丫鬟就拿笔记下了订单。 苗鸥坡也排着队,等到他的时候,也伸出了五个手指头。“郡主,我也先要五百袋。” 两个人要的都不多,至少在王怀玉看来,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她将希望放在了后面的那些小地主上。 然而他们也让她失望了,每个都是只要个一两百袋,实在是少得很。 就在王怀玉以为推销无望的时候,门口突然送来了一张拜帖。 “郡主,一个自称太原崔氏的公子想要拜见您。” 嗯?能在这种地方收到拜帖,实在是稀奇。 “让人进来。” 崔钱生一路上跑来,狼狈不堪,听到郡主府的传召,拍了拍衣裳整理了一下自己,方才随着下人进去。 “民,崔钱生见过荣安郡主。” 崔钱生长揖加问安做得行云流水,看得人也赏心悦目。几位小财主,看了看对方的再看了看自己,忽然就觉得见不得人起来。 他们挤着坐在一旁,见郡主府的人不管他们,也不着急着离开,就这样厚着脸皮地坐在哪里看着。 “崔老板?”王怀玉看了一下他的装扮试探着开口道:“您找本郡主是有何要事?太原府道岭南府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吧,崔老板可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了赚钱怎么会辛苦呢。” 崔钱生如愿地坐到了王怀玉对面,如牛嚼牡丹一般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便眼光炙热地盯着王怀玉。 “郡主,听闻您的水泥可以大批量的出售是吗?不知道能不能卖给我,只要一袋十五文,有多少我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王怀玉心中念着,面上却是不言苟笑。 “十五文?这个价格不可能的,提供给府衙是这个价格,那是因为我用它来抵税了。崔老板要是想要,也得和大家一样,给二十文一袋。” 崔钱生听了有些错愕,他还以为自己说有多少要多少,对方就会降一点价呢,没有想到竟然比自己打听到还要贵。 “不不不,郡主,这账不能这样算的。您也知道我是太原府的人,从这里运到太原府,这路上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您不让价给我,这笔生意根本做不下去。我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吧?” 王怀玉扫了一眼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地主们,转头依旧不肯松口道:“崔老板,在我这里做生意,那肯定是一视同仁的,要是给您优惠了,您让这些刚刚来下单的老板们怎么看?” “我总不能为了做您这一单生意,就寒了其他人的心吧?相信崔老板您也看得出来,这个水泥是个新奇的东西,就是放到全大齐都是不缺市场的,何况是太原府那样的地方。” 世家豪强最多,北边的防御也需要,这些人但凡有个聪明,不得抢着来买用做防御建设?这可比修长城要划算,方便多了。 崔钱生可不就看中这一点了吗,从看到苍梧里硬化的水泥路,他就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但是能节省一点成本,压低进价,谁又想多花钱呢。 “郡主,这账可不能这么算,您卖给他们那三瓜两枣的能赚多少?卖给我那可是把你的都包圆了,以后都不用找销路了啊。虽然说少赚了一点,但也省事不是吗?更何况薄利多销,这个道理您应该也知道的。” 王怀玉点头,“对,薄利多销嘛,我自然知道。这不就打算在县里开一个专门的水泥店,以后谁需要一包两包的,就专门到哪里去买,统一售价是二十三文,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王怀玉看向那些小地主们,小地主们连忙点头附和道:“郡主的想法好啊,二十三文钱,就是普通百姓也买得起,而且修修补补的,买上一两袋就够了,可不就是方便大家了吗。郡主这是在做好事呢。” 崔钱生听着他们就要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心里那个急啊。 “郡主,您这样就没有诚意了。”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印章就要递过去,“我是崔氏的人,和世家也多有交集,郡主真的不打算交个朋友?这价格要是能降一点,我崔氏也不会亏待您的。” 世家的资源置换嘛,崔钱生最了解了,用得也得心应手。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只要拿出来就是无往不利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的时候,王怀玉只是轻轻扬了一下唇,丝毫不让步。 “价格上确实是没有办法给您降。” 忽然,话音一转道:“不过我有别的合作方法,不知道崔老板感不感兴趣?” 价格都不能下降,还有什么合作的方法? 崔钱生看不到对方的诚意,但这个东西确实又诱惑着他,只得忍下性子问:“哦,不知道郡主想要怎么个合作法?” “太原府离岭南府确实是山高路远,不说这一路上的时间和路程了,水泥这个东西但凡是遇到水就用不得了,从岭南运回去必定少不了下雨走水路,风险过大。” “与其这样,不如我将水泥的方子卖给你,然后一起分红?” “砰!” 王怀玉出奇大方甚至离谱的话,让一个坐着的小财主从硬生生的从椅子上摔下来。见着大家都着他这边看,红着脸直摆手,“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没有见识惊扰到郡主和崔老板了。您二人继续,继续。” 王怀玉无奈地收回视线看向崔钱生。 崔钱生有些呆滞,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郡主,您刚刚说的什么?”不肯降一分钱,但肯把方子卖给他?他不是年纪大了,开始听话都听不清楚了吧? “就是如您听到的那样,将水泥方子卖给你。不过我要你代表崔氏答应我三个条件。” 王怀玉的话瞬间将崔钱生拉了回来。 这才对嘛,他就说好好的怎么会舍得将水泥方子买给他,原来所图甚大啊。 “郡主,”崔钱生恍然大悟为难道:“你我都知道水泥的价值,用来换三个条件确实是不过分,但我只是崔家的旁支,靠会赚钱在族里有些地位罢了,远远不到代替崔氏答应您的地步。” “若是您的条件是这个,实在是恕我无能为力了。” 崔钱生很是可惜,先不说对方的条件是什么,就冲那句代表崔氏,他就没有谈下去的资格。 王怀玉一时间也无奈,看着他手里代表崔氏的印章问:“那这个东西呢,拿来做摆设的?” 崔钱生倒是坦诚得很。 他摊了摊手上的的东西道:“这不过是个凭证罢了,用来方便我在外行走做生意。” 一般人看到这个多少都会识趣一点,谁跟您一样啊,不讲情面还直奔世家来。 “你不打算传信问问族里?我觉得我的要求不高,能换得一个水泥方子,对你们来说应该更划算吧?” 王怀玉循循善诱,崔钱生蠢蠢欲动。 “那,郡主您要提出的三个条件是什么?”崔钱生谨慎地开口问道。涉及家族的事情,可得打起十万分警惕。 “一个是要金五万,一个是要人一万。” “金五万,人一万?”崔钱生琢磨一下疑惑道:“那还有一个呢?” 第42章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王怀玉希望和世家换三千册书籍。 世家肯吗? 她就是昏了头也知道不可能。 “还有一个嘛,就是你们每卖出一包水泥,就给我两文钱,算是分成。” 崔钱生思索了一下,这个条件倒不算是苛刻,只是要人做什么? “郡主,大齐是明令禁止买卖人口的,您这是要我和大齐的律法反着来吗?这风险太大了,族里是不可能同意的。”而且一万人口,这也太多了些。 崔钱生不停地摇着头,眼里却充满了对对方的探究,原以为是个当地主的土郡主,看来别有所图? 王怀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看着他。 买卖人口犯法?你们世家干这样的事情还少了?这律法为什么会颁布,针对是谁,你们心里没有点数? 不过面上还是得挂着笑意道:“崔老板,这又不是马上就要,对于你们掌管着整个太原府的崔氏来说,要一万人真的多吗?而且我不拘男女、不拘老幼、不拘健全与否。你只要把人活着带到岭南来就行。” 岭南的人还是太少了,不管男女老幼。她手底下能用的人,用得最顺手的,除了林清风几个,最顺手的竟然郡主府里的仆人。 “要是工匠或者有一门手艺的,一个可以算是五个,不论多大的年纪。”王怀玉放话。 小地主们听得津津有味的,原先还算是能跟得上她的想法,现在却是一头雾水了。 用那么珍贵的东西去换一些老弱病残的人来? 几个小地主都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只要青壮年才有最大的价值,事实上在外面购买、雇佣下人,也是青壮年的价格最高。 至于有手艺的人,除非是走投无路了,不然根本不需要出来卖身。这样的人,世家又怎么舍得拿出来换呢? 所以不用想都知道,对方要是同意的话,肯定是拿老弱病残的来,说不定还是吃喝都要人伺候的呢。 到时候好不用费了半条命千里迢迢的来到岭南,指不定水土不服就死掉了,那岂不是做了赔本的买卖? 小地主们想不明白,雷三山和苗鸥坡都是更有远见一些,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又被表象给蒙蔽住了。 作为世家子的崔钱生,倒是对这些有些敏感,尤其是涉及到手艺和技术的,便打起了十二万的警惕。 “郡主想要会手艺的人?”他又一次确认道。 “是的,不拘年老年少,会手艺的最好。”王怀玉像是才想起一般解释道:“我说的会手艺,能养好牛羊鸡鸭的算,种好庄稼、砖瓦工、泥瓦匠这些都是。总归是能做点什么就行。” 王怀玉这样一说,崔钱生就更加疑惑了。 “这些人,太原府里倒是多得很,尤其是年迈的。但是郡主要来做什么呢?他们就是养活自己都难,来了不是给您添负担吗?” “那还不是岭南太穷了吗,崔老板也是熟悉岭南的人,你说说这里比之太原府差了多少?我王怀玉没有什么大志向,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情。就是看着这百姓吧,住的房子都比外面差点,实在是看不过去。” “再看着岭南的山木竹林那么多,若是能有些手艺好的匠人教一教他们,也能让人多一项收入不是?” “再说那种庄稼养牛的就更不用说了,整个苍梧县都没有几头牛,我开的这个牛场都是重金从江南请人来管的,但这牛明年就更多了,到时候哪里有人照顾?所以才请你帮忙带些人过来。” 王怀玉这话有卖惨的嫌疑,但也确实是现在遇到的困境。 一个三千亩的庄园就找了一圈的人,桑树现在都是刘长工兼着管理,那些个租户短工,有一段时间都是王怀玉手把手教的。 在县里想要找个能修郡主府的人也难得很,更不要说她后面还打算开矿和做其他的,没有技术人才,她有再多的理论都是白搭。 崔钱生没有再说话,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王怀玉也不慌,就那样喝着茶,静静地等着。等到小财主们都不耐烦了,磨磨蹭蹭的说要离开,崔钱生才犹豫道:“此事我不能做主,但可以替郡主回信去族里问一问。” 如果以崔钱生的意思的话,他觉得每年族里都有干不动的匠人,将这些人拿来换利益也不过是物尽其用而已,反而还省了口粮。 但这些人再老再不能干,也是有家庭儿女的,想要说服把他们送到岭南来,也是一件难事,更何况还掌握着技术,族里还真不一定将他们放走。 “这是自然,有劳崔老板了。”王怀玉满意地点头。 她也没指望自己一提对方就能同意,实际上能考虑考虑已经是不错的进展了。 不过这也说明,崔氏是真的不缺钱,自己说的五万金和两文钱的抽成,对方是一句也不提,显然是这个条件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算着自己手里的钱,王怀玉忽然有种仇富的心里。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自己一个穷光蛋还得不停的往外掏钱,那些躺在金山银山上的人却还在日进斗金。 作为王怀玉这一方中,唯一算得上日进斗金的娄明运,此时也是无语至极。 “他们这是都把我当钱袋子了?没有钱就直问我要?”娄明运看着林清风托宋回芳带来的信,眼里满是无奈,“他一个知县,不给县里找生财的路子,反而自己掏钱进去贴补?这是有金山还是银矿啊,敢搂那么大的摊子。” 就是坐在上边的天子也不见得自掏腰包来管理大齐呢,他就没有见过有人这样当官的。 宋回芳坐在他面前,难得惬意地喝了一口小酒,眼里盛着一点笑意。 “这不是他看我们都做出点成就了,自己不甘示弱中了荣安的圈套吗,这官当了还当得上瘾,一听荣安说修河修路都是名留青史、造福百姓的事情,他自己就屁颠屁颠的上了。” “不过苍梧那个情况你也是知道,衙役的俸禄都开不出来呢,拿什么来修啊?他倒是想找小财主们贡献一点力量,但人家转眼就去和荣安哭穷,聪明的还直接花钱和荣安买水泥去了,哪里来的钱给他?” 娄明运瞧着他眼底的笑意,随手砸了一个核桃过去。 “你就幸灾乐祸吧,不是你怂恿他这样干的?水泥的事情不是你在管?要是你及时把税给他了,他能来找我要钱?” “那不能啊,水泥厂子我只是代管而已,钱权可都在荣安手里呢,和我可没有关系,”宋回芳接过,然后一摊手无辜道:“你看,我不也是要亲自出来找商贾去买水泥吗?荣安她就是逮着我们几个使唤。” 娄明运看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这人好生无趣,要我说我就应该和你换换,也不知道荣安让你干啥去了,那钱跟挖了矿一样,流水似地养着荣安和岭南军。” “可不就是挖了矿。”娄明运压低了些声音,“荣安这人——她去年给了我一张舆图,岭南两州的矿产都标志着。我比你们早过来,就是去探矿了。” “当时什么都不懂啊,全是靠着从家里偷出来的那几本矿集,再加上荣安给的东西,一步一步摸出来的。干得是真的苦,但也真的跟见了鬼一样,一探一个准。” 宋回芳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半年来的事,惊讶得连手里的核桃都忘了吃了。 “你真挖矿去了?是银矿还是铜矿?总不能是金矿吧?”宋回芳忽然严肃了起来,“你可别犯傻啊,你哪里来的人开矿,炼金银?这要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就是家里也保不了你。” 娄明运横了他一眼,“我能那么蠢吗?人不多,就是五百个从定北退下来的残兵,王将军亲自将人送来的,是守得住口的人。” 听到挖矿的人是自己人,宋回芳的心松了一些,但依旧不放心道:“五百人,那也不够啊?到底挖的是什么?” “金矿和朱砂矿。”娄明运的声音更低了,几不可闻道:“所以我才说跟见了鬼了,那两处矿产几乎都是露天的,只一层薄薄的土石盖着,方圆百里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唯一一条进去的支流,还是直通到粤州的军营中,可以直接被王将军接收。” 宋回芳听得都张大了嘴。 “金矿和朱砂?” “对,金矿很小,估计再挖上几个月就要没了。但是朱砂矿很大,估计再挖上三年也有盈余,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朱砂提炼出来比族里嫡枝用的还好。” 朱砂的用处很多,但产得不多,那些极品朱砂向来都是紧着嫡枝和上层贵族用的。就连他们,想要用还得自己花钱和族里买呢。 但是现在嘛,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金子你就直接运给荣安了?”宋回芳后知后觉道:“我还道她最近怎么那么大方了,做个水车也舍得花那么大的价钱请人来,还开了好几个草场说要养牛。原来是有你这个土财主在啊。” “朱砂,你这里产的朱砂呢,赶紧拿来给我看看。以前想要用,还得低声下气和他们要,现在可得让我过个瘾了。” 宋回芳的丹青极好,但是好的颜料却不常有,尤其是极品朱砂、孔雀石、绿松石这样的颜料,什么时候不是嫡枝挑完才到他们? “给,这些都是最好的。” 娄明运随手就给他递了一个两掌大的漆盒。里面赫然是价值千金的极品朱砂。 第43章 好兄弟,是真舍得啊。 宋回芳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早早就准备好了。 心中有些感动。 “怪不得你日日给安荣和军营那边钱,这是真的有钱啊。”宋回芳又一次感慨,“瞧瞧你干的,再看看我们干的,这些日子算是把那些个田舍奴该做的都做了。” 一想到自己带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连话都说不通的,天天都要往山上跑,不是挖石头就是砍树,然后守着那些个大火炉,弄得烟熏缭绕、灰头土脸的。 宋回芳感慨着,但是回忆起自己是如何见证那些平平无奇的石头,变成水泥这个神奇的物件,心里的畅快,也只有作画时能比拟了。 娄明运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只掀起眼皮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便道:“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去和荣安求一下,让你到我这里来?每天也不用你干什么,就坐在边边上看着他们干活,记记账就行,你觉得怎么样?” “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清风那小子都当知县去了,我来给你当监工?你这可真是敢想啊。”宋回芳挑眉笑着道。 “不说那些别的了,你这次过来做什么?依你所说的,这水泥不是才刚刚烧出来,正是需要你坐镇的时候吗?”娄明运问他。 提起正是,宋回芳微微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苍梧不过是一个小县,就是做出了水泥这个东西,也得让外面的人知道。以苍梧本县来看,卖出去赚的钱都不够我回本的。” “荣安的意思是让我出来和你商量商量,和这边的大商人接触一下,让他们去苍梧买水泥,然后走水路运出来。” “漓江修好了?”娄明运问道:“要是能把漓江和珠江修回去,苍梧走水路倒是方便不少。” “荣安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这不,让清风去给她修河道了吗。要是快的话,再过两个月就能用了。” 说起这个事情来,宋回芳也是挺感慨,谁能想到有人会为做买卖,还特地去修河道修路呢? 不过想起自己来时走的那一段水泥路,宋回芳是真的希望全大齐都能铺上这样的路。 “就这样?若真的只是为了卖出水泥,荣安还不至于把你放出来吧?” 意料之中的问题,宋回芳没有丝毫的惊讶而是道:“那确实不是,让我出来探探韦知府的口风呢,看一下外面的人对苍梧到底了解多少。” “你们这事做得不够隐蔽,好歹也是个知县,当众砍了还能听不到风声?”娄明运揉了揉眉眼道,“我不怎么和府衙的人接触,这个事情得你自己来了。” “不过你以后还是要走官途的话,也最好不要先露面,免得到时候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娄明运劝告道。 “这个我明白,我现在不是来做生意的吗?和当官的有什么关系呢?”宋回芳回问道。 娄明运算是明白了,这是要他带着宋回芳去接触人,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人情来往和结交好友,本来就是世家子们的人生必修课,这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难的。 娄明运在自己小院子换了身衣服,便衣冠楚楚地带着宋回芳应酬去了。 不管是官还是商,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就跟北方的世家一样,今天不是你家办个赏花宴就是我家办个听风席,各种各样的宴席就是用来联系感情的。 作为世家子官家子,未成婚的就其中物色适龄的对象,以成婚的便接着这个由头结交好友,吹嘘名声,以备将来出仕。 作为庶子,娄明运等人自然是得不到被吹捧的机会,他们一向是作绿叶去衬托嫡枝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们养成了八面玲珑,会看眼色的敏感。 陈金珠,粤州府有名的珍珠商人,手里的采珠人采的珠,便是知府也得和他买来上供给皇室。 作为岭南府影响力顶尖的这一批人,陈金珠的孙子满月,自然是岭南府不得了的大事。 中午,陈府面前就一辆接一辆的马车等候在外。 娄明运和宋回芳到时,门房还将请帖看了又看方才把人放进去。 一进门,看着宛若江南的亭台楼阁,宋回芳就忍不住啧啧称奇。 “就是荣安的郡主府,也比不上这里豪华吧?看看湖中间的那几块石头,怕不是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太湖石?” 太湖石以奇、以特、以意而闻名,是皇室和世家追求的园林珍品。就这陈府里这三人高的石头,没有个五百金怕是拿不下来。 娄明运来过很多次,对陈府还算了解,带着他走在众人后面小声解释道:“六百八十金,从崔氏手里买过来的。还有里面的寒梅、金丝竹、吊兰也都是花了大价钱从江南运过来的。听说单单是养这些花花草草,陈府一个月就要用上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已经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宋回芳心里算了一下自己水泥厂的收入,颇为感慨道:“我带着一百个汉子干上一个月估计也能赚来了吧?” “瞧你这个出息。”娄明运横了他一眼,“你身上这一身衣服都不止,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别把自己也养成那股子穷酸气。” “唉你这人,我就是那么一说,怎么的就穷酸了。”宋回芳忍不住回了一句。 忽然后边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在这热闹的人场里依旧格外的清透。 “明公子。” 众人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宋回芳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的娄明运。 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姑娘,正跟花蝴蝶一样翩翩而来。 “明公子,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耳边缀着两个洁白莹润珍珠耳坠,格外的显眼。 刚到自己肩膀处的身高,是岭南特有的小麦色的肌肤,两个眼珠子看起来格外的黑亮。看着自己旁边的人的目光里,好像是在发光。 这样的目光,宋回芳在那些贵女身上见多了。只是以前都是看向旁人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也会落到自己兄弟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将这空间让了出来。 “陈小姐,多日不见,您还是一样好看。” 宋回芳第一次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笑意,怎么说呢,就是特别的招摇。 “明公子,你还是过来贺我弟弟满月的吗?可有给我带礼物了?” “不负陈小姐所托,给您留了最好的朱砂,”娄明运递出带来的盒子,陈落明开开心心地接过,当即就打开来看,“多谢明公子,要不是你给我留着,我还买不上那么好的朱砂呢。等明个我做了口脂,送一盒给你。” 宋回芳还以为这个是给陈家孙子准备的,没想到给是人家姐姐的。啧啧啧。 娄明运不理会他的揶揄,只含笑着对陈落明道:“陈小姐喜欢就好,什么时候用完了,你再派人来和我说,我这边都给你留着呢。” 两人谈话间,有一些和娄明运合作过的人过来打招呼。 “明老板,好久不见,风采依旧风采依旧啊,”来人一眼就扫到了旁边站着的宋回芳便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新认识的林老板,是在桂州做水泥买卖的,听说我们这边准备到海神节了,想要过来看看,顺便认识一下各位。” “海神节啊,”黄文觉有些兴奋道:“海神节确实该来看看,人家远在江南的人都要过来看看呢,桂州过来一趟也不远,应该来的应该来的。” “不过这位老板是做什么的?水泥?这是何物?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难道是从外面来的什么新奇物件?” “这个嘛,说起来倒是挺新奇的,整个大齐就林老板手里有货。可以用来铺路建房子,那修出来的路和建出来的房子,比石头做的还要坚固,而且这成本,还不到用青岗石的一半。” 黄文觉得商人嗅觉告诉他,这里面有着重大的商机。 “这个买卖,明老板觉得怎么样?”黄文觉压低声音问。 “当然是觉得很好的,”娄明运扬眉,同样放低了声音,“若是不好我也不能把人带过来不是?要不是我没有这方面的人,就全都自己吃下了。” “黄老板,我记得您有一个采石场吧?这岭南府的园林修建是不是都得从您这进货?若是您能从林老板这拿了水泥,再转卖到粤州府,可不就是白白倒一手钱吗?” 黄文觉就是因为自己做这个的,才那么的敏感。 他看向旁边不言语的宋回芳笑着打招呼道:“林老板,真是才貌双全啊,不知道你这个水泥长什么样,作价几何?真有明老板说的这样神奇?” “那当然,若是黄老板感兴趣,我们宴席结束了再去喝个茶如何?”宋回芳顺势接话道。 “好说好说,这不是陈老金孙满月嘛,我们还是先去祝贺主人家新喜才对。” “黄兄说得对,,咱们先去给陈老祝贺。” “各位老板,我带你们过去吧。” 三人说着,陈落明在一旁适时地走上前,一行人便往主院去。 这要是放在盛京世家中,贵女怎么可能会出来迎接外男呢,但在岭南就是极其稀疏平常的事情,甚至这位陈小姐,就是接手了祖父一部分的生意,与在场的许多老板都有过生意来往。 宋回芳听完娄明运的说道,不知道是明悟了还是遗憾道:“所以你是因为人家是你的大客户,这才那么热情的?” “不然呢?” 送完贺礼的两人,和陈金珠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了位置给后面来的人。 两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正好有一棵棕叶榈挡在前方。 忽然就听到隔壁有声音,“他王定武算什么东西,还真当那三万软脚虾能顶用?都不用各寨子的人来,便是海上的浪人也能将吗杀几个来回了。” 第44章 这么巧?让我们给撞上了? 宋回芳一个眼神,娄明运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样的小伎俩,两人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见过了。像这样的人家,什么人做在什么地方都是有讲究的,怎么的就偏偏将他们安排到这里,又恰好让他们听到不该听的呢? 宋回芳来的时候没有刻意的隐瞒身份,但是娄明运对外一直是和郡主府没有关系的。 这冷不丁的把他们两放这,也不知道怀疑的是谁,对方知道了什么。 两人都默契的不出声,静静听旁边的人说,只听见对方忽然激动道。 “不过是才来两个月,就敢拉着这群东西去山里剿匪?这他们的剿的匪还是我老子的脸面?他以为就他王定武厉害是吧,以来就能解决岭南的匪患。” “大公子别生气,不过是个外乡人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地头王该是谁呢。在北方当惯了大将军,在岭南也想要逞威风。大公子什么不用生气,只要和下面的人放话,自然有人能给您解忧。” 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起来后,那个所谓的大公子停了一下,声音越发激动了。 “放话就可以给本少爷解忧?之前不是你们说的,扣下了营里的粮草和饷银就能让他乖乖的从哪来就回哪去吗?可是现在,你们自己看看,啊,到底是谁滚回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不但害得的我爹丢了三万兵,还害得我们落了把柄到对方手里。” 这位少爷的话里信息量太大了,听得宋回芳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的人。 娄明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是他们贪墨的账本,已经被我找到送到将军的手里了。王松用它狠狠敲了韦知府一笔,估计是让他们给记恨上了。” “狠狠的敲了一笔?有多狠?”宋回芳好奇道。 “大概是,让我们的知府吐出了账本上的一半财物,然后又将靠海钦防县划给了将军做训练场?” 宋回芳瞪大了眼睛。 钦防港不是荣安划定的地方?是继苍梧和矿区外最重要的地方。就这样简单就给拿下了? “哼,”娄明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嗤笑了一声道:“那里现在就是个野人村,县城都比不上苍梧呢,县衙都是用泥胚搭建的,连江南那边的村子都比不上,虽然说靠山靠海,但什么也捞不着,这些人能看上才怪呢。” “荣安不是说那里有什么深水港,日后要是通船了,就能直接从港口的码头到江南、盛京的渡口吗?这样的便利,他们竟然说舍弃就舍弃?” “你是不是忘了,荣安说这个的前提是有能够吃水深的海船才行?就岭南现在的船,出海打个鱼都勉强,你还指望他们能够到江南去?” 娄明运是自己去过那个地方,知道王怀玉所言非虚,只是岭南这群人,全都是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内里腐败得发臭,根本不关注这些。 越了解岭南,娄明运就越相信王怀玉当初给他写的东西是真的。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这一群蛀虫都给挖掉,换个能做事的官员过来,到时候按照王荣安给他的东西来干,岭南绝对不出三年就能大变样。 但是现在,想想还窝在苍梧搞种地的王怀玉,还有只能用剿匪当练兵的王定武,娄明运只能感慨,任重而道远。 隔着一堵墙的人还在滔滔不绝,旁若无人地讲着,里面不是在骂王家,就是狗腿子们在出馊主意,听得娄、宋两人连说蠢货都觉得是在侮辱蠢货。 “李宣易,你爹不是能联系上浪人吗?叫他们到钦防县去,要是能砍了王定武,倒时候本少爷赏银千两!” “千两银就想要买大将军的头颅,这要是让屠各他们听到,怕是得笑死。”宋回芳看似笑着说,眼底确实盛满了寒意,“不管这个人是什么目的,让我听到这番话。但岭南这群蛀虫确实是该死。” “护着百姓的大将军百姓父母官的眼中钉,剿杀的土匪却和知府公子亲如一家。呵,这岭南真是得了崇光帝的真传,有其君必有其臣。” 两人没有再吃下去的兴趣,索性方才遇到的黄文觉,带着几个相熟的好友出来,一行人一拍即合,便出了陈府往粤州城的茶楼去了。 “江老板、李老板、何老板,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粤州府最近的新贵,朱砂王明公子,旁边这位是我们林老板,买水泥的。” 宋回芳听着他的介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到底还是压着笑同他们作揖。 “明老板嘛,我知道我知道,我家里老娘说你们家的朱砂最是纯正,就连道观那边也是从你这买的,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大家都坐,大家都坐,都是我们岭南府的,不要那么拘束嘛。” 除了宋回芳,其他人都是相识的,娄明运也和他们都喝过茶,确实不是什么陌生人。 几个三四十岁的老爷们,两个刚过二十的青年人,坐到一起,谁都得感慨一句年少有为。 “江老板是做海货买卖的,这几年北方年年打仗,人都少了不少,连煮盐的人都不多了。打得越厉害,越不可能卖盐给屠各。越不卖他们越打得凶,这真是害死不少人。” “屠各抢了不少的盐,大齐自己反倒吃不上了,不少百姓都指望着买些咸鱼咸海带过活呢。真是作孽,不过江老板倒是因祸得福了。” 黄文觉一边倒茶一边说着。嘴上随口说着,话里却是难掩的悲凉。 就算岭南免受战争的波及,但同为汉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别处的连盐都吃不起,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难受。 “唉,都是些苦难钱,赚得我自己都不想要。真他娘的憋屈啊。”江有盐猛地灌了一口茶水,神色略微烦躁。 李原莫是做药材生意的,但也是从采药人手里收的一些常见药材,偶尔才能收到一些好的,转手卖出去也不过是赚了个辛苦钱。 倒是因为药材,常常和大夫郎中打交道,知道北方的情况不太好。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虽然现在来了岭南,但家里边的人脉还在呢,娄明运两人知道的比他们几个多得多了。 先不提王定武退隐后,凌家接任了定北大将军,当天就吃了一场败仗,让屠各又掠夺了两个大齐的草场。让大齐本就不足的战马瞬间腰斩。 内里,王家从盛京隐退后,仅仅在起初掀起了一些水花,后面便悄无声息了。倒是留在京里祭奠的藩王,吸引了各方的注意力。 继荣庆王用三万金和讲世子送入盛京给太子做伴读后,其他亲王也有样学样的送钱送世子进京。 一场大家预料中的大战没有掀起,盛京变得更热闹了,七八个世子加上皇子,满京城都是贵人,倒是让各家贵女过了眼福。 “皇帝现在是越来越疯了,这个太子我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梁家的江山别是毁在这两父子手里了吧?” 荣庆王府别苑中,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和梁少成抱怨着。 “这蠢人真是什么都干,就是干不了好事。少成哥,你说要是换个人就好了,我想回辽海去了,这盛京跟个笼子一样。” 就是天上的鹰,草原上的马,到了这里也得成为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少太,谨言慎行。” 梁少成抬眸看了他一眼,嘟囔着的梁少太立马闭上了嘴,但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 “我就是在这里和你说一下,又不会傻到去他面前说。” 梁少成沉沉地看着对面的湖,平静的湖面上有几只蜻蜓点水,忽然就生起了一丝丝涟漪。 岭南,钦防县。 王定武站在山顶上,满意地看着在海里扑腾的兵,不忘回头和自己老搭档炫耀。 “谁说我老王只能打屠各跑马的?这不,下海也是可以的嘛!下次等浪人来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尝尝我们岭南军的厉害。” 王松看着海里已经有了些军人模样的小子,眼里也是笑意。 不过嘴上却不饶人道:“将军,这支军队,只能说有一半是您练出来的,剩下的一半得是郡主的功劳。” “老子女儿的不就是老子的?”王定武虎目一瞪,十分自豪道“若不是怀玉要窝在那个什么苍梧县,该让她到军营来,她天生就该是军中人。” “将军,郡主一个女儿家,哪里该是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王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何况以郡主的才华,放到军中才是浪费!” 想想她当机立断放弃盛京的繁华,带着全家到岭南来。 想想她拿出来的那些矿产图,粮食作物生产方法,想想这些练兵的法子,还有那几个心甘情愿跟过来的世家子。 能拿得出那么多东西郡主,若是只去做个会打仗的将军,才是真的浪费了! “你说得对,玉奴该是有更大的作为。”王定武望着那些兵,眼也不眨,“我要给她把兵练好,早日把岭南收拢才是。” 第45章 海水里,扛着横木在上下蹲的韦路生呸呸的吐了两口水,实在不明白自己是抽什么风了,竟然跟着在这里喝海水! “哎哟,韦队长,你们这是不行了?要是萎了就早说啊,大家伙是不会嘲笑你的。” 在他侧眼的一瞬间,旁边的雷三石就像是盯着他看一样,立即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满是水渍的脸上漏出嗤笑的表情。 听到旁边起哄的声音,再看一下一直以来的死对头,竟然还游刃有余的扛着,韦路生那是气不打一出来。 “那个小崽子,谁不行了,谁萎了!有本事看看到底谁萎了!” 和韦路生一队的几个小伙子暗暗叫苦,这休息时间都快到了,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在拱火啊!等他们知道了,定要叫他知道海水有多咸。 “行了,今天上去的训练就到这了,大家都木头扛回去,准备吃饭吧。” 海滩上的教头,看着海里边快要脱力的小伙子的高喊一声,便听到一阵阵狼嚎似的叫声。 “嗷嗷嗷,总算是把今天的熬过去了!” “真他娘的累人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的这些个法子,就是牢里的犯人也比我们好吧。” “草,柱子,你能不能把木头扛稳了,都往我这边滑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啊老大,都快铁蛋这个狗东西,拌了我一脚。” 几千个人在海里,二十个人扛着一根近乎一个人粗的横木,光着膀子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叫叫嚷嚷的从海水里出来。 走出海里的那一段,大家都格外的吃力。等到了海滩上,才都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今天中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铁蛋将横木偷偷颠了一下,舔着嘴唇说道。 “唉,这鬼日子。还不如之前吃稀饭呢。好歹不用做这些什么训练。现在饭倒是能吃饱了,但这饿得也快啊。” “想想我们之前吃饭完就睡觉,饿了就喝水睡觉,好像也挺快活的嗷——雷老大,你踹我干什么?” 柱子正说得起劲呢,忽然哀嚎一声,哀怨地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雷三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没有说话就被旁边的韦路生抢了先。 “雷队长,你们队怎么回事?原来还有这样的孬种在啊,好吃好喝的供着,竟然想回去和凉水不训练。啧啧啧,真是让人失望啊。” “就是就是,你们还叫什么雷霆小队呢,我看是放屁小队吧哈哈哈。” 两只队伍并排而行,韦路生几人的嘲笑声大得很,整个海滩上的人几乎都听得到,全都嗷嗷的叫唤起着哄。 雷三石脸色不太好看,柱子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队伍里的其他更是义愤填膺地看着他们。 “他们两个还真的是针尖对麦芒啊,一见面就要掐起来。”王松和王定武一直注意着下面的情况,一见他们这副模样,就知道这是又发生了口角。 “让他们去,只要不是把人打死,出不了太大的问题。”王定武非常满意雷三石,为人沉稳又有拼劲头,他要好好的打磨打磨,不能让这样的人才浪费到自己手里。 “韦路生也不错,我看他的户籍和军册了,是合浦县知县的大公子,说起来还和我们的知府有亲戚关系呢。但来军营是他自己的主意,上一个参将在军营里过得不太好,也是有他和雷三石一起使绊子的缘故。” “一腔热血报家国。” “好啊,好啊,这样的好儿郎也不能埋没了,我看荣安不是说要训一支海军和一支陆地作战军吗?我看这个韦路生的水性不如雷三石的好,到时候将他选到陆地作战军去也不错。” “不过这两人都是要比着才能往前走的,要是分开了,估计就成了刺头了。”王定武深谋远虑道。 “雷三石什么出身?”王松自言自语道:“人家那可是采珠人出身的,从会吃饭起就下水了,韦路生这样的小少爷能比得上才奇怪了。要我说的话,倒是觉得韦路生更难得些。他在军营里都三个年头,虽然说之前不怎么训练吃苦,但这两个月也没有听过他叫一声苦,懂事着呢。” 可能是在军营里代久了,王松看这些不到二十的小伙子,都觉得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尤其是刚入伍的,更是觉得他们还小,忍不住就心软一些。 王定武不作声,但他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认为雷三石更具备一个将领该有的天赋。 两人的说法自然不会有人知道,教头也只是喊了停止训练,就自顾自的先到食堂去吃饭了。 说是食堂,也不过是用木头搭起来的,可以挡雨的木棚子而已,四面都是露着风的。赤条条的就只有一些个新打的桌椅板凳。 所有人将横木扛到了食堂前空地上放着了,立即跟恶鬼扑食似的冲进食堂,然后找起自己的碗筷,迅速地排起队来。 做饭的都是一些年龄比较大了,或者深有残疾的兵,按照以前的惯例这些就是放出去了事了,甚至连抚慰金都没有。 但王定武来了之后,就立马重新把食堂规整了,不但将这些人都留了下来,还给他们找到了活干。 像他们现在,每天吃的东西都是自己种的或从海里捞的,打理菜园子收拾厨房,做几千人的饭食,这都不是轻松的活计。 至于训练的人,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早上起来先跑圈,吃完早饭就到海里山里去训练,午饭过后嘛可以休息一下,不过也就一眯眼的时间,下午就要接着去挖沟挖地。 是的,挖沟挖地,刚刚接触这个活计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干的这些事情,是打仗训练有什么关系吗? 有人不满,有人想要个说法,但最后都被王定武给镇压下去了。 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别的不说,就说扛木头挖地都没有那么吃力了。再看看自己身上长出来的肉,就是再没有良心的人也不敢说话了。 挖就挖吧,反正钱拿着饭吃着,说不定是人家北方来的,什么大将军不传外的练兵秘法呢? 这样子想着,这些人倒是很乐呵的去做事情。 有饭吃,有钱拿,这是他们最朴素的要求了。 吃饭时间只有两刻钟,还得包括打饭和洗刷碗筷的时间。所以一个个的,都风卷残云。 “吃,吃完赶紧眯一会。”陈浩嘴一抹,就拿着碗筷冲到海边去,一刷然后拿回来再过一遍清水,往自己队的柜子上一放,立即到床上去躺着了。 说是床,有不过是木板搭出来的,能稍微躺下人的地方。 头顶上有芭蕉叶盖着的房顶,旁边连一面墙都没有。初初见到这样的条件,王松人都惊呆了,直道:“也亏得这是岭南,现在是五六月份,天气热。不然这人不得冻死!” 王定武倒是笑呵呵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岭南好啊,岭南好的,你看这房子都不用怎么建,就这样一搭唉,就好了,这省了多少钱啊。” 一想到北方一到冬天就得花钱买棉衣,买柴火,准备过冬的东西,王定武就心疼得只抽抽。 看看岭南军,只要吃饱了就行! 就这样,就这样,这群蠢货还能把人给养废了! 王定武真是恨不得把前参将拉出来揍一顿。 “唉,你们说,咱们营里不是有三万人?先在在这的,有五千吗?剩下的人,你们说去哪了?”陈浩叼着草叶子,神秘兮兮地问道。 躺在他旁边的雷三石耳朵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比他们知道得多些,毕竟在营里王定武就时常把他带到身边,有些不该看的,不该知道的,他也没避着。 雷三石隐约猜到这位年过五十的大将军,可能不是来岭南荣养天年的,而是有所图谋的。 但对方是想要把他们训练出去东山再起,还是打算扎根岭南做霸王,雷三石就不好说了。 那我自己呢?我想要做什么? 雷三石恍惚间问自己。 一来就开了矿产的大将军,还有源源不断的粮食银两供应,但对方人生地不熟,一定需要帮手。 而对方也毫不犹豫的表达了对自己的赏识,他要做对方手里的刀吗?还是要怎么做? 雷三石有一瞬间的迷茫,忽然就想起了家中,眼睛立即坚定了起来。 他要怎么做? 他要做人上人,做砍掉那些狗官头颅的人! 距离海岸三百里外,一队穿着破烂不堪的人,正在两个山头里穿行。 林远也在其中,他在一个月前被选当了小队长,手里带着三十个人。 这一次演练,只要能夺得对面山头上的旗子,回去他就能再提拔一级。 这一次胜利,他志在必得! 林远队里的队员也狼一样顶着对面的山头。这一次要是赢了,能有三十文钱的奖励!而且还有旗子! 集齐十面比武胜利的旗子,就能换一个猪头。 已经吃上一次的林远一队,馋得口水都流了。尤其是自己在吃的时候,旁人只能看着,那简直不吃了肉还美啊! 茶楼里,已经相谈甚欢的众人,正兴致勃勃的准备去娄明运的宅子看水泥。 宋回芳带来的两车水泥,当场就和上沙子和水,当着众人的面,浅浅的铺上一层。 不到三个时辰,看起来像泥浆一样的东西,就凝结成了硬石板。 “这确实是太神奇了,林老板是说这个东西卖价二十文?” 黄文觉当即道:“是从苍梧运过来吧?林老板要是能从苍梧运过来,二十文一袋,我先要三千袋。” 第46章 自己的小伙伴往外跑,王怀玉自己也没能闲着,要知道她带来的那几百个丫鬟仆从都没有完全的安置好呢。 “郡主,郡主。” 激动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在做规划书的王怀玉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出去了几月的荷香,正满脸通红的小跑过来。 这对于从小学规矩的荷香来说,就是最不合规矩的事情了。 但她顾不上了,穿着时下最方便的裤裙,一改往日的动如静子的礼仪,以最快速度来到王怀玉书房前。 “郡主,我们的纸坊做出纸了!” 石破天惊的一声,让想要训斥她没规矩的秋香都停下了话。 秋香下意识地看向房里,在等王怀玉的吩咐。 “嗯?荷香,进来说吧。”王怀玉顿了一下,让人进来。 “郡主,”进到书房里,看见端坐在上方的王怀玉,荷香好像激动都平复了些。她压了一下心情,微微颤着声音道:“郡主,我们作坊做出来的纸成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怀玉也很开心,不过这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倒没有荷香这样激动。 “你们很厉害啊!这才多久就能把纸张做出来了。”王怀玉夸赞道,“你们都辛苦了,做出纸张的人,都赏,一人赏十两银子!” “谢郡主!” 荷香磕头拜谢,直起身向她回复这段时间的进程。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荷香拿着梅香支给她的几千两银子,和府里二十几个小丫鬟就去办纸坊了。 她们在距离漓江不远处,一个叫洗猪河的地方。 那里有一片石子地,所以哪怕有河流经过,也只有一个小村子在这里住。 “就这里吧?离县城也不远,虽然没有官道,但郡主在这里呢,以后肯定会修的。”荷香望着自己精挑细选,还和好姐妹商量了好久的地方,下定了决心。 “嘻嘻,我们都是荷香姐姐你带出来的,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最小的茯苓笑嘻嘻地说道。 “没个正行,”最大的玉竹点了一下她,提了提手里的包袱问,“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干了,荷香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事情不急,我在这边买了一个院子,不大,但够姐妹们安置的了。大家先去熟悉熟悉,收拾一下东西,晚上我们再商量一下开工的事情。” 荷香知道她们都是女子,出门在外的话,肯定是要招惹不少是非的,安全也没有在府里那样安全,便早早来打听过这边的风气,选了一个离村子不远不近的院子买了下来。 离得不远,一旦有什么事情叫一嗓子村子里就能听得到。 离得不近,她们干什么都不会被看到。正好符合荷香的要求。 院子外边不到二里的地方就是河流,两边长着大片的丹竹。 “这个用来做纸浆也是极好的,我们在河边搭建纸坊,到时候雇村里人砍竹子,很快就能把纸坊建起来了。” 荷香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一起过来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骄纵的人,到了院子就拿起了东西,准备的衣食住行。 姑娘们的行动力很强,第二天就换了当地妇人干活的衣服,撸起袖子来,该做饭的做饭,去量地的量地。 都是大户人家见识过的,她们看着那些请来的工人,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告诉他们要将房子建成什么样的。 纸坊的设计是以荷香的想法为主,她根据自己记忆中父亲呆过的地方,还有王怀玉给的那些东西,照猫画虎地将一个个池子挖了出来。 “这些个池子一定要是不透水的,若是用石头来就太贵了,桑稻园那种做水渠的东西就很合适,玉竹姐,你和人回一趟府里,看能不能和宋公子买一点水泥来。” “好。”玉竹立马应承道。 玉竹快马加鞭回去问了王怀玉,得了指令又立即赶到了王屋村和宋回芳商量,当天晚上就带着一车车的水泥回来。 她指导着工人将水泥和砂石、水按照方子一点点的搅合在一起,然后倒进之前砌好的模具里。 看着凭空高出来的池子,工人们都心生嘀咕。 “玉竹姑娘,你们这还真有意思,用这个什么水泥来就能做成池子了?你们这十个池子感觉比我们村的池塘还大,用来做什么啊?”老李大着胆子问。 “我们这个啊,是用来做纸张的,要是成了,以后都会去村里找你们干活的。”玉竹笑着回答道。 这个村子的人比较淳朴,请来做活都认真仔细,正好到时候有些力气活,可以交给他们来。 “那好啊,那好啊,你们这干活就在家门口,方便得很。而且一天十文钱,这上哪里去赚去,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是好运气,会点泥瓦匠的活就能赚上这个钱呢。”老李憨憨道。 玉竹抿唇笑笑不再说话。 池子做了不到半个月,荷香就按照宋回芳那边的说话,让人将木板都拆下来,然后放水进去泡净。 因为池子离河边还有一定的距离,众人不得不拿着水桶将水一点点填进去。 “荷香姐姐,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每天都这样提水的话,我们也太消耗时间了。”茯苓看着手都磨破皮的手无奈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记得父亲在的坊间是有水流进来的,他们旁边也是有河流,但是我不记得水是到怎么到作坊里的了。”荷香也有些皱眉。 她看着不远处的河流,还有跟着自己一起抗水的姐妹,不禁想,要怎么样才能让水自己流到作坊里呢? 荷香忽然想起了桑稻园里的水渠和水车。 她们这里也离河很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一样的呢? 这样一想,荷香便把之前建池子的人泥瓦匠找来,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 “可以倒是可以,姑娘是想铺一条水渠从河里到这里是吧?你说的这个水车小的不知道,您得自己去寻了。”老李诚实地回答道。 “没事,你先把水渠修好,水车我自己来想办法。” 荷香能想什么办法,当然是直接回郡主府去和王怀玉商量。王怀玉为了能把纸坊做出来,这样的小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有了水渠和水车,纸坊旁边的清水池就立马装满了。然后再搭上竹管子,将水牵流到不同的池子里。 看着不用再提水,就有源源不断的清水从竹管里流出来,茯苓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听说这做纸张特别的废水,要是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抬水都要废不少功夫吧。” “现在是不用抬水了,但我们要轧捣练了。”玉竹无奈道。 做纸张是一件力气活,技术活。 早就她们计划砌池子的时候,就掏钱让村里人砍竹子泡在河里了。前几天还捞了一半出来,放进堆了石灰的池子里。 昨天捞出来看了一下,表面已经烂得差不多了,根据荷香的记忆,现在就是该捞出来捶打了。 纸张基本步骤就是将原材料变软然后切碎,要是用桑麻这一类的植物,还要进行脱胶,不过一般用石灰水浸泡过就行了。 然后就是捣舂了,可以增加纸张的牢固度,让纸张不容易散开和晕墨。接着就是洗涤,洗过后的浆液会可以洗掉杂质和灰浆,让纸张变得更加洁白。 到这个时候浆液算是可以进行打漕了,就是用棍子木棒一类把池子里的纸浆打匀,让可以凝结成纸张的东西浮在池子里。 接着便是抄纸,用定好的抄纸木框将池子里的纸浆抄起且均匀地铺在抄纸木框上。 最后把留有湿纸张的木框放在通风处晾晒,等到完全干透了再揭下来,一张完整的纸就做好了。 虽然大概的步骤荷香还记得,但纸张要切碎到什么程度,泡到什么程度,什么样才叫做洗干净了,怎么样才能抄纸抄得均匀,这一切都是一头雾水。 她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二十几个人,只能一点点的摸索着来,一遍一遍的进行尝试。 因为要从石灰池子里把竹子捞出来,很多人的手都被泡得发烂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喊累说不干的,全都咬着牙在坚持。 “不行,这一次的纸张还有毛刺呢,就是用来做元宝也差点颜色。” “不行,这一次的太散了,只是轻轻从木框上揭下来就裂成了几片,肯定写不了字。” “不行,这一个的颜色太灰了。” 一次次的不行,让荷香的心里有些受挫,再看那些信任自己,跟着自己出来,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变得蓬头垢面的姐妹们,荷香心里忍不住怀疑,她真的能行吗? “怎么了?最近做纸张不顺利不开心了?”夜里,玉竹看着院子里独自坐着荷香,犹豫了一下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荷香吓得赶紧回头,脸上的泪甚至都还没有擦掉。 “哎哟,我们的荷香姑娘还哭了?”玉竹好笑地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样子劝慰道:“便是郡主来做,也不能一次就做出来。若是这纸张真的那么容易,它还会卖那么贵吗?” “你不满意,我倒是觉得很不错了。至少我们知道这个方法是对的,我们只是差在不知道怎么做得更好而已。” “郡主说的不错,我们多尝试不怕错,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百次不行就千次,总有一次我们能试出来的。” 荷香还没有说话呢,就听到平日里少言语的玉竹这样劝自己,不禁破涕为笑起来。 “玉竹姐姐,你这是在劝我啊。要是真试了千百次都不行,我可没脸活着了。” “哎哟,”玉竹不赞同道:“就这你就不活了?那你之前做的不就白费了?” 第47章 “我才没有放弃!”荷香撅了撅嘴,眼泪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只是觉得让大家跟着那么辛苦,但是又什么都没有做成,对不住大家而已。” “明明叫你们出来的时候,许下了各种承诺,美好愿景,说要带大家赚钱,替郡主做好纸坊的。可如今你看,花了多少钱,你们干了多少活?我瞧见茯苓的手都裂了,姐妹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荷香自责得无以复加,但也只是怪自己。 “我只是怕,若是再试一次,两次,十次,百次都不成,到时候该如何面对姐妹们?” “我们选择跟你出来,难道就能笃定你会了?”玉竹笑道,“若是这般,大家都抢着来好了。” “就是再怎么不成,郡主那里也有我们一口饭吃的,就是苦点累点,万一成了,那可就是赚大了。” 荷香知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得别人说了才感觉好点。 “我知道了玉竹姐姐,我就是想哭一会,肯定不会把半途而废的,你放心吧。” 听到她的这一番话,蹲在墙角的几个小姑娘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打击到不干了。 荷香发泄了一通,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知道这件事关乎着多少人的生计,知道这不单是她自己想要恢复父亲的荣光,还有姐妹们的心血在里面。这件事不成也得成! 鼓起干劲的荷香工作起来越发卖力,每天在纸坊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吃饭睡觉回一下小院,其他的都在纸坊里呆着。 “纸张不够白就多洗几遍,洗了浆液不够粘稠怎么办?加浆液过滤放芭蕉糊糊?不对。” “阿爹没有说过这种方法。” 荷香沉浸在纸张的制作中,不在拘泥于王怀玉给她的方法或者自己的记忆,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外界更多不同的材料中。 她知道纸张就是细碎的树皮草茎之类的东西粘在一起。如何把它们做到牢固光滑能书写,就是成纸张的关键。 当荷香发现自己怎么洗浆液也洗不白的时候,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用的原材料不对,或者加入的东西少了。 她尝试着用不同的东西,凡是在路边能看到的,别人不要的,不花钱的,只要能切得出来做纸张想要的东西,她就都不嫌弃的捡回纸坊,一个人在那里闷头鼓捣。 于是,石鼓村的村民就天天看见一个小姑娘,要么背着一个箩筐到处捡东西,要不就是走着走着,就开始盯着前边的草木在发呆。 “这有钱人家的丫鬟都和我们不一样,瞧瞧人家天天的,不是捡花就是挖树的,不用干活也能有饭吃,这可真是舒坦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哦。” 村里人看着她们整天只在那个纸坊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每天不是花钱和他们买柴火,就是买竹子烂布头或者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倒没有什么不好,虽然只是一两文钱,但让家里的孩子捡来卖也算是个营收不是?现在村里的孩子,就盼望着每天早上纸坊开门,然后拿东西去换钱呢。 荷香不知道自己在村里人成什么样了,只是看着越来越好的纸张,心里忍不住的雀跃。 “快好了快好了,用芭蕉杆加竹子原来是真的可以!” 看着自己手里新出的纸张,荷香激动得脸都红了。 玉竹等人听到,也纷纷都凑过来,全都挤在一起,看着她面前那个略微有些泛黄的纸张,伸手摸了摸。 “荷香姐姐,这个纸很软。”茯苓一阵惊喜。 她们之前做出来的硬得能割手,但是现在这个摸上去就跟摸到了丝绸一样,软软滑滑的感觉非常好。 “不止是软,你们看这个颜色,是不是和郡主常用的明和宣纸差不多?不过我们这个吸墨不太好,不能和明和宣纸比。” 明和宣纸在大齐中只能勉强算得上二等纸,是那些顶尖世家不屑于用的,但却是在权贵中最常用的。售价更是到达了一两银子一刀。 “若真是能代替明和宣纸,日后咱们府里用纸就不用出去采买了,这也能省下一大笔钱呢。”跟在梅香身边学过账的玉竹迅速算道。 “不说府里用的,就是他们县衙现在不也是要用吗?咱们这可比县上书肆的要好,而且正成本,”玉竹粗略看了一下道,“这成本若是除掉我们之前做坏的那些,那算来一百张也不过是三十文钱。” “不过我们买的轧刀、修的池子、买的工具还有姐妹们干的活,这些若是都折算成银两的话,怕是价格也不菲。” 茯苓从手上的纸中转回心神,听到玉竹的话便道:“玉竹姐姐,你这样算不对。我们买的这些东西,建的池子,以后也是都能用的啊。我们干的活,就算换成银两,那也应该是每个人一个月的月银。但是这才是第一次做出纸张呀。等我们大家都会的话,肯定就能做出更多的了。这样一算,花费的银钱也不多的!” 玉竹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茯苓,你小嘴巴巴的,怎么就把账算得那么清楚?” 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能长久使用的,只是说一开始的投入比较高而已。但是折算平摊后的成本她还没有算过,只能预估大差不差的。倒是没有想过茯苓居然能一眼看出来。 茯苓也很懵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她迷茫地看向身边的小姐妹。 “我们能记得每天干什么,把事情做好就是了,谁会去想这个啊。”丁香看着她这样,无奈扶额道。 这还用想吗? 茯苓也疑惑。 见着她们两面面相觑的模样,玉竹也忍不住道:“你们两真是,这个是茯苓的事,说不定跟梅香姑娘一样,是个算账的好手呢。” 听到这个话,茯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摆摆手。 “不不不,我如何能和梅香姑娘一样。” 梅香姑娘是什么人啊,在郡主身边算着整个府里的支出,每个月每年成千上百万的银子都是要她算要她写条子的。在府里,除了老夫人院子里的老嬷嬷,整个府里就是管家也得听梅香姑娘的话,她何德何能啊。 “能不能那是你自己说的算?”玉竹啧啧地打量着她然后道:“到时候你和荷香一起回府里吧,送纸张回去给郡主看,也让梅香姑娘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对呀,要是茯苓能和梅香姑娘一样管账,我们纸坊以后都不用招人了。”丁香也笑着道。 她们这些人各有各的本事,或做针线,或在厨房,但更多还是洒扫和伺候人。真能认得两个字的,也就荷香和玉竹而已。现在纸坊里的财账也是两人在兼管着。 现在纸坊还没有营收,还能勉强糊弄一下,但等真正产出了,就她们这样子的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茯苓在每天做纸张之余,还多了些期盼。 要是她真能和梅香姑娘一眼,看一眼账本就知道银数那该多威风啊? 于是,王怀玉当天不止收到了来自荷香送来的纸张,还收到了她们挖掘出来的人才。 “茯苓是吧?” 王怀玉用自己强大的记忆力,模糊地找出这个叫做茯苓的小姑娘,不到十六岁,是在厨房帮工的,因为没亲没故不想离开王府,所以选择来岭南。是个做事勤勉朴实的人。 “奴婢茯苓拜见郡主。” 一直在厨房里的茯苓,只在远远见过王怀玉,第一次离对方那么近,她近乎惶恐的行着大礼。 王怀玉都快要习惯她们的这种反应了,等她行完礼了,示意荷香将人扶起来。 “你们两个都是我们郡主府出去的,做出了纸张,听荷香说你还会算账,这很不错啊。”王怀玉笑着,努力让自己变得和蔼可亲一些道,“我们府里就缺这样的人才,要是有天赋,就让梅香教一教,以后你们纸坊里的账目也不用找人了。” 荷香眼睛亮亮的直点头,“对啊对啊,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就等着梅香姐姐教一下茯苓了,茯苓真的很厉害,一定能学会的。” “这还没有开始学呢,你就知道了?” 王怀玉打趣了她一句,把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那箱纸。 她拿出一张,试着写字揉搓,甚至还让小丫鬟放进水里泡了一下。 略微泛黄的纸,和她平时用的有很大差距,但是比她之前在书肆见到的要好得多了。不管怎么样,做出来就是一个进步不是? “你们这个纸,成本花了多少?” “回郡主,这个纸张若是加上我们花费的时间和钱,约莫五十文钱一刀。”茯苓回道。 书肆上最便宜的纸要一钱银子一刀也就是一百文钱。她们这个质量更好些,成本在五十文,如果翻倍卖的话,还是能有赚的。就算是降低一半的价格批发出去,收益也不低。 更重要的是,有纸张就能抄书,就能做印刷,就能人手都有书,就能办书院! “之前安排人去做活字印刷了?弄出来没有?” 王怀玉转头问起自己的大主管肩秘书秋香。 秋香颔首,“在府里挑了几个机灵手巧的家生子去弄了。” 第48章 桑稻园三十里外的一间小院里,五个十七八岁的小子,正在捣鼓着一些木头和泥块。 陈光柱从小就喜欢看别人雕木头,刨东西,在王府的时候见着主子房里的雕花,就挪不动腿,看到欣喜处还曾不顾身份去摸过,为此还被他老爹打了好几次。 “你个小兔崽子,那些个木头比你骨头还贵,你要是磕着碰着了,我看你拿什么陪的!” 老陈头看着用他拿脏兮兮的手去摸螺钿雕花黄梨博古架,就气不打一处来。 “哎哟。” 陈光柱挨了自家老爹一巴掌,终于算是舍得把手收回来了,但是眼珠子还黏在上面。 “看,还看。”老陈头又踹了他一下,“再让老子看到弄这些个不当吃的,老子就把你赶出去!” “你让我看看,看看说不定我做出来的更好,”陈光柱贪恋地又看了一眼嘟囔道:“听说这么一个柜子好几千两呢,我要能做出来,郡主肯定给我更多奖赏。” “嘿,”老陈头咧着嘴漏出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老子爹娘都是草席子一卷给丢了,你这小子还敢想这种祖坟冒青烟的事?” “你知道这个东西是谁做的不?那可是大家,是夫人的陪嫁嫁妆,特地请的王树大家打的,可是要留给郡主的。你小子,有那个命给郡主打嫁妆?” “这不试试怎么知道,大家也是从人,也是从小的学起来的。我只是不能学而已,这又有什么难的,让我做我肯定做得比它更漂亮。” 陈光柱的话恰好被秋香听到,她看一眼这父子两,就想起了这两人是谁,在府里多久了,是干什么的。 不过陈光柱一直在外边跟着车夫跑腿,平日里在府上的时间不多,她倒是不知道他还擅喜欢做木工活? 想着最近自家主子搜罗人才,要培养什么各种擅长的工匠,秋香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光柱子。” 秋香喊了一声,听到动静的陈光柱先是一愣,赶紧地把手擦了擦上前回话,“唉,秋香姑娘,您叫我?” “对,方才我听你说,你喜欢做木工?可有做出什么物件来?” 陈光柱一愣,倒是老陈头反应快一些,推了他一把赶紧道:“有呢有呢,秋香姑娘你现在要看看吗?这小子平日里上工勤快,干完活了就爱回去捣鼓这些东西,做了一屋子的小玩意,姑娘要是想看,老汉这就给您找去?” 秋香微点头,用眼神询问还楞在原地的陈光柱。 “有的有的,秋香姑娘,我现在就给您去拿。” 陈光柱一愣一愣的,但人也不是傻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就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当下扔出一句话,便也不管旁边的老爹使眼色,就跟脚底抹油似的往外跑。 秋香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就见一个人影飘走,只能转头和还算沉稳的老陈头道:“主子叫我还有事情,你一会让光柱子给我送到凝香院吧,叫他在门口等着我,我半个时辰后回去。” “唉好,好好,我这就和我家小子说,秋香姑娘您先忙。”老陈头几乎是两眼放光,就差对着秋香哈腰点头了。 秋香说完,倒是记起了王怀玉之前说的事情,说是还要弄一个格物作坊,专门用来研究些先进的东西。 至于什么是先进,什么是研究,这就是主子们考虑的事情,她要做的就是把人给找好。替主子把事情解决了。 陈光柱这辈子都没有跑过那么快,他感觉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风在耳边呼呼的,心口要压得好像要炸开,但他都顾不上了。 “小马驹,不对,郡主肯定不要这个。好看的,秋香姑娘喜欢什么,要什么样的东西?她想要什么样的呢?” 陈光柱在自己的小库房里,翻腾着这些年来做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出自己满意的。 “秋香姑娘,这个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提起的,她想要什么呢?” 陈光柱抓了抓脑壳,最后从最底下翻出一个盒子。 不是很好的木材,只是从一个庄头那里要来的一块百年桃木,他用来做了一个梳妆匣,还雕了一套十二生肖的小件。 “就是它了。” 匣子上雕刻了百花戏春,是从老太太院子里看到的图案,只一眼,陈光柱就喜欢上了,后面偷偷的叫老太太院子里小丫鬟帮忙描了图出来。一点点摸索着,才敢往盒子上雕。 他很喜欢这一套东西,雕刻出来的时候还想过要将它献给府里的主子。不过他是外院的,怎么也碰不上院里的主子,只能遗憾作罢。 现在倒是能用上了。 陈光柱把东西一点点用油蜡擦干净,才小心翼翼地装起来。为了让它看起来昂贵一些,还找院子里的小丫鬟买了一块新手帕铺上去。 老陈头站在角落上等着,好不容易看到匆匆来的儿子,赶紧把人拉住。 “秋香姑娘去忙了,叫你到凝香院等着。” “唉?好好,我这就过去。”陈光柱挠了挠头应下,就想要离开。 不过老陈头又一把把他拉住。 “你个傻小子,去了就在门口等着,谁问也别说干啥去懂不?还有啊,碰上院里的姑娘们嘴甜点,那都是主子跟前的人,能看上你一眼,你小子就走运了。”老陈头叮嘱着。 老陈头这可不是要他娶院子里的姑娘的意思,就算大家都是伺候人的奴才,也一样是分三六九等的,他们这种在外边干杂活的,就是最低等那种,能被内院看上,稍微提点一两句那都是造化。 陈光柱不停的点着头,实在上脑子早就飞到了凝香院。 好不容易等对方唠叨完,便抛之脑后,抱着自己的宝贝直奔凝香院。 “哟,外院的小子?怎么到我们内院来了?” 一个院子嬷嬷的儿子林牛看着陈光柱闷头就要往里走,伸手就把人拦住了。 “大牛,你赶紧让我进去,要是耽误了秋香姑娘的事情,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陈光柱有些着急道。 “哎哟,就你个跑腿的小子,还想和我们秋香姑娘说话?别是唬人的吧?”林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倒也没有特意的为难他,而是要他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仔细检查过了还回去道“秋香姑娘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什么时候要?要这个东西来干嘛?” “我不知道。”陈光柱抿着唇道。 “不知道,不知道谁敢放你进去?”林牛拧眉。 内院住着老夫人和小少爷,最怕有人狗急跳墙使坏,这些天郡主把他们筛了又筛,训了又训,不知道撵了多少人才留下他们几个。要是不把关好,下一个被撵出去的就是他。 陈光柱急得呀,就差点哭出来了。 “大牛,你信我,真的,真的是秋香姑娘让我来的,不信你让人去凝香院问,或者跟着我一起进去行不行?” 林牛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帮你啊,你看我走了这里怎么办?我这叫擅离职守。你还是回去吧,要不就叫内院的人来接你,不然我可不能放你进去。” 陈光柱哪里认识什么内院的人,要是认识也不至于此啊。 秋香正好从王怀玉那里出来,看到门口两人一个在求,一个不为所动的,禁不住回头问身边的小丫鬟,“咱们府里的人就这样不懂变通?” 小丫鬟摇摇头,“不是很眼熟,大概是最近换进来的?肯定不是秋香姐姐你教的。” 秋香暗自摇头,最近放了很多人出去,新进来的确实还差点。 “光柱子,” 秋香喊了一声,外头两人立马停下了,林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光柱。 这人,竟然真跟秋香姑娘搭上了? “我要的东西可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 陈光柱当即抱着自己的东西跑来,面色赤红。 “秋香姑娘,您要的东西。” 秋香打开略微看了一眼,原本不抱有任何希望,但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给了她惊喜。 跟在主子跟前见过了不知道多少巧物,能让秋香眼前一亮,说明陈光柱的手艺确实不错。 “这个东西都是你自己弄的?可有学过?” “回姑娘都话,都是我自个偷学的,见过府里的工匠做过,没正经拜师。”陈光柱有些羞怯道。 没学过也能做成这样? “府里打算开个工匠坊,你愿意去里边试一下吗?月银比在府里高一成。”秋香掂了掂手里的东西道。 “愿意,愿意,小的愿意。” 陈光柱喜不自胜,就差给秋香磕头了。 工匠坊建得比纸坊还快些,毕竟不用建池子房子,也不用将原料泡着。 他们只是在城郊找了一个空地,有个大院子和能住的地方,就收拾收拾搬了进去。 木匠要用的地方,秋香找梅香支了钱,两天就给备齐了。但是他们进去后,却发现要做的东西和木工工匠该做的,没有多少关系。 “这个活字印刷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字我倒是晓得,就是读书人用的吗,但是这个字还能让我们来做?” “对呀,我们又不识字。” 第49章 “你们不用识字,就跟照着图案来雕刻一样,把这些字雕到木头上就行了。” 事关重大,王怀玉不放心让旁人来做,只能把秋香借出去,让她暂时管着工匠坊的事情。好在坊里的人都是认识的,对秋香也信服得很。 “秋香姑娘,你说让我们把这些字雕在木头上?”陈光柱有些不敢伸手,看着秋香手里都几本书,眼里满是敬畏,“书,我们怎么能碰呢,这么贵的东西,弄坏了多不好。” “对呀,多不好,我们这手就是干些肮脏活的,怎么能碰得了书。”林小虎也说道。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那几本书,和嘴上讲的完全不一样。 “让你们做就做,怎的那么多话。郡主说了,这个活谁要是做得好,日后凡是郡主府有的书籍,都可以给你们一份。” “书?”林小虎眼前一亮,拿着镌刻刀干劲满满。 陈光柱不太理解他的兴奋,有些迷糊地小声道:“有书我们也看不懂,那不是糟蹋好东西吗。” 陈光柱就想做个木匠,做出来的东西能卖上千金,能放在郡主府里,能被主子拿出去送人,他就觉得满足了。 至于其他的,他从来不曾想过。 “不要也可以换成别的,先把郡主要的东西做出来,到时候是要银子还是铺子都可以。”秋香做主道。 她就是再迟钝也该知道这个东西有多重要,若是能做出来,这些人就是奖励良田百亩都不为过。 “郡主想要做成什么样?就是按照这个字刻到木板上?大小模样木料什么的有要求吗?” 陈光柱还想要再说什么,林小虎一把拉住他,自己站出来向秋香问道“要多深,还是要什么模样的?我看府里的雕刻图案,有的凹进去,有的凸起来,郡主要什么样的?” 林小虎说到了点子上,秋香想了一下道:“分开来,每一个都只能有指甲盖这般大,字得是突出来的,跟印章一样,盖到纸上就和书里的字一样,你们能做到吗?” 林小虎和陈光柱几人面面相觑。 印章? 稍微了解一些的石小刀忽然冒声道:“秋香姑娘是想要我们雕刻和书页一般大的印章,只是这个印章的每一个字都是拆开的意思?” “不对,应该说是一个印章一个字,只是将它们都盖在纸上的话,就能得到一页书的意思是不是?” “对。” 秋香很意外,石小刀是几人中最小的,也是最沉闷寡言的,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最先明白她意思的。 “就是弄成一个个小印章,排列之后可以印在纸上成书。” 石小刀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我可以做,不过它要雕多大的?和这个书上的一样大吗?” 秋香点头。 她手里的这个书是大齐最常用的一版千字文,用来给孩子启蒙最合适,而且很多书籍上所用到的字,里面也基本涵盖了。 可以说,把千字文雕刻出来了,剩下的一半书籍也都印了。 “好,秋香姑娘放心吧,把这个事情交给我们,一个月我保证给您送去雕好的字章。” 秋香将书留下给他们,还吩咐了府里的专门的人负责,凡是工匠坊这边要的东西,就先给他们送了再回报。 工匠坊得到了优待是毋庸置疑的,府里的人只是微微听到一些声音,都羡慕得不行。 “唉,好像从府里出去的,都能要什么有什么呢,郡主可都没有吝啬过,比咱们在这苦哈哈的熬日子要好的多。” “谁说不是呢,之前觉得出去不靠谱,咱们在府里好歹还能吃上饭有钱拿呢。但瞧他们这个架势,过得可比我们好多了。” “你说他们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来呢,这要是真做出什么来了还得了?郡主不得赏个千八百两的?啧啧啧,这咱们几辈子都攒不来吧。” 府里的人羡慕着,工匠坊里的却是傻眼了,从石小刀一口应下秋香一个月内拿出东西来,他们就急了。 “石小刀,你这可敢说啊?你做过吗知道是什么东西吗?还是你认识字啊,这么厚的一本书呢,我们几个怎么可能弄得出来。” 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妄图刻出一本书来?这不就是做梦吗。 做梦也就算了,还把海口夸到主子跟前。 “我做得出来啊。这个不比那些花花草草的好弄吗?” “实在不行我们还能用笔描出来,描到木头上再雕不是吗?”石小刀抿唇道:“我可以先做给你们看,你们要是觉得可以就帮一下我,不可以的话,让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石小刀有些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他能做是一回事,可是他们现在是五个人一起,自己的话好像把他们也给拉下水了? “你都在秋香姑娘跟前这样说了,我们可不可以也得干了啊。”林小虎有些无语道。 陈光柱倒是没有觉得怎么样,依旧笑呵呵地看着对方,点头应下。 “一个月就一个月吧,我们几个分一分应该也能很快弄好的。我之前就做过一些小东西,刻过一些花草图案,字倒也刻过,不过就一个福字吧?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做好。” “不难,不然你们给先削成小快的,我自己在上面刻字也可以。” 只要工具足够小,足够锋利,石小刀相信自己能做得出来。 事已至此,就是他们觉得自己不行,那也得行了。 几个人认命般跟在石小刀后面,好在大家都是认识的,家里的爹娘也都是府里的下人,认真算起来的话,他们还能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异姓兄弟。 几人埋头就开始苦干,日常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睡觉都多的是在工坊里解决的。 “石小刀,你自己来看一看,这个木头削成这样小行不行?”林小虎大声喊着,正在叫陈光柱怎么弄的石小刀哦了一声道,“你等等,”然后跑过去接过他手里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木头。 “这么小一个东西,你往上面刻的话很容易就碎的,” “我用的刀小,再用巧劲就行了。” 石小刀说到做到,在几人的围观下,拿起了跟针尖差不多粗的刻刀,在他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照着字样略略一描,然后手起刀落,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停下了刀。 “这,这就好了?”林小虎有些傻眼。 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呢,这人就把字给雕好了? “这只要三刀就好了,需要多久的时间吗?”石小刀也不明白。 “行了,你这个字刻出来了,还要看看能不能印在纸上呢,我看着这么那么大的样子。” 字是凸起来的,放在手上显得很小,但是盖在纸上就不一定了。 陈光柱听到立马跑去拿了墨斗里的墨水出来,还有送来的纸张,几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石小刀将手上的小字沾上墨,然后印下。 “唉。” 糊作一团的墨迹,让几人的希望瞬间落空。 “这个那么简单的字都糊了,那种一大堆的岂不是更难?” “不对啊,你们看这个墨都不只沾到字上,整个木头都沾上,能不糊做一团吗?”陈光柱指着已经黑完的木块道。 “我去洗干净,重新再来。”石小刀抿唇道。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们只是轻轻的用布沾了一点墨汁在表面,然后轻轻印在纸上。 这一次的字就清晰了很多,印在纸上就跟写出来的一样。 看着纸上的字,几人都惊叹了。 “这居然是我们写出来的?” “不,这不是我们写的,这是我们刻出来的。” 林小虎有些激动地接过石小刀手里的小字,学着他的模样沾了一点墨汁印在纸上。 一个,两个,三个 一整张纸都被印满了字,但他们依旧兴奋不已。 “我们不识字,但是,但是我们也可以写字,可以写书!”林小虎抓着手里的小字激动道:“要是我们刻出足够多的字,就可以排成一页页的书,一本本的书了,不用拿笔来写,比他们拿笔来写的还快。” “快快快,我们还有什么字能刻的,先赶紧把它刻出来。” 看到了成果,几个人都很兴奋,他们分工合作,两个人负责将木块切割成合适需要的大小,一个人跟着石小刀一起学着将字雕刻在木头上。 切割的工作容易些,做完了他们也不休息,而是围在石小刀旁边学习。 从一开始的个十百千,一二三四这样简单的字,到赵陈王李齐这种常见字,他们这些不识字的人把很多的字都刻了出来。 “一个月,这个事情也不是特别难啊。小刀,还是你厉害。” 在临近石小刀应下承诺的前五天,他们将前面的字都刻完了,之后最后一页十几个比较多笔画的字没有刻出来。 这不禁让林小虎有些得意,他竟然在短短一个月内学会了刻字。等他有时间找内院的人请教,他就能知道这些字都叫什么,以后他就是识字的人了。 就在几人兴奋的想要把东西拿去领赏的时候,习惯将东西都检查过一遍的周落傻眼了。 “你们看,我们之前刻的字都碎了。” “什么?什么叫碎了,怎么会碎了?” “好好的放着怎么会碎了,这可怎么办,就还有五天的时间了。” 一个个完整的小印章,碎成了一块块看不出原样的木块,跟废弃的垃圾一样躺在盒子里。 顺着那些裂开的纹路看去,显然是就着雕刻的痕迹裂下去的。 “我已经很注意,刻得很浅了。”石小刀失魂落魄地看着满盒子的狼藉。 第50章 林小虎多看了两眼,然后细心的发现了不同之处。 “不是你刻的问题,而是木头根本就做不了那么小的东西。往常这样小的木头都是废料,现在要拿它来刻字,也是我们糊涂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傻眼了。 那,他们费这一个月是干什么的? 作坊里沉寂了许久,石小刀看着自己破败的作品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况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心血,而是他们几个人共同做出来的。 “现在,该拿什么和郡主和秋香姑娘交代?”陈光柱有些惶恐不安地问道,“我们拿了那么多东西,还领着月银,这些房子工具饭食可都是府里出钱的,现在做不出东西来,府里该不会治我们罪吧?” 陈光柱脑子里已经想过不下百个自己听过的传闻,谁谁家的工匠没有做好主子要的东西,被全家发卖了。谁谁家的匠人把东西做差,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你别乱说话,郡主不是这样的人,你什么时候见我们府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倒是林小虎, 第一时间反驳道。 这个倒是,他们有些担心但也不至于到乱了阵脚。 “大不了我们就和郡主请罪,请求她宽限些时日,总能把东西做出来的。” “对,郡主不是这样不通情理的人,不行就找秋香姑娘,让她替我们求一下情。” 几个小子捧着东西等到了交接的日子,战战兢兢地和秋香回禀此事。 “秋香姑娘,我们真是罪该万死,不该这样夸下海口的,害您在郡主面前没有办法交代。” 秋香原本还板着脸,维持自己的严肃的,听着他们快哭了的声音,多少有些无奈。 “你们就为了这个事情提心吊胆?我说门房那边怎么说你们最近不常要东西了,怎么这是怕主子怪罪下来?” “要是这个东西真的那么容易做,郡主也不会有求必应,花那么大的价钱和精力去给你们弄这些了。你们就好好的干,也别拘泥于木工,看下陶瓷的或者其他东西,看一下哪个更好。” 石小刀听完送了一口气,捧着残缺破碎的盒子递给秋香。 “秋香姑娘,多谢您不怪罪,我们原本是把东西做好的了,只是没有考虑到木头会那么容易坏。您说得对,我们要是换别的东西来做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坏了。”石小刀一脸的愧疚。 要是早知道然后多去尝试,说不定他们就能把这件事做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没事,郡主这个也不急着要,你们尽力了就行。多出做些尝试,看看什么合适的就用什么,凡是需要的就和府里说。不过每一次做出来,不管能不能行,你们试过了起码知道什么是不行的。” 石小刀等人听着连连点头。好在几人除了木工不错,还有一个是会烧制陶器的。虽然手艺不精,但在这里也勉强能用。 苍梧的地贫瘠,但土是真的丰富,不管是用来做水泥,还是用来砌房子或是拿来当陶土都能找得到。 杨家就是做陶器的,祖祖辈辈在苍梧积攒了不少的名声,凡是有买陶器的,第一个想起的肯定是杨家。 石小刀几个人得到秋香的话,立马在县里找出各种能刻字的东西。 瓷器这样昂贵的东西他们自然不敢想,也做不来。陶器倒是家家户户可见,便闻声而来找到了杨家。 “你们说什么?想要和我们学制陶的手艺?”杨宗租诧异地看着几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我们家祖传的手艺,用来吃饭的家伙,你们要和我学?” “我现在要是敢答应你们,今晚我祖宗就能从地上爬出来打死我这个不肖子孙。” 谁家手艺不是藏着掖着用以为生的? 他要不是看见这几人是从郡主府里出来的,现在就能乱棍给打出去。 “我们学来也不是跟你抢生意的,我们给钱,你教教我们行不行?”林小虎虎着脸问。 石小刀扯了扯他的衣服。 谁求师父学东西是这样子的,他们空手而来已经是很无理了,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杨师父你别介意,他不懂事不会说话,我们的意思是能不能在您这里学学怎么烧制陶器,我们几个给您付钱,日后学会也保证不在这里做陶器的生意,绝对不和你们家抢生意。” “你们说不抢就不抢了?这手艺是我们家的,给多少钱我都不卖。”杨宗祖挥挥手道,“你们走吧,我是不会教你们的,就是郡主来了也没有用。” 自从王怀玉上一次当众审罗松这个狗官后,在苍梧县的百姓心里有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大家伙都津津乐道了一段时间。 但从那以后王怀玉就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脸,所以过了那个劲头,大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去了,很难再想起这位怒斩贪官的郡主。 石小刀杵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他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只能指望其他人,但是看大家都抓耳挠腮的样子,也知道不太可能。 “你要是不能教我们,那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干?我们请你来帮忙?”陈光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你在说什么,你忘了郡主说的话了!” “不能一起干!” 话刚一说出口,就被林小虎等人给捂住了嘴,然后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老板,小声地道,“郡主说我们做这个东西,只能我们自己人知道,怎么能请别人来。” 杨宗祖好像不在意,但其实已经竖起了耳朵。 他是不能把家传的手艺教给别人,但是给别人干活赚钱不耽误啊。 “我嘴很严的,你们请我去干活吧,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你们就当我是个瞎子就好了。” 杨宗祖比他们大上几岁,家里都有媳妇孩子了,但一说话却跟石小刀他们一样。 林小虎一脸的不信任还眼带警惕,上下将人打量一番。 “你刚刚可不是那么和我们说的,你不愿意教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干活?”林小虎瞬间趾高气扬道:“郡主府的工钱你知道有多少吗?我们可以选更好的工匠,更好的师傅来教我们。” “要不是离得太远了,我们才不会来这里找你呢。” 郡主府的高工钱,杨宗祖也听说过,他家里媳妇就经常念叨着呢,说要是能到郡主的园子去干活,工钱都比其他地主的高上几文钱一天,这样的好事抢破头了都抢不到。 要是他能给郡主府干活了,再认识认识里边的人,不就能给自家媳妇介绍介绍了吗? 杨宗祖瞬间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看向几人的眼神也不嫌弃了,说话也不冲了。整个人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价钱嘛,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我也是手艺人,知道手艺对咱们的重要性,肯定不会到处说话,我就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陈光柱对他说的十分心动。 他们正好就缺这样的人,雕刻他们可以自己来,但是烧制和制作合适的胚子得杨宗祖来。 就算是他们现学,也没有人家祖祖辈辈做的娴熟啊。既然有一个会的人在这里,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来呢。这不省了很多时间吗? 林小虎依旧虎着脸去看他,似乎是在打量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忽然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个小伙伴语出惊人道,“请他来干活吧,我们几个人的月银匀一匀,也够给他工钱了。” “不过找个外人来,肯定是要和府里面和郡主说的。要是郡主同意了,这人请去也没事,要是有什么歪心思,不用我们操心,郡主府的侍卫还能让他逃了出去?” 好有道理! 几人对视一眼,朝杨宗祖漏出一个起鸡皮疙瘩的眼神。 “行,我们决定请你了,做出一个东西就给你五文钱吧怎么样?这个东西只有手指盖那么大,用不了你多少料子和功夫。或者是按天来算,一天多少钱你说个数给我们?” 态度转变得太快,让杨宗祖打了个哆嗦。很想说自己不干了,但是想着郡主家的园子和家里的媳妇,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我要做算件数的,做多少个给我多少钱?”杨宗祖合计了一下试探道。 “做件数的?好啊,行啊。” 几人听到他的话都笑了,在他不明所以心里发毛时,就连推带拉的让他去收拾东西,然后给他媳妇交付了一两定银,当场找人拟定契书签字。 “唉,你们让我想想,我觉得我不是特别想去了。” “放你老娘的屁呢,攀上郡主府这样的好事你还不想去。赶紧麻溜的给按手指去干活,要是做不好你不用回来了。” 杨宗祖没想到他们你们迅速,还想磨蹭两句呢,就被自家媳妇拎着耳朵按手指印去了。甚至衣服行李都给收拾好了。 带着一个新得小伙伴,几人蹭蹭的就回了作坊,一进门啥也不干,就问杨宗祖做陶器需要什么。然后都记下来,加急送到了府里。 “这群孩子挺开窍的,你找个人盯着点杨家。匠人坊那边要什么尽管送去,也别拘着人家回家。”王怀玉知道之后说道。 杨宗祖还不知道自家已经在郡主府的眼皮子下看着了,只知道自己在看到这几个小子提出的要求时,无比后悔当时怎么没有选择要每天的工钱。 “你们这要求也太过分了,指甲盖那么大的东西,还要留给你们在上面刻字的余地,这陶器都是做之前雕刻了,你们这算什么回事?” “什么,你们刻完了让我烧出来?不行不行,这个东西太小了,一烧不就坏了?” 第51章 “不行也得行,我们可是先付了银子,签了契书的。你再琢磨琢磨,烧大缸要那么多柴火,现在烧制小的你放少点不就是了?” 陶土的配比是杨宗祖自己来的,捏制大小是石小刀几个学着弄的。捏出自己想要的大小形状,就小心翼翼的在上面刻字。 好在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刻字比之前要快上许多。但到了烧制这里,杨宗祖又出现了问题。 看着碎了一地,焦成一片的小土块,几人真的是欲哭无泪。 “你们这个办法行不通,就不能做成一块大板,把要写的东西弄在上面吗?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呀,你们刻的时候也好弄不是?”杨宗祖善意地劝道。 “哎哟,你不懂,郡主就是要这样一个个的,你还能比郡主聪明不成?”林小虎挥挥手道。 石小刀则是小声解释到:“单个的方便我们以后取用,一整版的要是错一个就都不能用了。杨大哥,你还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它烧好吧?” “这样的不行那其他的呢,火大了不行那小点,或者我们不要烧那么长的时间,只要我们多多尝试,总能找到合适的。” 杨宗祖只想摇头拒绝,但是没有办法,他的钱和契书都在人家手里呢。自家媳妇还说了,没有拿到工钱不准回家。 在抗争无果的情况下,杨宗祖只能任劳任怨的听从石小刀等人指挥,一次次的把烧制陶器的方法调换。 “大缸用大火,小东西就小一点,可以烧短一点的时间。”杨宗祖呢喃着。 不同的工匠坊在紧赶慢赶的去做府里要求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王怀玉这边也没有闲下来,府里边稍微有点闯劲的人都被放了出去,不管是匠坊还是农庄,或者是开小铺子,府里的下人都出来了,只有老太太哪里没有怎么动。 王怀玉也不是真的就窝在这个小县城里不动了,在看到林清风上任后,能在江先生等人的辅佐下把苍梧的事情扛起来,她就琢磨着要到岭南的其他地方去看看了。 “郡主,你就放心的出去吧,县里的事情有林公子和江先生他们,府里的事情有我们呢。您现在出去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春香替她收拾着行李保证道。 王怀玉看着府里的一草一木,还有院子里的两个小调皮鬼,心里确实是放不下。 “要是怀瑾和怀瑜大一点便好了,这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剩下你们几个又都是娇娇儿,这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您忘了您这段时间练的府兵了,那可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用来护我们几个老弱妇孺还不成?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呀。”春香说着。 在将军府里的人,别管男女老少,哪个不是学过两手的?尤其是还能从盛京跟到岭南的,要真是那弱不禁风的人,早就折在路上了。 “那不一样。”现在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们呢。 王怀玉心思微微动了下,正是因为有人盯着,自己离开了反倒让家里人安全些。或者来个请君入瓮也不是不行?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家人的安全最重要,王怀玉是万万不敢拿家里人的安全做赌的。尤其是老太太,一点惊也受不得。 最后王怀玉离家了,第一站就是去的粤州,去看王父练兵练得如何。 此次出门,是她来了岭南之后第一次离开苍梧到别地去,按理说来封地主到封地后,就该着手巡视封地的,王怀玉这已经算是很迟了。 迟到得岭南的官员都以为她要蜗居苍梧,不提巡视这事了。 王怀玉离开,就是把目光吸引到她身上来,府里一切照旧,但是家中老幼被送到了军营中。 “怀玉想得周全了,这半年来比之前要老练许多,虽说有些钱花得不明白,但说不定有奇效。”老太太经历过不知道多少风雨,花钱多少这事还没有计较过,只是看着孙女一人撑着那么大家子,外边还有那么多要钱的,多少有点心疼她。 “母亲,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玉奴现在主意正着呢,有她在我们缺不了钱,你操劳一辈子了,现在也该歇歇了。” 王定武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比半年前要精神些的老母亲,稍松了口气。 “小章太医如何说?母亲身体可是好些了?粤州这边鲜味不错,盛京也难寻。母亲身体若是可以倒是可以多尝尝。” 原本以为熬不过这个春天的老太太,撑着病体活到了秋天,但王定武还是不敢大意,只怕一个不注意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过他也知道,母亲的年纪到底大了,这段日子再如何好也不可能长得了,所以尽可能的能吃什么能喝什么,想做什么,王定武都想法子去做。 “母亲不如就在这里住着,虽说条件比不上府里,但怀瑾怀瑜和儿子都在呢,等怀玉有空了便过来看你,这还能放心些。” 他自己因为带兵不能时常回去,苍梧虽然好,但到底没有粤州繁华。要是说之前在粤州无权无势怕委屈了老太太,现在兵权在手里,倒是让人住在苍梧要好些。 “那不行,我还得看着我的孙孙去,几个孩子在军营里也不是个事,这让手底下的兵怎么想?或是让我玉儿一个人在外边奔波,回到家连个亲人都没有?我这把老骨头虽然不得用,但在那就是个心安,让你们有个归处。”老太太半阖着眼气弱道。 王定武想起奔波在外的女儿不再说话。 而被家人惦记着的王怀玉,此时已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 “郡主,就算是要去巡查,我们也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吧?您是这里的领主,光明正大的配齐郡主规仪,让他们三叩九拜的接见您不好嘛?” 宋回芳看着她这一副改头换面的模样,颇有些嫌弃道:“我还没有见过当主子的避着下人的。” “你猜,要是我举着郡主的身份来巡查,他们是会向我哭穷呢还是会粉饰太平,把我当个三岁娃娃来哄?这一府二州十二个县,要是我自己都没有走过,岂不是任由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怀玉看着一片片用竹条木板搭起来的房子,心里不太愉快。 “这岭南是寸草不生,庄稼不长,还是人人皆懒汉?每年都要问朝廷要赈灾粮,”王怀玉提高了声音冷嘲道,“不过也对,看着这些百姓面黄肌瘦的模样,还有那遮羞都勉强的破布,百姓确实是过得苦。” 娄明运听着她的话,再看一墙之隔里的雕梁画栋心中汗颜。 “郡主这话,”他微微苦笑,“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情况,何苦呢?” “怎么,不是第一天知道就不用管了?”王怀玉寒着声音“十二个县啊!不管是粤州还是桂州,竟然没有一个是好的,没有一个是能让百姓吃得饱饭的。” “百姓居无定所,天天挨饿。那些所谓的父母官倒是个个吃的肥头大耳。”旁边的小厮也鄙夷道。 “岭南如此,有条件不好的缘故,但更多的我想还是当地的父母官不作为,要想改变这样的局面,任重而道远。” “郡主不正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吗?”娄明运微扬眉,“纵使再任重道远,总比没有人意识到的好。有郡主这一点星星之火,总有照亮岭南的一天。” 王怀玉有些差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说出这样恭维到话。 娄明运面对她的疑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道:这个世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自己的家财散尽,只为百姓,有人能鞠躬尽瘁只为百姓。哪怕是他那些名声在外的嫡兄弟们,也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但王家人,王怀玉,做了什么,他这段时间来是有目共睹的。 “得了,说这些做什么。岭南的官僚体系从上到下都是些烂的,能拿出来顶用的巴掌都数得过来。” 但岭南那么大,一两个人又有什么用呢? 人才啊,王怀玉现在最缺的不是钱而是人。 娄明运一时间也是无话。毕竟这大齐,能说会算还能识得几个字的,出身定然差不到哪里去,这样的人也多往世家里,往都城去。怎么会到这么个穷乡僻壤来呢? 也就他们几个,傻不愣登的听了荣安这家伙忽悠。 想起自己来的原因,娄明运用异样的眼光看向了王怀玉。 “荣安啊,既然当初你能把我们从都城叫过来,想必也能把其他人从都城叫过来吧?” “若说人才,有什么比得上那些在家中郁郁不得志的庶子们呢?只要你发挥三分那忽悠我们的才能,还怕岭南没有人才吗?” “这倒不是不可行,”王怀玉摸了摸指尖,赞同地点了点头,“但要引得凤凰来,还得先种梧桐树。你们和那些人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和她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那些世家子们呢?人家又不是傻的。 说起这梧桐树,娄明运把目光放到了旁边那个新开张的小小的纸铺里。 “书香纸铺” “没想到郡主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竟然短短几月就把纸张做出来了。”有纸,有书,有先生便能教人读书识字开化民智了。 “郡主把纸铺开到这里来,但是不怕被惦记。” 榕县县令可是岭南知府的小舅子,说是同穿一条裤子都低估了他们。 凡是在榕县做生意的,那个不被扒了一层皮? “知道什么叫钓鱼执法吗?” 王怀玉瞬间变了脸色,然后静静地看向旁边的新开张的小店。 娄明运不明所以,也静静地坐在这露天茶摊上和她一起看着。 岭南已经进入了秋季,但四周仍是绿意盎然,天气也燥热得让人恨不得跳到水里来个凉快。 就在众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大街上出现了一顶锦缎做面,金丝楠木做架的轿子。 八个穿着衙役服饰的壮汉正耀武扬威的抬着轿子在街上走着,旁边摆摊的小商贩,见到这一行人便如见了厉鬼一样,面如土色,手抖如筛糠。 “这新开的店铺是没有给县太爷拜门礼吧?”茶摊老板伸长了脖子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这么便宜的纸铺还是第一次见呢,应该趁开张的时候买一些的。” 第52章 “你还有那闲工夫在这说闲话,要是让那群恶鬼听到,看我不打死你。还买些纸张,你也不看看你老张家有没有那个命,干肖想这些个玩意。” 茶摊老板娘一甩巾子,抽得老板不敢再说话。 另一边,轿子在众人避如蛇蝎下大摇大摆的停在了新开的纸坊前。 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见到他们一来,店里的客人都纷纷离开,心中一个激灵赶紧放下手里的算盘,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原来是贵客临门,不知道这位贵客可有什么想要的?小店刚开张,招待不周还望贵客见谅。” 吴明生穿着极其不合身的长衫,像一条蠕动的白蚕,一圈一圈的堆积着肥肉。勉强能看出来是个眼睛的地方,也只有一条缝。 就这样,他还拿着一把水墨画的折扇,摇头晃脑地将整个纸铺和连翘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眼神色眯眯地定在她的胸脯上。 “这书香纸铺的掌柜竟然如此年轻?”吴明生轻佻一笑,似乎是想要学那些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朝连翘抛了个眉眼,“既然知道是贵客,怎么还不用心招待?这就是你们书香纸铺做生意的样子?” 看着对方这恶心的模样还有那抽筋似的模样,连翘忍着胃里的翻滚强笑着招呼,“来人,快给我们的贵客上最好的茶。” 转头和吴明生继续道:“贵客别介意,我们初来乍到的,只有从江南带来的好茶叶招待客人了,也不知道您喝不喝得习惯。” 话虽怎么说,但是除了一杯热茶什么也没有。 吴明生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热情下的敷衍,当即一挥手将下人送来的热茶掀翻。 “好你个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里戏耍你大爷我呢。” “来人啊,给我这个店给砸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个大汉立即冲了上来,手里拿着的棍子都是现成的。 一进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家具东西就是一顿猛砸。 “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连翘厉声吼道。 虽然她知道这些东西最后是要他们十倍百倍的还回来的,但是看着姐妹们的心血被这样糟蹋掉,心里还是疼直抽抽。 “王法?哈,”吴明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声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知不知道知府大人是谁?你竟然跟我说王法?我告诉你,在这榕县里我就是王法!” “给我砸,狠狠的砸,让这些人看清楚了,看谁以后还敢跟我作对,敢不交税费!” “来这里做生意,竟然不和主人家打声招呼,也不懂得交点孝敬,我告诉你这就是个小小的教训。要是三天内,还不把钱备齐,你这个店就等着关门吧。” 说着哼了一声,然后带着人到了下一家。 而原本还在旁边开着门的店家,见着这场面,也只能是欲哭无泪的去捧出钱匣子,依依不舍的将其交给对方。 看到他这样识趣,吴明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手下人继续往下走。 “郡主,那是连翘娘子?我们就这样让他欺负人?这个可是您的铺子,他一个县令的儿子就敢这样嚣张,再看这些店家的反应,绝对是个惯犯!你可不能轻饶了他。” 小厮见着这一幕简直是要气炸了,要不是有王怀玉拦着,他都要上去和人家拼命。 王怀玉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娄明运倒是明白她之前说的钓鱼执法是什么意思了。 “郡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榕县夹在钦防县和粤州府中间,要是把握在韦行向手里,钦防县太容易暴露了。还有漓江珠江,这样的航线不能握在他们的手里。” 被抹掉的水迹,还是让用脚一步步丈量过的娄明运认出画的是什么。 “位置确实是重要,但你能想到的,韦行向未必想不到。”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岭南的知府,在这里经营了不知道多少年。 “想到,也必须要拿到。其他的可以先暂时妥协,但是珠江漓江一线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王怀玉也是势在必得道。 涉及漓江珠江一线的县有四个,除了已经到手的苍梧、钦防县,还有榕县和柳堡县。除了榕县是岭南难得的耕地多的大县,其他都是些穷山沟沟。 在这些人的手里确实也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不过有的人就是那么恶心,哪怕他拿着没有用,也必须握在手里不给你。 连翘这时也不哭天抹地了,看着吴明生这些人走远,当即就带着手下人呼啦啦的往县衙去。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说吴明生的罪行。 不同于那些哭哭啼啼的模样,而是很有条例地将事情说出个一二三来。让人听了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实上,不用连翘来说,这榕县的人哪一个不知道吴家人干的好事?但又能如何,他们没权没势,只能忍着受着。 这第一次看见有人敢这样干,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跟在后面去看了。 队伍越来越壮大,王怀玉等人也混迹其中,随着人群一起到县衙去。 若是有人见过苍梧县罗家落马的场景,就会发现这一幕有多么的相似。 吴本源在听到手下人汇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敢置信地让他们又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有人来县衙状告明生带着衙役为非作歹,欺压百姓?” “确实,领头的还是一个女子。属下已经差人去调查过了,说是一个新开张的纸铺老板,刚刚才被大公子砸了店,然后就带着人往县衙来告状了。” 吴本源眉头皱起,捋了捋那所剩不多的胡子心生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能被一府之主放在这样重要的位置上,吴本源并不是一个草包,他很敏锐的发现其中必定有蹊跷。 “纸铺,还是最近才开张的。”他呢喃了一句,转头阴沉沉地看向下属,“我不是让你们看着点公子,让他们最近收敛一点吗?竟然还敢这样肆无忌惮!” 苍梧县的罗家血可还没有干呢,这群蠢货就嫌自己活得太安逸了? “开堂,迎接客人。桂子,你立马给知府大人去信,务必把这书香纸铺的来历查清楚。” 说着,便一撩官袍,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大步往前厅去。 公堂上,连翘早就准备好了,与她同行的当然不止是书香纸铺的人,还有一群当地的商户,他们将一箱箱的账本抬了上来,就这样堆在县衙门口。 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尤其是以前那些自己收了“税”还不毕恭毕敬的熟面孔,吴本源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众位老板都是我们县有头有脸的商户,这些要做什么?可是有什么冤屈公道要说?”一上来,吴本源就盯着他们意味深长道,“有什么我们不能坐下来谈,要如此兴师动众呢?大家在这里都是有家室的人,若是让家里人看到影响也不好不是。” “这家伙是在明晃晃的威胁吧?”娄明运笑道,“我倒是不知道郡何时找的人,竟然能将这些商户给聚起来。” 榕县不同于苍梧,吴本源也不同于罗松。吴家虽然仗着韦知府在榕县作威作福,但是他们只拿钱,只在税收上动手脚,从来不伤人性命也不允许出人命。 至于别人是否因为高昂的税收而倾家荡产,卖儿卖女,是否又有人默认允许外人来榕县买卖人口,那就是没有证据的事情了。 “商,讲的就是利益,只要利益给够了自然会为你办事。” 虽然王怀玉不想要这样说,但商人逐利不是说说而已。这些人是受欺压的,同时也是欺压别人的人。只能说,相比于吴家这些人要好一些,起码不碰那些伤天害理的生意。 娄明运了然的点了点头,忽然听到大堂传来惊堂木的声音,便禁了声。 “女户王连翘,你说你状告榕县吴明生,也就是本官的犬子,仗势欺人,欺压百姓?你可有证据?” “民妇店里东西已经损坏,街上的百姓皆可作证,还有店里的脚印、贵公子衣衫留下的味道、衙役们棍棒挥打的痕迹,全都还原本不动的保持在店里。大人若是不信,不如派人去核实?” 连翘不亢不卑道:“民妇虽然只是一个从黎王府出来来的奴婢,千里迢迢道这里来做生意,但也不是无依无靠的。奴婢夫家也算是在王爷面前露过脸,若是大人不给交代,奴婢就是豁出去也要讨个公道的。” 娄明运这下是看不明白了,疑惑的眼神投向身边的人。 这不是你家的丫鬟吗?怎么就和黎王府扯上关系了? 王怀玉没有说话,这不过是她离开都城前做善事结下的善果而已。 吴本源此时也是摸不着头脑,原本还以为是苍梧那边的人过来找事情,没有想到竟然还扯出了一个黎王府。 这位黎王可不是荣安郡主这样空有名头而已,人家是实打实的王爷,坐拥一半江南的封地,每年的收入可是让皇帝都眼红的人。 这黎王府里的管家,便是知府见了也礼让三分,更何况他这种芝麻小官。 别管对方说的真是假,吴本源不敢再放松警惕了,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一脸正气道:“王掌柜尽管放心,不管是谁,只要在本官管辖范围内做出了有违大齐律例的事,本官一律严惩不贷!” “来人,随王掌柜去看看店里损失是否如实,责令吴明生三倍偿还!” “大人,小民有事要告!” “大人,小民也有事要告!” “大人,小民也有事要告!” 第53章 一连串的本地商家站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的是这几十年来吴家在榕县收受贿赂的罪证。 但,贪污也好,欺压百姓也罢,除了能看到罗家大少爷的身影,其他人尤其是罗本源自己根本没有出现过。 听着堂上各位商家的控诉,罗本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各位,是说罗明生带着县衙衙役如此横行霸道?吴明生虽然是本官的儿子,但本官绝不是徇私枉法之人!” “来人啊,去把这个逆子带来给各位一个交代!” 说着就下令让手下人去将吴明生抓来。 旁边的官差十分适宜的窃窃私语起来。 “我早就看吴大公子不顺眼了,咱们大人勤勤恳恳的为民办事,他倒是不停的败坏大人名声。这下大人总算是知道了。早知道大人这样大公无私,我就早早把这个事情上报了。” “就是就是,咱们大人一向爱民如子,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情,这个大公子一向不听话,仗着大人的身份到处为非作歹,要不是顾念大人,咱们早早就把他抓进去了。现在看王五他们几个狗腿子还得意不得意。” “这吴家的风评,倒是有意思得很。”娄明运一言道。 “这要么就是装的,要么吴明生就是抱来的,不然那个做爹的会那么狠心把自己儿子推出来。”小厮在旁边笃定道。 这还真不一定,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但若是有更喜欢的儿子呢? 时人都讲究血缘讲究嫡长,据她所知,吴明生就是嫡长。如果吴明生自己站出来说顶锅呢?那是不是吴本源就是清清白白的好官,是自己管教不力才造成儿子的罪行?倒时候只要把吴明生拉出来,就能换回吴本源,于他们而言就是不痛不痒。 事态正如他们所料,吴明生被带回来的时候还嚷嚷着要把他们这些人都砍了,给他们一个好看,但在看到吴本源的眼色后,立马又改变了口风。 “我爹作为县太爷,那么辛苦的治理榕县,衙门都穷的叮当作响,整日不是拿家里的钱财贴补衙役差费,就是救济穷苦百姓,要不是有我在去把你们这些奸商的税收收过来,这破衙门早就烂掉了,还想着有钱给你们发?” 如此熟练的颠倒黑白,让一向自认为见识广多的娄明运都不由感慨:“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这样的话他竟然也说得出口。” 王怀玉也是无言以对。 旁观的百姓更是想不到他竟然能如此语出惊人。 他们想要反驳,想说要是没有县太爷的纵容,没有这个当爹的撑腰,他吴明生敢这样做吗? 但是嘴巴张了又张,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吴本源干过什么坏事,找不到他的任何把柄。反而就像吴明生说的那样,他还做过不少好事。 “来之前就知道他不好对付,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这般。” “看来从吴明生这里下手是不可能的了。” 娄明运和王怀玉小声的交谈着,另一边的案子也有了结果。 吴明生因为仗势欺人,搜刮百姓,扰乱县里营商秩序,被判处十年监禁并将家中财产归还给所有商户。 至于家中财产剩余多少,那就和官府无关了。他们只负责抄家,将抄家得到的钱财归还给商户,至于够不够,给多少,给谁,怎么分,吴本源不说他们就一概不管。 而吴明生所说的,把钱用到了县衙里,那些钱是不可能吐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谁有证据,谁能证明官府拿了这些赃款呢? 纸铺后院里,衙门上声援连翘的五个商户齐聚在此,抱着热腾腾的好茶,面色都不好看。 “娄老板,我们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桂平茶顿了顿道,“但是根本没有伤到吴本源一根毫毛。这和你说的可不一样。” “是啊,您是大老板,大不了不要这榕县的生意换个地方照样风生水起,可我们这些都是扎根在榕县的人,日后若是等吴本源缓过来,我们几个可活不下去。您不能这样做人,得给我们条活路啊。” “各位在担心什么,钱已经给到各位,若是想要另谋出路也不是难事。若是还信我娄某人说的,那就再等等。” “他吴本源手里究竟干不干净,做没做过亏心事大家难道不清楚吗?” “就是清楚,所以才担心。这么些年我们都知道他暗地里做有违大齐律法的事,但从来没有人能找到过证据,更何况他上面还有人,我们不过是一小小的商户,就是拼了命也不能奈人家何啊。” “哎!” 其余几人也是连连叹气。 在榕县受压迫的人不知多少,尤其是他们这些大商户。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尝试过把他拉下马,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这次砍了一个他在外面的臂膀,下一次呢?如果没有了这个儿子,那以后明面上的龌龊事谁来干?” 王怀玉斟了一杯茶,慢条细理道:“外面本来就不指望这样简单的官司能把他扳倒。若是他就这样容易被扳倒,那榕县也不会苦吴家久矣。” 几个商家面面相觑,这话确实不假,他们本来就是打算徐徐图之。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就忘了一开始的计划,变得急躁了。 “唉,确实是我们着急了些。但吴本源这人狡猾得很,要是不能对他一击毙命,让他反应过来,我们怕是更难有胜算。” “是呀,我们和他打交道得多,吃过的亏更是数不胜数,是在是怕了才这般。您几位是大人物,要是有什么法子或者底牌最好也透透底,让我们安安心也好啊。” 娄明运看了一言王怀玉,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思索了一下道,“我们手里有吴本源和州府来往的账本,也有他克扣运往国库税粮的证据,如果往上面呈送,便是知府也保不了他吴家的性命。” 几个商户都震惊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 既然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不早早的往上面报?还在这里跟他们玩什么溜猫逗狗? 娄明运接受他们眼神的拷问,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们想要一个完整的榕县,想要一个生机勃勃的榕县。如果直接往上送,榕县起码有三分之二的官员被扯出,这样一下来,榕县怕是三五年都恢复不了。” 王怀玉他们想得更远,毕竟手里真的缺人,读书识字的,能打会算的,要是那三分之二的人被拔掉,他们也找不到人再来填补上去。 但如果让朝廷或者知府再另外派选人过来,还不如留着他们在这里慢慢整治呢。 手里握着足以和人谈判的东西,天一黑吴家宅子就来了几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吴大人。” 娄明运站在灯笼下,昏黄的灯光将人照得明明灭灭,有一瞬间,吴本源以为自己看到了来索命的厉鬼。 “娄老板。” 吴本源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之前就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思及白天衙门上的那一场官司,他直觉和眼前这个人有关。 “吴大人打扰了,”娄明运颇为礼貌地颔首,从袖筒里拿出一纸文书递给他,“这是娄某想让吴大人看的东西,如果吴大人感兴趣的话,就请同娄某到对面的茶楼坐一坐?” 虽是询问,但语气里充满了笃定。 吴本源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粗略一看就变了脸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我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大人跟我走一趟自然会知晓。” 自己的命脉捏在他人的手里,吴本源再抗拒也不得不跟他走。 两人一个步履悠闲,一个脚步踉跄,一前一后进了那间榕县最大的茶楼。 顶层临窗雅座上,王怀玉见着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便知道榕县的事情今晚能解决了。 这间茶楼吴本源不陌生,毕竟自己就常来这里谈生意,不知道榕县多少商户的性命就是在这里被决定的。 这次换做他自己,竟然是如此的不适从。 不安地走上楼梯,在进入雅间看见里头坐着的人那一瞬间,吴本源竟惊得连路都忘了走。 荣安郡主! 虽然只是远远一观,但吴本源早就把这个岭南名义上的主子记在了脑子里。 而今天的事实也证明,这个郡主并不是个绣花草包万事不管。 能拿得出那一份东西,还有姓娄的这样的人辅助,所图甚大! 吴本源在认出王怀玉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他们岭南的官员要栽在这个女人的手上了。他们把目光都放在了领兵的王定武身上,忽视了这个花瓶似的女人。 “臣榕县县令吴本源见过荣安郡主!” 不管内心多惊涛骇浪,反应过来的吴本源立马按照规矩给王怀玉行了大礼。 标准优雅的动作,任京都的礼官来了也挑不出毛病来。 “吴大人倒是讲究。”王怀玉赞道。 “郡主过奖,这是下官的本分。”吴本源打起激灵回答。 “本分?若是吴县令在对下对百姓也这样本分就好了。”王怀玉叹道。 吴本源当即跪下请罪,“臣惶恐!还望郡主恕罪。” “恕罪?大王村那九十八条人命能恕你的罪吗?还是榕县一百九十二户商户能恕你罪?亦是水流湾的三十八户村民能恕你的罪?” 王怀玉面色冷峻,恨不得拿茶杯把这个狗东西砸到脑浆崩开。 吴本源无可辩驳,也不想辩驳。 从娄明运拿出那一份死亡名单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善了。 但,从做下这些事情那天起,他就知道没有回头路,不可能有好下场了。 第54章 吴本源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是存粹的坏人,从那一份留存的死亡名单里,还有若干的幸存者,甚至将不少人家的稚子抱回自己家养也可以看得出来。 王怀玉和娄明运都很难去评判他行为,但他所作下的孽也是实打实的,他们没有资格去说什么。 “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提心吊胆了那么多年,今天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像是释然了什么,吴本源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有些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叠叠罪证,眼神复杂。 “我有预想过会被朝廷的人发现,但怎么也想不到,是会被应该如我孩子般大的姑娘发现。还能在韦行向的眼皮子底下找到这里来。” “果然是天才出少年呀。” 王怀玉两人对视一眼,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他和韦知府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要好。这里头或许还大有故事。 “你们应该知道,我吴家三代以前还是韦家的长工,到了我爹那一代才有幸脱离了主家自立门户,但那时我父辈也只是商户,暗地里也是韦家的钱袋子。” “直到下官出世,先皇也颁布了一些利好商户的律令,下官才有幸读书识字谋得一官半职。” “但这官职来得容易,代价却不低——” 说到这里,吴本源的眼里闪过惆怅、怀念、怨恨各种复杂的情绪。 王怀玉两人静静的听着不说话,只见他缓和了一下心情又继续道:“韦家在岭南经营许久,当我还满心抱负想要做出一番天地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是人家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韦家要的不是岭南的军队,也不是穷得叮当响的财权税收。而是在这一方之地做皇帝。上瞒朝廷下欺百姓,还与越国交往甚密。” “而我吴家因为出身,早就和韦家脱离不开,我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所做的事情不管我做不做都会有人去做。当我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不,或者说从我生为吴家人起,就注定了我的命运。” 被韦家吸干血肉的命运,注定是棋子的命运。 王怀玉听得有点震惊,娄明运到最后反而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世家里供养的那一套嘛。小世家甚至于旁支为了依附大世家,不得不受人摆布,家中的资源财产甚至杰出灵秀的孩子都要送到大世家中去,用以交换利益。 久而久之,这些小世家和旁支,就成了大世家的供血器,世世代代都打上了他们的烙印。 没有想到韦家一个边疆地区的三流世家也搞出这一套,甚至将其运用到官场上来,实在是叹为观止啊。 “你是说韦家,不,岭南官场还和越国有牵连?”王怀玉脸色越发不好。 越国是个三寸小国,实力和大齐相比确实是没得比。每逢朝贡的时候也都装得跟孙子一样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狼子野心。 但王怀玉对这些太敏感太在意了,甚至超过了世家的问题。 “郡主,你应该知道世家并不在意皇位上坐的是什么人,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的世家能否得到足够的利益。如果换个皇帝哪怕非我族类,但只要利益足够,相信他们也会全力推举的。”吴本源咯咯笑着。 娄明运无可言语,王怀玉更是无话可说。 见到他们两个都沉默了,吴本源又继续爆料道,“二位能找到这里,相信也是有些能力的,比我以往见到的什么钦差都要厉害。当然,也可能是你们比较正直,不被韦家所惑。但实话说,你们想要扳倒韦家还差了点。” 说到这里,吴本源眼里有不甘有无奈还有郁闷。 “吴家大公子是你和韦家女的?”娄明运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吴本源一愣,点了点头。 “那想必吴家还有别的子嗣吧?和韦家毫不相干的,可能还有些出息的?” 吴本源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娄明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不想吴家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命运,你想要自己的子孙后代脱离韦家,为自己挣应该自由。那必定就会留有后手,而我们能查到这里,显然就是你期待的时机,不知道吴大人是还有什么顾虑?” 断尾求生,用自己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肮脏为后代换一个好出路嘛。这在世家的争斗中从来都不少见,就是不知道吴家手里有什么样的证据,又对他们有什么样的要求才能一起合作。 吴本源被说中了心事,仅恍惚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有些感慨地看着不太说话的王怀玉道,“郡主能有这样的谋士实在是福气。” 王怀玉赞同地点点头,有他们确实是她的福气。 “但想要扳倒韦家这还远远不够,这些年就我所知的,韦家部曲早就超过一万了,且装备精良,配置的东西就是军队也比不上,真正的以一敌百。这才是韦家能在岭南无往不利的真正原因。” 一万装备精良的部曲? 两人惊异,他们查到这个地步了竟然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韦家的部曲竟然藏得那么深? 吴本源说着又笑了下,“说不定我们谈话的内容,也早就被人传了出去。二位想要在我手里拿到东西,想要扳倒韦家还是拿出点实际的来吧。” 吴本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但王怀玉两人也能理解。 选择合作伙伴确实是该考察一下能力。 “吴大人,你要知道以你的罪行就是诛九族都不为过,哪怕这是迫不得已是为了韦家,你们也不可能是清清白白的。”王怀玉提醒道。 “我知道,如果能看到韦家倒塌还我吴家自由,我吴本源自愿在榕县百姓,在那二百九十七户受害人家前自杀谢罪。就是不知道郡主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要是能看到这一天,吴本源觉得他就是死也死得其所,死得情愿。 “既然这样,那就请吴大人看一下这个东西吧。”王怀玉将王定武给她的一半兵符拿出,“岭南海军经过我父亲的训练,早已非吴下阿蒙。吴大人要是心里没底,不如派人去看一眼再做决定。” “我相信韦家的部曲很厉害,但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军队的对手。更何况岭南还有驻军十万,这些人有一半分离在外呢。” 三万在王父手里,经过几个月的训练也算是勉强能看。但要和精心装备训练多年的部曲比起来,应该还差一些,若是能再实战锻炼一下,王怀玉有把握他们能更进一步。 “那郡主可知道岭南有多少寨子有多少土匪?他们又有多少和韦家有勾结?”吴本源笑着摇摇头道。 一瞬间,王怀玉就想明白了。 “韦家的部曲藏在土匪里!不,有些寨子应该都是他们占地为营的吧?怪不得我们的人没有察觉。” 吴本源没有想到她竟然那么敏锐,但也点了点了头。 “这些人了解岭南就想了解自己的家一样,那怕王将军在北方战无不胜,来到了这岭南,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若是郡主你过个三五年,等王将军彻底领了岭南的兵,把岭南熟悉了再来和我说,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算。” 王怀玉笑而不语,她爹确实是不擅长在岭南作战,但是她擅长啊,而且还是总结了前人经验的那种擅长。就连现在岭南军的训练方式也是按照她交的方式来练的,她还真不信比不上一支私人军队。 “多说无益,吴大人不如找个时间随我到军营一观?” 见王怀玉信誓旦旦,吴本源也有些好奇了。思索了一下便点头同意。 带入军营自然是不可能的,正好王父拉了人到海边训练,王怀玉两人便吴本源蒙上了眼,连夜带到了海边。 三人蹲守在岸边不远处的山头,看着下面焕然一新的领南军,王怀玉眼里闪过满意,娄明运有些意外,吴本源则是满满的震惊。 每年知府朝会的时候,领南军就要出来演示,再加上一年一换的兵,来来回回的吴本源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些领南军。 但不管是哪个县哪个将领手下,一个个都跟街上的混混一样,吊儿郎当瘦不拉几的哪有一点当兵的样子。 但眼前的这群人,要是王怀玉不说,吴本源还以为是从北边战场上下来的人。 一个个不但孔武有力眼神坚定,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煞气,比杀人的土匪还要让人害怕。 “不过短短几个月,领南军竟然能变成这样。王将军不愧时大将军呀。”吴本源感慨。 “如此,吴大人放心了吗?”娄明运问。 吴本源点点头,第二天回去后,王怀玉就听到了吴本源被调往梅县的府令,而榕县的县令也没有人接手,直到从府城送来了一份信,新上任的县令才从京都出发。 “此次来接手榕县的,是我家学里的同窗梅海川,他这是梅家的庶子,读书算是不错,之前在娄家的嫡三公子身边当差。为人谨慎又能干,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榕县交给他,郡主大可放心。” “你找来的人自然放心。”榕县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王怀玉也松了一口气,“等他理顺了榕县,岭南从海口到内地的水路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道路通畅,郡主的计划也可以开始着手了,现在就等着看产业能否顺利出产,若是情况良好,预计明年便能往江南和京都送上一批了。” 王怀玉颔首。 交通搞定,那就剩下产品了。希望郡主府的那些小伙子小姑娘们能加把劲,早点把东西做出来。 第55章 在手工产品出来前,岭南还有自己不可替代的商品可以销向江南京都等地。 “你们这些衰仔,动作干脆点快点啊,好不容易来了个大老板,要是被你们给耽误了,全村可都饶不了你们。” 纵通岭南的水路,其中最重要的一头就是钦港县的海口。 钦港县海口的大湾村,现在还是个小渔村,破烂得连官府那些贪官都不想要踏足,每年除了收税的时候来,其余人影都见不着。更不要说遇上海盗,浪人,能指望他们来救百姓了。 刘大成是大湾村土生土长的人,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搁外边的村子里早就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但在大湾村还是光棍一个。 和他一样的年轻人还有很多,都是因为村子穷得叮当响,娶不上媳妇也养不起孩子。 说话的是他的三太爷,也是村里的族老,今年六十三了,瘦瘦小小的一个人,黑黢黢的皮肤,一头花白稀疏的头发用布条扎着,一个眼神过去,几个青壮年都不敢再吱声。 “三太爷,”刘大成用力的拖着网,年过三十载的渔船被拉得摇摇晃晃,可见这收获不少。但刘大成并不见多少喜悦,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道,“您老人家就是病急乱投医,啥人都信。” “以前又不是没有人来过,哪个不是压价挑拣的,一筐上好的大青蟹只给三十文钱,这个来的什么老板给出那么高的价,天上真的有掉馅饼的事?” “这怕不是憋着什么坏水在等着我们。” 这不怪刘大成这样想,主要是以往来的商户就干过这样的事,最后不但没有拿到钱,反而要拿家里孩子去抵债,这实在是让刘大成不得不怕。 “这次不同,人家王老板就是拿着银子来的,也不签啥契书,就是拿着东西去称斤换钱。”三太爷砸吧了一下嘴道。 “希望是吧,不然家里要没米下锅了。猫仔才三个月,他娘就没奶了。”另一个男人愁道。 说着,船上的人都愁眉苦脸起来。 男人们沉默不语,只是太阳底下的汗水又多了些。 王怀玉站在大湾村村口,身边有三个戴着草帽,拼命的扇着大蒲扇。旁边还有几个筐子,斯斯冒着冷气,再远一些是好几辆敞着的马车。 “主子,你说你有这么好的法子能找到那么多冰块,应该早早就用起来才是,何苦等到现在这个时候。就是拿冰块出去卖,咱们也能大赚一笔啊。” 岭南的夏天难捱得很,再加上往上几个州府都是靠着年边,一年到头来都没有个结冰的时候,想要用冰就只能花大价钱从北方运来。 但他家主子不知道是神仙还是咋滴,那冰就跟地上的水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一化了就拿出来。 要不是这次说要做海里这些东西的生意,他还不晓得自家主子有那么大的能量呢。 王怀玉是忙昏了头,这些小细节的东西确实是想不太起来,也还是拿下榕县,水路畅通后才想起的。 “现在也不晚,正好九十月鱼虾肥美的时候,现在运出去也还能赶得上赚一笔。”王怀玉有些讪讪道。 朱镇前摇摇头无语,他是将军府名下铺子的掌柜,以前负责卖些海货鱼干啥的,在京都那地方赚不来什么大钱,但每年都能给府里一笔钱。听说主家全都要迁到岭南来,他也过来看看,正好可以进一些货回去。 原本只是打算来挑一些干货,没有想到自家主子打上了新鲜海货的主意,若是真的能成,这放在京都怕是头一家。 “用海盐兑水能做出和这些海货生活一样的海水,再加上有冰块在一旁降温,海货活着的时间能延长不少,但从岭南到京都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京都还想要养上一段时间怕是难。”朱镇前掰着手指头算道。 “我们要是能吧路程再缩短一点就好了,到时候买上一些大瓷缸放在铺子里,把生猛的海货放进去,怕是整个京都的富贵人家都要来和我们采买。那可不知道能挣多少钱。” “你的想法确实不错,”王怀玉肯定道,“这个也不是不行,只要咱们细心一点再找找办法应该不难。” “京都的铺子就交给你了,往返的商队我会派人去护着的,你碰上什么好的能赚钱的就只管去采买,别千里迢迢来一样岭南,赚的还不够你们吃饭。” 她知道要把岭南的东西卖出去,不能只指望外面的商队,自己还得先带头,要让别人看到有利益可图了,才能带动岭南的商业发展。 现在岭南只有木材、药材和海鲜算是比较出名的,但木材和药材川蜀地区和东北地区都有,海鲜上江南沿海的那一带也不缺。他们想要打出名声来还真是有点难度。 不过万事开头难,什么都得先干了再说。 “明白,主子你就放心吧,我走这一趟肯定让外边的人知道岭南的不同,一定给您再多带些商队来。” 主仆几个说着话,就看见不远处的渔船渐渐靠了岸。 一个个的箩筐挑在男人们的肩头上,由远及近,几人也都止住了话头,把视线都放到他们身上。 “哎哟三太爷,这次出海收获不错呀,瞧着大枪鱼能有三十来斤吧?”朱镇前看向箩筐,有些惊异地开口,“还有海蜇和青蟹呢,你们这次东西还真多。” 一共是十六担子的东西,被男人们挑到了村口,每一个框都有膝盖那么高,里边满满当当的装着海货,一个个的张牙舞爪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王老板你看,这些都是最好最新鲜的东西,有章鱼、墨鱼、青蟹、明虾……都是最肥美最鲜活的。我们取网的时候都把网割烂了,也不敢把他们弄掉一片鳞一条腿。”三太爷搓着手,有些局促地把东西往前推了推。 王怀玉吃过也见过很多海鲜,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当即招了招手道,“你们赶紧称一下,把东西放进水里,算钱给他们。” 说着,朱镇前就带着几个伙计拿着称上来,挨个去给他海鲜称重。 一个人称重,一个人记账,还有一个在旁边接着将称过的东西放进旁边的水缸里。 “三百二十三斤大闸蟹,两百六十斤大枪鱼,还有墨鱼三条……一共是一百八十二两散钱银子,太爷,您老人家数数对不对?” 伙计称重完,朱镇前立马就掏出了银子递给他们。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几个人都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太爷,这真的是银子?我们出去这一趟就赚了一百多两?”刘大成颤抖着声音问道。 “唉,没错没错,多谢王老板。”三太爷也抖着手接过,眼里的泪花隐约可见。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将银子拢到袖子里,感激地冲王怀玉几个道,“王老板还要啥海货尽管说,只要是海里有的,我们都给您弄出来。” “这个倒是可以,听说你们村没有多少耕地,全村的人都靠出海打渔为生?正好我们想要做个海货的生意,要是以后你们打着海货了,那些上乘的东西送到我们这里来就好了。” “至于价钱嘛,我们收购的都比市场上多一文钱一斤怎么样?你们也不用担心什么,有多少就拿多少来,拿来了就跟今天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怀玉说着了,听得大湾村的几个人都乐开了花,不敢相信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那我们不用签订啥契书的?”刘大成谨慎地问道。 “不需要,你们拿东西来我们给钱就行了。这出海打渔又不是什么稳定的事,有时天不好也不能让你们强出去啊,不然出事岂不是罪过?”王怀玉摇头道。 她又不是单纯的为了赚钱,只是给这个渔村带来点商机,可不是要人把命搭上的。 听她这样说,渔民们都感动不已。 三太爷领着钱,心情十分好的帮着商队把东西抬上车,然后还护送了一段距离才返回村里。 一回到村就立马叫村里人到祠堂里去。 “来,成仔你把今天这个事和村里人说说,咱们村以后好的海货就留着给王老板了。” 刘大成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银子,激动地摊开给大家看。 “这是今天我们出海挣的,卖给了一个据说从京都来的老板。他说以后咱们村的海货他都收,不过品质要求高些。银子都是当场结清,每旬来收一次东西,要是有留不住的晒成干货也可以。总之只要东西好他们就收,无论什么都是街上的贵一文钱一斤。” 刘大成分了八两三钱,是刘家七六口一年的嚼用。村民们看着他手里的钱都羡慕不已。 听到他这样说,都七嘴八舌地问起了三太爷。 “大成仔说的可是真的?我家里还有月前晒的大带鱼,可是也能拿去买?我男人今天也出海了,逮了好几个大青蟹呢,他们现在还要不要了,我现在就拿过去。” “我家也有,我家也有,还有抹了不少盐的咸鱼,听说山里边的人可喜欢这种鱼了,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呀?” 村里人的口水几乎要把三太爷淹没,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一个个的回答着,还答应跟人家到家里去看,自己亲自去把关。 要是自己觉得东西好的,就让村里人好好存着,等下一次商队来就拿出去卖,要是品质不好的,他就让人家自己拿去街上买或者吃掉,反正就是不给拿到商队那去滥竽充数。 商队走了,王怀玉却还没有走,听着村里的动静也欣慰地笑了笑。 第56章 沿水路下来的县村王怀玉都拿到了手,也是从这个时候起,韦向行才惊觉他们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 “王家父女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做的事情看起来八杆子打不着,但却把漓江珠江水路拿到了手,我们真是疏忽大意了!” 韦向行看着属下报上来的事情,面前摊开的舆图上赫然是王怀玉换上了自己人手的县村,连起来就是纵贯岭南南北的水路。 吴本源也在其中,这个消息还是他提醒的韦向行,这才让他丢了榕县而不至于被放弃。 “虽然说这水路重要,但我们向来和朝廷关系微妙,除了每年指望上边发点赈灾款,您偶尔回去述职外,这水路着实没有多大的用处。” “岭南小道千千万万,那些药贩子商户为了避开那点子税收,不知道多少个往那山林里钻。更何况沿河一待水患一年比一年重,每年来述职的几个县村官不都是哭丧着要您给钱赈灾吗?” “就拿去年来说,沿河两岸近千人丧生在洪灾里,还有近千户人田地被淹,那些个县官可是做得苦不堪言,您也天天为这个事情发愁。如今有人来接手,那不是正好吗?” “日后再和朝廷述职,大人您就可以说这些是郡主委派的,你作为地方知府也不好过问,有什么让咱们这位郡主去和陛下说就是了。” 吴本源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完,其他人都若有所思地相看了一眼。唯有上座的人皱着眉头,似乎对他的说法不甚满意。 “事情再多,那也是我们自己手里的。若是把它让出去了,焉知王家不会得寸进尺?更何况我们还有货船要走。往年在自己的手里可以大行方便,若是在王家人的手里,那就不好说了。” 能坐到知府位置的人自然不是什么蠢货,不可能目光短浅到这个地步。 韦向行看了他一眼,似有所值。 吴本源捧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皮不自觉的垂下一半。 “这倒是,咱们这些东西不是说见不得人,只是怕咱们的大将军见不得。” 岭南的矿产,不只是王怀玉这个后来者知道,这些人也藏着不少,可谓是除了朝廷,大家都心里有数。 还有一些和外国来往的东西,那是大齐严禁买卖的。若是让王家父女知道了,那他们都会有麻烦。 想要对方对自己的事情打开方便之门,有什么比得上把对方拉入自己阵营更方便呢? “我们的郡主来这里那么久,各位还没有去拜见过,实在是失礼。” “年末需要述职,各位也该准备年礼孝敬我们的郡主了。” “明白,我们这就去备上。” 王怀玉离开了大湾村,自己沿着水路往上转了一圈,才施施然到王父的军营里。 “玉奴不是说要到这里来观摩观摩,看我们把她的兵练得怎么样吗,怎么那么久了还不见动静,难道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王定武琢磨着时间,有些疑惑地问自己的搭档。 王松也不解地摇摇头,自从进了军营,他就只管军营里的事情,平时有什么都是从外边传来的,不需要他另外去做打听收集信息的事。 还有郡主的行踪除了她身边人知道,他们这些老家伙怎么知道哦? 王定武不是很习惯地摸了摸自己修理过的胡子,“这些崽子们上进了不少,玉奴来看见肯定会满意的。也算是没有白吃她那么多粮食。” 王定武还不知道,他引以为豪的兵此时正在森林里被人打得晕头转向。 “不是啊队长,能把我们的战术摸得那么透,就跟我们队伍里出了叛徒似的,我们还没有动作呢对方就知道我们要干啥了。” “咱这比赛大大小小的也十好几次了,那一次被人打得那么惨,咱们现在还摸不到对方的尾巴呢,真的是见鬼了。”柱子呸呸地把嘴巴里的酸刺泡吐掉,一脸郁闷地看着好无动静的丛林。 雷三石也顶着一个鸡窝头,两眼乌青地盯着前边,一口郁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他们从海里到山里练了那么久,每次比赛不是第一也是并列第一,根本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更不要说被对方当猴子一样耍了。 是的,在被对方溜了三天后,雷三石终于后知后觉对方不是营里的任何一支队伍,也不是为了跟他们抢头名,就是纯粹的想要逗他们。 但偏偏的,他们不说把对方找出来打一顿了,连人家的踪迹都摸不着! 这可让雷三石一队恨得不行。 “还有脸说,十个人都找不到对方一根毛,我们吃了将军那么多东西都白吃了。”铁蛋哭丧着脸道,“还想要再吃个猪头咧,我们不被揍成猪头就不错了。” “不行,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了,被人耍得团团转,被其它小队知道了还不一定被笑成什么样呢。”其它队员也是憋屈地附和着。 雷三石则还有点理智,把事情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问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将军手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批能人了?要是有这样厉害的人,当初训练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还是说这些是传说中的隐士?” “早就听说大世家有专门的侍卫,一个个来无影去无踪都厉害得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到他这么一说,队伍里的人都燃起了斗志。 “咱们这还能和什么隐士比呢?要真是这样,我们挨打得也不算冤吧?毕竟人家可是从娘胎就开始练的,我们这才哪到哪啊,哎哟,老大你打我干嘛。” 铁蛋冷不丁被敲了下脑袋,一脸懵的看着大家。 “我就没有见过你这样长别人志气的,从娘胎起练又怎么样,咱们又不差啥。”王三狗嘚瑟道,“将军不也说我们有天赋吗,这才练几个月山里的土匪就不是我们的对手,要是再练几个月,那些什么隐士肯定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王怀玉就穿着自制的迷彩服和自己的手下蹲在旁边,听着他们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感叹不亏是她爹带出来的兵,一个比一个异想天开。 “郡主,您说要是他们在你手下待三个月,我们还能打得赢不?”林三有些好奇道。 他们都是军中出身,虽然一直在将军府做护卫,但基本功也没有落下过一天。但他们在第一次对上王怀玉的时候,尤其是在林中作战时,也全都是被虐得不轻。 在经过几个月的特训后实力提升了不少,但从这两天虐雷三石他们的战术来看,自家郡主还有很多没有教给他们的。要是让对方也训上一段时间,还真不好说谁赢谁输。 “自信一点,什么叫能打得赢不。只要我们有郡主做领队,就是将军来了也不一定能赢。”林大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傲然道。 这种丛林战真的是打破他们的认知,还有一些新制作的兵器,虽然一开始拿着不不趁手,但是用习惯了之后才知道有多有用! 王怀玉把工兵铲和三棱刺这些东西都画了出来,叫王父找了擅长制作兵器的人家打造了一些。 因为东西都是用了最好的材料和工艺,花的钱自然也不少,所以除了王家几人也就王怀玉身边的亲信能配上。 有了这些东西,林大他们还真没有在岭南这地界吃过亏。 “好了别贫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估计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下雨了,赶紧把这群小猫咪围猎了吧。”王怀玉看了一眼天色笑眯眯地下令。 雷三石的小队前一秒还豪言壮志的想要和“隐士”们一较高下呢,下一秒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人拿网给一锅端了。 “哪里来的网!我们被埋伏了!救命呀!”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渔网将人罩住,看着里面的人就像离水的鱼在挣扎,那些质问的话也变得轻飘飘的。林大几人都十分欠揍地笑看着。 “郡主,你说要是让大将军瞧见他练的兵被我们这样抓住,会不会气的胡子都飞了?” “郡主?” 雷三石等人都停止了挣扎,铁蛋等人瞪大了眼睛看向领头那个人,白净的面皮看起来确实像个姑娘,这人竟然是大将军的女儿? 不是,这竟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几个人都傻眼了,雷三石脑子里把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再看着他们身上的衣服,相信了他们的说法。 “郡主这是在做什么?”雷三石眯着眼睛问道。 “就是验收一下,我这万斤粮食千两白银是不是花得物有所值而已。”王怀玉大大方方的迎着他们的打量,然后一个手势下去,林大等人就动了起来。 “别担心,就是带你们回去见见我的老父亲,让他看看他训的兵怎么样。你们的大猪头还是会有。” 林大等人掀开了渔网,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绳子,动作迅速的把人五花大绑。 “你!” 雷三石憋屈得不行,自己被人当猴子在山里溜了几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想要□□,下一瞬间就被逮了。这也就算了,这还要拿他们到将军面前去丢脸,这要是让姓韦的知道,他们以后还怎么在军营里混啊! 王怀玉可听不到他心里的怒吼,只是乐呵呵地带着就往营地里去。 而惦记着要让自己宝贝闺女大开眼界的王定武,在看到自己的得力小蒋被五花大绑拖回来,一整人都是震惊的。 “玉奴?”看着一身迷彩装的王怀玉,王定武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第57章 “父亲。”王怀玉扬起笑容问候道,“许久不见父亲,伤势看起来可大好了?” 王定武下意识地回道,“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反应过来她身边的部下,略带惊异道,“你们这是?” “哦,父亲您是说雷队长他们吗?我不是说最近来要看您嘛,不过娄明运那边有事情让我先过去一趟,为了不让父亲您久等,就抄了近路从山林里来了。正好碰上您的人在训练,一时手痒就带人也参与了一下。” 王定武看着自己被困成粽子的兵,对她这个就参与了一下表示不太相信,而对自己训练了那么久还是被自家闺女给捆了的兵,王定武一时有些气短。 被自家主将看见这样丢脸的一面,雷三石等人也是羞愤不已。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因为通讯不够方便,所以他们的比赛都是以时间为界,每次五天,不管是否拿到旗帜取得胜利,都要从山林返回营地,而今天刚好就是第五天,所以在王怀玉带着人出来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从山林出来。 这一次拿到旗帜的是韦路生他们小队,在拿到旗帜的那一刻他们别提有多开心了,当即得意洋洋的往营地里赶,路上遇到想要来截胡的,也被他们一一解决了。 扛着旗,韦路生已经想要等会见到雷三石他们要怎么炫耀的,但当他们大摇大摆地回到营地,却看到了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 “我的娘啊,”雷三石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见雷三石等人还是被绑在地上不由得咿呀怪叫,“这是什么人啊,竟然被绑回来了。这也太丢脸了吧,臭石头,你们小队也太差了吧。” “哈哈哈哈哈,你们现在好像那个蛆哦。” “还像我们刚刚掏的蜂蛹,哈哈哈哈哈。” 别管怎么回事,先笑了再说。 韦路生的队员和他是臭味相投,其他的不考虑先把死对头嘲笑一番。 “笑屁啊笑,要是你们早就成狗屎了,还好意思笑我们。我们就是一时不察而已,有什么好笑的!”铁蛋不服气的直哼哼道。 其他人也是,一脸不服气地瞪着他们。 “就是,还不是我们被绊住了,不然你们连旗子边都摸不着,有什么好得意的。” “手下败将还好意思说,啧啧啧。” “你!”韦路生正想要生气呢,看见他们在地上蛄蛹的顿时又扬起了头来,“哼,我们是手下败将,那你们算什么?不管怎么说现在拿到旗的是我们,我们就是这场比赛的头名。” “至于你们嘛——我们可没有输的那么惨过。” 阴阳怪气的,着实把人气得不轻,偏偏他们还没有办法反驳。但是让他们对王怀玉等人生气,也没有道理,毕竟是自己技不如人。 瞧见他们争锋相斗,王怀玉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有把人给松开,当即让林三他们给人松绑。 得了自由的雷三石没有理会在旁边挑衅的韦路生,而是朝王怀玉和王定武看了下请教道,“将军、郡主,敢问您在林中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的?属下自认隐藏得很好,辨认的本事也学到家了,为何却被干扰到只能在林中打转,找不到你们经过的痕迹?” 这次比赛他是输得心服口服,故而特地去向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姑娘请教。 输得起,还能不耻下问,这就有些出乎王怀玉意料了。 “父亲,你这个兵不错。”王怀玉说着,动了挖人的心思。 王定武轻咳一声,“是不错,这可是我们营里的领头羊,有他在,我都省了不少的心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怀玉也不好意思再要人了。正好,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为了不妨碍他们正常的开展训练,王怀玉就和自己的人站到了一旁进行旁观。 一万多号人,站在校场上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到头,一颗颗脑袋一个比一个圆溜,还有那厚长的头发,简直让人看得想流汗。 点将台上,按照常规排出了一到十名的小队,分别给了银子、肉等东西做的奖励。对于那些没有按时回来的,在规定时间之后便派出营里的人去营救或接应。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尤其是这些兵,比王怀玉预想的要好很多。以她对岭南军的了解,除非是现在就碰上了韦向行的那些私兵,不然在岭南还真没有什么对手。 “让他们下过水了吗?岭南一带的海岸线长,不少渔民生活在那里,还有我们置办的盐业,要想保住这些必须要有强大的水师才行。”王怀玉扭头问道。 “水下训练一直都有安排,就是海战没有模拟过。” 至于没有模拟过,一个是他自己晕船,二个是整个岭南都凑不出一条好的战船。 “海战也得早点安排上,不然渔民以后出海打渔,或者有商人出海经商被海盗和浪人拦截了,我们连救都救不了。”王怀玉皱眉道。 领陆重要,领海也一样不能缺。尤其海上贸易,王怀玉可舍不得把这个聚宝盆放弃掉。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幻想,他们现在连艘像样的战船都没有,更别提远的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岭南的东西运出去,和外面的人换钱,再吸引外地的商人把他们需要的人才和物资带来。 想到这里,王怀玉也想起自己和崔钱生谈的生意,不知道他回去和家族商量得怎么样。 被惦记着的崔钱生,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人脉能力,紧赶慢赶的从岭南赶回了太原。和他一起出现在崔家本家还有几袋水泥。 得知旁支的人求见,崔老太爷第一时间以为是来找本家要接济的,心里生出不喜,不过碍于族规不得不见人。 崔钱生在外面有多风光,回来就有多卑微。明明自己给崔家赚着钱,供着他们锦衣玉食,但就一个嫡字就抹杀掉了一切。 “族长,这些我从岭南带回来的水泥,成本大约在五十文钱,只要加上水和沙子成比例搅拌,就能做出比石头还有坚硬的城墙。” 见过礼,崔钱生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就亲自上手把水泥拿出来展示,让仆人一边搅拌自己一边解释。 “像摆在我们面前这一包可以让一马款的路变得光滑平坦。这个水泥不管是用在路面上还是城墙上,都十分的牢固和光滑,若是我们在坞堡里用上,车辆行驶必然更顺畅和快捷。” 崔钱生还没有说的是,不止是在坞堡,水泥和沙子都是造价低廉的,就是把整个太原都铺上,以崔家的实力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到那个时候,太原的出行速度将会远远超过其他地方。 这若是在平时,便利的交通自然会吸引更多的商人。若是在战时,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能做一个大世家的家长,崔老太爷想得比崔钱生要利害。他看着那坨上不得台面的灰泥土,不信能有这么大的用处。 “叫仆妇好生看着,明日成形了来叫我。”崔老太爷吩咐完,转身和崔钱生到了花厅,仔细向他询问起了水泥的事。 “若是这个水泥真有你说的效果,就是一百文一袋也不贵。但是从岭南运到太原,这中间变数太多了。”齐家、王家、陈家都横亘在中间,要是他们也发现了,这就不是他们崔家能独吞的东西了。 崔老太爷可不想自己的对家也有那么个利器。 “对了,这是岭南什么人弄出来的,竟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东西。”崔老太爷好似随意的问道。 崔钱生当即回道,“这人族长也认识,就是年初从京都过去的荣安郡主。荣安郡主也觉得长途运送水泥成本太大,便想要和我们做个交易,只是涉及太多我不敢私自做主,特地回来请示族里。” “咦?王家那个小姑娘?”崔老太爷颇为稀奇地问道,“她提了什么交易,竟然让你也不敢做主?” “郡主想用水泥方子和我们换人以及分成。”崔钱硬着头皮说道。 “换人和分成?” 听着对方语气不对,崔钱生赶紧解释道,“郡主说她不要青壮年,只要那些年迈的、残疾的、便是村妇奴仆也可以。要是有会手艺的,还能以一代三、以一代十。” “她说只要我们给一万人,不在意性别和年纪。以及不管我们定价如何,只要卖出一袋水泥就给她来两文钱,和五万金。” 条件不算苛刻,若是东西真的有崔钱生说的那样好用。就是百万也值得,不过对方居然选择要人和分成,这让崔老太爷深思了。 “这都是荣安这个女娃娃自己想的?之前倒是没有看出她有这般谋略,不然替松儿讨了她也是不亏的。”崔老太爷颇为遗憾道。 崔钱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渊源,把自己要说的说完便静静地等候在旁边。 崔老太爷没有表态,而是等到了第二天水泥凝固后,看着成果沉默了一会,当即叫来了家里的几个主事人。 “这是钱生从岭南带回来的水泥,造价不过几十文,还是算上了路上的费用的。凝结的效果比得上千金修筑的江米墙,各位觉得怎么样?” 水泥的效果堪比江米,但工序上却简单方便很多,就连等待凝固的时间也缩短了不少。成本低廉,效果极佳,没有什么理由不选择水泥。 几位主事人听着介绍,也明白了水泥这个东西的利益,再一听崔钱生说的要求,也都思索了起来。 “五万金不算什么,就是这分成和人不行。”崔二老爷摇摇头道。 第58章 “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要人无非是岭南那边穷乡僻壤,刁民未开化而已。想要人过去也是能理解,不见她说要是有手艺的最好嘛。族里的工坊每年都有那么多干不了活的,给他们找个活路也是一件好事。” 技艺这些东西若是真的那么好学,那手艺人就不会那么珍贵了。更何况很多东西不只是要手艺,还要看地方的材料。 就拿他们太原府的瓷器来说,在大齐那是排得上号的,但也只能在太原府烧制,原因就是只有太原府的泥土能烧,换了别的地方,哪怕是同一个师傅同样的方法也烧不出来。 “不拘手艺,就是个会编筐的也可以。族里要是有这样的人,拿来换个下金蛋的鸡,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崔钱生说着。 他本人当然是十分眼热这一门交易的,水泥方子要是拿到了,等以后发挥出价值,那他在家族里的地位肯定能提高,最重要的是作为牵头人,他能分到的红利也不会少。 太原府在北方是首屈一指的大府城,周边的邻居也不差,要是太原府兴起了水泥,让其他府城的人看到水泥的便利,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购买水泥。 所以近看是在做太原府的水泥生意,实际上是一整个北方的。这庞大的市场,很难让人不心动。 崔太老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琢磨着这里面的利益得失。最后叫来了自己的儿子,“你去看看我们家里有多少年不能干事的人,族里的仆妇和佃农都看看,算个数出来。” 转头又对旁边的族人道:“各家也都回去清点清点,一万人按照各位出的人数来占分成,一千人一十人是半成。至于五千金就由本家出了。这件事是钱生牵的线,他自己占一成。各位有什么看法?” 将成本分摊到各个分支,本家则是占有三成利。若是本家再多出就能多占些分成,同样的遇到风险的时候,也一样的比例承担,这是崔家的生存之道。 用了家里的规矩,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其他也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全都在心里算起了这笔买卖的利润。 就算一袋水泥只卖三十文钱,除去成本和给别人的分成,自己若是只占半成利最少分到一文钱一袋,而水泥一旦用起来就是要成千上万的,想要回本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样一笔账大家都会算,更何况这个东西不是用钱能够衡量的。 崔家定下了合约,想要参与分成的分支皆回家里算自己能出多少人。 像崔家这样的大世家,不说整个太原府有一半的田地都是他们的,就连府中的工坊、厂子也多半是他们,其中耕种干活谋生的不知凡几。想要找出一万个老弱病残的人着实不难,难的是有手艺的人,且要说服他们去岭南和活着到岭南。 其实大齐的人家故土情并没有那么重,尤其是在北方的人家,大都经历过战乱,或者是各个世家之间的争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一些人生活的常态。 陈大牛前二十年就是这样过的,从他记事起就过着饥一顿饱一顿,三天两头就被雇主赶出去流浪的生活。 这一次到崔家就是因为边疆打了败账,他之前投身的那一户地主连人带牲畜都南迁了,他为了活命不得已也跟着走,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邻居叫马有水。 两个人带着家里的老小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到太原府,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当了崔家的隐户。 虽然有了大世家的庇护,外面的战乱与他们无关,也让他们这些没有地的人能够活下去,但隐户不受朝廷保护,他们成为了隐户,以后世世代代都是崔家的隐户,这比做了军户还要难。 所以当陈大牛从交好的管事哪里听到主家要招募去岭南的人后,陈大牛就十分的意动。 “崔管事,您给我说说,这去岭南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主家可是不要我们了,还是让我们到那边去耕种?这岭南在哪里?离我们太原府可远?” 陈大牛将自己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那一块熏肉塞到对方手里,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消息。 “你小子,”管事将肉掂了掂,看了他一眼好心地提醒道,“别看着会放你们户籍就心猿意马的想要去搏个前程。你可知道岭南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吗?” 管事伸出手指头比了比道,“五千里,岭南离太远足足有五千里。这一路上不说风餐露宿,就说你们家这老的老,小的小,可能经受这样的奔波?” “大世家的隐户虽然说是不好当,但到底能活下去。这命都没有了,还能想什么。何况人家要的是有手艺的人,你这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要你过去干什么,扛锄头吗?” 陈大牛先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伸出自己的五指,“五千里,这是多远啊?” 他这辈子,不他爹妈和他加起来都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不知道多远,反倒不知道有什么了。他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壳,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小声道,“不是说会种田的都可以吗,我瞧着我们家的人都是种地的好手啊。” “管事您说的是真的啊,在主家怎么说都能活下去,但这也吃不饱啊。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哥几个每天晚上都得喝凉水充饥,看着那地里的草都恨不得上去啃两口。” “要说我们大人,熬熬也就过去了。但是家里还有几个弟妹和娃娃呢,一天天的饿得哇哇叫,我们听着那叫一个揪心啊。这不,听着岭南那边鱼草肥妹,一年能长三茬庄稼。我想着,这样的地方怎么也能让人吃饱吧?” 管事领了一条肉,再加上对方平时干活勤快便也颇有耐心地和他说,“你这样想倒是没错,那边庄稼一年能长好几茬。而且人少得很,听说去了都能分田地,怎么也能养活一家人。” “但是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那边的瘴气毒虫多不胜数,稍不注意就能丢了性命,就是那经验丰富的老镖师都不敢轻易走岭南的商路,何况你们这些人?” “别听他们说的怎么样好怎么样好,那都是诳你们过去的。若是选上了,死在路上可没有人管你。” 管事是真心为了他们好,这去岭南的事情在他看来就是骗人的,说不定就是主家嫌这些人干活不勤快,找个借口把人卖出去换钱呢。他实在不忍心让自己手底下的人自寻死路。 陈大牛却没有听他的劝告,反而把注意放在了对方说的主家护送上。 在他看来,崔家那是比朝廷还厉害的存在,要是有他们护送还怕到不了岭南吗?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没有赶过路出过门,只要人多,便是财狼虎豹也得给他们让路。 这样一想,陈大牛就把管事的劝告抛到了脑后,兴奋非常的找到了自己的邻居,和他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而马有水去年刚添了个小娃娃,就是因为没有吃的瘦得现在还不会说话,所以一听到岭南能分地,能自己种粮食,就迫不及待的和家里商量了去岭南的事。 至于陈大牛家就更不用说,一听到能分田地,那都是连夜催他去报名,连夜收拾行李的。 和陈大牛一样想要闯荡一番搏个出路的,都是刚来崔家不久的隐户。大都带着家里的老小,而那些不想带着家里老小的青壮年,就算去报名也选不上。毕竟世家不是傻子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一个青壮年带上一家子老小,是在给他们减轻负担,毕竟契书里说了,只要一个人有手艺或者是青壮年,就能把家人都带上,别管他能不能干活,只要活着到岭南了,那就算是一个人口。 把这些不用再产生价值的老弱病残拿出去换东西,崔家自然是乐意的。 陈大牛等人乐意,崔家出人的各个分支也很乐意,只有负责护送人的崔钱生看着那你搀我扶的老老小小,有苦难言。 崔家的商队以乌龟般的速度向岭南移动,在岭南的王怀玉则带着自己那薄弱的班底开始风风火火的搞建设。 苍梧县的庄子里,一片蜿蜒的稻田正摇曳着金黄,顾来收割稻子的短工都不敢相信这是刚开荒的田能种出来的产量。 还有那山上的桑树,几个月前还是光秃秃的枝干,现在也长得郁郁葱葱了。还有山脚下的鱼塘,莲花开败后的莲子正被太阳晒得饱满,不甚清澈的水里能看见不少手臂长的鱼。 这样一副丰收的景象,不论是谁看到了都会笑出来。更不用说在里面耗费了不少心思的王怀玉等人。 “实在是没有想到啊,有一天我还能种出那么好的稻米,养出那么好的鱼,我可要带些回去给我娘尝尝。” “你说的对,今年的蚕我们是没有赶上,明年得叫郡主留些下来才好。那可是我们自己亲自种的树养的蚕,做成料子送回去,家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康隶书和刘然浒都纷纷说着,手里的镰刀挥舞得比工人还要熟练。 王怀玉和林清风也没有闲着,两人一个比一个没有架子,全都拿着镰刀在地里挥舞。 随着一垄垄稻子被割下,地上很快就堆了一个个稻堆,用竹条把它们一捆捆扎起来,管事的拿着大称在田边称重。 “八百五十二斤!郡主,咱们的水田亩产八百五十二斤!” 第59章 顿时这块田地上的人都沸腾了,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或跑或走或伸长了脖子往管事的那边看去。 “郡主,我们的田种出了八百五十二斤的粮食!”管事激动得手抖声颤,眼中更闪烁泪花,大有向苍天呐喊的冲动。 “刘伯,这还带着秸秆呢。等把稻子打出来再称一遍,晒干了再称一遍,得到了产量才是准确的。”王怀玉失笑地摇头提醒道。 不过她话一出,不用刘管事开口,其他来帮工的村民就七嘴八舌地说道,“郡主,您知道这个亩产已经很高了吗,我们平时种的就算是带上秸秆也不到五百斤,去了秸秆能到四百都是高产的了。您这个真真的是天下第一次见。” “是呀是呀,我们种了一辈子的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产的稻子呢!要是大家种的都能这样高产,哪里会吃不饱肚子哦。” “就是,就是,这就是交了税我们自己还能剩下二百斤一亩呢,要是勤快点,哪个娃娃养不活?”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激灵一点的便问道,“郡主,您这个稻子能长那么多,是因为从江南来的种子吗?还是您种的时候和我们不一样才长的这样好啊?我们要是也这样子种能不能和您的一样?您家的种子卖不卖啊?” “哎哟,这可问着我的心事了,郡主啊,您这个种子卖不卖?种的方式能说的不?我们能不能也跟您学啊?” 其余人都眼热地看着王怀玉,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这其实正是王怀玉大费周章来苍梧县开辟庄子的原因。眼看自己的想法有了成效,自然是很乐意的,但她也知道人的劣根性,轻易免费得到的东西通常不被珍惜。 故而她沉思了一会才略作有些为难道,“大家也是知道我的,要是能造福百姓那自然是我的福气,我也很乐意。但是各位也是看着这个庄子起来的,里头花费了多少心思和钱财,大家都看在眼里。” “稻种自然是可以卖给大家的,价格虽然贵一点,但是考虑到大家的情况,大家不如考虑用劳力来顶替?正好到时候也能直接把这种水稻的方法学一下。” 王怀玉这样一说,其他人也都在自己心里算了一笔账。 对于他们来说,赚钱远远比出卖劳动力难得多。很多时候他们空有一身力气但没处赚钱。原本以为要掏出大价钱的工人,一听到这个方法当即就觉得好得不得了。 “郡主,您这个法子真是好啊,这可比跟我们要钱要好的多了,我之前还怕您卖的太贵买不起,都准备找岳家借钱了呢。这要是能用工去抵钱,我们不知道有多乐意呢。” “是呢,这要钱我们拿不出来,要力气可都有呢。就是不知道您说的方法是怎么做的,这稻子要是不好伺候,我们买回去可不就是糟蹋东西了吗?” 要是这么好这么贵的种子坏在自己的手里,他们觉得那是得遭天谴的。 “这个不难,也就比你们平时种的要多费些功夫,只要用心了就能种好,就算产量有变化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有郡主的这个话我们就放心了,这农家啊就怕地里没有收成。要是真的和郡主您说的那样,那我们明年就都从您这里买种子。” 王怀玉理解地点点头,“要是有人从去年播种就开始来我们家庄子干活,那就知道这个稻子是怎么个种法了。明年你们要是想学,过来给我庄子继续干活就行了。” “一天的工钱就不给了,换一斤的稻种如何?大家也不用全都种这个,种一些其他的种子,不管怎么样都能保证有收成不是?” “郡主说的在理,我们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咧。” 林清风也过来了,顶着一张黢黑的脸,带着一帮几乎全换过的衙役,在王怀玉的地里干得热火朝天,听到了这个稻子的产量,就急吼吼的凑过来,理直气壮的伸出手,“郡主,县里你打算拨多少稻种?” 做了一县之主,林清风就真的是这个县的父母一样,什么样的杂事都放在了心里。平时有个小偷小摸的都着急忙慌去解决。事关百姓填饱肚子的事情,更不可能含糊了。 他知道王怀玉的庄子就在苍梧,不管他开不开口肯定是少不了给他们县的。但同时他也知道沿着漓江珠江下去还有三个县也需要呢。 这样好的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但这个庄子的规模他也是知道,满打满算也就是十来万斤的收成,到时候还要再从中挑出好的做稻种,还不知道能剩多少呢。 “你这个父母官当得真的很称职啊,这都还没有影的事情就替管辖的百姓谋好处了?”王怀玉笑了一声接着道,“放心吧,少了谁的都不能少了你的。除去卖给来帮工的人,剩下的分一半给县里。” “那剩下的呢?”林清风迅速算了一下自己县的耕地和稻种,还想要多一点。 “别贪多,今年就先一半新种一半旧种混着种,要是产量稳定了再扩大规模。”王怀玉看了他一眼,“而且你吃肉总得让别人喝汤吧?后边还有那么多县,总不能只让人家眼巴巴的看着。” 让人家跟自己混总要给人家点甜头吧,而且她要发展岭南,肯定是所有县都要照顾到的。岭南虽然不是平原地区,只能发展农业,但是也有很多耕地,在这个时代还是农业最重要。 “我就知道,”林清风嘟囔了一句,转头说起了别的事情,“你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月,现在县里变化那么大得去好好看,顺便再和我说说下一步该怎么走。” 王怀玉挑了挑眉,“你这话说的挺有意思啊,你自己的县要我说该怎么走?” “您是总管,管着整个岭南府呢,这不是要听您的话,紧跟您的步伐吗。”林清风天花乱坠地说着。 事实上他就是知道王怀玉手里有不少的好东西,想着对方能把东西都拿出来给苍梧县的人用。 不管是开办学校还是印刷书籍,或者搞什么其他产业,林清风都希望苍梧县能分一杯羹。 “行了,先把明年春耕的事情定下来吧。统计一下有多少户人家愿意拿多少耕地出来种新种子的。今年是我们来得迟这才种了一季稻,明年要是再这样可就浪费了,所以得在过年前就把这数据统计好,回头让他们一起来学。争取在明年一月苍梧县的新种都种上。”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了,也就是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候就要把这些给统计出来,然后再耙地养田、育秧,算算时间不是一般的紧迫。 林清风想到今年春天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也觉得一阵的头疼。 “怀玉啊,我就是说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些个学院办起来,我县里边识字的几个都已经一年没有睡过好觉了。这日日夜夜的计算也废人得很,要是再没有人,这个年都得在府衙里过了。” “先这样干着吧,多干了就多发工钱。” “郡主,这不是钱的事情。” 就算给再多的工钱,那人也是要休息的呀。林清风自己都天天熬到三更半夜呢,宁愿自己掏钱请人也不要再这样干下去了。 王怀玉也是一阵头疼,苍梧县算是放的人比较多的了,这样他们还说不够人手,其他县更不用说了,一想到自己拿到手的几个县,王怀玉觉得开设书院的事情迫在眉睫。 但钱从哪里来,又是一个大问题。 “这样子吧,你去府里借几个人,府里的丫头小子能写会算的还有,每天让几个人去府衙干活,你们就把那些需要抄抄写写的,算点小数的东西给他们行吧?早上去晚上回,就当请个日工了。” “你早说啊,早知道你府里的小姐少爷们能干这个活,我早就上门去请了。”林清风很是懊悔。 早知道能有那么多帮手,他还费什么功夫自己劳心劳力的。 想到王怀玉府里的仆人,他也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些小厮。虽然说他家不是什么大世家,但家里能写回算的下人也不少,要是能带个十个八个的过来,苍梧县衙缺人手的事情不就能解决了吗? 自觉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林清风便让身边的小子记下,等回去了就立马给家里写信。 “能在府衙里的多少都有点天分,你也可以让那些老师傅多带带他们,或者自己在衙门里办个读书识字的班,利用空闲的时候学习,学上个一年半载也就会了。” 县里的事情一般都是零零碎碎的,涉及到比较复杂的数据或者事情,又有专门的人来干,那些不重要的,比如统计县里有多少农户,有多少亩田地,需要多少种子,这些就是交给一个村的村长族老老干都行,他们县衙要做的是统筹兼顾。 林清风若有所思,但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两人商量着县里的事情,王怀玉也有很多收获,觉得自己也该查一下账,给他们开个会,把今年干得事情捋一下,吸取教训和积攒经验,顺便再安排一下明年的计划。 这样一想就又是一堆事情,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庄子里的稻谷收割了,还有山脚下的鱼塘里的鱼和藕。 一连着半个月,庄子里的人就没有少过,近乎整个县城里没有事的人家,和附近村庄的人都过来干活了。 金黄的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各家各户的晒场也都征用了起来。 第60章 在打稻子的时候,周围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全都帮忙翻稻推石碾。上不了场的人就站在晒场外面,把晒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稻子出来了,出来了。除去稻杆一共有六百九十三斤!” “豁!这稻子竟然真的那么高产!我的老天爷啊,一亩就能六百多斤,那可是咱们种的两倍了吧?” “可不是,我们的就是精心伺候的稻子最高也不过是四百多斤,这足足多了二百多斤呢!翻了一半不止!怪不得人人多说江南好地方呢,这稻子都种得比我们多。” “哎,这稻子可不是只有江南能种,现在我们这里不是也能种吗?要是我们也有这个种子,肯定种的不比江南的少。” “你们先别急,等几天再看看晒干了能有多少斤。这稻子刚割下来重得很,晒干了才是它真正的产量。”村里有人提醒道。 毕竟官府来收可是只收晒干的,可不收这种。 “就是晒干了,这近七百斤的稻谷也能有五百多,怎么算这个产量都是比我们种的高。”熟悉庄稼又会算的老人说道。 “五百多斤,那可了不得哦,比我们种的要多出一百多斤呢。” 这一百斤可是一家人小半年的口粮,要是再节省一点半年的粮食就出来。大家辛辛苦苦的种地,一年收成才几个一百斤? 顿时,听到老人计算的产量,其他人看着晒场的稻谷更加眼热了。恨不得现在就买回去种到自己的地里。 “稻子看好了,种子也要好好选。”王怀玉和林清风说道。 大家都看到了这个稻子的产量,后面推广这个稻种不难。最重要的就是把好种子的关,务必让老百姓拿到的都是良种,不然到时候坑的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了。 事关根本,其他人也都知道轻重,纷纷开口应下。 林清风更是把县里少有的衙役也调了一半过来,讲这稻种看得比钱还要重要。 而王怀玉庄子产出了高产量稻种的事情,也在从苍梧县流传出去。不少人纷纷托亲盼友的打探了起来。 见到了第三批来这里打探消息的罗梭子哼着小曲把鞋底的泥往下刮,一边刮一边得意地道,“这些人还得大老远过来问稻种的事情,不像我们,能在郡主的庄子里干活,这稻种也能用劳力来换,可羡慕不死他们。” “呸,”他的婆娘唾弃道,“你说这话也不嫌脸臊得慌,要不是有曹大哥带我们来这住,这样的好事能轮得到你?可别忘了七月份的时候,你是怎么样闹着要找人家算账的。” 提到七月份搬村的事情,罗梭子确实是心虚。 他打着哈哈道,“这不是过去了吗,我们不都是很配合的吗,让往这里搬就往这里搬,可没有和县衙里的吵。” “呸,你是不吵,背后可没有少骂人家。”杜娘白了他一眼狠狠道,“你赶紧给老娘滚去晒场看着,要是稻子少了一粒,你就不用回这个家了。” 被自己婆娘骂了一顿,罗梭子委屈又不敢说话,只能看着锄头赶去晒场看东西。同他一起的,还有不少河底村的村民。 当初因为修河道,林清风给河底村两个选择,一个是全部拿钱去投奔亲戚自己安家,第二个是分得少部分的钱然后在县衙的安排下统一搬到另一个地方去。 河底村的人都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大多数没有亲戚在这里,自然也没有可以投奔的人,所以除了少量选择只拿钱的,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都选择了听从县衙安排。 而林清风为了方便,刚好也是王怀玉庄子旁边没有什么人,就把人迁到这里来了。 刚搬来的时候,真的是要什么没什么,房子田地全都要他们自己建,自己开垦,县衙补偿的那点银子也流水一样花了个精光。 好在王怀玉的庄子经常招工,这才让河底村的人吃饱了饭。再加上有空的时候到山林砍树,自己拓土坯,辛劳了三四个月大家也算是在这里安定了下来。 罗梭子过来,看着曹风驻着钉耙站在晒场里,自己也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 “曹大哥,今年我们的粮食都不用交税呢,现在还剩下不少,到时候肯定能过个好年,你什么时候去买猪肉,我跟你一起啊。” “还有这个稻种,你打算种多少亩?我家的说是种五亩,差的水田在这个月再加把劲,把最后那两亩水田给开出来,养养应该也能种了。” 曹风换了个手拿耙,头也不抬地说道,“猪肉的事还早呢,到时候去村里问问谁还要,我们一起买回来杀,比在直接在屠夫哪里买的划算。” “我们家的田比你多一点,不过我看这个要花不少功夫,所以也是先种个五亩,然后再种五亩今年的稻,剩下看看郡主的庄子里有啥,能不能和她买点来试试。” 罗梭子没有想到他是这样安排,愣了一下问道,“你还要种些别的东西?这水稻产量那么高,要是你家的地都种了,那两年都不用愁吃的了,天天白米饭多香啊。” “能吃饱,不过现在我们家也不缺粮食。就想着种点能赚钱的时候。”曹风回道。 农家人只能从地里刨食,为了填饱肚子大多数人都只能选择种粮食,种吃的。但想要赚钱种这些东西可赚不了。 所以在曹风看到王怀玉的庄子里还有别的东西的时候,他就留意了。后面还找管事问过,知道是特别值钱的药材后,就有了这个打算。 罗梭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的事情告诉他,跟着曹大哥走是没有错的,但是这好好田地不种庄稼,拿去种药材不是浪费吗? 况且这药材不是天生地养的吗?还能人来种? 想是这么想,说就是另一回事了,罗梭子腆着笑道,“这药材怎么种?曹大哥那我们家也种上一亩行不?” 曹风却是不同意,他摇了摇头,“这事先不着急,我自己也没有种过。种药材和种庄稼不一样,而且种子也贵得很。还是等我先种出来了,你再跟着种吧。” 罗梭子家是什么情况他都了解,才勉强吃饱饭,哪里有余钱和时间在种药材?况且他自己都是个愣头青呢,哪里敢就这样带他? 罗梭子也不是敢想敢做的人,一听到有更稳妥的方法就立马改变了主意。 “行,都听曹大哥你的,等后面你学会了我再种。” 两人在家晒场上商量着家长里短,其他人也是计划自己家明年该种什么,准备开垦多少荒地,话里面上都充满了奔头。 相比于苍梧县的干劲,府城里的人却是有些沉重,尤其是坐在高位上的人。 “王家的那个庄子,当真种亩产六百斤的稻子?”韦向行眉头紧锁,“她们的种子不是从江南来的吗?江南最好的产量也不过是五百斤左右,怎么到了她这里那么高?” 韦向行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江南水土肥沃,人们精耕细作,一年收一次才能有这样高的产量。 他们岭南一年两季,虽然一季产量只是比人家一半多点,但一年下来总数却比人家多。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没有人考虑过引进江南的稻种和耕作方法。 但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这稻子到了岭南之后还能产得更多,这就让他们很不是滋味了。 “王家的庄子是一年一季,要是种一年两季产量肯定没有那么高。” “这样高的产量,就降也降不到哪里去!” 属下还想要再说安慰的话,听到他不满的声音也默默噤了声。 “这下是我们想不拉拢也不行了,不知道这一个月有多少人往苍梧赶去,就为了那高产的稻种。”一个属下苦笑道。 “拉拢?王家人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更不要说现在是我们要求着人家!”吴本源脸色也不太好道。 如果这个高产的稻种是真的,他们没有但是沿河那几个县有的话,只要一年他们这些县的人就得往外走。说不定还会有人为了种子投靠对方。 韦向行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用眼神将在场的人都审视了一遍。 “每年年末都要述职,既然郡主辖管岭南府,那大家也不要忘了尽到自己的职责,按照往年的样子去给郡主述职。”韦向行说道。 按照往年的规矩,下属的县肯定是要来向他汇报工作并且上交税银、账本的。现在听这个话的意思,却是要他们去向王怀玉汇报。 这一下子,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在说真的还是假的。 吴本源却是知道他不过是在说要做样子,实际还是要去打探王家的态度,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上。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王家的底牌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而在得到吴本源的消息,王怀玉就着手排查岭南府里的土匪窝,还有一切可能与韦家隐卫有关的东西。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岭南府都快成筛子了。 内有土匪土著,外有敌国浪人,中间的官僚还贪污不作为。整个岭南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堕落的味道。 为数不多的意外,就是苍梧县和王父带的军队了。 就在王怀玉摩拳擦掌,准备将辛苦一年的小伙伴们都召回来,一起商讨来年的计划的时候,来自府城一封仪贴让她不得不将此事押后。 “你们说知府大人给我来这个帖子是什么意思,真的是要让我参加岭南府的朝会?” 看着桌子大刺刺的摊开着的帖子,林清风嗤笑道,“叫我们去是做不了假,就怕我们听到的东西不是真的而已。” 第61章 是真还是假,当王怀玉和林清风到了岭南府城,见到所有官员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了。 “年初我们岭南迎来了郡主,大家还叹到是我们岭南府有福气,竟然派了郡主过来。果不其然,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郡主就给岭南百姓带来了那么高产的稻种,实在是岭南百姓的福气啊。明年回京述职,一定如实禀报皇上,给郡主您求个嘉奖。” 韦向行举起酒杯,带着岭南的官员就是一饮而尽。 林清风站在王怀玉旁边,听到他这番话厌恶得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怀玉却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一般,诧异地道,“这稻种不过是从江南购买来的,以往岭南灾年的时候,朝廷也从江南调了不少粮食和种子过来啊,怎么我们岭南的百姓还没有种上吗?” 韦向行想让岭南官场的人给她施压,用百姓来当借口,让她把种子拿出来。那王怀玉就拿往年的赈灾物资说事。 果然,在王怀玉说起往年的赈灾东西后,韦向行身边的人脸色都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岭南百姓种上了江南来的种子了吗?当然没有!这种子粮食都被他们给瓜分倒卖了,百姓怎么可能种上! 最后还是韦向行沉得住气,笑得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道,“郡主说笑了,朝廷发来的种子百姓自然是种上了。不过郡主也是从京都来的,也知道有些官员对农事不甚熟悉,种子采买上有出入也正常。不是所有人都和郡主一般亲力亲为。” “更何况这江南的种子也五花八门的,听说种的也比我们的精细许多,这些东西也只有郡主您才能学得来,我们这些常年身居岭南的人,哪里懂得这些门门道道。” 说着还不算,还当众给王怀玉深深的鞠了躬,一幅为民着想的模样道,“还恳请郡主看在岭南府百姓的份上,将稻种和耕作方法教授给百姓们,也好让他们多些收获,用以果腹。” 这样的厚脸皮,就连见识过不少世面的林清风都叹为观止。 王怀玉自然不可能受他的礼,侧身避让将人稳稳的扶起,语气更是无比坚定道,“大人这是为了百姓考虑,作为岭南的领主,本宫自然责无旁贷!就是不知道原来岭南百姓还没有种上好稻子,生活如此践行,要是知道肯定早早的就从江南多加购买了。” “如今还要一个月就要过年,翻年一过就要播种,若是这个时候去江南购买稻种,怕是会耽误百姓们的春耕。可我庄子里的稻种已经承诺卖给苍梧县的百姓,无法再给岭南其它显示,让百姓白白耽误了好时节。实在我的失职啊!”王怀玉痛心疾首道。 表示了自己的愧疚和无能为力后,王怀玉转头问,“大人在岭南为官多年,相比比本官有更多的经验和智慧,不知道这个事情盖怎么解决呢?要是有好的稻种不能给百姓用,就是你我的失职了,本官实在是不忍心看到。” 韦向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郡主能为百姓着想,下官也是感激不尽,但正如郡主所说,您的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办法?上不能达天厅,下也无郡主的能耐,不然也不会耽误百姓到今天。” “不过这一年的时间,若是我们早早想办法应该也是能赶得上夏种的,郡主您以为呢?” 韦向行退了一步,不要求明年春天就拿到这样高产的种子和方法,将时间推到了明年夏天。 时间延长了,就算是重新从江南购买种子也是绰绰有余。这步步紧逼,根本就没有给王怀玉留下退路。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正中王怀玉的想法。 “那这可太好了,正好趁今年春耕可以先让苍梧县的人学会新的耕作方式,等您从江南买回新种子后,再让苍梧县的人去教导其它县的人,如此一来也不用担心大家浪费种子了。” “而且本宫同林大人一起教导其它人心方法,您和其他大人负责购买种子,我们相互配合为岭南百姓谋福利算好处,等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也是好事一桩,你我做个表率,好让其它地方的藩王和地方官吏学习学习。” 这下可不止是地方百姓的事情了,谁不知道世家和藩王是皇帝心里头最大的敌人啊,尤其是那些藩王们。 皇帝既怕他们在地方和地方官吏勾结,又怕他们没有能力不能替自己镇守江山。 但归根到底还是怕自己的皇位坐不稳。 他这个表率要是敢做出去,其它地方的官吏不把他撕成碎片才怪! 虽然不怎么和外面的官吏打交道,也不打算高升到京都,只想做岭南的土皇帝。但韦向行还没有傻到做这种群起而攻之的蠢事。 “郡主又说笑了,我等月峯不过十两,如何承担得起整个岭南府百姓的稻种?若是只给一部分人,那岂不是不公平?郡主是千金之躯,王家更是有累世家财,便是从指头缝里露出一点点来也足够了。”一个黑瘦的官员突然出声道。 王怀玉看了他一眼,认出来这是港路县的知县禤鱼满。 港路县就在钦防县的旁边,两县相邻还都靠海,但港路县却比钦防县要富裕得多,但王怀玉没有找到这位禤知县,就是知道对方是韦向行的人。 “禤大人何出此言?”王怀玉收回目光惊讶道,“朝廷每年不是都有给粮食种子的批款吗?既然有专门的钱款,为何还要大人们自己出?本宫竟不知道禤大人如此心系百姓,愿意自掏腰包贡献钱财,实在让本宫汗颜啊。” “我不是——” “这样吧,既然禤大人有这样的心意,本宫也不好做那个坏人。不如成人之美,让各位有意向为百姓出力出钱的大人也能尽尽心。” “就和平时修桥铺路的样子来就好了,凡是捐了钱的,买了多少稻种给了哪一户人家,咱们就把这个刻在石碑上让大家都知道,也好让大人们的爱民之心被大家看到,传播传播我们岭南父母官的好名声如何?” “不如何!” 被王怀玉堵了一句又一句的禤鱼满,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眼看着王怀玉就要就这自己的话将所有同僚都拉下场,禤鱼满没有丝毫风度的扯着嗓子大声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禤大人是说不想为岭南百姓出钱?”王怀玉忽然一改和气的态度,锐利地发问。 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禤鱼满吓得冷汗直流。再一瞟同僚们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一咬牙干脆晕了过去。 “好了,郡主说的这事,我们稍后再议吧。禤大人身体不适,快差人去请大夫过来看一下。” 第一天的述职,以禤鱼满的晕倒结束。双方除了扯皮,没有任何收获。 大概是知道了王怀玉难缠,第二天一上来韦向行就直接说了,“郡主,您说的下官回去想了一下,确实是那么个道理。但您也知道岭南在朝廷里一向不受重视,尤其是您受封岭南,朝廷便不再给岭南拨付这些钱款。” “如今想要再另外找钱出来买种子,也只能从别处挪用了。当然我们作为岭南的父母官也责无旁贷,这些是各位大人凑出来的银两,也算是尽了我们的绵薄之力。” 韦向行一句话堵住了王怀玉的嘴。 她想让官府掏钱买种子,走官府的专项款道。但是没有想到因为自己受封岭南,要对岭南自负盈亏,被皇帝给停掉了各种对岭南的拨款。 这么离谱的事情,就算是放到大齐整个受封的藩王来看也是少见的,但这确实是大齐皇帝干出来的事情。 王怀玉轻轻吐出口郁气。 算了,反正这些家伙打算在岭南推广新稻种,她的目的达到了,其它的事情后面再慢慢算账吧。 “大人说的再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明年夏种的稻种本宫就负责购买吧。方法的话,各位大人可以从各个县里去挑选有经验的农人来苍梧学习,等回去了再交给各县各村的人。” “不过本宫也有个要求,这新种子没有办法保证谁都能种出那么高产,甚至大面积种植的话还会产生病害等,为了稳妥,每户只允许种植一半新种,剩下的一半还要种植原来的。” “同样的,在税收上也不允许上涨,如果有欠收的情况,还应该调到三成。各位大人认为如何?” 韦向行皱着眉,都不用他开口其他人就纷纷开口。 “这不行!这怎么可以,这不是公然违背朝廷的律令吗!全大齐都是一样的税收,我们如何能降?”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税收这样的大事,我们怎么能擅自做主!这是大不敬!” “诸位大人难道不知,本宫受封岭南不止可以从中收取税收,还能任免官员、制定税收、调度军队?” 王怀玉终于放出了自己的杀招,将明黄的圣旨高高举起。 “关于岭南税收一事,若是明面收成有所下降,税收也将按照情况下降。若是有所增长,则先要按照今年的来收取。直到三年稳定生产了,才可看情况增税!” “此事本宫会如实上报陛下,诸位大人只要按照命令行事即可。” 在座的听到这个话,都恨不得爬起来拿个放大镜上去看看,这皇帝究竟是昏庸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写出这样的圣旨! 第62章 稻种和税收一事,整个岭南官场的人都不同意,哪怕是站在王怀玉这一边的几个县大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郡主,稻种一事是由你负责,官府没有出钱,那能种多少买多少自然也是看郡主府的能力,我们没有任何意见。但是税收一事关乎的确实整个岭南百姓,就算是陛下给了您调度税收的圣旨,我们也要考虑一下百姓是否能接受。”梅州县的陈县令说道。 “这还真是稀奇了,百姓不能接受降低税收,难道还想要多交税不成?”林清风嗤笑道。 “你,”陈良生被一个年轻人堵着,一口气险些起不来,但看着他身边的王怀玉还是压着气道,“林大人年纪轻经验浅,当上一县父母官也不过半年的时间,怎么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这降税收对种地的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但是对行业的人来说呢?就是拿商业、工坊的要不要降?要是不降你怎么交代安抚他们?要是降了,县里的俸禄拿什么发?上交给朝廷和郡主府的又从哪里来?你当我们想当个剥削百姓的贪官不成?” 陈大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一身官服穿得补丁撩补丁,手上满是厚厚的茧子。 从决定跟王怀玉来岭南,林清风就对这里的官员做过了解,知道他是个真正为民的好官。他那脾气又臭又硬,就是韦向行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能在梅州县守下来,不被同流合污,一是他自身意志坚定,另一个也得益于梅州县是真的穷。 对于这样的人,林清风以前是嗤之以鼻的,现在却是敬佩。 故而有不满也变得和声细语了许多。 “陈大人说的是,是下官经验不足考虑不周。但从苍梧县上看,这粮食税收虽然也是占大头,可一年也不过万两,若是官府自己做个营生,或是想个别的生财的法子,那粮食就可以少收许多,百姓也能填饱肚子。” “说你放屁还真的是,我们是缺那几万两的银子?为啥收的都是粮食,因为我们要的是粮食可不是银子!” “你说说,往年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那个银子管用还是粮食管用?到灾年的时候就是有万贯家财也不如有一担米!” “若是官府收不够那么多粮食,赈灾的时候哪里来粮食?” 林清风被说得哑口无言。 但陈良生虽然这样说,事实上他却是比谁都希望百姓手里的粮食能多一点。可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百姓手里有官府就没有。官府手里有百姓就必然要多拿出来。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提高产量不是?提高了产量我们收和以往一样的税收,那官府也一样可以运行,但百姓手里的存粮却变多了。”王怀玉看着韦向行道。 韦向行沉默了,依照他们的做法和惯例,那自然是粮食上涨税收也得跟着涨。 总不能种出亩产三百斤的时候一亩收一百五十斤,种出五百斤的时候还收一百五吧?这显然是不合适的。 不过在这位郡主这里,倒是行不通了。 “郡主为民着想是百姓之福,但这个先河还是不能开。要是都这个样子,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了,我们官府去哪里找粮食?往年只收那么多,不是因为那么多就够用了,而是只能收那么多。郡主,您说的这个恕我无法答应。” 王怀玉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有道理,百姓的手里要有粮,他们的手里也不能少,就拿年初军中的粮食来说,要不是她去和那几位藩王买粮,还不知道要怎么过这个坎呢。 “大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然这样吧,税收呢还是按照现在的来收,但是百姓手里多出来的粮食,只能优先卖给官府,官府定价则比商+便宜一两文钱。这样一来,百姓也能多些收入,官府手里的粮食也不会短缺。”王怀玉沉吟了一会道。 但在场的人都只知道官府征收粮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明明可以直接征收的,为什么还要另外出钱? “不同意,不可以,这绝对不能行。哪里还有官府花钱买的道理!” “是这个理,若是粮食产量能够上去,我们就是提高了税成,百姓也是能多收的。没有必要再给他们降低。” 两方就着税收一事僵持住了,有的人是出于私心有的人是从现实考虑,王怀玉也不能拿着圣旨去压人。虽然这样也能达到目的,但效果怎么样却是无法确定的。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先用几个县做试点吧?就如各位大人所说,岭南府乃至整个大齐千百年来都是这样,我们冒然改变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如就先用几个县来做试点,若是效果好的话,就在岭南府推广开来,若是效果不好,也能有其他县帮扶,日子不至于过得太难。”王怀玉又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试点?”韦向行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有些意外和惊喜地说,“郡主的想法真是别出心裁,若是先用几个县来尝试一下也不是不行。” 至于用哪几个县,那必然是不用说的。要是效果好了,他们照猫画虎效仿,要是效果不好出了问题,也不是他们的利益受损。 想通了这一点,他们就不作声了。但已经归附王怀玉的钦港县、榕县、苍梧县、陆川县、平河县的官员就满嘴苦涩了。 又连着吃喝商讨了三天,期间不是去年的官银不够用,就是准备拟奏折汇报岭南府事务,全天听下来,王怀玉就看到了大大的一个穷字。 因为岭南府分给了王怀玉做封地,所以每年的述职不但要有知府的,她这个做领地的主人也要写一份。怕两人写的不一样,韦向行还特意叮嘱了一番。 王怀玉的那一份奏折几乎是在岭南府官员的眼皮子底下写的。 不过还好,王怀玉也乐意去哭穷。 在粤州述职五天,大小官员轮流上场送了不知道多少的金银古董,有些王怀玉在王家的库存里都找不出媲美的,可想而知这看似破落的岭南,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而对方释放的这种好意,也让王怀玉感觉了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以目前她的精力和能力来说,根本没有办法把整个岭南握在手里,一年的时间能把珠江水系拿到手,还收拢了五个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个水路盘活,把五个县经营好。 在这种默契下,岭南府都是一派祥和的氛围。一直到春节过了,春耕开始,王怀玉的门槛才又一次被踏破。 “郡主,您之前答应过我们的稻种可不能忘了,我们已经专门选了伺候庄稼的老农过来学,就等着您带我们出种出多多的粮食了。” 苍梧县王家庄,不但是围满了附近来的短工长工,还有各县的老农民代表和附近寨子的人,他们全都卷着裤腿,搓着手看旁边的人在拔秧。 “这秧苗长到一仗高是最合适的,就是我们大人的手撑开,第一个手指尖到第二个手指尖的距离。然后根上带点泥,三到五棵左右一起拔,轻轻堆放到秧簸里。”去年来干过的短工,一边手脚麻利地拔着秧,一边尽心地和旁边的人讲授自己的经验。 拔出来的秧被另外的短工过来挑走。 另一块已经耙好的水田里,也站个十好几个的老农民,全都一手托着秧苗,一手学着前头的短工插秧。 “这个秧苗最好是三到五根左右,分开的不要伤到它的根,然后捏在一起插进去。这插到地里的长度也有讲究,我们手捏着根上一点,插进去约一个指节长就是最合适的。” “这个长度容易让秧苗扎根,要是短了一下雨就容易浮起来,长了会被水淹死。” 短工说完,起身看着那些人学着他的样子插秧。 好在都是干惯农活的人,虽然这样精细的做法还是第一次弄,但和以前大差不差,只要把握好了距离和力道,就能很快的上手。 看着一行行的秧苗驻扎在水田上,就像是整齐有序的列兵一样,不管是短工还是前来学习的老农都笑眯了眼,仿佛从这小小的秧苗里看到了未来丰收的景象。 春耕时节不等人,王家庄是特意提早了十来天育苗插秧的,从播种就来这里学习的老农,也要赶在插秧前回到各自的县里去教学。 时间赶得很紧,好在事关耕种粮食的事情,哪怕和王怀玉再不对付的岭南官府,也都排除万难去配合她。 不过来学的人是积极的,种子也派了人过来领,一切都按照王家庄的做法去做。但这稻子种在谁的地里,受益的人是谁就不是王怀玉能够控制的了。 而像苍梧县、陆川县、港钦县这五个县,则是每家每户都领到了稻种,将自家一半的水田都种上了新稻种。用的也是王怀玉派人来教的新的耕种方式。 这些稻种百姓花了三分之一的钱,官府出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则是由郡主府负责。 其他县的人百姓看到五一不羡慕,尤其是知道这五个县的税收还和前一年一样,多出来的还能卖给官府,哪怕是比外头还有便宜一些,也让他们羡慕得不行。 “要说陆川和苍梧那边的人真是命好啊,之前看着连地都没有几块,靠着河还天天发洪水,一不小心命都没有了。谁能想到这郡主一来就又是修河又是发稻种的,竟然叫他们改命了。怎么我们这里不归郡主管呢。” 第63章 说归说,真要让他们搬过去住,那还是不可能的,只是在羡慕人家能用少许的钱买到稻种而已。 他们其他地方的稻种,不是落入地主老爷的手里,就到了各个寨子的大户,哪里有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什么事情? 所以,他就是想要郡主也管管他们这个县,好让那些老爷们匀一匀种子出来,哪怕是高价买来也可以啊。 有些小商贩嗅觉灵敏,竟然也从江南带来了不少的种子。不过事关全家的口粮,不是官府出售的没有多少人敢买。 就在大家忙碌下,不管是种新稻种还是以前的稻子的,都在适合的时节下种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各县的耕地人口给统计出来,我记得陆川县是能做梯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官府组织人去开,开出来了租借给村民种。” “人口和户数统计这个最少得三个月,梯田的话郡主还是不要想了,咱们这里面的人没有人会。”江先生背着手打击道。 “郡主,咱们这里缺人手,怎么不向本家求助一下?我记得本家那些快出五服的也是能识文断字,在军中拼命或谋个小吏做,还不如到这里来帮你呢。”江先生继续道。 王怀玉眼睛一亮,她可没有瞧不起小吏,相反现在岭南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小吏是一个衙门里最不可缺的,那些父母官们很多时候都要依靠他们,一个地方的税收、人口、耕地、陈年的官司,东家长西家短都了如指掌,人际关系网纵横交错,厉害的那些,就连县太爷知府来了也得敬几分。 也因此王怀玉摇了摇头,“族里面的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就是小吏也没有人敢看清,要是实在不想在家的,想出来闯荡的倒是可以到岭南来看看。” 说完,想了一下还是回去给家里寄了一封信。除了委婉的族里面的年轻人愿不愿意来岭南见识一下,还托族里帮忙找一些能看山断水的大师。 春耕结束,信也给京都的王家寄过去了。去年收到的粮食,在宋回芳的协助下调度给王定武的军营,预留好他们一年要用的钱粮。 剩下的则是五个县的库银,平时衙役官僚的俸禄从里面出,想要修建什么或者额外的花销,也都是从库银里出。 王怀玉琢磨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智囊团,“春耕结束,纸坊和印刷坊那边都说出了成品,各县里面的书肆和书院也要着手准备了。尤其是夫子,现在除了各家族学外面根本没有教学的人,这个也是要多加费心啊。” “郡主啊,别说是整个岭南府了。就是整个大齐都没有多少书院,更何况是这个穷乡僻壤?您这想法是好的,但我估摸着悬。”黄宗和捋着自己的胡子道。 要是让他来弄啊,现在还不会去办什么书院,就是这笔墨纸砚啥的,也都是运到江南京都这些地方去卖,没必要在岭南也设那么多店,这岭南能买得起,有远见的去读书的人家又没有多少,可以想象这就是个赔本的买卖。 “郡主,有没有想过这书院办起来,到时候如何招收学生?这农家的娃娃从会走路开始就要下地,五六岁开蒙的孩子就要帮着带弟弟妹妹洗衣做饭收拾家里,要是让农家放个能干活的人去读书,读出来还不知道能干啥,他们可不愿意。”李连胜也说道。 这还是书院不收钱的情况下,要是收钱的话更加不用说了。除了县里那些比较富裕的人家,还有多少个舍得? “不舍得也得去学,农忙的时候放假,农闲的时候每天去学半天。我也不要求他们个个满腹经纶,但好歹能写自己的名字,看得懂官府发的通告。更何况我也不是全让夫子教他们四书五经。” “不教四书五经教什么?”黄宗和人懵了。 “如何的科学耕作,怎么样提高地里的经济效益,天气变化的原理,怎么应对自然灾害,算数识字,凡是我们生活用得上的都可以教。”王怀玉道。 这下大家都听不明白了,这些人里有一半是之前跟着王怀玉的,一直在京都附近游走,为人比较传统。有一半则是跟着王定武从军中出来的,识文断字会计谋能算数,见惯了生死接受能力比较强。 所以对王怀玉的这一番话,那些战场下来的如江先生李先生等人就能很快的理解和接受,而像黄宗和这些则面面相觑。 “郡主说的这些确实是实用得很,别说是寻常百姓了,就是我也想要去听一听这些课。但问题是什么人能来上?什么人能懂这些知识?”江先生问道。 那个什么科学他不明白,但看又是耕作又是天象还有术算医学,这不得是知道天文地理杂家百道的人吗?真有这样的人才,还能到这个地方来教学?莫不是什么转世的大圣人? “这个不就是要拜托各位先生帮帮忙吗,各位都是师出名门,肯定有不少的师兄弟吗?或者是知道的其他大师也可以邀请嘛,只要肯来,我们能做到的,什么条件都答应。” 江先生和李先生挤了挤眼取笑道,“郡主,我们来的时候你咋不说什么条件都行?哎,这可真是喜新厌旧啊,新人还没有来呢,咱们就要失宠咯。” “江先生,”王怀玉哭笑不得,“我这里有啥不是您的,你们要什么吩咐一句就是了,别说是新来的,就是我爹来了也不能和你们比啊。” “别别别,那可别,我们可不敢和将军比。您说这个话,要是让将军听到了,我们的脑袋可不保。” 几人调笑了几句,但还是给王怀玉出了主意,答应帮她给师门写信要人。 书院要建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钱和任务分配下去了,各县看着要求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大人啊,您说这县里头出钱建书院给仔子们读书那是头一回,听说还不收他们的钱,那这钱到时候不是让我们县衙出?我们衙门里哪里有那么多钱哦。” “哎老林啊,这话可不是怎么说的,你看看我们几个当初想要学几个字,那不是给地主家干活干到死才能偷摸学上几个?现在郡主出钱建学堂还请人来教,就是衙门出点钱,那不也是仔子们受益吗?” “别的不说,就是出来和我们一样,到衙门里算个账写个文书,或是到店铺里做个账房不也比在地里刨食强吗?” “那也要看我们这县里有多少个铺子能招管事的?谁家不是自己家儿子孙子就干完了,哪里轮得到外人?更别说我们在衙门做账房了,要不是实在缺人轮得到我们?”林春生叹气道。 他何尝不知道读书时一件好事,但读书出来没有事情干就会怨天尤人,那还不如不读呢,浪费时间还浪费钱。 这个时候素不相识的林春生和李连胜想到了一块去。 “行了,就你们话多。这钱也不用我们出,赶紧的把人手召集好,选个好地方建书院。”陆川县的县令杜凌飞道。 陆川县在漓江的下游,和珠江接壤的地方,水系发达,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码头。现在河道疏通了,商船往来一看就是越来越多,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过来做生意,到时候自己县里还愁没有人没有店铺? 之前自己想要找个能算账的人都找不着,就是现在每到收割后到村子里收粮食,衙门里的人手一样不够用,他巴不得多点人读书识字会算账呢,这说出去怎么的也是他的政绩呀。 而且据他所知,这岭南府里还没有哪一个县有自己的书院呢,他们陆川县能占上这个大便宜不偷着乐还往外推?又不是傻子。 杜凌飞和师爷一起,亲自到县里头去看了一遍,最后在城北的地方挑了一块三十亩的山地出来,专门用来建书院。 说是山地,就是两亩左右的平地加上好几座小山头,因为是在县城里头,土地都是归官府管的,在没有人来买它做宅基地前,除了周边的人家会在那里种菜,基本都是荒废着。 这块地离城西的码头和城东的衙门距离一样近,徒步小半刻钟就能到了,周边都是住户,城南则是陆川县最繁华的街道。是一个便利又安静的地方。 陆川县都能在第一时间把地方选好,找人开工建书院,更不要说和王怀玉一起制定计划的林清风。在春耕结束,任务还没有下发给其他几个县的时候,就带着衙门里的人到康隶书管的水泥厂去拉水泥了。 和杜凌飞一样,林清风也是选了一个靠山的城郊,不过是在苍梧县的东北角,规划中的那座小山峰登顶后,正好可以看到山下清澈多姿的漓江。 因为有江先生等人在,苍梧县的书院是建得最快最好最大的。 与书院一起进行的,还有去年就开始量产的苍梧纸坊。 “郡主,我们现在每天能出的纸有一千斤左右,去年听您的建议,我们又改进了不少,现在能做出三十二种不同材质、品质、用途的纸张。”玉竹带着手底下的姐妹们回到郡主府复命。 王怀玉看着下边一溜烟的小姑娘,全都晒得黑黢黢的,但都笑颜如花地捧着洁白的纸张期待地看着她。 “我们根据你说的,将这些纸分为了三个档次,最次的十文钱就能买到一刀,最贵的则是十两银子一刀。这些纸张有作画的、练字的、书写的,也有可以用来制作扇面、和您说的贺卡、请帖、餐巾纸、卫生纸等。” 第64章 春花实在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有人能够奢侈到用纸去擦嘴和如厕,更想不到的是这个东西竟然会是自己做的。 她站在玉竹的旁边,看着那些散发着不同色泽的纸张,心中升起了满满的自豪感。 这些,都是她做的! “餐巾纸和如厕的也都做出来了?”王怀玉惊喜地翻看着,摸着粗糙但不掉纸屑的纸张,舍不得放开,“这个纸张的造价多少?成本不高吧?” “郡主您猜猜?”春花笑道。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多大的成本的,不然肯定不会这般舍得。”王怀玉也笑着说。 “郡主说对了,这些纸张都是用最次等的纸浆做的,是白玉纸的抄完后的第二轮。我们最好的纸浆第一轮做白玉纸,第二轮做餐巾纸,最后一轮才做如厕纸。还有其他的纸张也是,最后一轮都用来做如厕纸,成本除了费些时间,几乎没有。”春花略有些得意道。 最好的纸张柔软而有韧度,不管是颜色还是保存年限都是最好的,比现在京都买的最贵的宣纸也不差。 再说她们做的餐巾纸和如厕纸,这两个是现在大齐没有得买的。虽然说不是用在读写上,但质量也是不差的。相信这些纸拿出去,一定能畅销。 王怀玉是苦无纸巾久矣,谁能想到作为一个郡主,她平时吃饭用的是手帕,用完油腻腻的不说,还要身边的丫鬟拿去洗,实在是不喜欢不习惯。 最可怕的是上厕所,用的是削得光滑的竹片木片,刚一来用这个的时候,真是让她痛苦面具。但是要让她和老夫人一样,用布又实在觉得浪费。 这不,家里面做纸坊后,第一件事就是先让她们把纸巾给做出来。 至于她每个月都要用到的生理用品,王怀玉也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但是一想到要用到棉花且是一次性,就不敢这样浪费,毕竟现在整个大齐一半的百姓都没有能有一件自己的棉衣呢。 她要是把这个东西做出来了,普通人家用不上不说,棉花以后肯定会变得紧俏,怕是棉布棉衣的价格也得上涨,到时候她就罪过了。 个人生理问题按下,但是这个不需要另外浪费资源且造福人类的东西,已经制作出来了。王怀玉当即把春花送来的纸巾,给各位先生,府里的几个主子,合作的老板、大人们都送了一捆过去。 就连远在粤州的韦向行也收到了王怀玉的礼物。 “大人,看来我们的怀柔政策还是有用的,听说这是郡主自家纸坊里出产的东西,第一时间就给我们送来了。”手底下的人捧着东西过来谄媚道。 “这些纸——”韦向行翻看了一下,眉头紧锁,“这些纸真的是王怀玉让人送来的?” “大人,送的人说,这些纸是用来如厕的。旁边的是用来就餐后擦拭的,箱子里的才是用来书写的。” 韦向行听着,眉头皱得更紧了。 “胡闹,笔墨纸砚如此神圣的东西,竟然拿来如厕!果然是女人家家,一点也不懂得什么礼义廉耻。”一人气愤道。 韦向行倒是觉得稀奇,拿起了所谓如厕的纸,仔细看了看发现竟然比外面卖的画纸还要白上一些,而且摸着极为柔软。 若是用这个如厕,倒是比厕筹要舒适。韦向行暗自肯定。 只不过,这样神圣的东西竟然拿来做厕纸,实在是暴殄天物。 “东西留下,把府里的特产给来人装上些回礼。”韦向行吩咐完,回头和幕僚探讨,“这样的纸张都让他们做出来了,这以后岭南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依属下看还不止,这样好这样多花样的纸,就是放到京都去也会有人争抢。就是不知道造价几何,出产几何,若是成本低且产量高,以后这岭南纸怕是要出名了。”一个幕僚将所以纸张都摸了一遍惊叹道。 这些纸张,就是比他用过最上等的宣纸还要好上不少。更不要说那些奢侈到拿来做厕纸的,比最下等的黄纸还要白。 在一个县只有一个书肆纸铺的情况下,这些纸拿出来还真不愁卖不动。 “大人,听说他们还在陆川苍梧这几个县建书院,郡主府出钱,凡是到年龄的娃娃都能免费去读书。”一个幕僚很是羡慕道。 “这岭南府里能认字的人一巴掌都数得过来,他们上哪里请的夫子?还免费读书。看来这打仗的就是有钱啊,竟然撑得起几座书院的费用。” 韦向行听着这个消息,心顿时沉了下去。 “你说王怀玉在陆川几个县办了书院?请夫子来给他们免费教学?”韦向行不确定地问道。 要是这样子,日后百姓想要读书识字可就不是难事了。要是人人都能读书识字,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很容易就被替代? “这样犯众怒的事情她也敢干,莫不是真当自己是圣人,想要再创个新局面出来?”韦向行怒道。 “这个书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办起来!” “大人,我们这不占理也没有情啊。人家既没有用官府的钱财也没有用人,反之什么都是人家出的。人家要是说是以郡主府的名义办学,做善事。就跟那修桥铺路一样,我们要是拦了那可是千古的罪人!” “大人,这可要三思啊!” 幕僚虽然也不想看到王家的声望越来越高,但是这种不得人心的事情,他也不敢去干啊。要是被岭南的百姓知道了,不说那些身无片瓦的人,就是那些小地主们也得把他们给撕了。 韦向行也想到了这里,阴沉着一张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这样看着他们做得如火如荼?五个县丢出去也就算了,要是让他们壮大岂不是在打我们的脸?”又一个幕僚怼道,扭头就和韦向行建议,“大人,这读书的事情向来就是世家的专属,要是让世家知道王怀玉这样敢,不把她弄死!” “出的什么馊主意,敢和世家搅合,你不要命了不要把我们给拖下水!” 他们敢和外国人做生意,敢偷采岭南的矿产,敢狼狈为奸鱼肉百姓,但可不敢和世家与虎谋皮! “好了,都像个什么样子!”幕僚们吵吵嚷嚷,韦向行听了一脑袋都听不出个有用的来,一声呵斥让所有人噤声。 “人家来了不过短短一年,就弄出了高产的水稻,坚固的水泥,现在还准备建书院。这些东西但凡你们能想到一个出来,也不至于一辈子在这当个幕僚!”韦向行恨铁不成钢道。 “给您当幕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一个幕僚嘀咕着。 韦向行被气得拂袖而去。这一个个的简直是没有救了。 气归气,但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忘。叫人去打探了一番纸坊和书院的事情,在得知五个县的书院都已经开工,而且用的还是水泥和最好的木材。 至于夫子,他倒是没有听到消息,听到的是一个崔氏的人带了一万人过来。 “一万人!这可是真的?为什么崔氏的人带那么多人过来?” 岭南官场的人都震动了!一万人口啊,那些偏僻点的县都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人。 “这些多人,是要过来做什么?不知道分到哪个地方去?” “听说都是些手艺人呢,不过拖家带口的,老老小小都有,青壮年尤其是女人没有几个。” “手艺人?那不是青壮年也没有事啊!我们县缺人多地,分到我们这里来。” 现在能会一门手艺的人多稀缺,不管是老的小的,只要有人会那以后不是就能让更多的人去学吗?谁还管是不是青壮年啊。 “放你妈的屁,就你们那个地无三尺平的鬼地方,能有地装得下一万人?抢人也不带你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眼看着这些父母官们都要撸起袖子打架了,韦向行才压住他们道,“这些人,是人家郡主用东西跟崔氏的人换的。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咱们的郡主买来的。你们想要人,怕是得去求她了。” 此话一出,刚刚争抢的人都如同被遏住了喉咙的鸭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怀玉听到这个消息,那是止不住的笑啊。笑得手底下的人都不忍直视。 “郡主,您收收您那不值钱的样子吧,让崔老板看到了还以为自己亏了多少呢。”林清风嫌弃道。 “这可是高兴的事情,高兴的事情还不准我笑了?”王怀玉想到即将见到的人,也稍微收敛了一下,但让人一眼看去还是看得出她高兴极了。 千里迢迢过来的崔钱生,带着那么一大群人,累得比他带了十队商队还要辛苦。 看着胡子邋遢,风尘仆仆的崔钱生,王怀玉十分感动地上去握了握对方的手。 “崔老板,辛苦了辛苦了,到屋里来喝口水吧。”说着还不忘垫脚往外面看一眼。 “水要喝,但郡主您也得找人赶紧到渡口去接应了。一万人拖家带口的,什么锅碗瓢盆破衣服烂被子都带来了,这么多人的吃喝可把我给搞死了,你赶紧叫人来带走去安顿。” 崔钱生有力无气地挥着手,嘴巴干得都快起皮了。 郡主府里的丫鬟很是有眼色的端过来一杯温水,小厮搬了椅子过来就地放到他身后,几个就这样坐在郡主府的门前,还有几个崔家商队的镖师,也是累的跟狗一样。 “各位都辛苦了,大家都先休息一会。”王怀玉招呼道,转头去叫来娄明运和康隶书,“辛苦你们跑一下,先到渡口去把人接下来,同时通知各个县来领人。” 第65章 康隶书是掌管着苍梧县的所有产业和人口数目,再带上一身男装的梅香,两人很快就把南迁的人统计清楚。 “一万两百三十二个人,壮年有一千,十岁以下的孩童有三百,四十以上的老人有七千八百三十二人,余下的都是半大小子。”康隶书拿着这一份名单,上面还记录着谁擅长什么,一家多少口人。零零碎碎的,将一箩筐的纸张都写满了。 “这些人,”梅香皱着眉头扫过,每个人脸上度带着疲倦,衣服……只能说是披着的麻布,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生气,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生机。 “这些人怎么安顿?男女不平衡,老人太多。我们手里的这几个县不是穷乡僻壤就是山沟沟,这些人从平原过来怕是很难习惯。” “梅县姑娘想差了,他们既然活着能千里迢迢从中原过来,那就证明了他们有顽强的生机。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只要找到一块土地,就能在那里扎根下来。” “更何况我们苍梧几个县人少地多,何至于把他们分到山沟里头去?不过是地没有那么平整大块而已,想要养活一家人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停留渡口的移民也一船船的下来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各县主簿,纷纷往康隶书这边挤过来。 “康大人,你看这些人我们陆川县能分到多少个?能不能给我们几个年轻一点的,我们这边什么都不多就是地多,肯定能把人安置得妥当。”陆川县的主簿仗着身材优势,哧溜窜到了康隶书两人面前,有些眼热地看着那些移民。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稍微迟了一步,就挤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县的优势。 “我们县也要,我们县的地也多,而且还靠河呢,只要是踏实肯干的,保证他能在我们县过得舒舒服服。” “呸,就你们那地无三尺平的地方,也敢跟我们说地多。康大人,你可不要信了这老头的话。” 梅香眼眸微动,敏锐的察觉到他们话里的意思。 年轻人,踏实肯干。 那哪些老弱病残呢? “根据你们县的情况,还有这些人擅长的方面,都给你们做了合理的安排。哪个县领什么人、多少人自己拿上名册去点人。一个都不许漏下。”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停下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旁边的箩筐,几本厚厚的册子上,写着某某县人员的字样。 几位主簿对视一眼,便知道这个事情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康大人,那这些人的安置是要按户来分配,还是打散了融入各个村里?或者给他们划定新村让他们自居?” “征求个人意愿,要是愿意到现有的村里面去的,安置费可每人多领一百文。若是选择在建新村的,安置费每人只得五百文。” 至于一个村能安置多少,他相信这些主簿们是能自己找到合理的人数的。 有了这话,几位主簿就知道怎么回去和上头交待了。挨个签字领名册,又在郡主府的出面下,和商船商议好,将分属给他们的人送到各个县去。 曾茯苓扶着五十岁的爷爷,紧紧拽住自己的包裹,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往前走。 “爷爷,这里的药材好多!竟连这路边都长满了。”曾茯苓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田埂路边。 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人,一个正直妙龄的姑娘。要不是在老家时被恶霸惦记上,他们怎么也不会选择离开家乡,千里迢迢到这个蛮荒之地。 可是看着这个遍地都是宝的地方,曾茯苓怎么也不能把它和蛮荒联系起来。 曾老头则是眯着眼神色满意地看着这连绵起伏的山脉,拍了胳膊上的手道:“所以人家不是说什么祸福所依嘛,咱们这不就是因祸得福了?” “我们虽然离开了老家,但到了岭南这个地方来了。依着这一路上见到的官员来看,都是好的。听说带我们过来的那个郡主,她父亲就是王将军。岭南的百姓可有福了。” “我们现在也是岭南的百姓了,爷爷。”曾茯苓笑道。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个穿着麻衣短褐的小伙子晃着手,小跑着从山边跑过来。 “哎,你们两个等等,”刘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着眼前的爷孙两,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是不是北方来的人啊?” 爷孙两人对视一眼,看着裤腿还挽着,脚上满是泥土的人,犹豫着开口“是,请问您?” ‘‘哎,别您啊我的了,我是我们村的村长,我们里正跟我说去县里头接了人回来,叫我给我们带一下路,安置好你们。但是我家田淹水了,赶着去放了个水,回来就不见你们了。’’ 说着,又喘了一口气道,“还好给我赶上来了,不然村里头知道我让你们自己到这来,非得把我给撤职了不可。” 这话说得,让曾老头感到新鲜。一个村里有里正,还有村长。这不接外人还会被撤职? “你们别见怪,哦对了,我叫刘生,你们叫生仔也可以。” “你们刚过来,衣服被子,锅碗瓢盆肯定都是缺的,只能先找点竹子凑合一下。”说着用手指指向东边道:“看到那一块没有,那边就是我们村的竹林,只要不过分,谁都可以去砍。到了春季,去挖笋也可以。” “你们家有点偏,不过呢安全是没有问题的。我们村往里头再走一点是一个猎户村,他们就靠山里头的东西生活,所以那些虎啊狼啊都没有到这里来的。就是蛇虫多了点,这个你们得注意一下。” “你们的田呢也分了三亩地给你们,就在你们家旁边。不过都是破地,想要水田就只能等村里人卖了。还有旁边的荒地,自己开了种点东西是不用交税的,但是过了一亩就要交税了。” “我们这里穷是穷了点,不过只要你勤快,那肯定是饿不死的。这山上什么都能吃。” 刘生絮絮叨叨了一路上,终于在一座只有篱笆门的茅草屋前停下。 “呐,这里就是分给你们的房子。可不要嫌弃破,这房子要不是官家分给你们,村里人拿钱卖也得花上半两银子呢。” “不嫌弃不嫌弃,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很好了。感谢大人,能给我们个容身的地方。” “唉,那是,自从郡主管了我们平河县,我们的日子可好过了不少。” 刘生嘴里不听,手上也没有闲着,推开即将报废的门,一股子被惊起的灰尘把几人都扑了个遍。 “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说,今天吃饭就先去我家,等明天我抽空带你们到集市上置办些东西。慢慢的就把日子过去了。” 相同的场景出现在陆川这五个县里,每个北方来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地。 接见了崔钱生的王怀玉,也很爽利的把准备好的方子给他。 “崔老板可以先试试看,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郡主的为人是有目共睹的,”崔钱生像是看到下金蛋的母鸡,笑得眉开眼笑的把方子塞进怀里。 “郡主要人,我们要可以生钱的东西。我们这是合作双赢。”崔钱生说道。 “崔老板说得不错,我们这是合作双赢。” 王怀玉也接过他给的契书,眼里闪过满意。 人接到了,但是远远不够。光靠这些人又怎么能满足岭南的发展呢? 所以很早之前,早在挖了金矿,她便传信给了在边境的王家各军,把金子一批批运过去。只为了让他们劝说那些退伍的伤残士兵来岭南生活。 崔家的这一批人,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送走了崔钱生,王怀玉找来荷香,询问起他们自己商队。 “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信上这一批种子和上一批一样,还不上我们庄子里出产的。这些种子要是分到岭南府,到时候种不好,郡主您怕是要被怪罪。” “只要能用上我们的方法去种,再加上江南的种子,产量怎么也会比现在的高。”王怀玉不在意地摆摆手。 只要能比现在的要高就够了。 至于自己庄子出产的那些优选种子,自然是优先给自己人。 “纸坊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在桂州府,粤州府都开了一家,不过售量平平。反倒是商队那边,还没有出岭南就被路上的商队看中,买了好多过去。” “那也不错,我们的目标本来也不是在岭南。叫春花多琢磨琢磨,尽量多丰富些,最好做得华贵一点。” “明白。”梅香应道。 “知府那边收到了我们的礼物,是个什么反应?” “韦大人说,如果您方便的话,想请您到粤州府商讨一下。不过寻常的纸张没有引起他注意,倒是您提出来的纸巾他很感兴趣。” 梅香顿了一下,她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些读书人最金贵的东西,能成五谷轮回的用物。 原本担心这亵渎了读书人的自尊,但用过之后梅香只恨没有早点用上。 第66章 应韦知府的要求,王怀玉带上了新做的几种纸张,还有才回来的稻种来到粤州府。 看到王怀玉,韦向行再也不感小瞧这个女子。 “郡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来岭南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把岭南治理得如火如荼” “大人过奖了,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好一点,”王怀玉眉眼不动道,“大人要的稻种已经回到了岭南,不知道您什么有空去领回来?” 听到这话,韦向行有些诧异,好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接爽快。他还以为要再商讨拉扯一下,才能把稻种拿到呢。 “不管什么情况,百姓的口粮最重要,何况时间不等人,马上就要夏种了,时间不等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王怀玉开口回道。 韦向行有一瞬间沉默,他发现这一位郡主是他最敬佩也是最讨厌的那种人,心怀百姓做事实,光明磊落是君子。有风骨还有能力。 韦向行忽然有些厌厌地扯了下嘴角道,“这是自然,难得郡主心系百姓,本官也不能拖了您后退不是,清点的人数,各家该分配的种子数量都早做好准备了,保证不误了农时。” 王怀玉点点头。两人不在虚假寒暄。 带着人到渡口取回了一船的稻种,王怀玉便公然的分派了三十个手下,随着他们的人到各个县乡去。 千里迢迢运回来的种子,要是没有能落到百姓的手里,她怕是睡觉都睡不着。 谈完百姓的事情,便是生意上的事情了。 韦向行早已拿到了她送过来的纸张,尤其是那别出心裁的纸巾,他们这些人用了的,没有一个说不好。甚至还旁敲侧击的问这个东西怎么卖。 “郡主这纸巾是个好东西,只要你放到外面去卖,那肯定是门庭若市的。为何还特意送到我这里来?”韦向行不解道。 他们的关系也就是表面和气,但凡换了个地方见面,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也没有人会和自己过不去。我需要赚钱,你们想要得到便利。相互需要,一起做个生意又有什么呢?”王怀玉挑眉,“何况您是岭南的知府,能被您用上的东西还能差到哪里去?” “我这边可以免费给您一家提供纸巾,且由您或家人推广出去的纸巾,你们一律能从中拿半成的红利。” “这个条件听起来倒是十分有诚意。”韦向行颔首道。 这纸巾是日常使用的东西,只要不是贵得离谱,相信很多豪族世家商户会订购。这日日消耗下来,哪怕一天只有一文钱,那利润也是可观得很。 但韦向行还不至于看得上这点利益。 只见他摇摇头道:“郡主这是在照顾本官,本官自然是感激不已。但还是不与郡主争利了。哪怕离了我韦家,郡主的生意也一定能做得如火如荼。” 让他一个知府去买厕纸,说出去岂不是有辱斯文? 王怀玉也不意外,只要让对方用上他们的纸巾就够了,到时候打个的知府也用的名头,想必其他人也会选择尝试一下。只要尝试了,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韦向行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营销,所以当他看到街上摆了个大大摊子,上面堆着满当当的纸巾,然后还有一张大大的字帖上写着“知府同款,免受苦恼!”的字样时,产生了大大的疑惑。 “去,问一下,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买的这个纸巾是什么意思?” 韦向行一声吩咐,身边的仆人就直奔摊子而来。 被招来叫卖的双喜,看着仆人打扮的小厮,态度十分热情地上前介绍道:“这位小哥,你是为家里的主子来看纸巾的吧?我告诉你,我们家的这个纸巾,是郡主府研究出来的,好的可以用来代替帕子,方便日常生活。差一点的呢,可以用来代替厕片,解决主人们的苦恼。” “尤其是我们的小姐,随身携带上一包,可以随时清洁,简直不要太方便。”说着,还抽出几张让他上手试试。 小厮愣愣地捏了捏手里的白纸,确实是软乎得很,就和那新开的棉花一样。 “你,这个怎么说是知府也在用?”小厮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指了指旁边的广告牌问道。 “哎哟,咱们知府大人那什么人啊,这可是我们岭南的头一号人物。就连他用了都说好的东西,那能不好吗?你们就尽管放心大胆的买,实在不相信的,也可以拿一点回去实用,要是觉得好了就过来光顾好吧?” 说着,双喜便给他塞了一小捆纸巾,忽然放低了声音道:“反正这个也不要你的钱,你就拿回去给你主子用一下,万一他要是觉得好用了?你岂不是也在主子那得了功劳?” 双喜一幅我都是为了你好,我都懂你的样子,让小厮一下子就蒙了。晕乎乎地抱着纸巾回去。 “那人怎么说的?怎么打着知府的旗号?”韦向行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皱眉道。 被这眼神一看,小厮立即回过神来,连忙跪下来请罪道:“小的刚刚过去问了,他说这是您说过的话,你都用过了说好那自然是好的,说着便给小的塞了这个。” 韦向行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王怀玉免费给他用了,就是他给钱也不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你去告诉他,不准再用知府做牌子了。”韦向行有些恼怒地吩咐道。 还不等小厮战战兢兢过去,就见双喜拆掉了牌子,换上了一个十文钱一捆,十文钱一捆,优惠大促销的牌子。 他有些无措的回头看了自家主人,韦向行感到有些丢人,气得挥着衣袖,扭头走人。 看见人走远了,双喜心里不禁得意了一下。 还好他早有准备,认准了知府里的人。 王怀玉在这里坑了韦向行一下,但到底一码归一码,为了弥补借用人家的名人效应,凡是郡主府出产的纸张、纸巾,都按时定量的往知府里送去。 除了送去知府府里,纸张最大的开销便是在苍梧这个五个县的学堂里了。 “学堂一定要落实下去,村里的娃娃还没有能力都让他们上得起学,但县里的娃娃凡是到了五岁的,就必须得送到学堂里来。当然要是有附近村里的孩子来读书,也不能拒了他。然后学堂包中午一顿和笔墨纸砚,每上五天课休息一天。” “我投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下去,可不是为了闹着玩,搏个光鲜亮丽的好名声而已。而是要他们都能认得字,还要你们选出些聪慧好学的孩子,继续往下教的。” 王怀玉现在办的只是蒙学,给五到十岁的孩子开蒙识字而已。等这些孩子都读过一年书,认得点学问也看得出天赋了,才选出有能力的人继续培养。 听到王怀玉的话,被她用三十封信从京都叫过来的王安云总算是安心了些。 “郡主心里有成算就行,不过就算是只招收五到十岁的孩子,一个县里也有五六百个。这些的笔墨纸砚就不过了,还要包一顿吃,是不是有些消耗太大了?” “你想要培养自己的人,这个我是支持的。但是这成本也太高了。”甚至王安云都不明白,这样大张旗鼓的教人识字是不是真的能如她计划所说。 “钱的事情不用担心,只要三叔伯您能帮我把这个学堂的事管好就行。”王怀玉笃定道。 蒙学只是一步,等蒙学的孩子选出来了,她便要开小学,然后开大学。(看xiao说公众号:xttntn) 十年,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十年一定要让岭南的小孩都读上书! 苍梧县的学堂已经建好,就在郡主府沿着出去的那条街上,有些偏僻但环境清幽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来教学的人,大都是从王家或者康家、林家、娄家这些推荐过来的,大多是一些认得字,受过些教育但没有谋生本事的人。 王怀玉给了每个人年薪百两银子,提供吃住,好歹才把人留住。 苍梧县的蒙学开学第一天有六百八十个娃娃来,只有七个先生,所以只能采取大班制,一个先生教授将近一百个人。这在任何的私塾家学里都是罕见的。 当林丰训尽到学堂,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跟鸭子一遍叫得人头疼的时候,他便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安静!”教鞭敲在桌子上,林丰训学着小时夫子的模样,板着脸扫视下面的人。 “进入到学堂便要好学、勤敏、安静!你们这样可对得起郡主为你们花费的心力钱财?” 听到夫子的训话,所有的孩子都闭上了嘴巴,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看着前面。 他们大都在来的时候就被家长叮嘱过了,自然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若不是郡主出钱办了学堂,免费让他们来读。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学堂,有识字的机会。 所以,便是最好动的学生,在这一刻也安静了下来。 “今天上午,院长带着我们祭奠了孔夫子,也和大家说了我们学堂的由来和学问的重要。我也希望各位能好学向上,增长学问。” “那接下来的课就由我来给你们上,我叫林丰训,你们可以叫我林夫子。” 林丰训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为了方便教学,王怀玉找人做出了黑板和粉笔,然后紧急地对几个夫子进行了培训,才让他们掌握了拿硬笔写字的习惯。 除了黑板上的改变,还有上课的模式和教学方式,王怀玉也结合了现代和现在的优势,将蒙学改造成更合适的学校。 第67章 学堂的事情办妥,王怀玉的心里也算是了结了一件大事,剩下的便是将生意铺展开来了。 “梅香,去江南的商队如何了?”王怀玉找来了自己的得力助手,她手里的银两都是梅香过手的,商队这样赚钱的事情,自然也没有避开她。 梅香整理着手头上的账本,闻言抬起头略微思索道:“前些日子传信过来,说是有几位王爷的帮助,门店开得挺顺畅的,但能不能站位脚跟还很难说。” 被惦记着商队由赵声和带着,到了淮南府后就拿上王家的拜帖递给了淮南王,得知这一位救自己于水火中的异性侄女,想要在淮南府做生意,让他稍微关照一下。淮南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赵声和得了主人家的允许,当即买下了自己相中的店铺,热热闹闹的装修了起来。 因为是要售卖读书人的东西,这店铺装修得相当的文雅,但又和街上那些书肆有差别。 只见门口往里看去,摆了七八张和食肆上差不多的桌椅,有单人的也有几人合坐的。铺子四周都打了顶天立地的大柜子,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册册的书,拐角和空隙处,还有兰花、文竹等花草点缀。 “惠民书店?”识字的庶族少爷看着门顶上古朴的店名念出声。 “这样子看着倒是新奇,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是什么人开的。”旁边的好友有些好奇的张望了一下。 只见里面静悄悄的,来往好几个小厮,左侧高高的柜台边站了一个掌柜。都在小心翼翼的摆放着东西。 “这些是纸张,笔墨?那些墙上的书都是真的?”林双辉有些眼馋地发问。 他家虽然是庶族有些资产,但手里也只有《千字文》、《论语》、《孟子》这样的基础读物。就这些还被全家当做宝贝来传承。 若是这些墙上的书都是真的且不重复,那得有多少是他没有看过的啊? 这样一想,他心头便火热了起来。 “快看,这旁边还有个入店提示。”龙航轩忽然扯过他的衣袖,将门店旁边的入店提示念了出来。 “为惠及民众和维护小店经营,本店规定如下:一藏书可免费阅读和停留学习,桌满为止。二小店另有岭南新来的纸张、朱砂、笔墨,价格优惠可供选择。三小店提供抄书换物、以书换书活动。” “活动长期有效,欢迎各位。另:为不影响他人学习,请进店保持安静。” 进店提示旁边就是今日纸张和店里东西的价目表。 一件件的全都罗列出来粘贴在店铺前最醒目的地方。 看着新奇的店规和比两条街外便宜了近一半的纸价,几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这价格,这店规,说得可是真的?”林双回有些不可置信。 旁边听到的人也是将信将疑。这些人将门口都快围住了,但却没有一个是进去看的。 掌柜在里头,看见外面人越来越多,虽然不进来但也不见急躁。他知道这样的好事,对于要读书的人是挡不住的。 龙航轩看了看里面最后说道:“走,是不是真的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人一进来,赵掌柜就发现了,但他也没有上前去接待,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的忙着了。 倒是旁边的小厮,转身进去拿了个壶和几个杯子出来,静悄悄的放到桌面上,也退了下去。 看着这家店的人,龙林二人都觉得稀奇极了,但是很快就被旁边的书给吸引住了。 “这书,竟然还有那么多!” 原来店铺竟然是纵深狭长的,绕过了再门口看到的那扇柜子,再里走竟然还有好几排的书柜,上面也都满满当当的放满了书。 顶上则是用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让日光也照了下来。 光线充足,环境清幽,还有满屋子的书。一时间两人都向是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一样,乐得找不到北。 “快看!这里竟然有陆大家《孟子·注解》。”林双辉惊叹出声,忍不住将书抽了出来细细观摩。 “这位公子,请保持安静,”小二听到他的声音,轻声过来提醒道:“找到喜欢的书,公子可以到旁边的书桌观看,小店免费提供茶水。但请爱护好书籍,保持安静。” “是是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双辉一下子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的陪着罪,然后拉着好友回到了前店的桌子上坐下,如痴如醉的看了起来。 这一本书正是他们先生最近提到的,也是李家最得意的一本藏书。但是他们只是借读在李家的庶族,自然不可能看到这样的精品。 但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样一个小店看到。一时间,两人也不在说话,连忙低头看了起来。 看到他们这样,外头和他们认识的,或者是认得几个字的人,也都好奇的走了进来。 一进来,便无一例外的被这里面的书给迷住了,纷纷捧着书找位置看了起来。 有的进来得迟没有地方做,便站着靠着,也要留在店里。 “掌柜的,他们这样来看书,要是都不买东西怎么办?”看着店里很快就人满为患,小厮很是不解的小声问着。 他们这店铺的本钱、茶水的费用和这些书籍,那个不是郡主花了钱的,现在竟然不花钱就让这些人进来看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些都是读书人,只要他们进来了,在我们这里不管是看书也好还是买东西也罢,那都是我们的客人。只要人来就捧人场,买不买东西不重要。而且这赚钱可不是只有买我们东西这一个路途。” “这些人都是识字,万一以后有个有出息的,我们这也算是有份香火缘在,怎么会不赚呢?所以啊,以后看事情可不能只计较眼前的得失,目光得放得长远些。” 赵声和知道主家现在缺少人手,看着这伙计还算机灵,有意培养他,便将话掰开了和他说。 伙计恍然大悟,不停地感慨掌柜和主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东市开了一家不要钱的书店,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淮南城,那些世家大族隐隐有些听说,但都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 不顾是什么人开的,那些藏书也不可能比他们多了去。更何况这天下也不是有本书、认识两个字就能翻了天的。所以他们半点也不关心。 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东市也不是他们常去的地方,就算这书店是免费的,他们也不识字,去了又如何? 但对于那些庶族却无疑是天降馅饼,许多要求着抢着才能在大世家里看两眼的书,在这里竟然可以免费不要钱的看。甚至还有茶水、纸笔可用。 有时候看到不懂的地方了,旁边的书友还能解答一二。这样好的地方简直是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 免费看书,是王怀玉用来吸引人的招数,但也是真的希望能借此将知识的壁垒凿开一个孔。 这个铺子她也做好了亏损的准备,但来看书的人却不允许。他们知道自己是占了便宜,也担心书店赚不到钱倒闭,所以每次来看书都或多或少的在店里买上一些东西。 笔墨纸砚是读书人必不可收的,尤其是纸张用得最是快。 原本只是打算支持一下这家店的人,在用过岭南的纸后,却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叹。 “这岭南来的纸,竟然比外面买的不差多少,而这价格却是便宜上许多。” 物美价廉,岭南纸瞬间就成了淮南府的畅销货。与它一起出名的,还有可以免费看书的惠民书店。 等到世家门后知后觉发现这书店有蹊跷的时候,来书店看书人竟然从早上没开门就排了长队。根本没有办法让他们找到一探究竟的机会。 惠民书店不但是在淮南府开,还有广安府、太原府等这些与王怀玉有过交情的府城出现。 得益于此,岭南纸的名声也算是打响了半个大齐。 另一边,主打海货的蒋奇安进展也很顺利。 盐铁是在朝廷和世家的手里,平时百姓买盐是很大的开销,所以咸菜、咸鱼在一些较穷的地方也很是受欢迎。 为了避免皇帝的猜忌和引起世家的忌惮,王怀玉没有直接买卖海盐,而是将其换了个方式,制作成了咸鱼和咸菜、海带去售卖。 蒋奇安便是负责这一门生意的。 他在府城附近的县城买了好几个店铺,几乎是一个县一个铺子,开在老百姓去得最多的西市。铺子也是简单的修整一下,摆上几个大大的货柜,便开张做生意了。 不同于书店的安静,开张的前三天,蒋奇安好好的请舞狮队在门口舞了三天,用开业酬宾、开业优惠、前三天有礼物赠送等方式,将优选海货狠狠地宣扬了一番。 不管是村里来的还是县里人,几乎都知道了县上开了一家优选海货,里面卖的咸鱼咸菜很是地道。 这些东西价格是盐价的一半,但是鱼和菜都能,还有足足的咸味,很是受百姓的喜爱。 像这样的小店铺,蒋奇安只是在开业的前后忙几天,便将它放手给下面的小掌柜去看着,自己只负责联系岭南的商队送货,和定时过来收账查账。 他自己还要去赚更大的钱。 京都,一向是最繁华的地方,有钱人有权人最多。蒋奇安拉着一船不知道放化多少冰,才生龙活虎到达京都的海货,心里满是大干一场的志气。 “水族馆” “这店铺当真是霸气!” 开在南市寸土寸地的中心街道上,一家不小的店铺新鲜开张。 第68章 不大的店铺里摆满了白瓷大缸,门口放着一个琉璃做的约一人高的水箱,里面有十来条没有见过的大鱼在巡游。 红的白的黄的各色相间,看起来和锦鲤一样漂亮,但透过隐约的琉璃,却能看到这些鱼不是他们见过的任何一种。 “这些鱼?” “这些鱼虾螃蟹等海货,是我们千里迢迢从岭南运过来的,都是最上等的东西。”还不等有人问,蒋奇安就带着敲锣打鼓的伙计出来了,门口舞动的狮子也停下动作,乖巧第站在店铺两旁,像两敦守门的石狮子。 “各位贵客好,我们水族馆主打的是生猛海鲜,店铺所有东西都是从岭南加冰加急北运到京都的。本店只售活的海鲜,全大齐仅此一家。” “各位有心有钱的捧个钱场,有心的捧个人场。欢饮各位的光临。”说罢,朝着众人一鞠躬,准备好的开业鞭炮便将门口撒了个满地红。 围观的人听到他的话也不由得好奇起来,纷纷探着头往里走。多宝鱼、安康鱼、巴掌大的虾、人头大的螃蟹、还有那些长的圆的尖的各种贝壳,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但最让人震惊的还是这些东西,竟然都是活的!活生生的在水缸里游来游去! “这水族馆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这些鱼虾活着从岭南运到这里来,真是不可思议。”有看客惊奇道。 “哎,听说是用了海水还有冰块一路养着的呢。”有懂行的小声地说着小道消息。 此话一出,让人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成本也太高了些。” “何止是成本啊,你看这标价,哪里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买得起的?” 顺着同伴的话看去,只见每一个大缸的前面都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是什么鱼什么种类重量多少,价格多少。 “我的老天爷啊,这一条鱼竟然要上千两银子?这水族馆怎么不去抢啊!” “什么一千两一条的鱼?这鱼是金子做的不成?这么贵!” 注意到价格的人纷纷喊贵。蒋奇安立即提高了给他们介绍的声音道:“这些是我们从渔民手里千挑万选来的,哪怕是在沿海,这鱼的价格也不便宜,更不要说运到京都来。单是路上用掉的冰块、海盐、还有运费就不菲。” “我们这里也是有价格低廉的,像这个虾和罗贝,价格便不是很高,大家以往见到可都是晒干了,和新鲜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要是感兴趣的,各位可以先买一点回去尝尝,喜欢了再来买。” 平民百姓买不起,蒋奇安也不是要做低价的生意。在准备开业的时候,他就带上这些海产品拜访了京都有名的酒楼,甚至怕他们没有做过这些菜做不好,还特意给了几个菜谱。 而那些已经吃过这些海活鱼的达官贵族,在知道是从水族馆买的原材料后,纷纷派家里的管事过来采买。 “多宝鱼,掌柜的多宝鱼还有没有,我们家老爷要一条。”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随着他的声音,人们下意识的让开一条路。 只见一个胖得跟两个人一样宽的胖子,正跟球一样像里头挪动。 “这些金银楼的管家。”认识的人立马道。 “有的有的,欢迎贵客来选购。这位老爷请跟我来,”这才说完就有人上门订购了,蒋奇安乐得眼睛差点笑眯起来,连忙招呼着人叫小二,“快拿抄网来,这位老爷是我们的第一个客人,打八折的优惠的,让他自己选最好的。” 没想到自己早来还有这样的优待,胖管家当即扭着身子挤了进去,随着蒋奇安和小二一起去挑鱼。 除了胖管家,后面又陆陆续续的来不少人订购。除了有大家都脸熟的几位管事,还有各大酒楼的采买,甚至还看到好几个王府公主府的人过来。 这也让过来看热闹的人啧啧称奇。 “这有钱人果然是真的多啊。” 而这一个特立独行又价格昂贵的店铺,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就连在深宫里的皇帝也有所耳闻。 “岭南来的?”皇帝听到这个地方,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道,“那地方不是个穷乡僻壤?怎么还能有如此的海味?竟然连朕都没有尝过。” 这话一出,方便伺候的太监当即心中一跳,只见他贴身的内侍谄笑道:“陛下是天子,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是您先享用。要是岭南的官员知道了,肯定是早早上供给您,这估计啊,只是那些商人搞出来的噱头,用来捞钱的,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看似在替岭南官员说好话,但仔细一想就都是坑。 这不是明摆着说岭南的官员有好东西自己藏着吗?往小了说就是一口吃的,往大了说就是不把皇帝放在心里。不把皇帝放在心里,那岭南的官员是想要干什么? 皇帝当即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得力助手,以他性子自然能发现其中挑拨离间的话。 “朕记得荣安的封地是在岭南吧?王将军也跟着去了?算算日子,也快在岭南两年了吧?”梁武帝道。 “回禀陛下,正是荣安郡主的封地,前段时间她还给您递了信,说是在岭南造了些纸张,给您送过来看看。还说她引进了江南的水稻到岭南去,说是产量增长了不少,但水涝灾害也严重,这多长的还不够赈灾的,要让陛下您支持支持呢。” 内侍帮着皇帝处理公文,对于这些信件内容自然是了然于心,在梁武帝一开口,便立马把最近三个月岭南相关的东西找了出来。 梁武帝皱着眉,似乎有些忘记的样子道,“这倒是朕的不是,竟然把这个事情给忘了。没有想到荣安去了岭南这样的荒野,竟然还能造出纸来,了不得了不得啊。” “朕记得,随着那些纸张来的,还有什么海货?那也是岭南的特产是吧?” 这一想起来,皇帝才记得王怀玉送来的年礼里,就有很多自己没有见过的特产。不过这些东西往前岭南送来的,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便交给手底下的人收拾了。 这一提起来,内侍立马就着他的话接道:“是的,荣安郡主给您送来的年礼里有好些干鲍鱼、海参和瑶柱、花胶这些,御膳房说是难得的好东西,就连太后娘娘吃了也说不错。” “荣安有心了。”想起这个异性的郡主,还有王家人在边疆征战的功劳,梁武帝难得良心发现道:“岭南是个穷地方,能找到一条赚钱的路不容易。你派个人去店里走一趟,就当给给荣安个面子了。” “陛下大恩,要是郡主知道肯定乐得不行。”内侍心情复杂,但依旧笑着替王怀玉谢了恩。 “她不是说岭南连个小史都找不到吗,既然这样子,你去书库看看有没有什么书,整理几册也给她送过去。就说钱粮没有,但书籍更宝贵,让她好好利用。”梁武帝又道。 往年岭南府还不是封地的时候,每年都要拨不少的赈灾钱粮去,但自从分给王怀玉当封地后,朝廷就没有再出过一分钱。 所以当梁武帝想起岭南的情况和王怀玉的哭穷,便用他认为值钱但不用花他的钱的书籍去抵债了。 这一批带着皇恩的书籍千里迢迢来到了岭南,正在为藏书发愁的王怀玉瞬间就松开了眉头。 “咱们这位陛下,这次倒是做了一件好事。”王怀玉笑道,抚摸着这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搜罗出来的,带着霉味的书甚至是竹简,笑的跟看到金子一样。 “你信不信这些都是前朝的放在库房里的东西。咱们这位陛下既想要面子又不想花钱才送的这个。”林清风撇撇嘴,十分不屑道。 “我信啊,怎么不信,咱们陛下不就是这样的人吗?”王怀玉肯定着道,“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管他怎么想的,只要我们拿到东西且有用就可以了。” “而且这不管是不是钱,至少可以证明了我写的信是有用的,咱们的陛下暂时还没有关注到我们,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这一个信号,可比钱重要得多了。 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林清风哪怕是觉得这个皇帝太抠了,也只是撇撇嘴不在说话。 几大车的书,王怀玉让江先生等人分类出来,只要是他们手上没有的,就找些写字好看的多抄几本出来,分别送到各个县的书院,和外面的书肆去。 而得知了皇帝的态度或者说外界的一个态度后,王怀玉等人也放下了心来,开始大刀阔斧的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现在盐储量怎么样了?这个方式产量如何?海边哪里动静?”王怀玉看向旁边难得一见的楼命运问道。 “安全的事不用担心,有王将军和几万大军,就是皇帝的御林军来了也找不到一点端倪。产量我估算了一下,比传统要高上两到三层。目前储量也有五艘船了。”娄明运低声道。 因为晒盐事关重大,所以一开始的规模就很小,再加上人手不足,这一年的时间才积攒到五艘船。 听起来是不多,甚至也只是一个大县一年的盐用量,但不要忘了,这是他们私下弄的。这样的规模要是让朝廷知道了,那可是诛九族的罪! “这些盐我们要怎么弄?”林清风问。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盐只要卖出去,就肯定会有人查到来源,要是迟一点等他们做好准备,那便什么都好说,但要是一出手就漏了底,那他们几个一个都跑不了。 第69章 “现在工人都做熟了,产量还能再长一点,要是能再多一点人手,怕是整个岭南府的食盐有供应得上。”林清风说着。 不过他也知道,岭南府有太多外人,实力复杂,还接近西南那边,在这里做私盐买卖,无疑是刀尖上起舞。 “岭南府得私盐做不了,倒是去王家在的西北需求量大。而且——”娄明运看了一眼王怀玉道,“王家人基本都在西北,那边却盐缺得厉害,要是能大同这一条路,不止我们可以赚钱,王家和西北军也能有个保底。” “明运的想法和我一样,这些盐我们自己用上一些,再分一半运去西北,再从西北运耕牛、皮毛、药材,来回都不亏。”王怀玉计划道。 “这?这样的商队要是能走成,赚的自然是不少,但是从岭南到西北,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一般的商队怕是走不了。”楼明运蹙眉道。 现在王怀玉这边的生意基本是他在管,商队这些自然也了解。单是这样一说,他就知道这个商队能赚不少。但这样能赚钱的事情不只是题目知道,那些世家也是知道的,但为什么有权有势的世家也不干呢?无外乎是路途太长、变数太大、成本太高。 “普通人自然是不行,但要是行伍出身呢?”王怀玉挑眉道。 “行伍出身?郡主是想?拿我们砸重金培养的兵去做商队?这也太奢侈了吧?”康隶书震惊不已。 林清风和娄明运几人闻言,顿时摇头扶额。 “亏得隶书不是做生意的,不然还不得赔死。”刘然浒吐槽道。 他这一年到军中去帮忙,好不容易才出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要培养一个合格的士卒的花多少银钱了。 “我可没有说让士兵去走商,”王怀玉连忙举手申诉,“我说的是队伍里淘汰下来的老兵、残兵。这些人虽然比不上正规军,但也是受过训练的,有组织有纪律好管理。” 说到这里,王怀玉的声音有些低沉道:“而且残兵老兵一向是朝廷头疼的问题,一般能个几十两回家种地已经是很不错了,很多时候连回家的盘缠都发不够。我们这个商队要是能做起来,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现有的商队规模不大,基本都在交好的几个藩王封地和京都打转,想要真正将岭南的东西卖出去并且赚钱,自己也得有一支实力过硬的商队才行。而军队退役下来的残兵老兵就非常合适。 “郡主这样想倒是不错,反正在西北军中有人,不如就给他们说明利害,要是愿意的就组一支吧。”宋回芳也道。 愿意,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军中那一批断手伤脚的残兵老兵,听到顶头将军给他们的这选项,当即就放下了手里抢来的喂马劈材等活计,纷纷冲到校场去。 “每年军中有多少伤残,大家都是知道的。你们当中好一点的还能回家投奔亲戚,种地谋生。但大多都是为军中谋些杂乱的活计用来糊口。这军中能要的人数也不多,你们想要有个好前程也不能。现在咱们的大将军去了了岭南,念着兄弟们,特地给想了个法子,筹办一支从西北到岭南的商队。你们虽然上不了战场,但走个商却是没有问题。各位兄弟要是有谁愿意的,就到文书那边报个名,三日后有商队的人来接你们。” 领头的千户很快就和手底下的人说清楚了利弊,就连这商队大概经过那里,主要要干什么,做什么生意,他们大概能拿到的报酬都讲得清晰明了。听到千户的话,这些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去岭南的大将军?是王大将军吗?”有人高喊问道。 旁边消息灵通的立马回他,“就是王大将军,岭南是郡主的封地,大将军跟着去岭南镇守咧。”“哎呀,这要真的是王大将军,那我们可就放心了。大将军人最是好,哪怕是离了我们西北军也还想着我们咧。” “是呀是呀,有王大将军在,这肯定是个好事情!不行,我得赶快去报名去。” 随着这一声出来,这些人便呼啦啦的全往校场一角去。 带信来的掌柜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当即就让带着人出去培训了一下,顺势拉起了一支商队。 “有了这么多人,我们这次回去可以多带点东西了。郡主要的耕牛一定得带够才行。” 几个掌柜一说,立即掰着手指头算这一次回去能带多少东西。 王怀玉这边却还没有知道,只是传了信过去,还以为要一年才能有消息呢。他们现在正忙着规整手里这几个县的药材市场。 “从山里来的总归是太少,而且不是人人都识得,就那几个村子实在成不了什么气候。”宋回芳说盘算道。 之前一直忙着种粮食,种桑树,挖塘养鱼,填饱肚子,这药材一事就被耽搁住了。 但药材也是岭南的一大优势,要是能把它握到手里,不比贩盐差。 “前头不是让你查看这附近的山地了吗?有合适的地方就让当地的百姓种植药材,名贵的我们种不了,但是像忍冬、大叶青之类适合在岭南生长,且一两年就能收获的,不就很合适种植吗。” 古代人为什么连病都生不起?一个是他们手里没有钱,一个也是药材稀缺的缘故。 现在用的药百分之八十都是天生地养的,一株药材要多久才能长成?又有多少认识药材去采摘? 但人人都会生病,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这价格普通老百姓自然付不起。 “种植药材?”宋回芳有些惊讶,但也不是没有见过,他知道的就谢家、王家就有自己的药田。但那都是有专门的药农去管理种植的。岭南这边……能找出几个认识草药的就不错了,还有会种植的人才? “嗯,都是一个地方的,气候差不了多少,只要像照顾庄稼一样细心一点,总能比山里养的要收得多吧?”王怀玉道。 虽然她没有种过,但理论知道不少。反正都是慢慢摸索的,只要比去山里采摘的多,那就是有收获的。 “你怎么一说的话,像苍梧这边的几个村还挺合适的。背靠着岭南最大的山脉,还有不少的小山头,平时就有很多药农进山采药,他们对药材了解也比较多。让他们来做这一个事可能还真成。”宋回芳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情可行。 大家手里都有事情,正好他对药材方面比较熟悉,王怀玉便把事情交给了他,然后提了一点自己的建议。 “你先找一下这边村子平时盛产的都是哪些药材,选哪些生长期比较多的,每个村子都不同品种的去种植,这样我们到时候收获的种类能多些,村子和村子也没有竞争。” “怀玉想得周到,我去了再琢磨琢磨。”宋回芳应下。 苍梧县和陆川县都比较靠山,尤其是苍梧县几乎一半以上都是山脉,住在山里头的人占了近一半,只是这些都是少数民族,沟通起来相对麻烦。 不过得益于之前弄出来的水泥,现在进山的路好走了很多,里面的村寨对郡主府也比较友好。 宋回芳想要把这件事做好,便找了自己带来的书籍,去集市上买卖药材的地方看过,又找了几个大夫把苍梧县走了一遍,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拿着种子去找莫招娣。 “莫寨主,许久不见。”宋回芳微微颔首,只带了个小厮的他站在心神恶煞的守卫前,仰着头对寨子上的人喊道:“郡主让我来和莫家寨谈笔生意。” “快开门,宋先生快快请进。”莫招娣认出了人,又看到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厮,立马让守卫开门,自己也快步跑了一下,迎接贵客一样将人迎接进去。 “宋先生怎么亲自过来,有什么事情差人来说一下,我过去就是了。”莫招娣说道。 他们寨子里县城七八十里,绕过好几座大山才进的来,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斯文瘦弱的公子是怎么带着一个小厮就进来的。 “不妨事,这件事还得我亲自过来看过才能知道,怎么做合适。”宋回芳道。 “亲自过来才知道?宋先生是要来教我们种地?还是看最近的稻子怎么样?”莫招娣脚步顿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道:“我们都是严格照着郡主教的来做的,这稻子的长势可好了,寨子里的老人也都说没有见过那么好的稻子。要是老天爷给面子,会是个大丰收。” “不是稻子的事情,这个郡主对你们很放心,我来是要说种植药材的,过来看看你们寨子适不适合种,适合种什么。”宋回芳习惯了岭南的直接,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今天说了今天来的目的。 “种药材?这药材还能种?”莫招娣愣住了。 “对,都是地里长的东西,药材跟水稻一样都能人工种植。”宋回芳道。 莫招娣登时眼睛就睁大了,楞了好一会,忽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度急切道:“这是好事啊!好事啊!这药材我们肯定种,宋先生,只要你说我们肯定种。” “宋先生,你先到里头休息一下,我这就去把族老们请过来,你再跟我们说具体是个怎么种法。” 莫招娣雷厉风行,把人安顿好久立马去通知了寨子里。 他们是跟着郡主府有过受益的,自然对宋回芳说的深信不疑。 宋回芳也是因为这个才先来的莫家寨。 第70章 “宋先生这次过来是要商量种植药材?我们这边药材很多,平时寨子里也有人专门去采药的,就是不知道这竟然还可以自己种。” 族老拄着拐杖过来,有些颤颤巍巍地看着宋回芳,微微倾斜着身子。 知道年老的人听力不好,宋回芳说话的声音也放大了点。 “是,我们岭南的药材是全大齐都有名的,要是能种成,大家也能多些收入。”宋回芳道,“我这次过来,就是看我们这里适合种什么,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最近就可以种些合适的,一两年就能收获。” “你们寨子里有会认药材的人?要是有的话,怕是得麻烦他们带我去寨子附近转转。”要是有当地人还会草药习性,这是做起来就好多了。 “有的,有的,不过是出去走一趟,哪里算什么麻烦。”族老连忙摆摆手,把认识药材的人也叫了过来。 几人就在寨子里商议,宋回芳拿出了好几种药材种子,但很多药材都是要扦插的。所以最好还是从山里找,然后就地栽种。 “宋先生,我们这里忍冬和鸡血藤、大罗散、黄姜这些,”莫牙仔在前边带着路,一边指着旁边的植物给他们介绍,“还有些名贵的,像三七、龙蛇胆也有,就是需要到更深的山里。” 但是岭南瘴气严重尤其是在深山里,寻常人想要进去那就是死路一条。 宋回芳一行人进山也是,穿戴得严严实实,腰上还挂着驱蛇粉。 “这边水汽很足,种植条件确实很好。” “这个就是鸡血藤,旁边鸭脚树树上还缠着的是忍冬,现在不是开花的时候。”莫牙子指着旁边的植物一一道来。 “忍冬,这个好像没有种子?可以尝试一下用老枝条扦插,鸡血藤也是,藤类植物种植可以照着这个方式去试种。其余的有花有果可以在秋季这些时候收集种子。” 宋回芳拔起脚边的一棵黄姜嗅了嗅,这个是清热解毒的好药材,看这个个头算得上上等的了。 这个药材比较好早,一年就能有收获,但想要药效好最好是三年生的。 这样的药材最适合种植。 宋回芳从自己拟定出来的药材名单里挑出这一种,让小斯记下。 在莫牙仔等人的带领下,宋回芳在山里走了三天两夜,差不多把他们常摘的药材了解完了,才折返回去。 紧接着就是在寨子里寻找合适的地方种植。 “药材这个东西不用像种庄稼那样精耕细作,”宋回芳手指着面前坡度不高的小土坡道,“就这样的山头,隔个三四丈就清理出一丈宽的地方,在里面种上忍冬藤,空余的地方种上生姜、黄姜。等忍冬藤长到大腿高了,就给它搭架子。” “架子不用多美观,大约到胸口处,搭得结实一点,等忍冬藤长起来了,就把它缠上去,日后采摘的时候会方便许多,也给忍冬攀爬的地方。” “宋先生真是厉害,忍冬在山里头就是要寄在其他树上,自己长不了。往常我们摘花的时候,都要把它砍下来才可以。但这一砍来年开花就少了。要是搭个架子,不管怎么长都是一样高,采摘就方便多了。” 旁边来学习的采药人连连点头赞同。 “我们现在要做就是育苗,”宋回芳这次特地穿了短褐过来,他拿着剪刀将带回来的忍冬藤斜剪成手掌长的枝条,“选取筷子粗细的,外表有脱皮的老枝,这样成活得多些。” 旁边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很快就将身边半人高的枝条剪好。 “剪好的枝条先不要急着下种,昨天叫你们整理处理的地,先撒上肥料再栽种。” 山脚下最肥沃的一块地,撒了好几袋的草木灰和牲畜粪便,还有些塘泥,看起来就是黑乎乎的样子。 前些天还撒了些石灰进去,说是要消毒。这不,等到地晒干了,土也粉碎得差不多了,剪好的忍冬藤便细密地斜插进去。 “现在要育苗,土里的肥力足够不用间隔那么大,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就能长起来,等到芽孢出来长出第一牙叶子了,就可以连泥带土挖出来移栽。” 这是第一回 干这个,宋回芳虽然有八成的胜算但也担心出意外,所以把要注意的地方讲得很细致。 听的人也很认真,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生计。 另一边,在苍梧县和陆川县的其他山村里也有人在宣传种植药材的事情。但村民们反应都平平。 “这药材山里就有,要是有需要了去山里找就行了,哪里还用我们种?这肚子都还没填饱了,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的。” “哎,我到觉得这个是个好事情,人家官府也说了不是要我们自己出钱出好的田地种,是用那没什么用处的山地来种。这不耽误我们种粮食。”同村的人低声反驳道。 “说得倒是轻巧,家里人就那么多,还要去开垦山地种药材,你知道这山地又多难开吗?这开地出了力气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才补得回来呢,”旁边的人听着嘀咕道,“反正谁爱干谁干,我还是先把我的粮食给种好。” 罗梭子个子矮正好挤进去将话听了个正着,知道官府的人要鼓励种药材,当即眼睛一亮,连忙跑到曹风家。 “曹大哥,曹大哥,咱们的大运要来了。你说的种药材一时官府竟然派人来说了!” 罗梭子一席话,将茅屋里的人都惊着了。 曹风蹭地站了起来,大步向他走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什么大运要来了?梭子你好好说。” “是官府的人,来村里说可以拿山地来种药材,以后官府会来收购,也可以自己拿去卖。种子还可以去官府领。”罗梭子激动不已,指着茅草屋的山坡道,“曹大哥,你这里可是不愁卖了。” 早在搬过来的时候,曹风就尝试种地和种药材了。山坡上是他和妻子摸索了将近一年种的山药。现在远远看去就是绿油油的一片藤蔓,除了比较熟悉的几户人家,外人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山药,这个时候还是一种健胃健脾的药材,在药铺里价格不贵,但很是畅销。而这东西哪怕卖不出去了,也能拿来填肚子。所以想来想去,曹风最后才决定要种山药。 但这集市上根本没有山药种子卖,他家这些都是他一棵棵从山里挖回来的。 没有种子,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种其他药材的原因之一。现在听到官府的人要发药材种子给他们种,曹风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你知道送的是什么种子吗?官府那边是个什么说法?”曹风问。 “哎呀,这个我说不清,我也是才听了一嘴就赶紧过来找你了,现在衙役还在村口呢,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说着,罗梭子就上前来拽着曹风往村口去。 村口树底下,衙役正口沫横飞的回答村民的各种问题,口水都快说干了,也不见一个村民上来领种子。 完成不了县里交给他的任务,心里正急得冒火呢,忽然见到两个汉字急匆匆的走过来,一下子挤到最前面。 “大人,请问你这里有什么药材种子?要怎么个种法?有没有人交我们?领了种子之后可要有什么条件?” 曹风的声音沉稳洪亮,一下子就穿透了唧唧咋咋吵闹,村民们全都停了下来朝他看去。 衙役的声音一收眼睛一亮,直觉这个是个对种植药材感兴趣的,便耐着性子把县里的说法又讲了一遍。 种子是有官府提供,山地是分给村民自己的。他们会派一个药农过来指导,但一个月只来一次,有问题了需要他们自己到县衙去汇报找人,然后县里再派人来解决。 有收成之后,官府用市价一样的价格收购,药农可以自己买卖也可以卖给官府。但如果是用官府给的种子种出来的,则要上交领到的两倍药材种子。药材在前五年是不收税的。 这样的政令一出来,曹风便知道自己的想法能实现了,他探头看向衙役脚边的袋子,只见衙役一样一样的从里面把东西掏出来。 “鸡血藤、山药、蛇九干、路边青、藏根草,栀子,这些都是我们村能种的药材,你们可以选两到三样回去种植,但不能多选,每样最少要种上一亩。” “大人说了,要是有人能种得好了还能获得奖金和表扬。就是说,同一样药材,在全县里比拼,等到收获的时候,谁种得最好收获得最多,那就能得到药材能人的称号,然后骑马游街,奖银十两。” “哇,这还能骑马游街?那不是官老爷才有的待遇?” “什么官老爷,我们县大人还是骑牛出门的呢,马?县大人也骑不了吧。” “十两银子!那不是我们家一年的收成?我的老天爷,这要是让我得了岂不是赚翻了?” 顿时,村民们都议论了起来,看着衙役也不再是看乐子一样了,反而目光热切。 曹风也有些震惊,没有想到官府为了让我们种植药材,还给了那么多的好处。 不过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最好。 “大人,那讲解药材种植的大人什么时候来?这里种什么药材比较好?这些药材的习性如何?该什么时候如何种植?”曹风问道。 他对药材有一点了解,但也只是认得出这些是什么,生长在什么地方,但具体有什么药用,要怎么种植,还真是一窍不通。 第71章 “放心,我都给你们记着呢。我现在就简单和你们说一下,要是确定好要种了,我就给你们村记下,然后回去禀告大人,让他派人过来指导。” 衙役经过培训,对自己带来的这些种子都了解,从生长周期到有什么用处,都能说出个大概来,但是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曹风则是根据他的信息选定了几种要种的药材,再加上他自己种的山药,竟是把分给他的山地都计划种完了。 村里有了曹风这一个表率,其他有想法的人也多少跟着报了名,但更多的还是在观望。 “没事,这个也有一两年就能收获的,到时候要是真能挣到钱了,我们再种也来得及。”有人这样打算着。 不远处的大田村也有衙役过来宣传,不过意外的是本村人没有一个愿意种,只有新来的那祖孙两,很是积极的每样都要了一些,还拉着衙役问得详细。 衙役也没有不耐烦,因为上面说了,只要是他们宣传的、有人种出了药材、他们就能得一份赏钱。所以哪怕这事繁琐费事,他们也愿意来干。 归到王怀玉手里得几个县,王怀玉都对县衙的官职和人员配置做了优化,再不违背大齐的规定下,增加了很多衙役。这些衙役有保持原来的职责专门负责巡查和安保的,还有专门负责管理户籍、人口、算账的、还有一种就是王怀玉特意要的,就是能道各个村寨里面去宣传政令。 这些人,要在现代那就是妥妥的驻村干部,天天和村里面打交道,又累又苦还没有地位工资低,但是王怀玉接手后,就在原来的固定月银外,加了很多奖赏,这才让人愿意去做事。 衙役的卖力宣传,农民种过官府给的高产种子,对官府也不是之前那样抵触,每个村倒是都有一两个愿意去尝试。几个县一加起来数目就多了。 药材种植宣传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差出成果再吸引更多人,而这需要最少一年的时间。眼下,最迫切的种下的高产水稻。 六月,是岭南最繁忙的季节,夏收和夏种都要在这短短一个月内完成。这一次,所有的岭南人都期待不已,期盼着地里的收成。 经验丰富的老农,早就从灌浆的稻穗中估计出了今年的产量,每一株,每一株都比以前种的要饱满,结的穗子也多。但粮食没有收到仓里,就不算是自己的。 尤其是岭南到了六月便是台风开始的雨季。在众人的焦灼期盼中,稻子一天天变黄,直到走近稻田就能问到一股稻香,各个村的经验老道的村老族老才下令收割。 水稻收割、全家老小都得上阵,就连王怀玉的庄子也不意外,雇来的佃农带着家里老小在地头忙碌,看着没有尽头的金黄色,累并快乐着。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岭南的每个地方。 哪怕是不对付的韦知府等人,对这一场夏收也异常的关注。 “丰收了,丰收了,这次的夏收亩产比去年多了三十二斤!”衙役欢喜得不行,跑着过来和韦向行禀告。 一亩多三十二斤,哪怕岭南只有十万亩地,这也多了三百多万斤。便是五口之家种十亩地,多出来的粮食也够吃上几个月。 三十二斤比不上王家庄子的产量,但也是大丰收了。 “好好好,丰收了好啊!”韦向行也是难得真心高兴,眼中都笑意满满。 “我们这几个县都是这个产量?有没有产量高一点的?”韦向行又问。 “有,林县那几个大县亩产有四十多斤的,但苗寨那边也有十几斤的,平下来三十多斤。”衙役细细回报道。 “这么多,”韦向行有些惊讶,“这产量还能提高吗?这要是能提高,岂不是能赶得上江南的产量了?” “这已经是很难了。”衙役摇摇头,他一直跟着夏种,知道这是花了多少精力的才做到,想要再增产,神农来了都不一定能行。 “也是,这已经很不错了。”韦向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有点遗憾。 王怀玉这边也拿到了数据,这个数值虽然比庄子里的差点,但也是算是有增产。 这二三十斤王怀玉觉得有点少,但是看到这个收获的农民都欣喜若狂。 “增产了!真的增产了,我家地最少的增产了十二斤,多的有二十九斤!”姜生握着新晒出来的稻谷,笑得见眼不见牙。 “我的也是!我家也多了好几十斤!一共是八亩水稻,比去年多收了一百八十三斤!”另一边的姜禾也激动道。 要知道以往春种的水稻产量是比夏种的产量还要低上十斤左右,现在这居然比夏种的还要高!要是和去年夏种的收成比,每亩的产量增加了能有三十多斤! 这样的产量,所有农人看到了都忍不住喜极而泣,而对于给了他们良种,教给他们新方式的王怀玉,也更加的恭敬。 “郡主是个好人啊!自从郡主来了之后,我们的生活就变好了。这么多的粮食,今年我们肯定能过个好年。”老农摸着稻谷感慨。 “是呀,娃娃们也能识字了,还有人种了草药。以后我们也能去看病吃药了。真的多亏了郡主。” 类似于这样感激的声音,出现在岭南的每个地方,尤其是在陆川县和苍梧县这几个地方。在王怀玉和当地官员的引导下,他们开始逐渐认可了新东西,养成了敢于尝试新事物的心态。 三年!这是王怀玉来岭南的第三个年末,她终于通过努力撬动了岭南这个顽固地方的思想。 “郡主,大人,现在外面的人都说要改种良种,就连之前少有人问津的药材,也有好多人来问了。”苍梧县的衙役向王怀玉和林清风喜滋滋的汇报道。 前几个月他们去宣传的时候,这些人还犹犹豫豫的呢,现在就拖家带口来问了。这是知道他们给的是好东西了吧? “百姓们都不傻,什么能有收获,怎么样能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他们都会去做的。只要我们在前面带好头。”王怀玉意料之中的点点头。 “之前让商队采买的种子都准备好了吗?”王怀玉侧头问道。 宋回芳点头,“都准备着呢,除了少数要扦插的药材,其他种子能种的都备齐了。” “要是这一批药材能长起来,不但可以赚钱,还能支援西北军。” 去西北的商队回来了,带来的还有王怀玉心心念念的几个王家旁支,和一队气势不俗的商队。 这些王家旁支打仗不行,没有武学天赋,所以早早的就学了医药、算术、木工等一些谋生的技能。 这些东西以往最是被大世家看不起,他们的出路也是自己做个小买卖、开医馆、或者去给大世家当雇佣。 但是收到了王怀玉的来信后,王家族长就在族里头搜刮了一番,把这些能干的小伙子送了过来。 “王家子弟斐然见过郡主。” “王家子弟斐越见过郡主” “王家子弟……” 一共十三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齐刷刷的站在王怀玉面前行礼。 “各位都是我的兄弟,不必如此多礼,”王怀玉赶紧让下人搬来座椅,站起身来还了一礼道,“大家能从京都、外地赶来岭南帮我,怀玉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哪里当得起各位兄弟的礼。” “族长说了,礼不可废。虽然我们是兄弟姐妹,但郡主的封号官职皆高于我们,如果我们自己都仗着身份不尊敬你,那还会有谁听你的呢?”领头的王斐然站起来恭敬有礼的回道。 其余人也是如此,纷纷点头劝说王怀玉礼的重要。 林清风作为离王怀玉最近的人,听到这一番话,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你们这一群放下世家尊严去当小吏、做买卖、开医馆干喜下九流事情的人,竟然在这里说礼不可废? 王斐然说完这一番话,又做回自己的位置,然后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很是随意道:“郡主啊,族长说来你这里有大事要干?我们这才收拾东西过来的,这一路上连饭都吃不好,不知道能不能先让我们用个饭?” 这一瞬间的割裂感,险些让林清风绷不住。 “是呀是呀,斐然哥说的不错,郡主你都不知道这路上的干粮有多难吃,偏偏为了赶路大哥还不准我们停下来买点好的,这两个月来我们就吃窝窝头了,一点荤腥都没见着。” “对!听说岭南的海鲜最好,郡主能不能给我们先来两盆,等我们吃饱了才好给你干活啊。” 瞬间,刚刚还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贵公子变成了吃货。 十几人在叽叽喳喳的说着,林清风都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 王怀玉则是笑容更胜了,连忙点头应下,“应该的应该的,各位兄弟一路上舟车劳顿,吃不好也睡不好。我们先吃好了再去休息,然后出去逛逛。” “不过不知道各位兄弟这个时候,苍梧县的海鲜不多,只能先委屈一下吃点便饭。晚上再做好吃的招待各位。” “都可以,先填饱肚子吧。”王斐然点头应下。现在就是给他一头牛他都可以吃下,哪里有什么好挑的。 说是便饭,但郡主府的东西又哪里会差的了?一道清蒸鱼、一盆白灼虾、白切鸡、时令蔬菜,还有鲜肉馄饨。 一大桌子带有岭南特色的菜肴,在王怀玉吩咐的时候,就纷纷端上了桌。 迎来了这一批能算会写的帮手,王怀玉觉得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也可以实施了。 第72章 钦防县,沿海的居民最近是相当的忙。他们海边地咸,不像其他地方能种粮食庄稼,只能通过出海打渔赚些钱糊口。 但这打渔就是靠天吃饭的事情,一年有三个月的禁渔期,其他九个月又有两个月是台风天,再加上海盗盛行。这些年在海边过日子是越来越难,很多人家不是迁到内地去,就是去做盐工。但这又哪里是什么好出路呢? 很多坚守在家乡,但也是越过越难过。而这改变就是从王怀玉来了岭南之后发生的。 钦防县的东南边是海岸线,蜿蜒曲折几百里,有点水流缓慢岸边水深,有的放眼望去都是滩涂,还有凹进几十里像个小港湾的,总之这几百公里的海岸线无一相同。 而渔民们大都生活在有滩涂和海浪较缓以及出海口等地,这些地方出海交通都方便等很。至于其他地方大则都没有人生活。 王怀玉的大海的价值,来之前就制定了一系列开发海边的计划。包括但不限于在海边屯兵、修建盐田、收购海鲜等,最让人不解的还是一个叫做加工厂和养殖场的地方。 “鱿鱼,最近收获怎么样?我家船小出海走不远,只能打些小鱼小虾,家里人都吃吐了,我媳妇还怀着孕呢,这可怎么办啊。”停浪村的村民颜小回看着邻居愁眉苦脸道。 “能有什么收获,还不是都那些东西,最近好东西影子都没见到一个,也是没法子了,”颜有余也是摇头,却没有那么沮丧,反而劝慰他道:“有些小鱼小虾也不错啊,隔壁村的海货加工厂不是开门了吗?好像是说我们出海回来不要的鱼虾蟹都收呢。” “哎,说起来还是隔壁村的人要好,这工厂咋就建在他们哪里呢,要不招人的时候,我也能叫我媳妇去看看能不能选上了。”颜有余遗憾道,“在那边做活,每个月能拿好几百文呢,还有米面油领。” 颜小回听到这话,顾不得羡慕,连忙扯着他的胳膊问道,“鱿鱼你说的是真的?隔壁村的工厂连小鱼小虾都要?” “要啊怎么不要,还给五文钱一斤呢,要是你处理得赶干净好的,价格还能高一点呢。”颜有余肯定道。 他都去卖过好几回了,每次过去都有人拿着称站在门口,然后旁边就放着几箩筐的铜钱。凡是过来卖鱼虾的,称了立马可以拿钱走。 “谢谢你啊鱿鱼,等我回来了再请你吃饭。”得知这个消息的颜小回来不及多说,赶紧拖着自己那一网兜的小鱼虾往家里赶。 刚刚他可是听到了,这鱼虾处理好的,价格还能更高一些。 秋娘坐在院子里,折着几根焉了吧唧的韭菜,不停的探头往外看去。 在她的脚边坐了一个头发枯黄但梳得整齐的小姑娘,小姑娘很是乖巧的帮着干活。 “娘亲,我饿,爹爹什么时候时候才回来?”小姑娘也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希望下一秒她的父亲就出现。 “囡囡乖,爹爹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了,我们让他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看着瘦弱的女儿,秋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得小声的轻哄着。 “好,囡囡一定好好听娘亲的话。” “秋娘,囡囡,我回来了。”颜小回拖着比自己还重的鱼虾,看着门口的妻女,顿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他将东西拖到院子中,狠狠的浇了几瓢水,然后对盯着鱼虾愁眉不展的秋香道,“鱿鱼说隔壁村开了个工厂,那边收这些小鱼小虾,给到三文、五文钱一斤呢。” 正愁今天出海收获不好,该怎么把东西卖出去的秋香闻言一怔,不敢相信道,“这些东西也就没钱的人才会买上骗骗肚子,竟然有人出那么高的钱去收?” 以往这些东西,一文钱就能买一大堆,甚至有的人懒得折腾,宁愿倒回海里去也不愿拖回来。 现在这东西竟然值三文钱一斤? 秋香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估摸出着能有一百多斤,这些东西要是放在往常,拿到集市上,能换回几斤米都是不错了。 现在……秋香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更是震惊,这岂不是能换到四百多文? “这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法子,我们先处理好了,下午我挑去看看,要是能卖的上价钱自然是好的。买不出咱们自己吃也行。”颜小回含笑道。 秋娘瞪了他一眼,“这东西我们吃得,你孩子吃得?一百多斤的东西,要不了一晚上就得臭,到时候你怎么挑回来的,就得怎么挑出去” “挑挑,卖不出去我就不挑回来了行吧?”颜小回求饶道。 秋娘说着凶,却是带着女儿又继续坐下来帮着把鱼虾处理了。夫妻两个带着懂事的闺女,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那些杂草乱物、断头断尾的给挑完,又细细的用水冲洗了好几遍,才用桶装好。 颜小回顾不得其他,看了看天色怕晚了赶不上,赶紧挑着东西出门去。 从停浪村到隔壁的油富村要小半个时辰,颜小回一路上连歇气都不敢,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在工厂关门前把东西送到了。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是海鲜加工厂吗?听说你们这里收小鱼虾是吗?”颜小回搓着手,很是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那是个妇人装扮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没有补丁的灰色衣裳,两只袖口收得窄窄的,看起来有些怪异。 旁边进出的人都和这妇人差不多装扮,旁边还有两个膝盖高的竹筐,里面正放着零零碎碎的银子和铜钱。 这是真的!颜小回眼睛瞪大了看向钱框。 “收啊,小鱼小虾螃蟹我们这里都要,但是不能有有毒的东西在。”妇人往他的桶里一瞧,只见两个竹篾轻轻改在上面,看起来很是干净。 妇人暗自点点头,说话也更加温和了,“处理干净个头合适的四到五文钱一斤,没有处理好的看杂物多少,杂物少的三文左右,杂物多的一文钱。” “我这些都是处理好的,大人您看看可以给多少钱?”颜小回忙不迭的掀开竹篾,把里面干干净净的鱼虾漏出来。 妇人看了一眼,很是有经验的从旁边拿出来一个长柄勺子,任何往桶里深深的掏了一下。底部的东西就被捞了上来。 妇人仔细的辨认,看到完整干净鱼虾,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她嘴角带着笑意点点头道,“这些鱼虾挑的很干净,费心了。给你五文钱一斤。” “五文钱一斤?”颜小回没有想到这些东西竟然真的卖的出去,还卖的这样贵! “是的,你送来的东西品质好,值得这个价钱,。” 妇人点头说着,旁边的人很快就把他的鱼虾过了称。 “一共是一百六十三斤,五文钱一斤的话,一共是八百一十五文钱。你看你是全要铜钱,还是要点碎银子?” 妇人很快就将账算好,颜小回还是傻愣愣的有些不敢相信,只是下意识的回道,“要铜钱。” “行,橘子,过来给这个小哥数八百十五个铜钱。小哥,你的东西不错,下次还有也这样拿过来给我们,我们价格都是给最好的给你。” 妇人的声音响在耳边,不多时颜小回的怀里就变得沉甸甸的。 带着这份恍惚回到了家里,秋娘看到他这样子很是吓了一跳。 “回哥,你这是怎么了?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我们自己也能吃,怎么着也饿不到。”秋娘很担忧,生怕自家男人卖不出去东西想不开。 “没有,秋娘,你看这是什么?”颜小回反应过来,连忙把钱从怀里掏出来给她看。 八百多个铜钱,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的,要不是秋娘关心则乱,哪里会发现不了异常?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秋娘下意识的一问,忽然惊喜道,“那边的工厂真要这些小鱼虾” “要的,要的,那人还让我下次也送过去呢。”颜小回惊喜道。 “老天保佑,”秋娘喜不自胜,连连感谢,“这要是小鱼虾也收,日后我们家也能多些收入了。”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就是不知道这工厂是谁建的,这些鱼虾竟然也舍得给那么贵的价钱。” 开这个海鲜加工厂,王怀玉没有像种水稻那样大肆推广,反而是动静小得只有钦防县几个靠海的村知道。 王怀玉其实也是尝试,她道海边的时候就发现当地百姓对那些小鱼虾不是很喜欢,当地人做这些鱼虾要不是腌制成鱼虾酱,就是拿来煎鸡蛋,吃法单一。 但王怀玉吃过不少好的啊,知道小虾焯水烘干制成的虾米,用来吊汤调味是一绝,还有改良版的鱼虾酱,既可以少腥味但又鲜甜不已。还有小鱼也可以用来制作成鱼胗,鱼露。 这些东西,在调味品稀少的大齐简直不要太有市场。 更重要的是,原料极其便宜,几文钱就能买到一大堆。她只要出点人工和运输成本,就能把做好的东西用乘以十倍的价格卖出去。 “刘嬷嬷,这一批鱼虾酱和鱼露还没有做好呢,商队那边的蒋掌柜已经来信催了,让我们再准备三万罐,过两天商队就到厂里拉走。” 原先是王府的小丫鬟,现在来了厂里当管事的半夏,有些着急的跑到门口,和刚刚给颜小回结完账的刘嬷嬷汇报。 “东西没有做好,就不能出厂房。郡主说了,这是吃进肚子的东西,一定要保证安全才可以。”刘嬷嬷板着脸严肃道。 第73章 “嬷嬷,你就行行好,我们一路上的花好几月呢,这鱼虾酱什么的你再放得咸一点,到地方了也就能吃了。” 蒋里和求爷爷告奶奶,就差没给刘嬷嬷跪下了。他们上一次带了一万罐鱼虾酱和三千罐鱼胗出去,心里还忐忑内地人吃不惯这些腥味。但没有想到顾客听到这里面放了很多盐可以炒菜拌饭后,就有不少的人尝试。 这一尝试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是整个村整个村的人,趁着赶集就到县里买,甚至这些东西比咸鱼还要畅销。 燕王封地燕州府管辖下的上罗县,一堆长长的队伍排在西市的一个铺子前。排队的人不停往前张望着,眼里闪过着急。 “优选海货的鱼虾酱还有没有啊,我们家小儿子要成亲,可不能少了这一个调味的。”有人愁道,“实在不行海菜也成啊。” “是呀,这优选海货的东西好是好,就是东西太少了点,这才多少天,掌柜就说没有货了。”身后的人嘀咕道。他还没有试过有钱花不出去的呢。 贾安然是这家店的掌柜,,看着门口的客人真是痛并快乐着。 他也做过十几年的掌柜了,但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店那么受欢迎。但客人多了没有东西买也是一种烦恼。总感觉白花花的钱掉在地上,只能看不能捡。 “各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鱼虾酱要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蒸晒腌制才能成,还要从岭南运到这里来,也得花上两个月的时间,实在不是我们不想卖啊。” 贾安然站在店门口歉意道:“不过大家也放心,我已经给上面的掌柜去信了,下一批再要两个月就到了。我们店里的其他东西也不错,鱼胗、鱼露呀,虾米用来和汤菜一起炖煮,味道也相当好的。” “什么?鱼虾酱没有了?那我儿子的婚宴可怎么办才好?”队伍中的妇人抱怨道,“这鱼虾酱便宜又好吃,能当盐使还能做调味,还带着荤腥,要是宴席上的菜里放了它,能省多少事啊?现在这没有了咋办?” “大嫂子,你是村里过来的吧?优选海货的鱼虾酱前几天就卖光了,我们现在排队啊都是买鱼胗和虾米的。”前头的男人闻言回头提醒道,“他家的都不错而且便宜。你要是做宴席,买几条咸鱼回去蒸茄子,那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可不是便宜吗,我妯娌买了一罐酱八十文钱,一家人能吃上小半个月呢。有个荤腥不说,还省下了不少的盐钱。”妇人赞同的点点头。 就是这里的东西划算,她才难得来一趟县里,不然一文钱的入城费她哪里舍得。只是没有想到她都来那么早了,东西还是卖光了。 只是来都来了,队伍还快排到自己,妇人还是打算进去看看。 宽敞的铺子,一进去就看到到腰间的货架,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两边是一排排的货柜,上面已经空了。妇人猜它是用来放鱼虾酱的。 地面的柜子放着海带、咸鱼、虾干,还有很多妇人认不出来的各种干货。屋子里看起来很干净,除了都是腥味,看起来比之前逛过的店铺都要好。 门口一个收钱的柜台,店铺里有三个穿着一样的小二。但他们和别的店不一样,你说要什么了他才给你拿。 他们是你只要进去了,他就递给你一个篮子,然后站到一边跟你说,想要什么自己挑选。 自己挑拣东西啊。这除了在地上的集市能挑选外,他们到店铺里的,那次不是掌柜给什么样的他们就拿什么样? 这种自己动手的感觉,众人不但不讨厌,反而感觉很新奇。 他们只要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挑选到篮子里,然后拿到柜台去结账就可以了。 这样不用看掌柜和小二脸色的购物方式,深得众人尤其是从乡下来的人的欢迎。 妇人也跟着进去,学着大家的样子,拿着篮子去挑选。 咸鱼、虾米,鱼胗。 她记得前面的男人说咸鱼蒸茄子不错,正好家里菜地就有不少的茄子,便挑了几条咸鱼。 没有鱼虾酱,她便选了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鱼胗。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正犹豫着要不要拿,便看见旁边的小二走了过来。 “婶子,你是想要这个鱼胗吗?这个鱼胗啊,用来蒸蛋、炒菜、或者是就着豆饭吃都很好吃。” “像鱼胗炖豆腐、鱼胗萝卜汤、鱼胗炒葫芦瓜都非常不错。” 小二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妇人听得有些意动地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做过,好吃吗?要是用来做宴席体面吗?” 小二听着更加用心介绍了,直接把这些菜要怎么做,做出来大概是什么味的,怎么样搭配着看起来好吃又舍得还不花钱,愣是将店里有的东西都说了个遍,给妇人准备了十几道菜。 “要是照着你说的那样置办十桌,得要多少钱啊?”妇人心动,但是算了算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只能问小二。 “不多,若是婶子家有青菜葫芦瓜萝卜这些,那只要买些肉和海货就够了。照我说的那样置办,鱼胗大约要两罐、咸鱼五条、海带五斤、紫菜五斤,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三文钱。” 一罐鱼胗连汤带水有八斤,咸鱼大都在一斤重,海带紫菜是晒干的,泡发了起码能再多个一半。这么些东西,再加上其他青菜、鱼肉鸡蛋,弄出来的席面绝对差不了。 妇人听着他的介绍,不住的点点头。这样算下来的话,这一场席面花三两银子就够了! “行行行,那就按照你说的都给我来装好吧?这海货我也不会挑,你能不能给我选好的?”妇人点头问道。 “可以,我这就给嫂子你挑,”能卖出去那么多东西,小二也很高兴,一高兴就把自己手里能赠送的东西都给妇人,“嫂子,你在我们店花了一两银子,我做主再送你半斤的虾干。回去煮汤的时候放一把子下去,保准鲜甜得你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没有想到还有免费的东西赠送,妇人笑得更开心了。 其他人买得没有那么多,但为了让自家商品都被大家知道,优选海货总是在客人结账的东西,送点他们没有买的,让他们回去尝尝鲜。 东西不多,每样只够做一个菜,并且还附赠做法。这样子的营销方式,很快就让店里的东西都卖了出去。 和上罗县的优选海货一样,其他县城的优选海货也十分的畅销。弄得运送货品的商队忙得团团转,也没有办法把东西都供应上。 自己组建的商队没有办法供应上,优选海货的东西又那么紧俏,一些目光敏锐的商家就找到了商机,纷纷向人打听优选海货的货源。 王怀玉开这些店铺,一是想着自己赚点钱,二是要把岭南的东西推销出去,所以商队也好、优选海货也好,根本就没有瞒过东西是从岭南来的。 “岭南,距离也不是很远。听说那边还修好了运河,我们要是坐船下去的话,应该要不了一个月吧?路上花销十两左右,东西在那边应该没有那么贵,到时候刨去花销,最少也能赚个三十两!” “对,而且走水路方便,东西也不会放坏。这倒是比去京都要方便得多。” 客栈里,几个平时合作的小商队聚在一起,商量起了最近畅销的岭南的商品,都觉得这岭南值得他们去一趟。 凡是有优选海货的县城以及周边的县城,有眼光的小商队都组建了起来,目的也是出奇的一致,都是要前往岭南。 而岭南,被王家打包送来的王家子弟,第一天在郡主府吃好喝好,第二天就被带到了苍梧县的县衙去挑选自己的任务了。 苍梧县县衙,既是林清风和苍梧县衙役们的办公地方,也是其他人过来汇报任务的地方,同时掌控这陆川、钦防这五个县的信息。 “我们手里现在有五个县,这些县的官员人品是过关的,但是能力和素质都比较堪忧,你们自己看看想要去哪里。到了县里得先从最底层的文书做起,一年一考核,过关了就升主簿、三年升典史、五年升县令。要是做得更好的破格提拔也可以。” 王怀玉一带人进来,就指着墙上的地图将手上的几个县圈起来给他们看,同时每个人面前也放着五本厚厚的介绍各县情况的‘书’。 “要是不想去县里当官,去工厂、养殖场、书院都可以。自己有什么想法的,只要是有价值的,我这里也可以提供一切资源支持你们。” 直接明了,没有一句废话。这样的做事风格让这批才见过王怀玉的王家子弟楞了好一会。 王斐然率先翻看起了自己面前的各县介绍,从县面积的大小、耕地多少、人口、民族、特产等十几个方面出发,全都细致全面的写在这‘书’里,在地形地貌的介绍上,甚至还有地图。 看到上面绘画的地图,王斐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郡主,这是谁画的图,竟然这样生动,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王斐然是他们这一批中读书最多,悟性最高的。小的时候在本家学堂上过学,大一点还去大世家借读过。但都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逼真的画法。 这书上用的画法,不过是王怀玉在军中学到的简易地图,主打的就是一个清楚快速,但在这里却是难得先进,。 王斐然都不敢相信,要是敌人的国土也能被这样画下来,他们打仗能少死多少人! 第74章 震惊王斐然等人的不止是这一张地图,仔细一看这个纸也是没有见过的。再一看陆川县的介绍,竟然还有纸坊! “郡主!郡主,我怕不是眼瞎了,竟然还看到了纸坊?”较为跳脱的王清然大叫着,一下子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纸坊?这东西不是世家的秘藏方子嘛?郡主您从哪里搜刮出来的?”王斐然眼睛又亮了几分。这样的好东西竟然在岭南也有。 “这是我府里的小姑娘琢磨出来的,比不上世家做的,但也能凑合着用。我在这几个县都开了纸坊、书肆,每个县还有书院,你们后面要是得空了也可以去逛逛。”王怀玉道。 “是得好好逛逛,大家都说岭南是穷乡僻壤,野蛮未开化得地方,但这纸坊书肆书院都有,听起来和传言根本不一样。”王斐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这样的岭南,他似乎已经看到它繁荣发达的时候了。 “工厂、养殖场这些你们都去看一下,或者选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先轮着体验几个月,真觉得喜欢的再决定长干哪个怎么样?”王怀玉沉吟道。 轮岗是她之前政府工作人员的工作常态。到这里也是可以借鉴的,尤其是当父母官,不只是会读书识字就行的,更要懂得人口经济、农业教育,这些东西却不是书本上能教的。 既然这一块教育缺失,那王怀玉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把它补起来。王家子弟就是最好的人选。 十三个人,各有各的长处和志向。原本还拿捏不定这些地方岗位和工厂是怎么样的,听到都可以去体验一下后,一个个激动不已。 “好主意啊,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但这入哪一行,在入行之前都不知道,错的不就很多了?我就听说有许多有学医天赋的人,因为各种原因去一直读书,中年了也没有什么建树。反而是不怎么上心的医术远超他人。想来这就是入错行了。这要是从小学的就是自己擅长的,或是在知道自己不擅长什么就及时换行,也不止于此。” 王斐然感慨。他们王家也算是明理懂得变通的了。孩子从小就学武,既可以强身健体又可以发觉有天赋的苗子,没有天赋的就送去学其他谋生的手段。 其他人却是没有这样幸运,大都都是家里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现在他们能自己选择来不来岭南,也可以自己选择去干什么。甚至这选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让他们体验过后再选择某一件事深耕。这样的做法,深得王家人的心。 “斐然说的正是,所以你们不要怕浪费时间和钱财,尽管大胆的去尝试。”王怀玉说道。 给他们下了一颗定心丸。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谢过郡主了。”王斐然躬身行礼,转头好奇道,“我还没有听过这个工厂和养殖场呢,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优选海货这个商铺大家可认识?里面售卖的鱼虾酱、干鱼海菜,都是加工厂做出来的。养殖场的话是用来养殖珍珠和牡蛎的,这个投入比较大,收获还得等上几年。”王怀玉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 她还是更希望这些人去县衙里面历练,毕竟以后想要接管整个岭南府,没有足够的人手是运转不开的。 虽然说人才是可以培养,但培养个做官的太难了。 “那我先去加工厂看一下吧?养殖场要时间才能有收获也没关系,反正以后都在这里呢,定期过去了解情况应该也可以?”王斐然思索道。 “可以,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多尝试。”王怀玉点头应下。 有了王斐然的选择,后面的人也很快选好了自己想要去磨练的岗位。 新兴的纸坊、工厂比较吸引人,但选择更多的还是传统的衙门。毕竟在大家的观念,还是学而优则仕。 他们以前干别的行业,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喜欢,而是以王家的势力,没有办法给他们都谋个一官半职。现在到了自家人的地盘,还给了三年省主簿,十年做县令的承诺,自然吸引人。 选择好了地方,王怀玉给他们都置办了几身衣裳,给了三十两做花销,便叫各个县和工厂来领人回去。 “郡主总算是给我们派人了,天知道这一年的商人来了多少,再不派人来,这县里的户籍人口、商税就要理不清了。”平河县的县令李荣生激动地握着刚来的王立然,眼里满是期盼道,“王公子是大家族里来的,想来数算很不错吧?” 王立然还没有自己接受过官员那么大的热情,愣愣地点头迟疑道,“略会一点。” 虽然王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会教,只不过他不是特别精通罢了。 “那正好那正好,王公子就是我们县的救星啊,”李荣生大喜,赶紧把人拉进衙门,脚步飞快地冲向偏房,不到门口就大声叫道,“高老头,我帮你找了个会算账的来了。” 王立然还纳闷呢,之间里面窜出来一个瘦小的老头子,滴溜着眼睛往他身上打量。 “这是?” “郡主送来的王家人,人家那可是家传的,算数可厉害,”李荣生自豪地挺挺胸膛,转而把人推进去催促道“好了,我们还有三天就要交账了,你赶紧带着人去把账目理清楚吧。不然五个县,又是我们最慢了。” 高老头一听,赶紧把人给拽进去,也不管王立然身上还背着包袱。 一进门,王立然就惊呆了,十几排比人还高的架子上,全都放满了竹简,离得近一点的几排则是放了纸张,但也一册册的装订起来了。 面前,一张一人宽、两人长的大桌子上堆满了厚厚的册子,几个年龄不一的人正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拿笔写写画画。看见有人进来了,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停也不停地继续打着算盘。 光线尚可,两边都开着大大的窗,就是往里走放竹简的架子那边有些昏暗。 王立然还在想这是在干什么,自己来做什么呢。就见带自己进来的高老头抱了一打比他还高的册子过来。 “老人家,我来吧。”对方头发都花白了,王立然哪里坐的住,立马起身快不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们这里要抱去哪里?做什么?” 只见高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又拽出一沓册子并一个算盘,快步走到他刚刚的位置,然后把桌面上的纸张全都推到一边,指了指空位道:“来,以后你就坐在这里。你这两天就负责把这里的账目理清楚。” 说着就转身到了桌子的另一个空位坐下,将算盘打得飞起。 王立然楞了一下,心里生齐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来翻看账本。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小小的平河县一日税收竟然如此之多? “定邦十九年八月初十,入城费五千文,商队保费三百九十两,南市市集税一千两百三十九两,西市税收三百一十二两” “停泊船只一千六百三十一艘,泊税五百六十一两。” 王立然翻看着这些税收,越看越震惊。入城费一人一文钱、商队看大小货物三十文到五十两不等,船舶费和这些又不重叠。这样一算来,这平河县一天最少要有上万人来往才能收到这样的税! 上万人啊,多少县都没有上万人! 而且从这税收还可以看出来,这些人并不是本地人,那到底是什么在吸引那么多人过来呢?平河县竟然有那么热闹? 王立然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给他想明白。堆在桌子上比他还高的账本,催着他赶紧梳理结算。 外边,李荣生得了一个帮手,来不及高兴就被自家衙役给拉到码头去处理公务了。 “大人,码头来了一队说是西海?西边?来的怪人,他们的船有一座房子那么大,卡在江道上进不来了,您快点过去看看吧。” “怪人?”李荣生一听,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些片段,然后脚步放缓了疑惑道:“是不是黄头发、蓝眼睛的?还浑身味道奇怪?” “对对对,”衙役忙不迭的点头问道“大人您见过这些人啊?” “见过一次,在粤州府的时候,他们从广州口上岸,被带到了知府大人面前,正巧当时我也在,”李荣生疑惑,“他们不是被知府大人赶走了吗?怎么还能出现在这?” 衙役呆了一下说道,“大人您忘了,我们这里连的是钦防县,通的是碧水河,可不到广州口。” 啊,钦防县和碧水河都归郡主管,知府大人的驱逐令到不了这边。 李荣生一拍脑袋,才想起这事来。 “行吧,那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吧。”李荣生不是很感兴趣道。 他觉得这些外来人就比野兽好一点,虽然懂得穿衣服说话,但那卫生习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更不要说他们的礼仪了,简直比岭南的人还要不开化。 码头,自从王怀玉修了运河,将漓江珠江水系,还有碧水河都给打通了之后就热闹得不行。 本来修大了的码头在平时都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现在多了一艘巨船拦在河道,更是直接把整条河给堵住了。 船都走不动,大家都对大船有怨怼,但是谁也不敢去冒犯。就怕这样的大船,主人也不一般。 然而当他们看到走道甲板上的几个的怪人后,人群就像冷水掉进了油锅一样,沸腾了。 第75章 “怪物啊!这个人竟然长得这样奇怪!”“这是什么人?眼睛竟然是蓝色的,老天爷,你看那个头发还是黄色的,太奇怪了。” “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尖嘴猴腮的样子。” 李荣生来到码头,码头已经被围到水泄不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挤着往前面去。不用怎么听,就能从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他们都在讨论些什么,全是议论河道的的那些西方人。 “让让,让让,县令大人来了。”衙役挤不进去,看着人山人海的,只能自己走在前面扯着嗓子大喊,“让让,让让,县令大人过来了。” 李荣生看着人群越来越多,皱起眉头吩咐道,“立马让其他衙役过来,这里人太多太挤了,容易发生事故。” 听到衙役大喊,众人纷纷让开一条小路让李荣生进去。但人太多太挤,让路的时候免不了你踩我我踩你,一时间耳边又是各种骂娘声。 李荣生走到码头边,衙役也不敢轻易离去,紧紧护在周围,然后叫来在边上维持秩序的人吩咐道:“大人让你们回去把能调来的人都调过来,这里人太多了容易出事。” 衙役点头,快速跑回去叫救兵。 “去,叫这些人下来,船太大了,得赶紧挪开,不然这河道上堵住了,得耽搁多少人的生计。”李荣生一吩咐,就立马有驻守码头的衙役坐船去沟通了。 詹姆斯·霍森,当自己的大船因为想要掉头停靠却被卡在河道上的时候,彻底的傻眼了。他三年前待人过来在一个叫广州的地方登陆,可是才上岸就被一个叫什么知府的人赶走了,还拿了他那么多的宝石,那个人就是个贪婪的。 今年他换了个地方登陆,应该是到了另一个的领地,他只是拿出了一点点宝石,就能向内航行。没有想到,自己却被困在了这里。 “船长,这里有个官,他们要见我们,要我们下去。”衙役坐船过来,在船下大声喊让你下来,穿上唯一稍微听得懂大齐话的人,连比带划的传达。 “让他们,帮我们把船弄好,我有很多的宝石给他们。”霍森听到有官过来了,连忙拉住大副给了他一袋子的宝石说道,“我们要下船,换艘小的。这个船请他们帮忙就好。” 这里的河道都那么小了,万一往里走再小一点,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想到船里的货物,霍森决定在这里就出售。 他看向来往的人,眼里闪过属于商人的精光。这个叫大齐的地方很不错,比他经过的其他地方要发达得多,他相信能发展成这样的一定有很多钱。 “你们是什么人?叫什么?县令大人请各位下来商谈,不能让河道堵住。” 平河码头其实并不小,丰水期的时候能让五艘大齐最大的楼船并行。但现在岭南的雨季还没有到,恰好就是水位最低的时候。而这一艘船又比寻常的楼船大一些,就意外的卡在了河道中间。 “下面的人在说什么?”戴森听不懂大齐话,但是他敏锐的看出来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便让自己的副手去传话。 “他说他们的大人过来了,要您下去和他们说话,我们的船让别的船过不去了,要赶紧让开地方。”副手挠了挠脑袋翻译道。 “大人?这个地方的领主吗?”戴森眼睛一亮,看向岸边的李荣生,连忙要求船上水手道:“快点把梯子放下去,我要下去。” 为了在海上航行,更为了防止海盗攀爬,他们做的船做得很高,想要下船得在甲板和岸上搭起一条梯子才能上下。 李荣生见到人下来,目光就锁定穿着不一样的走在前面的戴森。 等人上到了码头,他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戴森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副手,副手则是蹩脚的向他翻译着。 李荣生听着他们在一顿叽里呱啦的讲,却一句也听不懂,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而且人走得近了,还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这让李荣生眉头皱得更加紧。 “我们来自大海西边的西罗欧国,是我们国家最好的探险者和商人,是想要过来和你们做生意的,请你们相信。”副手凯尔说弯腰恭敬道。 “西罗欧国?”李荣生念了一遍,但没有在记忆里找到这个国家,但他知道西方确实是有很多小国,但那都是从西域过来的,难道他们还能从海上过来? 李荣生有些拿不定主意,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搞不定的事情要及时上报,便赶紧让人去送信去苍梧县。 而眼下这群人,却是不能再让他们走了。 在经过沟通后,副手连比带划才把自己需要帮助的事情讲清楚,好在戴森愿意出钱,李荣生便当场征集了几个船夫和民工,让他们带着纤绳去帮戴森把船调头。 而戴森等人则被李荣生请进了平河县,将人安置在最大的客栈里。 船上还有自己的人在,而且船也很坚固,所以戴森有些忐忑,但还是带着几个亲信住到了客栈里。 李荣生和他们说了,他们在这里可以随便逛,想要买卖什么也都可以,但是不能离开,他要去禀告郡主。 戴森不知道郡主是什么,但是从李荣生的语气和副手的翻译中猜测,这应该是这里最大的领主。 想要到自己的生意,他点点头同意。 到了客栈办理入住,衙役的人特意和客栈的人叮嘱过了,这些得好好盯着。不过不用客栈和衙役盯着,这些人那么奇怪的样子已经在平河县里出了名了,只要出去便会引起众人的关注,想要搞点什么事情比登天还难。 戴森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看着眼前完全不同西罗欧国的一切东西,他都感到非常的新奇。 “他们有自己的文明,你看他们的衣服很漂亮,”走在街上,戴森很是欣赏这里的建筑,就连店门口种植的荷花,他都觉得充满了奇妙的感觉,再一看路过的少女,更是盯着人家惊呼,“哦,上帝啊,凯尔,你看她的衣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裙子了,还有她头上的东西,哦简直是太美了。” “呸!看什么看!”少女察觉他的目光,顿时怒瞪道,“你个登徒子,想要干什么!” 戴森不明白,他只是夸了对方一下,为什么她就忽然变了脸,只能看向自己的大副。 “美丽的小姐,我们是在说你的裙子很漂亮,头上戴的东西也很好看,想要问一下你在哪里买的。我用上帝的名义保证,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凯尔十分诚恳加歉意地说着。 少女听着别扭的话,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这人讲的也是大齐,但她怎么就听不太懂呢?衣服、首饰,那不都是在这条街上买的吗? 想到对方是不知道哪里来,便指了指前面道,“我身上的东西都是在前边往右走的店铺里买的。” 说着奇怪地看了一眼他们,便离开了。 凯尔连连道谢,不过两人也不急着去买东西,反而是在街上逛了起来。逛着逛着,看到路边的鲜肉馄饨,被香味一刺激,一天没有吃东西的两人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美丽的姑娘,请问你这个怎么卖?”作为唯一一个会大齐话的人,凯尔上前去问价。 “哎哟,我这都快当奶奶了,还是美丽的姑娘啊,你们这些人可真有意思,”买馄饨的大娘听着笑眯了眼,手也不停地包着馄饨道,“十五文钱一碗,再加就一文钱一个。” “十五文钱?”凯尔有些拿不住,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问,“我们这个可以换多少个?” 大娘伸头看了一下,很快就被他手里的那一抹红色吸引住了。 “这么漂亮的石头可真少见,”大娘前一秒还在表达喜欢,后一秒就摇摇头道,“这不行,你们这个好看是好看,但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我不要这个,你们要么给银子要不给铜板。” 铜板?他们还真没有。 不过银子,凯尔想了又想,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块小拇指粗的银子问,“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你们这个银子应该有两三钱了吧?我这里可找不开。”大娘点头,转头问向旁边买虾饼的老板,“虾饼佬,你哪里够铜钱换不?” 旁边的男老板也看了过来,摸索了一下自己的钱箱子,点点头,“有,你要多少。” 说着,小声嘀咕道:“他们又不知道要多少钱,你多收一点不就是了。” “那可不行了,做生意不实诚可做不好。” 大娘不理他,接过银子塞进钱箱子,赶紧就给人住了两碗新鲜的混沌,然后东拼西凑的给人家找回钱。 一钱银子值一百个铜钱,这二钱多的银子,大娘给换成了两百六十个铜板。扣掉自己的三十文馄饨钱,她把剩下的二百三十文钱都还给了对方。 看着大娘拿来的两串串好的铜钱,凯尔和戴森都惊呆了。 “这是他们的钱币吗?” “我们这个银可以换那么多?”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大齐,但从他们国的使者那里知道,这是一片非常富饶厉害美丽的国家。来之前他们还以为这要很多很多宝石才能生活,没有想到竟然只要一点点银子? 虽然银子在他们哪里也很珍贵,只比黄金要差一点。但的一点银换来那么多铜钱,真的好值啊。 顿时,戴森就觉得自己是亿万富豪了。 第76章 这位新晋的亿万富豪,带着手下在街上逛吃逛吃,不多时就把身上的铜板花光了,转头一看,自己和副手身上都挂满了来自这个东方国家的东西。 当他走到少女说的卖漂亮衣服首饰的地方,才发现原来想要买这些东西自己身上的银根本不够! 不是这里的东西便宜,而是他刚刚买的东西便宜。戴森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尊敬的阁下,请问你们这个东西怎么出售?我能不能用这个来购买?”凯尔在戴森的示意,拿出了刚刚在大娘那里遭到拒绝的宝石,指着掌柜身后一支花丝镶嵌的多宝簪子问价。 “什么东西?”掌柜看了一眼这个怪人,结果他手里的宝石仔细一看。 这竟然是罕见的红宝石! 小拇指头那么大,微微带粉的颜色很是吸引人,只是上面细小的裂纹影响了它的美观。 这要是拿来做条抹额,把它镶嵌在正中央应该很不错。平河县还没有见过这种样式的,到时候价格应该会不错 掌柜在拿到宝石的第一时间是查看了它的成色,接着是对宝石进行设计估计。他心中有些意动,但还是不动声色道,“你这个东西不是很值钱。” 他指着宝石上面的纹路和不规则的形状解释,“你这个颜色太浅了,而且还那么多裂痕,非常影响它的价值。”说着,还拿店里的一支白玉簪子给他做对比,“你看我们店里的宝石,都是完好无暇的,而且也很大,不然做不出好的首饰。” “你的这个宝石,我最多能出五两银子收。” 掌柜比了五个手指头,戴森听不懂,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等待凯尔的翻译。 在得知掌柜的出价,戴森在心里不停的换算,这个五两到底是多少钱,值不值得。但他们两个都不了解大齐的钱价,也不了解宝石在这里的价格,算了半天也算不明白。 算不明白的戴森眼珠子一转,指着掌柜后面的那一根发簪,又指了指自己的宝石问,“我可不可以拿宝石和你换这个?” 那是一支银做的花丝镶嵌夺宝簪,上面有兰花、石榴、葫芦、还有可以晃动的蝴蝶。虽然是银做的,但工艺一点也不差,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听到翻译的掌柜摇摇头,伸手指着他的宝石,比了一个七。告诉他这个簪子需要35两,要七颗这样的宝石来换。 戴森一番沟通,最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比之前的还要大还要红的宝石问:“这一颗可以了吗?” 掌柜眼睛一亮,连忙接过对着窗外的日光仔仔细细的查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五两,你需要现在就换吗?” 戴森很乐意,他们那里宝石很多,但是像这里这样漂亮的首饰却没有见过。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这样的首饰带回他的国家,会有多受哪些贵族小姐、夫人们的喜爱了。 戴森一行人在平河县逛吃购物,迅速的适应大齐的生活。 王怀玉则是在他们到的第二天同时接到了钦防县和平河县的来信。 知道有黄头发蓝眼睛的怪人坐船从西方来,她就猜是西洋人。 虽然她的计划中是有开发海外市场,但这个时候的大齐还是个世家林立、科技水平发展不高的国家。而能远航到这里的西洋,科技水平应该比大齐高很多,而这是王怀玉不太想看到的。 她交代好事情,带着几个亲信也在第二日赶到了平河县。等了一天的李荣生眼睛亮得跟太阳一样,见到了王怀玉比见到亲娘还亲切。 “郡主!郡主,您送来得王公子真是人才啊!有了他,我们县得账目算得比以往快多了。这个月交账目肯定不再是我们垫底了。” “还有那个西欧罗来得怪人,他们还蛮有钱的。盯着他们的人说这几天一出手就是银子、宝石的,人很是大方。就是不怎么爱卫生,身上味道大得很,还老是想要随地大小便,时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李荣生实在不能明白,在岭南现在这种他这个不爱洗澡的老头都得一天洗三次澡,这些西欧罗人是怎么忍得住的。据客栈的掌柜说,他们来这里的几天,竟然一次水都没有叫过! “他们人呢?带他们过来见过。”王怀玉吩咐着,想起码头上的大船问,“那个船是不是他们的?知不知道上面都装了什么?” 候命的衙役听着立马出去叫人,李荣生则是点头又摇头回答:“他们有人守在船上,我们没有去看过。不过应该是有吃的,我看船上的人都不怎么下来。下来的这两个也没有往船里送过多少东西。” 王怀玉点头,发现自己制定的还是有漏洞,要是在以前的海关,外来人员还有那么大一艘船,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那这个港口的领导们都不用干了。 以后还要加强一下各个口岸的培训才行。 李荣生表示自己很冤枉,毕竟对方又没有带着东西进城,凡是要进城的他们都有检查,现在是停在码头,他们总不能到人家船上去吧?要是这样干,其他从平河码头经过的商船会怎么想?而且他们县里这几个人手,得抽多少人出来才查得完? 王怀玉没有追究他,要追究也是追究钦防县的官员。 戴森在平河县待了两天,终于听到这里的官员说大领主过来了。听到消息的他立马换上自己最干净的衣服,带上最好的宝石和金银。 他希望这一次能够说服这个领主,让他和大齐做生意。 “郡主,人已经到大厅了。”衙役汇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就是两个一米七几的西方人,特征太明显,一眼就可以看的出来对方是白种人。 她端坐在县衙后方会客厅的主位上,看到客人来也不过是微微点头示意。而戴森两人进来,看见王怀玉坐在主位,之前见过的官员在她的下方,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噢,我的上帝啊!这里的领主竟然是个美丽的小姐?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小姐?她成年了吗?”戴森两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大胆,你们这是什么眼神看我们郡主!”李荣生呵斥道。 这些西方人,一点礼仪都不懂! 戴森还想要上去给这个美丽的小姐一个贴面礼,但凯尔听到李荣生的话赶紧把人拉住了。 虽然他没有来过大齐,但听他的祖辈说,大齐是一个很神秘的国家,他们国家俄女士都是不见外人的,更何况肢体接触。 “尊敬的小姐你好,我们是来自西欧罗国的使者,我们代表我们国家来贵国进行友好交流,请尊贵的小姐允许我们航行。” 凯尔对着王怀玉行了一个绅士礼。 听到他们说话的王怀玉微微蹙眉,这些人讲话和英语、德语有很大出入,可以听得懂个别词汇,但没有办法顺畅的沟通。 原本还想接着自己的记忆沟通的王怀玉,不得不在待做事情的清单上,再加一个培养翻译人才了。 事情多,任重而道远,但眼前的事情确实迫在眉睫的。王怀玉轻轻扣了一下桌面,李荣生立即会意请人入坐。 座位在李荣生的对面,王怀玉的右下手,一杯升起袅袅清香的热茶被侍女端到面前,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的戴森两人,心里大感震撼。 大齐人,真的很神秘。明明一杯清澈的水竟然有那么香。一喝到嘴里的味道更是让人流连忘返。 “欢迎各位的到来,我们大齐地大物博,各位想要来进行友好交流,我们是十分欢迎的。不过我不能答应你们航行的请求。我只是大齐的子民,分封到岭南。你们想要到大齐的都城,需要我上报给我们君主才行。”王怀玉眸光闪了闪道。 岭南现在的发展还太薄弱,大齐也同样是。这些人要是去到京都估计只会被用点东西打发走,但要是将人留下,让他们在岭南做生意,那就大有可为了。 戴森听不懂,但看凯尔的脸色不对,心中不免也忐忑起来。 “尊贵的小姐,我们还是想要去领略你们国家的风采,这里太小了,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凯尔歉意道。 王怀玉笑容不变,很是好商量地样子,“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你们想要航行,我需要给我们的君主去信请求让你们进京才可以。等我们的君主同意了来信告诉我,我再派人护送你们。但是这一来一回需要大约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各位只能在岭南居住生活。” 王怀玉说的可不是瞎话。当今和世家们都被匈奴给打怕了,以前西域还有来使,和西边的国家互通有无。但这几年使者或者西边的商人想要到大齐,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更不要说这个听都没有听过的西欧罗国。她要是敢不禀告朝廷就把人放进去,第二天她就能被下旨去见祖宗。 这也是韦知府一见到他们就把人赶走的原因。与其千里迢迢发一封让皇帝不开心的信件,还不如直接把人赶走了了事。更何况他还没有在对方带来的东西里看到什么有价值的。 凯尔和戴森都傻眼了。 这,竟然要一年的时间! “各位第一次来大齐,先欣赏一下岭南的风采也是不错的。还可以趁此机会学习一下我们的文化,到时候去面见我们的君主也不会因此失礼,岂不是更好?” 王怀玉很是为他们着想道:“在这里,我们的官府可以为你们提供必要,合理的安排。” 第77章 两人面面相觑的了一会,凯尔才带着戴森的意思道:“尊敬的小姐,我们需要回去和船员商量一下,晚一点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当然,我这几天都会在这里,你们尽管去商量,我随时等候你们的结果。”王怀玉道。 戴森两人带着在客栈的东西回到船上,李荣生见他们都没有留下,不理解地问:“这些西欧罗人有什么好的?郡主好像很关注他们。” “海外是一个很大的世界,还有很多的人和新鲜事物。我们要想让岭南和京都一样繁华,和这些人友好通商就是一个很好的途径。”王怀玉道。 要是现在对方的科技发达,那她就学习对方的科技技术。要是对方科技跟大齐差不多,那就让他们找土豆、红薯、玉米这样的高产作物来。 还有东南亚的水果、橡胶,这些都可以让他们帮忙寻找,然后自己再派人出去。同时,岭南出产的茶、丝绸布匹、纸张、海产品、干菜也都可以出口给他们。 这样一计划,王怀玉就发现岭南现在人还是太少了,很多想要干的事情都干不过来。 种地的人不能少,农业粮食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吃不饱肚子什么都谈不了。但农业也是最难发展的,现代有机器、化肥和杂交水稻,才能以极少的土地养活那么多人。但现在不管是机器还是化肥、稻种都是短期内不可能实现的。 农业里腾不出人手,又该怎么样去发展其他的呢? 王怀玉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我们的牛场现在怎么样了?”王怀玉忽然问道。 “牛场?”秋香楞了一下道,“这几年繁育的加上从外地购买的,约有一千二百多头,已经平均分到各个县去了。” 但这些牛也是官府在管、农耕的时候租赁给百姓,所以一年中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牛是闲着的。 王怀玉想着这个租赁模式,觉得这样还不能把耕牛的潜力发挥出来,她找来李荣生商议道:“平河县牛场的牛,让村里的百姓来租赁怎么样?一年租金一两银子。租牛的人负责一年的喂养,到时间了不续租就还回来。续租的话就继续租给他们。” 李荣生自己也下过地,也去过牛场那边检查,自然知道养牛耗费巨大,而且利用得不高。要是真郡主说得那样让百姓来养的话,既可以为官府省下一笔开销,也可以让百姓随时使用。这样一来倒是不浪费这些耕牛。 但是。 “郡主,一两银子他们估计拿不出来,而且这牛要是给他们出现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地主官员也来租借又该如何?或者有人觉得这牛不是他们的,不用心照顾,往死里用,等换回来的时候是瘦骨嶙峋怎么办?”李荣生一连串的发问。 从问题中就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做实事的人。 王怀玉双手交叉,慢条斯理的理着指节询问道:“限制租借的条件,需要用户籍来租借,家里有多少人多少地才可以租。或者地主的租金再高一些,租借的人在哪个村是否自己用或者做倒卖的事情,同村人可以举报,我们也可以随时派人过去检查。” “至于是否爱惜耕牛,不如这样规定吧。借出去的时候牛是多少斤的,还回来不得比原来的少,或者规定一个数值,不得少于多少。要是体重有所增加的,就可以减免租金。李大人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很好啊! 李荣生抚掌赞同,“郡主说的十分有道理,我这就去问问牛倌能不能行,给划定一下这个体重的范围,该怎么扣钱、怎么减钱。一定在明天给您弄出个完好的计划来。” 和王怀玉呆久了,这个计划方案开会也开始慢慢成为大家的习惯。 李荣生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然带着牛倌过来把计划交给王怀玉,王怀玉看了一下,从租借身份、用途、交还要求等方面,都做了非常细致的要求。还有牛生病了怎么样治、应该怎么样养牛、是否可以来求助官府,有什么样的要求等等,都做了详细的说明。 “郡主,到时候我们让衙役去村里面一读,村民们就全都明白了。”李荣生激动道,“考虑到有部分的百姓或村子,没有人拿得出那么多钱的,也可以让他们两家或几家合租,只要到时候按时按质交还耕牛就行。要是做不到的,或者是有损害耕牛的行为。不单是以后这家人不能租借耕牛,以后衙门有什么好事,他们家也不能参加。” 罚款对于这些本身就没有钱的人来说根本没有用,但是要是说有高产良种不给他们、免费读书不给他们、教种草药不教他们、收购东西不收购他们的,那对这些人来说,就跟割自己的肉一样了。 “可以,这里规划得都很详细。尽快把这个事情落实了吧。”王怀玉盖上自己的私人印章,转而又问,“现在夏收夏种都结束了,可以让衙役去摸排一下哪个村有多少人农闲着,让他们去帮忙烧水泥、修路、打打零工赚点钱吧。” 专职的工人怕是找不出那么多了,她不能为了商业耽误农业,但农闲的时候,可以让人在家附近做点零工。 其实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传统,农闲的时候让农人去修河道、修路等,但这些叫做徭役,不但官府不出钱,反而还要百姓自己带粮食去干的。 像这种徭役是百姓们最怕的,但是现在这些活都成了香饽饽。因为王怀玉不但不要他们出钱粮,还给工钱。这和农闲的时候去打零工没有什么区别。 这两年,困于资金和生产力,做出来的水泥除了打开商路也就把紧要的河道大坝修一修。 现在农闲又有一点小钱了,正好可以开始搞基础建设。 于是乎,在炎热的七八月,岭南第一场台风来之前,陆川、苍梧、容县、平河、钦防这几个县都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工钱低的有在自己村门口和县里修路、修水利工程、去工厂打工的。 钱多的有去水泥厂、平河县苍梧县修运河。还有出不了远门的老人孩子,就想着在家里看牛、养鸡种点菜,因为官府现在是十文钱一天包一顿午饭。午饭用的粮食青菜都是就近从从里面买,这也给村民们带来一点收入。 这样好的事情本县人干得热火朝天,其他县的看着羡慕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哎,我小舅子就是隔壁村,人家才离我们多远?只不过是翻过两座山的路程,以前人家收药材的药商,嫌弃他们住得深,不愿意到里面去,还是我们帮着卖的。偏偏那村划给了苍梧县,现在归郡主管了。现在不仅有人教怎么种药材,还给耕牛给良种,农闲了服徭役还给钱。这真是风水轮流转,没处说理去。” 梅县,苍梧县的邻居,同样的地形、人口、风俗习惯,却偏偏有着不一样的政策,只因为两地的属官不一样。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服劳役,一整个冬天养的点点肉都要瘦没了,男人们都不由得叹气。 “你们说,我们去隔壁打工行不行?我也听我朋友说了,那边现在缺人得很,砍柴得、种树得、烧水泥得、修路修河的,只要你有把子力气就不愁没有活干。听说他们缺人缺到连女人都能去呢的。” 有些消息比较灵通的,或者和隔壁村隔壁县有亲戚、姻亲的知道这几个县有多缺人,便想着自己能不能也去。 几人说的都很意动,已经开始商量回去就托亲戚去帮忙问问。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几个不干活在这里闲聊,是嫌弃活太轻松了是吧?”管教的衙役拿着马鞭过来,一甩在空中发出响声,吓得所有人都噤了声。 “呵,想去别的对方干活?真当是什么好地方好差事呢。”衙役过来,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语气阴阳道,“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大人可是吩咐了不让打人,不然仔细着你们这身皮。” “也不看看前几年是个什么光景,那服劳役死的人不知有多少,还有挨打的,哪个没有挨过?你们现在这样只要干活不准打你们,还要不知足!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民工们听着都快气炸了,年轻气盛的已经握紧了拳头,幸亏旁边沉稳的人拦着挡着。 衙役耍了一通威风,抬着下巴得意离开。 看着远去的背影,所有人都忍不住呸了一声。 “还当自己是什么人物呢,真当是大老爷们发善心不让大人?要不是前几年的事情,你们怕是打得更狠。” “嘘,这话可不能说。”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说话的人一时间也都闭上了嘴。 陈松柏听着他们的话,眸光闪了闪没有多说什么。 几年前的事,不就是服徭役的时候,轮到了苗寨的人,看不起人家尽挑着人欺负嘛。结果没有想到对方不是软柿子,一个人挨欺负了,整个苗寨的人都起来反抗。当时那场乱斗可以把好几个衙役打死了、还有县衙的门口也被拆了。要不是县令躲着去找了知府派兵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事后苗寨的人回了寨子,官府也没有办法把人家怎么样。 经过这一遭,县里头管着劳役的人才对他们没有那么狠。说起来也是讽刺,见着血才知道不能欺负人。 梅县的人心动,其他县的人也一样心动。除了服劳役的,各家还有很多妇人在,加上岭南山多人少,从各种小路出门到别的县去,官府根本管不着。 第78章 “郡主,现在外边好多人来找我们要活干咧。” 王怀玉这几天在各个县轮转,到了容县就有人过来回禀公务,说有十几个批隔壁县的人问,能不能在他们这里干活了。 以往这些小事情都传不到县令的耳朵里,毕竟只是十几个来找活干的民夫民妇,没有什么好禁止的。更何况很多都是沾亲带故的,只是到别的县去找活干,又没有犯罪。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各个县令也知道自己跟的是谁,也清楚岭南的局势。 要是都归王怀玉管的县,他们自然希望劳力多多益善,但要是不归他们管的县,这人能不能用还要看情况。 “那是好事啊,人家闲着想要找工作谋生,我们有工作提供给人家。互惠互利的事情,有什么好犹豫的?” 王怀玉丝毫不担心道,“这些人便是不来给我们干活,在自己家里难道就能干出什么来吗?来我们这里还能赚点钱回去,给他们多添的钱呢。这有什么不乐意的。” 顶头上司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立即喜滋滋的下去招人,最好是能把那些青壮年都招来。 这修路、修河、还搞什么水利的可把人都忙坏了。 另一边,邻县的县令也知道自己管辖的百姓到隔壁县干活,但就像王怀玉说的,这赚了钱还不是回来给自己家人花吗。相当于别的县花钱养他们的人,这有什么不乐意的? 县令们都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是偶尔有些羡慕这个五个县的繁忙而已。所以靠近五个县的村,很多人都开始往那里跑,在那里找工作。 “招工了,招工了,修水泥路,从县城到码头的路,一人一天十文钱。” “招工,招工,去小仓山修水库,包吃包住十文钱一天。” “水泥厂水泥厂的,只要你来了就包你掌握一门手艺,每天二十文工钱,包吃包住。” “海产品加工厂,一天三十五文钱,不包吃住,有年节福利。” “纸坊招人……” “陶坊招人……” “印刷厂招人……” 五个县的县门口,各个作坊工厂缺人的都在这里支起了摊子,摆上印刷好的契书,只要人一来谈妥了就能立马签字。然后等到招够人了或者满一批了,管事就会带回去干活。 在县衙门口招人,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可信度。一时间,县衙门口都排满了来找工作的人。 外地人过来看见,都不由得稀奇。尤其是平河县这个在运河旁拥有码头的县城,外来人络绎不绝。 “这岭南当真和听说的一样,人人都说这里是南蛮,但我看这里的风气不比淮安江南差。百姓也没有说的那班野蛮。” 来往的小商队细细回想自己打听到的岭南的消息,只觉得这听来的真比不上自己亲眼看到的。 “是呀是呀,这也是一个县,我们上罗县看起来都没有这里繁华呢。你看他们这路,城里是青石板的,城外到码头和好长一截官道可都是水泥。这舍得拿水泥来铺路,县衙很是大手笔。” 议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上罗县千里迢迢过来的几个小商队。 从决定出发开始,他们就发现这一路上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小商队赶往岭南,沿途上、尤其是有优选海货、惠民书肆的县,对这些去岭南的都格外的热情。 从岭南各个县的分布、特产,应该走那一条路省时间安全,坐船怎么做等等,几乎是对他们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甚至还给了他们一个岭南投资宝典。虽然几人还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处,但看着上面的风土人情、特产价格,还觉得蛮贴心的。 最让他们印象深刻的则是在从荆州府进入岭南府这一段遇上的一个大商队,不只让他们跟在后面,还给他们传授了不少出门的经验,实在是受益匪浅。 让众人都不禁感叹,这一趟岭南来的太对了。 《岭南投资宝典》是王怀玉让刚刚建设的活字印刷坊尝试制作的,只有不到三十页的巴掌大的小册子,非常适合携带。但上面不只有活灵活现的素描图,还有对岭南特产和各县交通的精炼介绍。 像他们想要过来购买鱼虾酱,那就要坐船到钦防县的大湾村才可以。 这《岭南投资宝典》简直就是他们这种小商队的出门必备啊,一时间,几人都信心满满。 而现在他们停留的就是途中中转站平河县,作为王怀玉手里目前经济最好的一个县,县里的建设自然是不必说的。 最难得是人气,这来来往往的商人,兜售的商品,简直让这些小商队看得眼花缭乱。 “听说岭南不适合种面,要是能运些棉布过来,应该很是欢迎。” “这边的车门好像也不多?不知道是个什么价格。” 几人在城里逛了一圈,自然不可能就是出来逛街,而是看看这里畅销什么,缺少什么。等他们这次把鱼虾酱带回去了,下次过来就能带岭南需要的东西。这样一来一回都赚一遍,利润就高多了。 棉布也是王怀玉头疼的地方,虽然说岭南的冬天不是很冷,但现在的百姓只穿得起麻布,这麻布夏天穿厚重,冬天穿漏风,实在让王怀玉这种享受过的人不能接受。 虽然她自己不用穿麻衣,但想到自己治下的百姓全都只能穿麻衣,甚至有的家庭连一人一套麻衣都穿不起。她就觉得非常难受。 但受制各种条件,只能先着重发展农业,关注人们的肚子。 今年,五个县都换了高产的稻种,可以遇见大家的收获会多一点,但hiatus远远达不到让百姓口袋富起来的程度。 她知道问题又回到了生产力提高的问题上,除了上次租牛到户外,她也让人着手去研究肥料和杂交水稻了。 这两个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尤其是王怀玉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两个方面的事情。她只是根据自己之前的所见所闻、一些浅显的原理,让擅长这方面的人去尝试。 比如说杂交水稻,她就记得是从稻田里最好的稻子做母种、或者是那种野外的生命力顽强、风吹不到的等等这些各有其特点的稻子,将他们放在一起慢慢的培育,等培育出他们想要的特性的稻子就算完成了。 至于化肥,大齐人用得最多的就是农家肥、还有草木灰和淤泥。至于什么腐殖土、落叶沤肥这些,有些大世家确实有这个窍门,但普通老百姓知道的就少了。基本还是那几样。 所以王怀玉也安排几个有经验的,在这方面有心得的老农去尝试。 因为王怀玉是给了工钱的,还特地让人在县城旁边给他们拨一块地尝试,想要什么也都可以打申请向郡主府要。 要知道就算是衙役,都没有他们的待遇好。而且在众人开来,不就是种地和沤肥嘛,这又不是什么难事,谁都会,却偏偏只有他们被选中。这几个老农一时间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直说他们祖坟冒青烟了,才捡到那么好的活干。 但大家也没有什么好说,因为这是王怀玉郡主府掏的钱,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私人的事情。只是这几个地方出成果,所有人都可以受益而已。 纸坊、印刷坊、水泥厂等等也都是王怀玉的私人财产,但不同的是她在当地招工、给当地交税。在什么时候做事情都是以这个县的整体利益为主,甚至是赚的钱,到了自己手上转一手,立马又出现在各个县衙的财务里。 有一个给钱给得那么爽快的上司,钦防县几个县令并县衙的一众公职人员,那是又快来又觉得痛苦。 快乐的是上司是个大方的人,他们的待遇也提高了。难过的是,事情越来越多了,管理也越来越严格。 但总体上来说,大家还是很满意现在这样子的。每个县都在蒸蒸向上。 印刷坊,王怀玉将它设立在苍梧县靠桂州府的地方,那里靠近新建设的纸坊,人烟稀少还离王家的驻军很近。旁边还有一条不小的河流,不但可以满足日常的用水,甚至高低差还能用来修建水车和水力磨坊。 满足了众多条件,加上府里几个小子和杨家人的完善,活字印刷坊也悄悄的开张了。 这是活字印刷事关重大,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王怀玉便只能先用来私用。甚至于惠民书肆用的书,大都是几个书院的学生和进书院看书的人抄的。 但这不代表印刷坊就没有事情干,反而忙得脚不沾地,而他们又只有几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府里也好县衙也好都没有有空闲的人,不得已只能去县衙前摆摊去招人。 只是他们的契约要签最少二十年,这不亚于卖身契。所以哪怕都来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一个人也没有,以后坊里的事情还是我们几个干?”林小虎感到了眼前一黑,实在不敢想这种没日没夜的日子。 从县衙里的各县宝典、财务表格、统计表格,到发给农户宣传卫生、种植的册子,还有给商队带出去宣传的岭南宝典,哪一个不是他们几个印出来的? 这些东西虽然都是用活字印刷来弄的。但他们要排版、要上墨、放纸、压墨、晾晒,实在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更何况活字也不是一直不坏的,是不是就有损坏,他们又得重新雕刻,这哪哪都是活。 听着下边的各种汇报,王怀玉眼里只有两个字。 缺人,缺人,哪哪都缺人 第79章 “找几个人,让他们到别的府或者其他县去招人,只要是有技术有能力的,愿意来我们这里干活,要多少钱我们都给。”王怀玉说着,盘点了一下自己的收支。 前两年,她接受岭南的这几个县,不管是基础设施,还是卖种子,招聘人手全都自己垫的钱。丝毫没有一点回本,但是从今年开始,尤其了七月份之后,各个工厂作坊都开始慢慢盈利。虽然赚的钱有很大一部分转个手又贴补到了县里,但终归不全是自己在撑着了。 “金矿开采得差不多了,大约出了三十万两黄金,郡主是打算用在岭南身上?”娄明运也翻着账本问。 这几个县别看着不起眼,好像就修了几个书院几条路,但王怀玉已经往里面砸了五万两黄金了,更不要说在大山里藏着的几万兵,那就是妥妥的烧银子。 “当然,万事开头难,这才哪到哪啊。我们想要把岭南建设起来,前期的投资肯定是少不了的。”王怀玉点头道。 这还只是几个县基础的东西,像钦防县、平河县这种有海运、航运优势的回本很快,但岭南更多的还是靠山的县城。那些的建设才是大头。 “钱花得太多了,感觉投资和回报不匹配。”从一个商人的角度说,娄明运只能说这笔买卖做得糟糕透了。 “而且,韦家那边有别的动静,其他各个县也在找事情,这几个县建起来了,他们不一定就会让你握在手里。”根据自己最近打探到的消息,娄明运有些烦恼。 韦家只是岭南府比较大的世家而已,拿出去和中原京都那边的比,提鞋都不配。但就是这个小小的韦家,却成了岭南的土皇帝,甚至和外国交往过密。 “最近差到他们走私了一种叫神仙膏的东西,从南召那边来的。靠着这个东西敛了不少财。” “神仙膏?”王怀玉心中一颤,似乎有什么在提醒她。 “是,这个东西邪门得很,一旦用了一次就一直想着。这个倒是和以前个别世家用的逍遥丸很相似。” “神仙膏,逍遥丸!” 王怀玉呢喃出声,声音里的冷冽让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东西吗?”林清风不解,为什么王怀玉反应那么大。 “是从南召过来的是吗?明运,你去把这件事弄清楚,最好是能拿到东西让我看看。” 南召就是今天的云南,从那边传来的让人上瘾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很难不怀疑。 另一边,韦家最深处的议事厅,韦知行和几个装扮奇特的人正在商议着什么。 “你们这里现在是越来越难走了,这次过来送货,还碰到巡逻的小队。你不是会安排好的吗?要不是我的人机灵,这一次我们就得折进去了。”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愤愤道。 怒狠狠地盯着韦向行,“韦大人,用你们大齐话说,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要是出了事情,你不要想着独善其身。” 韦知行也皱眉,他都已经和沿途各个县的人打好了招呼,这些县也都参与了此事,不可能做这种拆自己台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会在这条路上遇上巡查? “我确实已经打过招呼了,地方驻军每年拿的钱占了一半,怎么会出兵巡查你们?你再好好想想,这些人当真是我们岭南的兵?”韦向行提醒道。 “是你们岭南的兵,说的就是岭南话,有好些我看着应该还是寨子里出来,”说着、刀疤男顿了一下道,“不过有点不一样,他们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韦向行连忙追问。 然而刀疤男却是摇摇头,数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只是觉得这一次遇到的岭南军,看起来就像山里的狼一样危险。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病恹恹的样子。 “我干保证我们人没有任何动作,”韦向行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不,现在岭南军可不止是岑知和的,还王家手里也有一支。” 刀疤男不明白他说的话,倒是旁边一个看起来和大齐人差不多,但头上裹着白头巾的男子道,“韦大人是王大将军?让那个匈奴人闻风丧胆的王将军?” “要是他,训练出那样的兵也不奇怪了。”白毛巾男若有所思道。 韦向行心中一惊。不对,他们遇到巡查的地方是桂府,王定武领的虽然是岭南兵权,但却是在粤州,而且是在钦防县。怎么会出现在桂府,还是临近南召? “王家的手,伸得太长了。”忽然座上一个老头轻声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韦向行更是瞳孔皱缩,竟然真的是王家干的? “父亲。”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 “你这个知府当得太舒服了,敌人已经在你家里逛了一遍,你还不知道人家已经进来,还在哪里沾沾自喜。” 老人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韦向行就立马冷汗战战。 “父亲,我错了。” 王家人来了之后不是窝在苍梧县,就是在钦防县,不是搞种地就是弄什么牛耕、工厂。就过分的也不过是从他手里要了平河、容县和陆川。怎么会,怎么就突然渗透那么厉害了? 韦向行想不明白,这两年他也没有放松过对王家的监视。甚至这两年王怀玉去了哪里,在哪里待了多久,手底下都人专门看着。 怎么好像就忽然变了个样子。 “你比不上你兄长许多,”老人只是淡淡的喝了口茶,继而对旁边的白头巾男人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不过也确实不是我们出的手。各位再等两天吧,两天后给你们个交代。” “韦老先生都这样说了,我们自然是等得的。两天后我要看结果,要是事情不能解决,我们的生意就先暂停吧。”白头巾男人说完,便和刀疤一起起身退出。 人一走出去,韦向行立马从椅子上跪了下来。 “父亲,我知道错了。是我忽略了粤军忽略了王定武那个老家伙。求父亲再给我一次机会。”韦向行惊恐地求饶道。 然而,老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韦向行瞬间瘫软在地。 另一边,王怀玉也到了大山深处。 这个两年前还是老虎窝的地方,现在却是建起了各种小木屋,屋旁边还有不少的菜地,甚至还有猪圈。 “猎狐小队。” 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原本还空荡荡的山里忽然就出现了十五个人。 他们穿着奇异的衣服,脸上也摸得花花的,看不清脸,每个人都站得笔直,手里空荡荡的,但一眼看上去就十分危险。 “汇报八月初十那天的情况。” “八月初十晚子时初,我们按照日常巡逻到崇南镇的大松山,出现了一队一百人的队伍,对方穿着黑袍,扛着一臂长半臂宽的,木箱子朝镇南县前进。” “本来我们想要将人拿下,但是听到了有人在镇南县接应,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尾随上去。但同时碰到了来接班巡查的猎鹰小队,他们和对方正面装上了。” “在猎鹰和他们的对话中听到,对方是过来做生意的,因为南召不允许和大齐做生意,才冒险贪黑送来。猎鹰接到我们给的信号,将人放走了。但我们到镇南县的时候,对方应该是察觉了,一道镇南县就到了一处宅子闭门不出。” “我们没有看到接头人,也没有看到对方宅子有人进入。目前猎鹰小队还是蹲守。情况也已经回禀给大将军了。” 王怀玉拿出王定武给的另一块令牌,猎狐小队就把当天的情况汇报了。 “桂府有人吸食过神仙膏你们是否知道?有没有听过相关信息?”王怀玉问。 走私,她还可以忍受。来这里一接手她就知道岭南府不干净。但是走私让人上瘾的东西,她一刻一点也不能容忍! 猎狐几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犹豫。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凤眸一扫,几人立马绷紧了身体,只见其中一人站出来道:“桂府的地主,尤其是在靠近南召的几个县的地主豪族,他们聚会的时候就经常吸食这个。” “狐一?”王怀玉开口,对方立马补充道,“从我当兵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但最早到什么时候不清楚。” 王怀玉记得这个狐一,他就是镇南县本地人。只不过他家连地都没有,一家都是地主的长工。他来当兵还是因为地主家分到了入伍的名额,让他顶替上来的。 狐一今年十八岁。在他入伍前看过,那就是最少两年前这些人就开始吸食了。 王怀玉心越来越沉,都不敢想这些东西已经蔓延到了哪里,在大齐传播了多少年。 “交给你们个任务,去排查整个桂府接触过这个东西的人,尤其是官员。五天之后给我名单。” 猎狐心里惊讶,但也立马答应。 只有狐一知道,这个东西不是个好东西。现在王怀玉要来查,他比谁都积极。 王怀玉自己来回,很快就出现了郡主府。 她翻开书房暗格里的宗卷,那是吴本源交给她的东西。上面记录着岭南官场的丑闻和一大堆的人名。 王怀玉翻到有神仙膏的这个地方,却发现记载的不多。只写了一个‘他们在找人,非富即贵不可碰,碰了富贵如浮云。’ 而在下面,又标注了几个人名。 白方。 这个名字让王怀玉微微眯起了眸子。白这个姓氏在岭南可不多见,但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南召国的国姓? 第80章 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只是少数人见到的浪潮,生活在阳光下的百姓只觉得今年尤其好过。 “老头子,我们今年粮食收得那么多,家里的几个娃娃,要不也挑个机灵的过去上学吧?郡主不是说,只要读书识字了,以后就能找到更好的活干吗?我瞧着去当衙役,或去店铺里当个伙计都挺好的。”苍梧县辖区下的大望村雷老三家的林老太太和自家老头商量道。 林老太是大望村出了名的能干有眼光,从十五岁被嫂子卖到大望村,再到被雷家净身出户一样的分家,愣是和丈夫两人把七个孩子养大还给他们成家立业。 现在除了嫁出去的两个女儿,膝下还有十二个孙辈在,这样一个大家庭,在老太太的维持下蒸蒸日上。原来分家得二亩薄田也变成了现在的二十亩良田。 老太太敢想敢做,眼光还相当的好。像村里有人来宣传种植药材,旁的人都怕浪费自家的田地和人力,但老太太就不怕,非常积极的领回来不少的种子,严格按照衙役和来指导的人去种植。现在看到地里长的茁壮的药材,谁人看到了都得竖起大拇指。 而在衙役三五不时的来村里宣传,教大家识字的时候,其他人就当来听个故事当消遣,只有林老太太,每次都让家里没有活的大人小孩都过来听,听还不行,还能着树枝跟着衙役教的在地上比划。甚至在岭南有纸卖了的时候,也花钱给家里买了一点回来。 这个行为大家都说傻,花钱买这个不当吃不当喝还贵得不行得东西,但老太太还是坚持着。 到了现在,林家几乎人认识字,最少的会写自己的名字,识字最多的已经可以看得懂县衙发下来的小册子了。 提起识字这一个,王怀玉一开始也是愁掉了头发,整个县衙除了几个县令主簿、伊令,没有多少人识字。所以在普及基本知识的时候全靠衙役们和村长里长的传达。眼看着人才的短缺,王怀玉不得不采取特殊办法。在县城里有专门针对小孩子开设的书院,而已经能干活的大人,王怀玉也没有放弃。 成人学习能力更强,自觉性也更高。就是成人时家里的劳动力,很难脱产专门学习。所以王怀玉就先培训了一批衙役,让识字的衙役结合故事来教村民们读书认字。 学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深奥的之乎者也、经史子集,而是大齐和当地的神话传说、英雄人物、发生的一些时事新闻,还有常见的科学现象。教的字也不多,每天就两三个常用字,但日积月累下来也能不少了。那些更上进的人,还能通过一年两次县衙组织的考试,去获得县衙奖励的钱和笔墨纸砚以及书。 通过这个办法,王怀玉也挖掘了不少的人才。 王怀玉盘点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水稻五个县都铺展开了,其他县也有不少在种植,药材种植已经落实,就等一两年后收成。金矿开采结束,铜铁矿要做好准备了。水泥现在一天能产三顿吨左右,勉强供应上岭南的市场,书院五个、耕牛一千五百头、还有识字率也在慢慢的上升,县衙衙役和县官的履职能力提高了不少,衙役再配备多一些,完善一下制度就更合适了。 这样一算着,王怀玉把待办的事宜圈起来,准备找来自己的智囊团,商议接下来一年的计划。 不过年会是每年的十二月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注意台风和水涝灾害。 “今年天气有点不对劲啊,往年好几场暴雨了,台风也该过来。今年还没有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负责掌管岭南县的农官忧愁的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盼着它赶紧刮风下雨。 “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王怀玉也皱着眉,她努力回想书中的内容,只可惜这不是她做主角的书,主要描写的地方也不在岭南,而是在京都,最多提了几笔西北边境。岭南这个情况实在是没办法提前预知。 “岭南九月份了都无雨无风,今年怕是要干旱。郡主还是叫下边做好准备,我最近看了一下漓江、珠江水位都下降了许多,和枯水期没有什么区别了。”农官忧心忡忡道。 王怀玉脸色也不太好,她想起来了一件事,似乎在书中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大齐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紧接着又是水灾,使得本就艰难的大齐举步维艰,连军费军粮也筹集不起,更不要说救济粮了,这也导致了后面大齐分崩离析。 王怀玉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惊觉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 “岭南水系还算发达,就算是在山林也有小溪小河,满足日常生活没有问题。就是航运再这样下去,只能停摆了。”农官说着遪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有水,这稻子庄稼想要长得好,也得农民挑水去浇灌,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的劳力。” 农官是真的下地的人,能体会得到农民的辛苦,所以一想到这个情况就忍不住叹气。 “桂府部分地方应该也要灌水了,现在是九月份,正好是水稻灌浆需要大量水分的时候。” “这个事情我知道了,还麻烦您多关注一下天气,岭南以外的也要注意一下,我叫商队给您带信息回来,有什么意动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王怀玉道。 农官、礼官这类不重要但州府都会配备,县里面就没有了。岭南府的这些官都在粤州就职,有需要只能王怀玉去找他们。 从农官这里得到消息,还回忆起了这个重要得事情,王怀玉回去便立马调查情况。 “郡主,苍梧县的大龙村、那坡村、那地村现在都缺水了,全部要去龙江挑水才能生活。地里的稻子也是靠人挑水浇灌,情况不是很好。” “容县情况比较严重,全县三十二个村子有二十一个受灾,现在情况尚可,江河里的水在下降但还有,再持续下去的话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人力重要,长时间去挑水太浪费了,更何况这个时节天气热刺炎热,一小心中暑生病更加。”王怀玉眉头没有松开过。她深知农民是有多重视庄稼,也知道他们有多省钱,如果只是中暑或者热病了,是不可能去看的。这样一来,人却受到损伤。这是王怀玉不乐意看到的。 然而没有办法,粮食就是人命,为了保住一家老小的希望,大家都只能拼命干。 “岭南有多少会打井的、做水车的?去县衙张贴告示,会木工的也给我都找来,先把水车水井这些给弄出来。”王怀玉迅速找出了应对方法,连忙召集人手,“各个村县的水库、堤坝也不要停,趁着现在水位不高修好修牢固,哪怕大旱之后有大涝我们也不怕。” “什么?大旱大涝?” “郡主可是从哪里来的消息?灾情会如此严重?” 会议厅里的人瞬间大惊失色,全都焦急地问起来。 “目前情况还不严重,最起码岭南府没有什么大问题,最多就是个别县缺水,但我们也不能保证什么事情都没有。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趁着现在还没有那么严重,防患于未然、提前做准备。” 王怀玉只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动起来了,五个县的招工更加如火如荼,尤其是木工木匠简直是出了高价来聘请。 除了岭南本地的,王怀玉也让商队和崔钱生从外面请木匠过来,只要是能做水车,出多高的价格都要把人带过来。 很快,在重金的诱惑下第一批会做水车、翻车的人就到了苍梧县。 王怀玉拨了两个小队带着他们翻山越岭,到各个村县去找合适做水车的地方。 岭南地区大多是丘陵,水流一样丰富,所以架构水车还是比较方便的,反倒是水井,大都只有山地或者低洼地带才能打。 “苍梧这几个县,动作竟然那么大。这才干旱多久,过几天下雨了,岂不是白做工?”听着外头的动静,很多人都觉得王怀玉在小题大做。唯有桂府的知州犹豫得不行。 “你说,我现在要是去借人手,郡主能借给我们吗?”知州邓蛮生来回踱步。 “大人,你已经在这走一天了,要不我们就去问问,自己在这里想还不如问一下。不借又不会如何。而且下官看咱们这位郡主的行事,是个把百姓放在心上的,肯定不忍心看到百姓受苦,大概率会借给我们。”宜州县的县令捋着胡子道。 “哎,事情不是这样看的,我们想去借人,但韦知府估计不想我们去。要是去了,以后可能就在知府那边吃排头了。”邓蛮生叹气。 “哎哟,我的大人,你还担心这个啊。是知府大人的看重重要还是百姓重要?更何况您也不过是比知府大人低一个品级,桂州府的事情他还管不了那么多,要说起来,咱们这还是郡主的封地呢,找她借些人不是应当的吗?”宜州县令苦口婆心道。 他可不管谁当大官,要拍谁的马屁,他县里的百姓再不救就要缺水死了。还是先把眼前这关给过了再说吧。 “你说得对,去问一下不过就能给桂州百姓带来希望,不给也少不了一块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知府大人,知府大人那里我后面再去请罪吧。”邓蛮生被这样一劝,当即高喊道,“来人,快点给我备车,我要去苍梧县见郡主。” 第81章 在各种水库、水渠在水泥的加持下,修建得比以往要更快更好,缺水的地方也等到了修建的水车,翻车。各地的工匠根据要求,集思广益,结合当地的地势,设计出了一种可以将低处的水运到高处的翻车,比原来的水车要好用很多。 水运到高处再根据各家的田地和地形建造水渠,水就可以流到各家的地里。 “现在的下衙门好啊,幸亏有郡主在,给我们造了水车,不然今年的收成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着源源不断的水流流进地里,滋润着地里的稻子,看着舒展的禾苗,农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只要挺过这十几天就好了,稻子灌上了浆就可以放水了。” “是呀,这稻子看着比去年的还好,今年天气要是好,肯定差不了。” 三三两两的农人都在自己的地头看水,水满了立即堵上,把水开给下一块田。 水稻到了这个时候,看水才是最关键的,水放足放得及时,收成就少不了。 农人身上的担子可以稍微歇一歇,但一样不能停下来,因为他们村里划定的水库池塘都是分给自己村的,谁没有干好来年遇上灾害了,就谁自己承担。看到今年的天气、还有一些老人的经验,再加上有县衙的指导和水泥供应,各个村都积极响应去干。 不过因为这一个,各个县不着急的公共设施、基础建设也紧急叫停了。 所有人都像拧紧的发条一样干起来,整个衙门的人走路都是快走小跑的。在这样的氛围下,桂州府知州终于带着人到了苍梧。 “邓知州要见我?”王怀玉很是诧异。 从她过来到现在,快三年了都没有怎么见过这个知州,一年也只有一次是在各县州向知府汇报的时候,在粤州见过一面。但两人的交谈却是寥寥无几。 这个存在感极低的知州竟然来找自己?实在是稀奇。 王怀玉心里惊讶,见到人却十分的热情道:“邓大人许久不见,苍梧离桂州路远,大人一路辛苦了,先到里头歇歇脚。” “实不相瞒,下官这次过来是请郡主帮忙的。”两人一边往议事厅走,一边说道,“看郡主您从外地请来那么多的能工巧匠,救了苍梧不知多少的百姓,本官实在是敬佩。但不瞒您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有什么钱财的,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法子救灾。” 邓蛮生自己要求得过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现在郡主做得这个水车水库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下官作为桂州的父母官实在是不忍心。桂州的受灾情况比苍梧过之而无不及,此次前来,也是希望郡主您能看到百姓的份上,请各位巧匠再到桂州去一趟吧。” 两人才到位置坐下,邓蛮生便把自己的来意说得一清二楚。怕王怀玉不同意,接着就说道:“每架水车要多少钱、请人一天多少钱您尽管说,我们一定不拖欠。按照您给的价格给。” “邓大人为民考虑的心让人敬佩,但现在确实还不能把人借给您,苍梧县还有三个村,容县也有一个村还没有建好。若是等得了的话,他们建完这几个村就到桂州府帮忙。”王怀玉不假思索道:“这钱也不是我们挣的,我们给的价格是包匠人的吃住和材料、一架水车一百两银子。这钱官府出了一些,每个村的百姓也出了一些。算起来负担不是很大。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想要长久的还是得兴修水利。” 王怀玉无所谓他站在谁得那一边,只要他现在愿意为百姓干活,这就是一个好官,她就愿意和对方合作。所以人可以借、苍梧等地的预防措施她也会提,至于对方会不会做,那就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 “郡主有所不知,桂州的少数民族寨子比汉人多,这些工程必须得他们来干,但我们与少民的关系一向不好,想要说服他们怕是很难,”邓蛮生苦笑道:“更何况我们这些地方穷得叮当响,每年想要凑齐税收都不容易,哪里还有钱用来修这些?” 桂州的情况确实是更复杂一些,经济也相对落后许多。如果说粤州府的百姓能住上竹子搭建的房,桂州大部分人只能住茅草棚。 “先把水车修起来吧,起码今年的难关先过去了再说。”王怀玉也无奈道。 “你们那边山路多、人又少,实在不行叫人搬到一块去集中居住也行,当然这个也很困难我知道。但每年的这个徭役,邓大人倒是可以尝试让他们先修水利,把修路修县城这种不着急的放一放。” 邓蛮生无奈点头,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要紧着地里的庄稼。 “这天气反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几人又聊了一下各自辖区内的事情,但多数还是围绕着天气和庄稼来。 “难说,老天爷的时候我们凡人参不透,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王怀玉也摇头,但也隐晦的提了一下道:“商队说北边现在也天旱,百姓们都过得苦。我们这里还算是好的,起码还能又收成。” “这什么时候手里有粮都不慌,还是先顾好庄稼吧,” 邓蛮生猛地抬头,似乎在确认她在说什么,但王怀玉只是淡淡的喝了口茶,似乎刚刚的话并不是她说的。 “多谢郡主。”邓蛮生也明白了,当即起身行礼,不再多言。 得到了这样重要的消息,王怀玉也应承下他得要求,邓蛮生便不在多做停留。 瞬时岭南得大部分地区都紧张了起来,干活的干活,存粮的存粮。百姓虽然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但他们都拥有丰富的生存经验,碰上这样有苗头的事情,自然早早就开始做起了准备。 岭南风声鹤唳,作为知府的韦知行不可能不知道,再加上家里的指点,很快也明白了过来。 “岭南局势尚可,北边比岭南要艰难,要是操作得当,我们到时可以从中大赚一笔。” 尤其是他所在管的几个县城,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加上今年的高产种子和新的耕作方式,亩产甚至还有可能往上提一提。到时候北方缺粮,就是他们赚钱的时候。 发国难财,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赚钱了。 这样丧良心的主意,除了这一丘之貉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在忙着挽回这一季的水稻。 时间太紧张,老天爷也不开眼,一直到十一月底,水稻收割了还没有下一场雨。 好在大部分的县都做了应对,损失没有太大。靠近河流的几个县亩产也确实和韦知行预料的一样,有所提升。 而那些在山里的、或者是比较缺水的地方,因为有了王怀玉的提前布局,损失也降到了最低。这也让王怀玉的名声,在百姓中越传越广,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京都的金銮殿上,梁武帝又砸碎了一挑精美的瓷器。 “真是废物,一群废物!每年拿国库那么钱,吃朕那么多东西,竟然连个匈奴都拦不住!朕要你们何用!” 皇帝在咆哮,站在墙角的宫女内侍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 贴身的内侍听着这话,心里也不禁冷笑:军费一减再减,粮草也一拖再拖,没了王家砸锅卖铁的补贴,谁支撑得起西北三十万人的吃喝?何况这层层剥削,也不知道有多少能到将士的手里,就这样还像打赢兵强马壮的匈奴? 不过这话心里想的,说可说不得。 内侍打起精神小心翼翼为对方分忧。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河西走廊四郡正值旱灾,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凌将军就是想要从近处调遣粮食也没有办法啊。这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催,事到如今还是先放弃河西四郡,退守宝灵关才是。” “宝灵关往后就是函谷关,再往后可就是进入太原地区了。崔家、王家、卢家都在那附近,若是兵入中原,可就难办了。” “中原?崔家?”发疯的梁武帝忽然停住,琢磨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了,匈奴南下,最先攻破的可是函谷关,是太原地区。离我们京都还远着呢。” “听说世家的粮食堆到长霉了也吃不完,既然这样子不然拿去酬劳将士好了。毕竟我们的将士,也是为了保护世家在浴血奋战。” “来人啊,去把崔家、王家、卢家人请过来。” 岭南以外的狗咬狗王怀玉知道得很迟,等消息传来的时候,是连着河西四郡丢失一起来的。 听闻这个消息,王怀玉难得沉默了。已经断了一臂晒得黢黑的王定武,也两眼无神地看着西北方。 “玉奴,父亲这一回来,是不是回来错了?”他呢喃出神。 不明白守了三十年的地方,怎么就守不住了呢? “父亲,没有人可以力挽狂澜。”王怀玉有些伤感,但还是冷漠地说道,“这个天下已经烂了,你就算是在西北,也不过是让整个王家陪河西四郡殉葬罢了。” “河西四郡有回来的时候,人没了就没了。” 这不是王怀玉在危言耸听,而是原身的亲身经历。 “可是,河西四郡的百姓也没了呀。”王定武呢喃道,“匈奴多凶残啊,他们屠城,他们把汉人当奴隶。百姓到了他们的手上哪里还有活路。” 王怀玉手一顿,再也说不出那些话来。 “人,父亲,不如你上折子给陛下,同他说不忍心看到百姓落入敌手,请求派人去接他们到岭南吧?” 第82章 “岭南的地多人少,正是缺人的时候。西北的百姓要是活不下去了,到岭南来也能有条活路。” “对对对,你说的法子可行,我现在就去上折子。” 王定武忽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回到书房,用仅剩下的一只手写了一份情深意重的折子,再让亲卫快马加鞭送去京都。 既然要接人过来,那就要做好接应的准备。远方来的贫苦百姓,最需要就是粮食和地了。 王怀玉这样一想,立即叫来娄明运和梅香商议。 “人估计不会少,能有上万人吧?今年的新量新粮也该入库了,都统筹一下有多少,还有各个县的荒地,能挪的出来多少做安置?” “地要多少都有,就是钱两三年产出不高,想要养活那么多人难。”娄明运不是很看好道。 梅香则是从钱粮出发,“银钱还有三十万金左右,粮食的话五个县有二十六万担,养活无县百姓二十万人一年不难,但要是安置西北农人,就必须得保证明年的夏收也正常,不然我们也会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况。” “但,明年的天气会不会有异常?”梅香看着她道。 王怀玉的举动她都知道,自然是不可能只为了今年的旱灾。 娄明运也看了过来,他和梅香一样,敏锐的察觉这其中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什么,她不说他们便不问。 “北方的天气异常,农官说了大旱不止旱一年,旱了之后还会有水涝。哪怕只是一点可能,也要防患于未然。” 娄明运和梅香都了然的点点头,但要是这样子的,再接那么多人来真的能养活吗? “只要有天灾,来岭南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不是明年也会是后年。正好我们缺的就是人,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主动把人引进来,分散安置,安排他们到最合适的岗位干。” “只要我们安排得当,再多人过来也能养活。” 尤其是在钦防县,那个开发得能住下百万人的城市,现在也只是一个小渔村。还有那么多个县,开荒的都是比较容易得地方,甚至于梯田都没有用上。岭南的开发还远远不够。 而想要开发,就必须要有人。 谁不知道人重要呢?不见那些世家大族都拼命的划拉隐户?不见朝廷还专门有法令,要求女子年满十八必须嫁人,不嫁人就要交钱吗?这都是冲着人口去的。 而养一个能干活的人,最少要十四年。哪里比得上从外地迁移来的快呢? 娄明运想得明白这个关键,再一想到修建的这些水利,应该能把这个扛过去吧? “放心,只要人过来了,肯干肯种地,怎么也能养活自己,我们只要提供半年的粮食就够了。而且这些人农闲的时候,也可以干别的活,总归来说都是收获更多。”王怀玉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为了迎接这远方的客人,大家一下子就忙活起来了。 为了让自己治下的百姓能吃饱,哪怕粮食增产了,收税也依旧是维持在原来的十五税一。而岭南需要交给上面的,王怀玉则是能用银钱抵就用银钱抵了。 加上最近一年商业的发展,商税也有所增长,这一部分是朝廷不知道的,王怀玉也做主留了一部分下来。 有的产业挂在王怀玉名下的甚至连税都不用交,从这又省下了好大一笔。 有钱了就要花出去,趁着北方现在形势不大好,那支由老兵组成的商队反而如鱼得水。 他们走南闯北,从岭南以外的地方买来耕牛、种子、招揽厉害的能工巧匠,又将岭南的特产带出去,一步步实现王怀玉的计划。 比他们更快的是王定武的折子,在商队还在回来的路上,折子已经日夜兼程送到了梁武帝的案台上。 看着上面字字句句皆是心疼西北百姓的话,梁武帝心情有些复杂。 他的这位臣子相当不错,就是可惜了。 “没有想到王将军到了岭南都这样惦记着西北,愿意为朕分忧,大齐能有这样的良臣实在是老天眷顾。” “倒是有些人,吃着西北百姓的喝着西北百姓的,如今粮食放坏了都不舍得拿一点出来,真让人寒心。” 梁武帝将折子啪的摔在案台上,冷冷地吩咐道:“给凌将军拟一道旨意,让他在退出陇西四郡前,将百姓都送去岭南。” “诺。” 内侍低头应下,眼里闪过一些异样。 他们的这位陛下说得冠冕堂皇,这退兵与否的旨意不就是他自己下的吗?世家不愿意出钱粮,您私库里的钱粮也没有见舍得。 不过是不满意世家的态度罢了,倒是这王定武这个老家伙,千里迢迢竟然传来这样的折子。 大齐的朝臣并不是分不清忠奸善恶,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像王家这样不同流合污的,早已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听到皇帝让西北的百姓迁移到岭南,各个世家内部也吵开了。 “我看岭南这个穷地方还是不够难,竟然还想要接西北的百姓过去,”卢家的家主嗤笑一声,“这可是几十万的人,当是什么石头不用吃喝吗?” “王家果然是栋梁,可惜了,”崔家人听到这个消息,想到王定武断掉的手臂,遗憾地摇摇头,“他们想要帮西北的百姓,我们也帮一把吧。经过太原的时候,给一万担粮食。” “家主,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怕是成了各世家的眼中钉。他们正等着西北的百姓活不下去,投靠他们做隐户呢。”有人提醒道。 “做隐户罢了,西北那么多人,难道他们都要得完?做人不要太贪心,给自己留点名声,日后也多一些退路。”崔家主淡淡地看了一眼对方道。 那人瞬间便不敢说话了,只能诺诺退下。 北方乱了起来,岭南却是还在紧张中稳定前行,各个县的粮税收上面,粮官、钱官都在紧张的核算今年的收支。 八月份过来的王斐然,这段时间更是忙的昏天暗地,上一个好不容易把平河县的陈年烂账都捋清楚了,转眼又迎来了每年的年底清算。只能又一头扎进账房里。 因为常年在房子里晒不到阳光,皮肤比刚来的时候要白上不少。 在其他岗位体验的人,很多也都结束了第一个岗位的实习期。比如王青然,他第一个选的就是海货加工厂。 他到的时候,正是加工厂扩张的时候,因为能写会算,一来王青然就做上了文书的位置,帮着把新入职的员工登记好,记录好每天从谁那里收了多少斤东西,支出了多少钱。哪个商队、哪个店铺又来取货了,给了多少银子。 这一个月写的字算的账比他前十几年还多! “嬷嬷,我不用干文书了?那我这个月要干嘛?”王青然手里拿着东西,看着厂里来回不断地人惊讶地问道。 到了九月份的时候,刘嬷嬷就让人接替了王青然的位置,然后拿了一条干净的麻布围裙和口罩,叫他和别人一样戴起来。 “郡主说让你们来体验一下,做文书账房已经学过,你本身就有底子在不用再耽误了。但我们工厂生产的流程你还不了解,所以这个月让你在里面做工体验一下。” 刘嬷嬷说着,也一样穿戴好,把自己的每一根头发都放在帽子里。 因为戴着口罩,刘嬷嬷说话有些闷声闷气,但王青然还是听到了。她说,“我们厂的产品都是要严格遵守食品安全的,也就是干净。绝对不能不洗手、不穿好衣服戴好口罩就进去。” “这里是做鱼虾酱的,第一个步骤就是把收来的鱼虾清洗干净,然后送到搅拌区,放入我们秘制的配料,将鱼虾搅拌均匀,最后是装罐区,把已经腌制好的鱼虾酱按照重量装到同样大小的罐子里。” “每一个步骤的方法、放的料多少都是有要求的。你先跟着一起洗鱼虾,比较大的挑出来送去烘干区做虾,剩下的清洗到没有沙子为止,才能送到下一个流程。” 一进来就是浓浓的鱼腥海腥味,哪怕是隔着口罩,王青然都能闻得到。 他走进刘嬷嬷说的清洗区,只见那里放着十几口大缸,每个缸旁边都有一根竹筒在源源不断的往下流水。 在第一个缸的前面,放着刚刚收回来的鱼虾,一筐筐的堆满了。 每口缸前面都站在一个穿戴和他一样的工人,他们手脚麻利的将鱼虾从上一个缸里淘洗干净,然后用网抄捞起来放到下一个口。下一口缸前员工也重复着同样的步骤,直到最后一个才能将其捞起来运到下一个加工区。 这还是清洗挑拣得比较干净的一批,要是收来的时候不够干净,还有一道挑拣得步骤,还能进入到清洗。 王青然看着他们手都泡得发白发皱了,但每个人都像是没有察觉一样,不停地重复着一样的动作。 “不要觉得这很简单,这一站就是一天,手一直在水里面,好多人的手都烂了。现在这个天气还是好的,等到了冬天,水冷得刺骨才是难熬呢。”刘嬷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说道。 王青然只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轮着来?”王青然问道。 各个流程的人轮着来干,损伤就没有那么大了。 “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更何况秘方是郡主独有的,岂能谁都来学?”刘嬷嬷道。 “这些人要是干不了,或者手出问题了,工厂是会发最低的工钱,让他们回去休息的。他们的位置则由家里人来顶替。” 第83章 工厂采取的是轮班制,允许他们家人过来顶岗,而且休息期间也有一个月最低五十文的工资,这样好的一份工作,在停浪村及其周边几个村炙手可热。因为做食品要求干净细心,所以工厂很多员工都是女人。 现在停浪村很多女人赚得比男人还多。安如也是停浪村的村民,不过她比较特殊,她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她家男人刘大生的明媒正娶来的,而是刘大声出海捕捞的时候救上来的,为了救她刘家花光了积蓄,好几年在村子里都是最穷的。 好在今年村里开了工厂,安如进了工厂当员工,一个月最少也能拿八百文钱回家,她男人也每次都出海捕鱼,一个月下来,两人的收入能到三两银子。 算着家里的存款,安如心里异常满足,将小山似的存款分成三堆计划道:“这一个是我们下一个月吃饭的钱,赚钱了就要吃一点好的,把身体养好了才能赚更多的钱。这一份是呀存下来的,等有孩子了存给孩子成亲。这一份留给爹娘,老人还是要手里有钱才能安心,自己想吃什么也能买。” 刘大生坐在她对面,听着她将家里的钱安排得妥当,眼里自豪又骄傲道,“媳妇你说了算,咱家这些钱都是你赚来,让你来安排最好。” 说着又得意道,“要不是一开始招工的时候你就报名,还叫我打了东西就往工厂送,我们现在还不一定能进去呢。多亏了媳妇你聪明。” 安如腼腆的笑了笑。拿出小本子记下最近的花销,也劝他道:“现在村里厂里都有人来教我们识字,我们要是有空就多学一点,学会了说不定还能教孩子,能做个管事呢。要是这样子赚的钱就更多了。就算不行,咱们学会了也可以自己记账,方便。” 刘大生挠挠头,他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学了,还让他也一块好学。天知道他看着这些字,比看着海里得鱼都要陌生。 “你别不当回事,你想啊,这识字以前是地主老爷们才能学的,还要花那么多钱,那肯定好事情啊,不然地主老爷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现在郡主免费让我们学,不就省下了很多钱吗?多学一点就多赚一点,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安如春春循循善诱道。 刘大生呐呐点头,“是,媳妇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后肯定好好学。” 不久,停浪村的人就发现了刘家学习的热情尤其高涨,甚至啊hi自己花钱买了笔墨纸,这在一文钱得掰成两文花的停浪村,实在是引人注目。 “你说,这刘家现在赚点钱就乱花,真是小年轻不知事啊。” “谁说不是呢,那么是不知道他们家吃的,天天都是大鱼大肉。猪肉佬那边每天都能看到他们去提一刀肉呢,啧啧啧,这日子过的。” 村里的议论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人好心和他们说道,“现在挣点钱不容易,要省着点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对于善意的提醒,安如都是微笑感激的应下,“谢谢婶子关心,家里钱再重要也没有人重要不是?我是病了那么久需要补补,大生每天出海也辛苦,再不吃好点哪里有力气拉网?吃了亏不了都是在自己肚子里,吃了才是自己的,要是穿的或者干别的才是不值当呢,您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大家一琢磨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吗?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吃饱肚子,现在有钱了还不吃好一点,那挣钱还有啥用啊? 大家的这一琢磨让猪肉佬的生意蹭蹭往上涨,每日看到停浪村的人都是看金主一样笑眯眯的。 安如也确实和她说的那样,他们只在吃上舍得,身上穿的衣服只要干净得体就好,哪怕是补丁撩补丁了也没有舍得扔了换了。 底层的百姓大都是这样,尤其是在渔村,他们只能出海打鱼,吃的粮食鸡鸭肉、穿的衣服布料、用的各种锅碗瓢盆,样样都得花钱买。所以渔民哪怕是靠着资源丰富的大海,也没有办法过得很好。 但工厂开了之后就不一样了,让他们能够用海里得资源和外界换东西。 而在相隔不远处得港湾村,变化也非常大,作为本地人不敢想象,原来海里得东西他们也可以自己养的! 来体验的王得然也不敢想,这些被当作贡品的珍珠竟然可以考人养出来!还有鲍鱼海参,这些东西竟然和他们养鸡鸭一样简单。 不过当王得然真正体验了之后才发现,这看起来简单得事情,做起来也不简单。 “我们的养殖场,主要就是养殖海参鲍鱼和珍珠,这几个东西不容易跑,只要用网把这个合适的海域围住,然后定期给他们投喂食物就可以了。”养殖场的管事划着小船带他在养殖区一边撒诱饵一边道:“为了观鲍鱼和贝壳的生长,每天都要有人下水去查看。所以你后面还是要学一下游水。” 管事从桶里捞出一把饵料幽幽道:“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还是培育这些饵料。” 闻言,王得然下意识得看向桶里,只见里面绿油油得一片,看起来粘腻又恶心。 像是看出了他得心思,管事轻笑一声道:“王公子可不要小看了这一桶东西,这些都是海里鱼虾螺爱吃的草,那是郡主叫我们在海里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那么一点的,然后又试着自己慢慢养,一直到能把这些草养得出来,养得够海里得东西吃了才开的养殖场。” 养殖场是王怀玉计划里开办得最迟得一个,原因就是饲料得培育,还有养殖幼苗的捕捞和育种。这些准备工作就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不知道养死了多少才又今天的效果。 王得然听着管事得介绍,才知道这看似容易的事情后面,是多少人的心血。不过一想到自己还要学游水,要在这一望无际的海里去,就头皮发麻。 养殖场设在一个内嵌的港湾,三面环绕大陆还有活水可以流动,哪怕刮台风也不用担心养殖的东西被海水带走。但养殖尤其是珍珠这些无一不需要时间。在这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里,但凡出现一次意外之前的努力就全部毁于一旦。 王得然显然不知道这么长远的事情,他最感兴趣的是珍珠到底怎么养出来的?王得然才一问,管事立马变成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的表情。 “这个就是郡主告诉我们的秘密,看似美丽洁白无暇的珍珠,谁能想到它其实是一颗沙子变的呢?”管事非常骄傲的仰着头道:“只要在贝壳还活着的时候,轻轻打开一个小口,把我们挑选的沙子放进去,等待一段时间就可以养成大家趋之若鹜的珍珠。” “把沙子放进贝壳里?”王得然一脸得不相信,那贝壳不会死吗?竟然还可以形成珍珠。 管事点点头,“王公子放心,到时候也会有人教你的,这个不难,难的是怎么放完沙子后让贝壳还活着。” “那这个有什么技巧吗?”王得然立即问道。 “这当然是看贝壳能不能扛得过去,看放沙子的人手艺怎么样了。” 管事说得一本正经,王得然一时间怀疑起了自己。 这真的是这样吗? 当他把养殖场的工作都轮了一遍,他便知道管事所言非虚。 他们的轮岗也并非体验过就结束,还要写一份五千字一样的,对这个养殖场或者工厂县衙的看法,认为那地方做得好,那些地方则需要改进,有什么意见。全都需要一条条的写上去,而且还不允许引经据典的说些无用的废话。 就这一份报告,写得几位去体验的王公子头发都生生掉了一半,让他们看见王怀玉都绕着走。 一转眼到了十二月底,在大家准备着过年的时候,各个县衙衙门却是最忙的时候。 五个县的县令、主簿,加上林清风、娄明运、宋回芳、康隶书、刘浒然,还有江先生、王松等人,就今年的情况和明年各县的计划开了个长达几天的会议。 会议上,他们需要把今年各县的情况,从农业到人口、从钱粮到家长里短,方方面面都作汇报。 每次一过来,不止是各县的父母官来了,还有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文书账本,也跟着扛了过来。 “平河县,今年粮税共计八万担、银钱商税共计十五万六千八百两,人口增加八百六十二人,其中有三百来自北方。修建管道七百余里,拓宽平河码头一倍。增添商户三十六家。处理案件三十六起,无重大事故发生。” “根据我们去年的支出预算五万两,今年共计使用六万三百一十五两,超出预计的一万三百一十五两。” 随着各县的汇报,底下爱的衙役不停的将对应的账册和记录放到桌前。 近十米长五米宽的长桌旁坐满了人,桌子上则堆满了衙役拿出来的宗卷记录。 每一个县讲完,就会留下一段时间给其他县和王怀玉翻看记录,有问题的会放在桌上,没有问题的则由下属放回原位。然后便接着由下一个县来汇报。 五个县并不多,但要把一年的事情做个总结也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尤其还要留给大家审查时间,所以这汇报便用处了整整两天的时间。 汇报完,则是进入到了审查阶段,各个县需要对其他人留出来的问题进行解答。 哪一笔账钱有疑问的,这个案子为什么这样判。你们县的收入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有什么秘诀等等。 第84章 每一次会议都让几个县的人睡不好吃不好,尤其是当别人提问自己的时候,要是问账目有什么问题、那个庄稼怎么种才能更好,官道修得怎么样,他们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因为他们最怕的是有人问他们,这个钱怎么赚,为什么这个庄稼产量这么高,税收增长那么多,你们那个厂要怎么办。 问赚钱的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不是他们不愿意说,而是很多东西要是自己摸索着来,还找不到其中的关巧。 “看各县的账目和宗卷,平河县和钦防县税收增长最多,工厂和百姓就业情况也更好,粮食的话,钦防县比平和县稍差一些。” “容县、陆川、苍梧粮食生产的比较多,还有水利工程、官道等修缮也相对好,就是在就业上要欠缺一点。不过你们这三个县的案件发生比其余两个要低一些。”王怀玉听完两天的汇报、三天的激烈轮问,收集了厚厚一沓的资料,对各个县的定位也更加清晰了。 从地形上看,平河县是真的得天独厚,既有大河流经又有相对平缓的土地,可以建码头发展商业,也可以大力发展种植。 钦防县则是出海口,海运养殖海货也一样有自己的优势。只有苍梧、陆川和容县,百分之八十都在山山村村的地方,想要发展起来还真是难。 “陆川、容县、苍梧,药材可以继续扩大种植,还有耕地梯田也可以开垦,”王怀玉找出另一本小册子递给他们,“还有一些香料也可以种植。” 王怀玉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岭南除了药材和海鲜盐,香料也是最顶尖的,八角、桂皮、陈皮……不过这些东西现在好像还没有发掘出来应有的用途? 大齐的中医发展得很好,比如各种砂作为药材,比如后世餐桌上得各种调料香料,现在的主要作用也是做药材。它们真正的用途还没有发掘出来。 或许她还可以开一家酒楼? 王怀玉实在是苦大齐的食物久矣。虽然说她不是什么好吃的人,甚至也不注重饮食,但吃过了好东西,再回来看大齐这种炖煮的饭菜,实在由奢入俭难。 然而,不管有多想也只能想了。好吃的东西离不开好食材,更离不开的是有一口铁锅。然而大齐除了富贵之家,百姓大都是用陶罐来煮东西,连农具有部分都还是木石制作的。有那个功夫,还是先把贴农具普及吧。 “桂州的几座矿探明了吗?” 讲到铁矿,康隶书从水泥厂出去后就一直在山里跑,总算把一开始王怀玉给他的那几座矿探明了。 “两座铜矿,两座铁矿,还有一座铝矿,不过都不是露天的,有一座铜矿还要进到深山里面,在地下三十里左右。”康隶书也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整理出来了,正等着让大家去查看呢。 能到这里的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李荣生等人也是第一次知道,他们这位郡主竟然还打起了开矿的注意。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桂州府竟然真的有那么多矿?几位土生土长的岭南人都震惊了。 “现在农民手里的农具还是太少,很多都要和衙门借,甚至连耕犁也不是很合适。我们先开个铁矿练农具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铁农具实在是太慢了。” 这个事情王怀玉早已做了计划,但今天才能拿出来说,就是因为前期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不得不先把最容易收获最大的金矿开出来。 现在钱也就手了,开矿的人手也宽松了,正好把铁矿铁农具准备出来。 还有军中。 想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岭南军,每个人连把趁手的刀都没有。 哎,百废待兴,什么都要自己造。 “我们这里已经很好了,其他县可都没有那么多,也没有见过有哪个衙门还租用农具的。” 几个县令都羡慕的不行,尤其是家里出身不好的,他们以前哪里有这样的条件啊。 “不过开采一事事关重大,行动还是要隐秘一些。”王松提醒道。 “这个我们都明白,制作的农具也要找个接口拿出来。”王怀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已经准备打折子去京都申请了。 到岭南三年的时间,王怀玉每一个月都给梁武帝写折子,也不说什么官场的黑暗,别人的坏话。她就是讲一下岭南的情况,这一个月她又干了什么,稻子该种了,山里的村民没有饭吃啊,住的都是茅草屋啊等等,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她也没有特意的去问皇帝要钱要东西,就是用晚辈的语气,像寻常人家一样,出门了和家中长辈分享自己一路上的见闻。 这寒来暑往的每一封信,却是让梁武帝很满意。 “荣安最是贴心,这都离开京都几年了,每月都记得给朕写封信,瞧瞧现在岭南的年礼也该到了吧?不知道荣安今年准备了什么?” 在王怀玉人等年会的时候,京都的梁武帝也收到了她十一月份送去的信。 信上写了岭南的秋收场景,讲了稻米产量有所增长,但百姓还是太穷了,吃不饱穿不暖,一家都没有一套完好的衣服。她觉得岭南的百姓太辛苦了,就没有增加税收,希望梁武帝能够原谅。 王怀玉通过她写的几十封信,已经给梁武帝树立了一个岭南很好但是很穷,我虽然到了这里但一点也不怨您,反而特别可怜百姓,想要把岭南好好经营好,到时候接您过来的这样一个贴心,且想要做出成绩来给长辈看的晚辈形象。 能在皇帝身边服侍的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这位郡主很受宠爱,说话自然也是向着她。 “郡主送岭南的特产,一条比奴才还要大的金枪鱼,还是活着送到京都的呢。就连优选海货的店里都没有,好多人都说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鱼。” 这些好多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贫民百姓,而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世家大族们。就连他们都没有见过的东西,自己却能享受到。 梁武帝心中顿时畅快不已。 “荣安这丫头啊,就是会惦记着朕,那么娇贵的小姑娘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不见她和朕诉过苦,实在是委屈她了。” 内侍还能说什么呢,再辛苦也不见您把人叫回来,也不见您送过什么金银珠宝过去啊。这辛苦值多少个钱啊? 皇帝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兴致冲冲的想要去看鱼。 “难得有这么的金枪鱼,朕也去开开眼界。” 说着,带着一群内侍宫女,还有几个在宫里办事的大臣呼啦啦的大厅上。 御膳房得知,皇帝要来看,庆幸自己还没有把鱼给宰了,连忙叫人连箱子带鱼一起扛过去。 一条果然比人还要大的正生龙活虎地在木箱子里扑腾,尾巴甩起来的水甚至溅到皇帝的衣袖上,他都丝毫不要动怒。 无他,只是身边的大臣们惊异的眼神给他满足感。 “这鱼身长如人,朕一人也难以吃完,诸位爱卿平日里为大齐鞠躬尽瘁实在是辛苦,不如今日就和朕一起用膳吧,也尝尝这大鱼是什么味道。” “这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大的海鱼,就算陛下不说,臣也要舔着脸求您的。”右丞相笑道。 一时间君臣两相宜,觉得王怀玉惦记着他,还让自己长了面子,在接到王怀玉十二月的书信,说想要一批铁制农具的时候,梁武帝只是思考一下便答应了。 铁这东西,管制得严格,所以梁武帝也只是象征性得给了一千件铁锄头。但能从皇帝那里薅到羊毛,再少王怀玉也满足。 不过现在王怀玉等人还在为开矿一事,和明年各县的计划头疼。 “粮食增产要抓,开矿制造农具要抓,商业工厂生产也要。我们人手不够啊!”林清风哀叹道。 苍梧县的位置不好,但因为郡主府在这里,资源上倾斜很多,加上县里有自己的水泥厂,还办了一个木材加工厂,再加上今年要求耕地和粮食都要增产,作为人口只有五万不到的县,林清风真是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人总会有的,只要我们先把基础打好,人自然会被吸引过来,”王怀玉顿了顿道,“现在北边在打仗,西北的百姓大约是要迁一部分到我们这里。” “我们先把粮食和地准备好,等人来了把人养活把人留住。” 没有想到忽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顿时议事厅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北方,打仗了?”钦防县的县令刘河满颤抖着声音问道。 打仗,虽然岭南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但和南诏那边也经常发生矛盾,还有和少民的寨子。尤其是他们这些靠海的,经常有海盗上来烧杀抢掠。也就是今年王将军来了才没有见海盗影子。 刘河满是这几个县令里最知道战争残酷的,他不认为西北离得远便和岭南没有关系。 其他人没有反映过来,则是因为根本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官府邸报上没有说,商队还没有传来消息,他们对外边的了解太迟钝了。 王怀玉沉重的点头,“上个月传来的消息,说是河西四郡守不住了。现在,估计是让出去了吧?” “这,糊涂啊!” 几人虽然原离京都,甚至容县的县令符凡灯都没有出过岭南,也知道河西四郡的重要性。 这样重要的地方就没了? 实在是让人不知作何反应。 所有人都感觉胸口憋了一口气,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 第85章 西北守不住,王怀玉从一早就知道的,没了王家的西北还有谁愿意掏空自己家的银子去守呢?但只坚持了三年不到,也确实让人意外。 “北方的消息一来就会给各位去信,前月王将军已经给天家上折子,想要接西北百姓道岭南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年中估计会到第一批人,明年春耕尤其重要,除了要养活我们自己人,还要盈余出来接济西北百姓。” 王怀玉把话说到这里,大家压力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郡主,那个做的第一批农具,能不能先给我们县?”符凡灯搓着手笑眯眯地问道。 反应迟半拍的陆川县县令陆勇翔怒瞪他一眼,“好家伙,我们都还在商量呢,你这小子就下手了?”转头立马换成了一副笑脸道:“郡主,你别听他小子说的,这第一批农具先给我们县,我们县的地多,有了铁制的农具能种更多的粮食,到时候再支援给各位兄弟县。” “你放屁,你们地多好生产,我们的地少不更需要铁农具吗?不然那石头山地拿什么来开荒?难道要用木头,让百姓徒手开荒吗?” 眼看着两个四五十岁,已经当爷爷的人了,还在这里你小子他小子的扯头发,王怀玉只觉得幻灭。 “各位不用吵了,第一批都是公平分配,每个县都有份。” 王怀玉一锤定音,几人只能偃旗息鼓。纷纷遗憾要是能把所有农具都薅回自己家就好了。 接下来几天都围着几个县能开荒、能产粮的地转悠,恨不得有个仙法,把这些都给种满。 确定了几个比较好垦荒的地方做安置点,几个县的人便带着明年的计划和王怀玉给的年礼,大车小车的回家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这几个县令不在是牛车都坐不起的了。岭南有种当地特有的矮脚马,非常适合在当地这种山岭崎岖的地方穿行,王怀玉在发现之后就让人收购培育了不少。现在每个县都能配上十匹马,三两马车了。 这对各县来说可都是一笔巨款,以前出门只能靠走路的衙役官差,现在下村都能配上一匹马了。 带着一年的节礼,还有朝廷发的三瓜两枣俸禄,各个县都准备着过年。 今年岭南的年味比往常还要浓一些,王怀玉走在各县的街上,发现从腊月二十开始,各个县上的小摊贩都开始变多了。 “老板,这个是麦芽糖?咋卖的?”曾茯苓挎着一个小篮子,同岭南的姑娘一样,讲头发梳成两条辫子,穿着合身的麻衣裙,落落大方的问着价钱,哪里还有刚来时的破落样。 “是,这是北方最受欢迎的麦芽糖,是用上好的麦子做的,可甜了,姑娘买点回去甜甜嘴?”约莫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很是机灵的用竹棒沾了一点递给她,招呼她试吃。 曾茯苓结果,只沾了沾舌尖,尝到了小时候的味道,微微一笑道:“怎么买的给我来五十文钱。” “好咧,五十文钱三两,我这就给您装起来。” 老板结果曾茯苓给的罐子,手脚麻利地用勺子将糖装好,一手交货一手接钱。 曾茯苓接过罐子,小心翼翼的放到篮子里,这可不便宜,她和爷爷种的生姜,得卖十斤才买的上这一罐糖。不过想起爷爷平时爱和糖水,曾茯苓觉得这钱怎么也花得值。 买完了糖,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将带来的炮制好的药材带到药铺出掉,曾茯苓又买了一些盐、麻布和不少肉,才到城门口找回村的牛车。 曾家爷孙是今年应崔家的招募来岭南的,两人才到的时候,村里就给了一栋茅草房和几块山地,这些在村民眼里不算什么,却让两人有了安家立命的东西。恰好这刘家村后就是延绵的大山,让略识得草药的祖孙两人能不靠田地养活自己。 两人一开始只有能懂破败的茅草屋时,都担心过不了冬天,但第二日,村里就组织了几个青年过来给他们把房子简单的修了修,还给他们去衙门借了农具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及时开垦房子后的几块山地,种点芋头把自己养活。 在刘家村人的帮助下,祖孙两人开了一块荒地种上了平时要吃的青菜,又跟着村民去了几趟山里,发现山上的草药比他们想的还要多还要好,祖孙两人就过上了采药的生活,一点点的把日子过了起来。 后面村里有衙役来说教大家种植药材,还帮忙找药材商来收购,曾老爷子就在山里挖了些生姜、沙姜、艾草、栀子、薄荷等常见的药材回来种。 别的不说,但是生姜和沙姜还有艾草这三洋东西,今年就给曾家带来了不少收入。 村里其他人看到,也纷纷过来讨教办法,曾老爷子也不藏私,只要人来问了就一定说得细细的,可以说时手把手的教给大家了。 因为曾家不藏私,刘家村的人过来也不好意思,每次都带点家里种的小菜小葱,也让曾家两人过得有滋有味了。 “咱们来这岭南算是来对了。” 曾老爷子接过孙女买的麦芽糖,笑得脸都皱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庆幸和感激。 “是呀,村里人都很好,我们今年包点饺子,给各家送去几个,也算是尽一份心意?我听说岭南人过年不吃饺子的,正好也让大家尝尝我们北方的味道。”曾茯苓说道。 “可以,这事你想得周到。村里人待我们好,我们也要投桃报李才行,这饺子一家送去几个,也好让大家知道我们得情谊在。”曾老爷子感叹,“这感情啊,是有来有往才有的,咱们做人可不能小气了去。” 曾茯苓抿嘴一笑道:“爷爷放心吧,我都知道呢。” “只是今天采买,发现今年的面价又贵了,麦芽糖的价格也比两个月前贵了五文。”曾茯苓有些担忧道。 几文钱的价格波动,对他们这样的老百姓来说,是一家人几天的盐钱了。 “有钱买点粮食回家放着,岭南产稻米,面的价格高些也正常。”曾老爷子安慰道。 照他来看,岭南这里除了瘴气伤人难以居住外,其他的比北方还要容易生活。 和曾家一样,被崔家带来岭南的这一批人,今年都赚了不少。被分到容县上坡村的廖永钱一家就是。 他们家当时带的时候,是真的拖家带口,一家老老小小共有八口人,来了之后因为有一点木工的手艺,在衙门里做了专门的登记,然后就分到了木材丰富的上破村。 红木、樟木、荔枝木,这些在北方难得一见的好木头,在大坡村这里长了一山又一山,而且还是除了村民砍来做房子,基本没有人要的。 廖家人来了之后,应村里和县衙的要求,做了一个木匠登记,有了这个登记就可以去山里伐木了。不过,同样的,有了这个登记也要把自己会的木工活交给大坡村的村民。当然,这也不白交,交给他们之后衙门会给一份俸禄给廖家人,只要教会一个就能得到一两银子。 衙门出钱给他们交学费,廖家人和村民都十分开心,教的学的都很认真。一边学,衙门还一边在他们村建了个名贵家具厂,由衙门请名家大师花的花样,给大坡村的人来做。 名贵的木材一根根从山里运出来,在砍伐的同时,每砍一棵树就要种上相应的两棵苗。用衙门的话叫不能涸泽而渔。 越是临近年关,大坡村的生意就越红火。除了那些名贵的家具,还有一些平价实用的衣柜水桶,很是受附近几个县的欢迎。 廖永钱作为现在大坡村手艺最好的人,时不时还要到外面去学习,去看别人卖的贵的家具是怎么样的、用的木材都是怎么处理的,回来再交给村里手艺好的人。手艺差一点的就帮助砍树、做些简单的东西。 短短半年,就让大坡村的人脱贫致富。 “衙门现在可真好啊,今年我们也吃得起肉了。”大坡村的村民包了一只猪,专门杀了分给村民的。 拿到猪肉的村长说道:“咱们能有今年的日子,多亏郡主和衙门还有廖家。新年也没有啥好给的,要不我们给廖家多几斤肉,给衙门打一套架子吧?” 廖永钱听着连忙摆摆手道:“大家能有今天都是自己努力出来的,要谢也是谢衙门和郡主。我同意给衙门打架子,但给肉给我就不用了,村里才刚刚分了好多给我。肉太多了,这个天气可存不住,大家还是分了吃吧。” “那不成,多点h回去也能做腊肉做熏肉啊。拿着拿着,给你们家的就拿着。我们来年还能一起赚更多!” “就是,廖师傅,给你你就拿着,我们明年还跟着你干,赚更多的钱。” 村民一人一句,廖永钱实在抵挡不住这个热情,抱着十几斤肉回了家。 不过他们村定下的,给县衙打一套架子却是在年前就紧赶慢赶的做出来了。 敲锣打鼓的送到县衙,符灯凡看着这八个比人高,能装得下一库房书卷的架子,感动得不能自已。 天知道,这两年的宗卷堆得库房都已经放不下了,这几个虽然看起来简单但结实耐用的架子,有多得他的心! “感谢各位,你们实在是有心了!我代表衙门感谢大坡村的村民。”符凡灯给他们深深的鞠躬了个躬,眼泪似乎还闪烁着泪水。 还没有受过这种待遇的大坡村村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连忙道:“大人,东西我们送来了,我们还要去集市买东西过年,就不打扰你们办事了。” 说完,几个便逃也似的离开。 第86章 街上越来越热闹,郡主府也难得的忙碌起来。在外面做掌柜的、进工厂的、开店铺的,全都提着自己能买到的最好的年礼赶赴苍梧。 王怀玉也暂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忙活起这一年一度难得的节日。 “郡主,我们回来看您了。”春香穿着一身浅色袄裙,头发挽起,动作干脆爽利。 跟在她身后的是十几个差不多年级的姑娘,个个都穿的鲜艳亮丽,一起走过来让人眼前一亮。 从打头的春香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包小盒的,一见面就都放到大厅的座椅上,然后二话不出众人齐齐在王怀玉面前跪下。 “奴婢春香,带着各位姐妹回来给郡主请安、拜年了。祝郡主和老夫人、少爷们福寿安康。” 王怀玉赶紧将人扶起来,“快起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赶紧起来。” 这些人说是郡主府的侍女,但能从京都跟到岭南,还听从她的建议安排去外面做工、开店,这一份轻易不管如何说,王怀玉都非常感激。 要知道岭南虽然比京都要好一点,没有严格的男女大防,但一群女孩子想要在这个封建的社会做出一份事业也是相当不容易的,更何况这群小姑娘最大不过二十岁,最小的才十五六岁,放在她以前还是读书的年纪,现在年纪轻轻就要出来工作,实在让人心疼。 “府里把空闲的房间的装修出来了,分不到每人一间,只能委屈你们两个人一间县住着了。”王怀玉亲切地说道:“家具也只添了几个衣柜和桌椅,你们自己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自己添上也可以,找府里的管事安排都成。” 郡主府买得够大,再加上旁边没有人家可以随意扩建,所以王怀玉想着这些出去工作得姑娘小子们,过年过节回来总是要有个住得地方,就索性让人把房间全都装修出来了。不够的,还往旁边扩了一个院子,全都用来做她们的住所。 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遭,几个姑娘都非常的惊讶。 “好了,难得年末回来了放松一下,也不要想着在府里伺候了,赶紧去看看你们的房间,自己和好朋友挑个喜欢的来住吧。”王怀玉笑眯眯的放手让她们离开。 毕竟有她在,这些小姑娘总是拘谨,她还是不要打扰大家好了。 姑娘们纷纷感激,相约着在梅香的带领下去看自己的房间。 他们在王府做下人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房间,只是都是几个人住的大通铺,只有春香这样的一等丫鬟,才有资格住两人一间的房子。现在他们却是两个人一间。 还没来得及高兴,当看到比之前宽敞了一倍不止且装潢漂亮的房间时,好几个姑娘都感动得险些落泪。 “这,这房子,竟然时给我们住的?”玉竹眼眶红红,满是惊喜地看着这院子。 院子有一道角门链接着郡主府正院,上书青云苑。一进来就看见五棵岭南独有的火木兰,正挺拔傲立在院子里。木兰周边摆了一圈开得正好的迎春花,屋檐下放着的辟火缸里,还养着几尾颜色艳丽的金鱼。 再往左右看去,西南北三面各有三间房子,房门上都贴着喜庆的福字、吉祥的剪纸。推开门,只见一张八仙桌并四张凳子放在中央,上面还摆了一盆文竹,桌子两边是两扇可拆卸的屏风。再往屏风后面看去,则是两张简单的木床,但都挂着浅色的布幔,床尾是一扇正对着院子的窗,一打开便洒了一室阳光进来。在窗前还有一套桌椅。只要把进来的屏风一拉,便是一间小小的房间。 “玉竹姐姐,快看啊,我们这个跟自己住的一样!这个床好大呀,被子都是新的,闻起来好香啊。” “啊,是我最喜欢的粉色,天啊,这个料子不便宜吧,郡主竟然拿来给我们当被子用了!郡主真的是太好了,呜呜呜。” “你们看,这个书桌上还有纸笔可以让我们用,这个窗前放书桌可真是太好了。” 十几个小姑娘,瞬间就叽叽咋咋的叫了起来,看到院子李房间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不符合她们心意的。 大厅里,王怀玉也拉着春香讲话。 “今年一年都没有见过你们几次,为了纸坊你们几个都搬了出去,吃住上面怎么样?安排得还好吧?”王怀玉说着,眼里带有看孩子有出息的自豪,“今年你们纸坊可是盈利了不少,大家都是能干的。” 春香也很自豪,但在自家主子面前还是谦虚道:“都是各个姐妹们的努力和郡主您的帮助,今年才把这两年投入的钱赚回来,明年我再争取多尝试一些新的纸,让纸坊赚得更多,也好给郡主帮忙。” 她也要和娄公子他们一样,给郡主赚很多很多钱! “好,有志气是好事情,来年我就等着我们春香赚钱给我花了。”王怀玉顺着她的话道:“现在纸坊一天能产出一千刀,明年还扩大生产的话,原料上面没有什么问题吧?” “郡主放心,纸坊附近的竹子非常多,这东西长得也快,我们砍的还不够它长的呢。根本用不完,而且那边村子不是尝试养蚕吗,那桑树枝条砍下来撸完叶子就丢了,我觉得浪费拿回去试了一下,发现这桑树皮做纸也相当不错呢,出来的纸张比竹子做的要白、要韧得多。” 说起自己的新发现,春香更是兴奋不已,只是可惜这个纸张还没有能大批量的产出,不然拿出去肯定能赚不少。 王怀玉也是很惊喜,她只记得苍梧这地方在后来是全国的蚕茧基地,所以一来就让人尝试种桑养蚕,但没有想到被砍掉的桑树枝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果然,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宝物。 “我们春香实在是太能干了,这都能变废为宝。看来明年苍梧县的百姓,又能多一份收入了。” 春香点头,“是的,要是这桑皮纸能大规模制作,我们后面就和村民们收购,几文钱一斤,也能给大家带来不少收入。” 知道王怀玉心里念着百姓,春香自然也想方设法的给百姓赚钱的机会。桑皮纸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她一定要办好来。 年末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喜得王怀玉想叫厨房再加几个菜,不过实在是太多了,被秋香一口婉拒。 春香等人的纸坊就在苍梧县县城外的村庄,离得不远,回来得也是最早的一批。在她们后面,水泥厂的、去管理矿产的、在外面开了铺子的、在书院教书管理的,还有王家的十几个孩子,也全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我还以为今年在岭南要独在异乡为异客呢,没想到府里比在家过年还热闹。” 所有人一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被带去选自己的房子。虽然现在这里的好些人赚的钱,都够他们在外面买房子了,但过年回到郡主府看到特意给他们准备的房间,所有人都感动不已。 女孩子的叫青云苑、青竹阁,男的叫青松园、青柏院,布置都差不多,只是院子里的花草根据各个院子的特色有些许不同。 年龄大的、年纪小的,还有男女都分开来住,但这也热闹得不行。 年二十八,所有人都赶回了郡主府,王怀玉也下了命令,除非有紧急的情况,不然从年三十到年初三都闭门谢客。就是为了能让大家伙好好的歇几天。 衙门和工厂那里也都是一样的,从年二十五放假到年初五,这十天的时间不用干活,但一样可以领工钱。需要在年节干活的人,则是加了三倍的俸禄。 则可把衙役官差和工人们都高兴坏了,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不用工作也能拿钱的一天。那些不能回家过年还要干活的人,也因为赚得比平时多而高兴不已。 年三十下午,郡主府里装着的大小主、管事嬷嬷、姑娘丫头小伙子竟然有一百来号人。 这些人都是要在一起过年的,所以郡主府里的年夜饭就做了足足十五桌! 餐厅里摆不下那么多桌子,王怀玉也见大家难得团聚,便让人将桌子摆到了大厅和院子里。各个姑娘小子们见着府里的丫鬟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管自己在外面是管事还是掌柜,全都撸起袖子去帮忙。 端菜的端菜,拿碗筷的拿碗筷,每个人都笑着一起把这一顿年夜饭准备好。 鸡鸭鱼肉虾、煎炸闷炖炒,各种地上走的水里油的,大家见过没见过的都上了餐桌。 “果然还是咱们府里的东西好吃啊,这味道闻着就香。”众人落座,经常在外跑商的蒋掌柜也回来了,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忍不住感慨:“这一年在外面,最怀念的就是咱府里的饭菜。” “谁说不是呢,外面多少大酒楼都没有咱们府里的东西好吃。咱们这菜拿出去,多少酒楼都得关门。”另一个掌柜附和道。 大家伙看着这一桌东西全都流口水,纷纷赞同两位掌柜说的话。 知道大家的心思,天气也比较冷。作为一家之主的王定武也不啰嗦,只是站起身来,用仅剩的一臂端起酒杯对着众人举杯道:“各位都是我们王家人,都是怀玉最好的亲人。今天是团圆的日子,希望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更进一步!” 说完,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所有人也都站起来,端起酒杯遥遥一敬。 “大家快吃吧,天气冷菜容易凉,有什么大家后面几天再说。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先吃饭!” 王怀玉就更直接了,说完便率先下了筷子。 第87章 一顿年夜饭吃到月上中天,前半段大家顾着吃,吃饱喝足了,就开始交流今年一年的情形,这一说啊,大家便都发现了,今年实在是赚了不少。不过花出去的也不少,而且还全都是在百姓身上。 “岭南的百姓可真幸福啊,这么多钱财花出去,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郡主都方方面面的考虑了。要我说啊,这大齐能有这样好的封主和官员,一巴掌都数的过来。” “哎,王掌柜说的可多了,我估摸着郡主这样的人就一个,哪里还找的出来别的?” “是呀是呀,不过这钱花得我感觉挺值的,不说百姓们过得好,我们其实也赚得不少。这还是要百姓手里有钱了,他们才能买东西,那钱才能又赚回来不是?” 社会金钱的流通,百姓有钱就是他们有钱的道理,在这一刻他们忽然就顿悟了。 大厅主桌,送去军中荣养的王老太君、王怀瑾、王怀瑜一家人都坐在一起,是一年难得的团聚。 当初被判了死讯的老太君,去了军中学着当地的老太太种菜养鸡带孙子后,竟然神奇般又挺过了一年,看着还比在京都的时候要精神。 “这岭南的日子越过越好了,看着家里头这一群小伙子大姑娘,感觉自己也年轻了。”老太君梳着简洁的头发,穿着利落的袄衣,舍去了以往繁荣富贵的装扮,瞧着和普通的老太太没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身旁的孙女和儿子,只觉得这辈子也就成亲前过得这般顺心了。 王怀玉则是左一个右一个弟弟,听着一个叽叽咋咋的说着今年和奶奶养了多少鸡鸭,种了什么菜,又跟父亲学了招式,能扎多久的马步。另一个则是小嘴微抿,有条不紊地说今年读了些什么书,认得了多少字。 “真棒,你们今年又学到了新的东西呢,比去年又进步了一点哦!真厉害,姐姐为你们骄傲。”王怀玉的夸奖直白夸张,夸得两人都不好意思得红了脸。 王定武在旁边听着,素来严肃的脸也挂着笑容。 他侧身给自己母亲夹了一筷子鱼肉,看着这三个女儿心中满是感慨:“也不知道玉奴小时候长什么样,这一转眼就是个大姑娘了。看这两个小猴子对她,倒是比我这个天天见的父亲还要亲近。” 因为在军中建了一个随军处,部分的将领士兵将家属带过来住,老太君和两个儿子也在,王定武便能经常回家。还能每天带两个儿子锻炼学习。一年下来,父子、母子的感情都亲近了不少。但看着王怀瑜和王怀瑾对王怀玉的态度,王定武还是有些酸。 没想到老太太横了他一眼道:“你才和怀瑾两个在一块待多久?还天天板着个脸,孩子们能亲近你才怪了。他们两个可是他姐姐一手带大的,不亲近她亲近谁?” 老太太看过去,对这位从小就懂事,现在还展露出如此聪慧的孙女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她也是个苦命的,还没有长大呢就帮着撑起咱们家,在家照顾弟弟,在外还得帮着你。幸亏你归还西北兵权,跟着怀玉到了岭南,不然我都不敢想现在是个什么光景。”老太君眼里闪过一丝泪花,但转眼就满满的庆幸。 她虽然到了岭南住在军中,但消息还是很灵通,自然知道现在外面的局势。 想到现在的情况,还有自家孙女展示出来的天赋,老太君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她的孙女如此出色,比那九天上的龙凤也不差。 一家人在话家常,其他人也吃得脑袋晕乎乎的,好在府里都准备了房间,除了成家没有在这里住,大都宿在了府里。 第二日一早起来,正好是新年第一天,府里又以老太太的年纪最长,自然是排着队给她拜年。老太太也开心得很,起床换了喜庆得新衣,叫人扛来一筐新打得花钱,都细细得用红纸封好。 家里头从小辈都掌柜们,每一个上来磕头拜年的,都给上一个红包。装着的花钱也不多,就六个,取六六大顺之意。 花钱是从前朝就流传下来的习俗,是有钱人家特意花的花样子去打出来的,图案多是喜庆吉祥的纹样,带着对新年的美好祝愿。 不过大齐能打花钱的人家也不多,每家能打多少个,什么时候要,这些都是要和朝廷说好备案的。这些一样可以拿出去用,但大多数都留着做彩头。 老太太准备的这一份,就是为了给府里人发的,大家也不是缺这几个铜板的人,自然是珍藏起来。 阖府欢乐了三天,除了当值的人其他人都是难得的清闲。但过了正月初三,大家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出门开工了。尤其是在衙门工作的、在外地的、在工厂的,都得先回去做好准备,等待初五开始干活。 街上的年味还没有消去,岭南的百姓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在岭南体现得尤其重要,一年的春耕到这个时候就得育种了,还要打田,肥田,山地坡地也得种上药材、蔬菜,一些耐旱好养活的杂粮豆子等。所有人从老到少都忙了起来,尤其是今年五个县的百姓,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县衙鼓励开荒,每个村除了自家的水田,还要多种一户多种三亩,不拘是豆子还是水稻,只要是粮食的,都得种上。这三亩地的粮食不准买卖,只能给福官府。官府用钱收购,同时也免费提供农具和耕牛。 不是让自己白做工,大家虽然觉得雷但也咬牙坚持下来了。就是容县的百姓田地比较少,当衙门派人来教他们做梯田的时候,大家都傻眼了。 “这水稻竟然还可以种在山上?”村民们震惊。 水稻水稻,没有水哪里种得了稻? 所以水稻田大都是在比较低洼且平缓、水源充足的地方。但现在却是把山凿成一级一级的,愣是将其填平分割成一块块平地。 平整的土地,错落有致的交叠在山上,被浇灌上水之后,波光粼粼的,从山上往下看,所有人都被这眼前的一幕震撼住了。 “鱼鳞交叠,哪里是田地,这分明是神物啊。”符灯凡喃喃出声。 百姓不识得几个字,只觉得这个梯田看起来很漂亮,但他们更关注的是:这山上都可以改成水稻田,那他们以后岂不是可以有很多水田了? 岭南的主要作物还是水稻,在山区的容县水田极少,基本都是在山与山之间的洼地,既分散又难打理。但向这样的山头却是每个村民都能分上几个的,若是都能用来改做梯田,他们的田地只会多不会少。 天地多就意味着他们能多收粮食,多收粮食就能养活更多的人。这是百姓们心中最朴素的道理和愿望。 “不是所有山地都可以做梯田,而且这梯田的成本也不低。”康隶书主持这第一块梯田的建造,对其中的门道了如指掌。 他指着梯田的田埂道:“能做梯田的山,不能太高太陡,石头也不可以太大太多。田埂上需要用石头去加固,山下最好是山上可以有水源,这样才能保持水田里的水源充足。现在这座山旁边的老虎头山就有溪流,所以引水过来比较方便。但有这样条件的山不多。” 啊?竟然还要那么多要求吗? 村民有些遗憾,还以为手里不顶用的地都能做梯田呢。 梯田再难开,那也是良田。他们种地的人,难道还怕苦怕累? 只要能开,那边穷尽家中三代人,也要开出来。只要开出来,那就是可以受益后代的。 康隶书还是低估了大家对田地的渴望,只见一个人老农搓着枯树皮似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人,我们村可还有合适开梯田的山坡吗?您给我们指点指点,我们学会了,以后自己也可以弄。这一年两年三年,闲是去挖上几锄头,总有挖好的时候。” 这本就是自己的职责,他们愿意康隶书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带着人替他们村的山坡山头都看了一遍,最后划定了三座可以开梯田的山。 “我给你们画一张图纸,你们以后开的时候照着这个图纸来做就可以了。等做好了,就用水车和竹筒将水引到山顶的水库里。水稻需要灌溉的时候再放水。” 康隶书从随身带的东西里抽出纸笔,照个自己走过的山头路线,安排出最合适的梯田布局。然后叮嘱施工的关键。 村民们听得很认真,郑重又珍惜地接过他手里的图纸。 大林村将水田开到山上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容县,成了岭南新的一年里第一个热门话题。 和容县一样的陆川县,苍梧县人,都心动不已,想要去看看这水田是不是真的能开到山上,他们这里能不能开。 林清风听到这一个消息,第一时间冲到郡主府。 “王怀玉,还有梯田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先告诉我!”林清风恶狠狠地看着她。 苍梧县的山比地多,她难道不知道?知道竟然还把梯田这样的技术先教给其他县!都没有考虑苍梧的百姓也吃不饱饭吗? 林清风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王怀玉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是受不住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 自从梯田的消息出来后,各地的县令,尤其是邓蛮生就给她来了不少的信,明里暗里开始直接问起梯田的事情。 但,这梯田,她不是来岭南的第一天就在自己的庄园里试过了嘛? 第88章 王家庄园就在苍梧县城外三十里,包括了近千亩耕地和十几个山头,原来那一片只有几百亩的耕地可以用,王怀玉买下来之后,就让人着手改造了。 从传统的水田到梯田,从洼地变池塘,池塘里种藕养鱼,池塘边种桑养蚕,稻田里养鱼养螃蟹虾,山坡的山脚处种桑树、、山腰种果树、山顶种茶树。包括山头几千亩的地全都利用得淋漓尽致。苍梧县的百姓,尤其是在庄园附近的村民,一年四季就靠着来这里干活挣钱了。 水泥厂和王家庄,是苍梧县税收最多的两个地方。 王怀玉建这个庄园的目的,就是因为岭南有很多地方可以参考这一个鱼桑稻基混合的模式,实现多样创收。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年过去了,梯田竟然还没有被大家学去。 “看来我们县衙还得再加强一下宣传,和能干事的人手。像梯田和庄园里的山头,用来种桑种茶就很不错,尤其是在容县陆川这一带,高山茶园比江南的还要有优势。”王怀玉说道。 江南能发展起来,一是水资源足够丰富,养蚕和种茶还有粮食都驰名中外,另外还靠近海边,是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江南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发达的,再往前几代倒回去,江南在中原人看来也不过是个蛮夷之地。今天的岭南就是往日的江南,只要给岭南时间,找对了方向,就不怕岭南发展不起来。而现在北方战乱,一大批人即将南迁,这就是岭南的机会。 王怀玉心头火热,希望皇帝能同意她爹的请求,送西北战败的百姓来岭南。不然的话,她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林清风则是蒙了,“不是,你也没说你那园子里有梯田啊?也没说这个东西可以用到别的地方去啊?” 王怀玉扶额无奈,“你天天往园子里去就没有关注过?早在之前不是就让你去县里看看,哪个村适合的这个模式的,就用来做试点。把王家庄的模式搬过去吗?这么大的地方,除了水稻还有桑茶鱼塘,一个人一户人是干不来的,但是让一个村来维持一个庄子,那就没有问题了。你就没有考虑过借鉴到苍梧县里去?” 林清风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羞愧难当。这也没有说可以拿出去用啊,不是你王怀玉自己的东西吗?而且这园子花了多少前进去自己心里没有数吗?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得了,你去年一年都在村里,想来村里的情况也摸清楚了,正好整理几个合适的村出来,要风气正的、有力气、条件合适愿意干的,让他们到庄园里试一下,住上几个月学习一下,要是愿意的,衙门就出钱给他们修。” “你这庄子都砸多少钱下去了?衙门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他们做?”林清风愁眉道。 “那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总不能让我一直贴钱进去吧?”王怀玉摊手道:“现在各个县都在卯足劲了干,都找了自己擅长能发展的方面,苍梧县就一个水泥厂你觉得行吗?而且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水泥厂也是靠山开采的,你自己估摸着一下,哪里还能开采多久?” 林清风哀叹一声。没有想到自己才舒服了不到半个月就要忙起来了,之前苍梧县靠着水泥厂在,是这几个县中赚钱最多的,再加上修好了运河之后,水泥更是成了苍梧县的支柱产业。但王怀玉这一番话却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好吧,这件事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安排下去。”林清风点头应下。 说是安排,但作为县里最大的一件事,事关以后苍梧的发展,林清风怎么可能放安心放手过后给下面的人干? 他从自己的记录里扒拉出几个合适的村落,带着衙门里的人从头到尾又走了一边,然后找到几个村的村老族长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 “你们村很有河流经过、山地坡地都合适种茶。很适合做成郡主那个庄园的样子,养鱼种稻和采茶叶,还有部分可以开梯田,你们看要不要尝试一下?”林清风怕人不明白,还特地带着他们到王怀玉的庄子里去。 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放眼望去的一片平地都被耙平放水养着,池塘里也有人拿着去年留下来的种藕在栽种,还有山上正是采摘春茶的时候,山顶较低的温度使得当地的茶拥有其他地方没有清冽。 村长族老的年纪都比较大,但跟着走林清风逛了一遍王家的庄园,只觉得这个腿更有劲了。 “茶叶这个东西卖的不便宜,我看他们采茶还是采最嫩的两张,这样的茶能买到多少钱一斤?一个山头一年能出多少斤?”大叶村的村长叶得全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上。 东西多好,产量跟不上得话都不划算。还有管理,种茶,他们这里都没有人种过,是不是能行还不知道呢。 “你们村和这个庄子是差不多的,不用担心不可以。像郡主的这个庄子的茶叶,卖出去能达到一百两一斤,一山大约能出一百斤左右。不过这是最顶尖的,等到清明后还可以采一些次等的,虽然买不上什么价钱,但也能赚不少,零零碎碎下来一年一山茶能赚到一千两左右吧。”林清风说道。 王怀玉的这几个山头不算很大,除了清明前的茶值钱,剩下的都是用来走量,价格自然上不去。但茶山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投入大,后面几乎就是管理成本,而管理成本并不高。 “开山的时候要花费点功夫,后面的话只要勤快一点施肥剪枝好,然后就是一年中春节后到清明前这段时间采茶要抓紧时间,剩下的就不用怎么管,比你们种水稻要省事得多。”林清风说道。 为了让大家愿意干,他自己先把种茶树开茶园这是给摸清楚了,现在说起来也头头是道。 知道林清风过来借鉴他们的茶园,茶园的刘管事也同样在旁边。 他点头肯定林清风的话,“是的,茶园管理比水稻要轻松点,收入也要高一些,不过不是所有的山都能有这个产量,能产好茶的。想要赚的还是要看你们村山头土地合不合适。要是合适的,做茶园比干其他的要值当得多。” 他们的茶园比江南有优势的地方,就是有高山冷冽那点味,要是山不够高气温不够还真的种不出合适的茶。 刘管事也带着他们,细细的讲解了一个茶园从开始修建到选取茶树种、再到后面修剪采收,管理施肥等步骤,让大家对茶园的经营有了大概的了解。 虽然说没有种水稻那么辛苦,但也清闲到哪里去,只是说赚得比较多罢了。 大叶村的人听着刘管事和林清风的介绍比较心动,因为他们村离这里不是很远,只有一天的距离,而且因为他们村在山里面,无论是山高还是温度都比这里要好,要是照刘管事说的那样,那他们村种出来的茶,能比这个庄子的还要好! “不知道这个茶树种从哪里来?”吴家村的人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种子。 就像他们之前种的水稻和现在种的水稻一样,都是水稻,但是这产量就完全不愿意了。他们既然要种茶,那这茶也分好几百种,他们该种什么样的,种子从哪里来?这些不是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能接触得到的。 “这既然是衙门牵头给你们买。”林清风已经想好了道:“衙门出钱给你们买茶树,第一年也请刘管事去帮你们管理,教你们如何采茶制茶。平时管理则是你们自己负责,茶叶做好了,衙门也会按照等级出钱收购或者找茶商。但是盈利后要衙门要分三成的税收。” 来之前林清风就想好了合作的方案,正好之前有可以借鉴的,他就根据苍梧县和各个村的情况做了一些调整。 几个村的人听到都很心动,毕竟种子技术衙门都给他们解决了,他们只要出人力山地就可以了。给钱给衙门要是应当的,要是能赚那么多钱,别说是三成了,五成都应该的。 “这件事我们几个老家伙做不了主,这个还是要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才可以。”几人嘀咕了一下,最后一位最年老的族老上前说道。 虽然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值得去干,但这村里的山头是谁家的、让谁到茶山去干活,采茶制茶的事情谁来干,这些都得他们回村里面商量好了才能答应。不然现在应承下来,后面这些没有搞清楚,村里面非得闹鸡飞狗跳。 林清风也明白,别看一个村子小,但想要平衡大家关系,尤其是涉及到钱的时候,也一样不好处理。 “可以,你们回去商量好了再和我说,愿意干的就派人过来学。”林清风同意地点头道。 刘管事却在一旁提醒道:“现在是采茶的好时候,也是种茶的好时间,你们最好快一点,正好我们有一批要剪的旧枝条要育种,你们要是要的多得提前说,不然就得明年了。” 茶树最好是老桩得最好,但当初把这一个庄子的山头种满,都是他带着人到各个山离钻了大半年,才一棵棵移栽过来的,不然也不会刚种下去两年就能采收。现在他们想要种就方便多了,可以直接从他们这里拿苗子,只是需要多花一两年的时间。但那也比他们方便得多。 听到林清风的话,大家都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听到刘管事的话,大伙就急了。 第89章 这要是错过就得再等一年,等一年就少赚一年的银子!大家都在心里面算起了账,这下子不用林清风催,都纷纷表示他们三天内就给出答案。 各位族老村长回到村里面,当即召集了全村人来说这一件事,适合做茶山的山头是村里的话就好说了,大都同意拿来做茶山,只是打理和去学种茶制茶的人定不下来,最后还是各位村长说看愿意谁有天分就让谁去才解决。 但那些适合做茶园的山分到了个人头上的,村里面就扯皮不断了。 “既然是分给了我家的山,拿来做什么不是我说了算?现在拿来做茶山我就少一个山头,以后打柴砍树我去哪?”村民不愿意道。 “村里面另外再换一个给你,只要是咱们村里的山,你们随便挑行不行?”村长为了这个赚钱的机会,也是下了血本了。 然而对方并不同意道:“既然是我自己的山,也合适拿来种茶,那我们为什么不自己种?” 一年能赚一千两呢!这要是他自己做茶园,赚的钱不都是他们一家的了?要是放给村里面,村里有五六十户人,一家才能分二三十两。这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吧? “二狗子,你是不是太贪了?这山头是你的,但可不全都是你的,别忘了有一半还是二全家的。”村长冷笑道:“更何况,要是你一家你能把这茶山开出来吗?你能去县衙学东西吗?能有茶树给你种吗?这是人家衙门补贴我们村,愿意给我们村挣钱的!不是单单给你们哪一个人的!” 村长怒得都用拐杖将地锤下去几个窟窿,说话的人看他这么生气,也瑟缩起来,将自己掩在人群后。 “算了,既然咱们村商量不好,那便将这个机会让给别的村吧,这茶树种也好,学技术也罢,都是郡主和衙门为我们考虑的。没得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浪费了去。”村长横了众人一眼放话道。 这下村里人都慌了,纷纷求道:“村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村是那种不顾全大局的吗!别的村能干的,我们也能干。咱们村条件那么好,不种茶多可惜。” 说的人推了有山的人一把,恶狠狠地和他说:你要是敢断我们村的财路,我们跟你没完。 看着大家这个样子,原本还想要说什么的人,顿时闭上了嘴巴,不情不愿的答应换山。 看着大家达成一致,村长也不管他们心里愿不愿意,当天就让村赶着牛车送他去县衙。 三天的期限还没有到,林清风就收到了三个村愿意建茶园的消息。他记得刘管事的话,现在时间紧迫,便也不耽搁,当即去和刘管事商洽。 “茶树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少一些,但也可以兼着今年的来,只不过得派人过来跟着学,同时村里边也要做好茶山得开荒。”刘管事一口应道。 村长们也在,听到话当即点头:“我们今天回去就选人过来,不知这来学习的人要什么样的才好?” “手脚麻利的,做事情细心,最好是机灵一点的。”刘管事道。 这从头学到尾,想要把本事学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好在这些村子都离得不远,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来找他们。 几个村的村长记下要求,回去就选了十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过来,哪怕村里正在春耕离不开人,也咬牙让这些壮劳力出门,同时紧赶慢赶着把田弄好,就带着村里的男女老少去砍山。 想要开出一座茶山,就基础的就是要把山上原本的植被砍掉,然后把地都翻一边,整理出的一级一级,像阶梯一样的平地,才能在上面种植。像那些比较小的蕨类植物不费功夫,但还有很多时十几米高的树,尤其是地下还盘根错节的,让一整个村的人都出动了,一天也干不了多少。更不要说岭南的山上石头多如牛毛,小如拳头,大比磨盘。 被选中建茶园的村子忙得不可开交,林清风在结合村子里的情况,不得不放弃掉很多东西,打算只让他们抓好茶园和水稻种植。 “还是人手太少,一座山一村人一个月都开不出来。”林清风无奈叹气。王家庄那座茶园,半个月就开出来了,才两年就采了第一次茶。 “不知道到时候这人能不能分我们点,希望西北的人能迁过来。”林清风想起年前王怀玉的话,也对西北的移民期待起来。 然而时间过去了三个月,皇帝只是回了王定武一封可自行去西北接人的折子,便没有后续了。倒是王怀玉诉苦说要几件贴农具的事,被落实了。 春耕结束了,跨越了半个大齐的一千件农具才姗姗来迟。 “这要是早来一个月,百姓也能多种几亩地了。”王怀玉感慨,但也不嫌弃,“不过也好,以后把农具拿出来也有由头了。” 此时,在桂州某处不知名的深山里,正有一群精壮的汉子在倒春寒的天里,光着臂膀挥汗如雨。 “铛,铛,铛。” 铁球敲击石块的声音回响在山里,不远处的窑炉冒着逼人的热浪,一车车的铁矿石从山里开采出来,运到窑炉里燃烧出精铁,再经过匠人的捶打,变成一件件锃光瓦亮的农具。 锄头、铁锹、犁头、钉耙……常见的不常见的都有,还有很多是王怀玉用过的省力的农具。 能被带到山里打造农具的,都是苦研信任的人,这些人工钱比外面高很多,但回家的时间没有别人多,而且也累的多,回家了也不能说自己在做什么。但就是这样,大家还是愿意来这里干活。 实在是这里给的待遇太好了,包吃包住,每顿都是干饭且有肉,工钱比外面高出一百文一个月。他们现在干那么累的活,身体反而更好了,这一身力气和肉,走出去没有几个人比得上的。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大人,你说这些农具我们自己家能用得上不?”打着铁,大力犹犹豫豫的还是问起了这个话题。 他从开金矿起就跟着王家干活了,今年是第三年,对这些熟悉的很。也听说过很多关于私自采矿的事情,但没有一个是和他们一样的。一开始开金矿的时候,他们还战战兢兢的以为这位郡主想要干什么谋逆的事情,但开完就让他们来开铁矿,然后就是打农具。 用铁来打农具,这下大家伙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他们私底下没少嘀咕,但没有一个人敢去问。 管理铁矿的是一个姓陈的年轻人,从水泥厂那边提拔过来的,大力之前见过几面,这才敢小声的问一下。 陈莫忘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这些农具就是给苍梧几个县的百姓用的。你们家人要是去买,自然用得上。” 但一件铁农具少说也要半两银子,这还是他们压低了价格,降低成本的情况。想要买上一件,一家人努力一年才能买得上,所以,能不能用的上他说了不算。 大力听了却是笑得咧开了嘴。 “能买得到就成,买得到就成。这些可是我们用尽了力气去打的,东西耐用得很,比外头人家买的要好多了。”大力笑呵呵道:“要是用上我们自己打的农具,爱惜一点,用上三十年都没问题。” 农具贵,农家人都很爱惜。但只要是东西就会有坏的时候。所以,同样的价格,能用的越久的东西自然越值当。 陈莫忘听他这样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是呀,这农具价贵,要是能用上几十年就值得了。一家人攒攒也能攒上几把留着给子孙。” “是这个理,大人没想到你还懂这个啊。”大力一听,朝他竖起大拇指。 要是他们分家,除了家里的田地和房子,最重要的就是农具了。要是能分到一把铁农具,这干活都快了不少。 但要是连一把铁农具都没有,这种地比别人就慢上不少,那收成自然也会少很多。所以,他们希望啊,最好能人手一把。 陈莫忘笑笑不接话,只叮嘱他好好干。转而去巡视其他地方。 然而大力的话他也听进了心里。 是呀,他现在能出来找活干,还当了个小小的管事。但是他的族人可还在种地,在服劳役呢。 想到这里,陈莫忘的脚步快了许多。 粤州,得知皇帝竟然给王怀玉送去了一千铁农具,韦向行神色莫测。 还以为王家被丢到岭南,是失去了帝心。没想到竟然还被如此惦记着。 一千件农具,也不怕她拿去做了武器。 想到上次南召人说的兵,韦向行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 “来人,派人去盯着他们,看他们这农具是不是真的发到百姓手里了。” “是。” 王怀玉接到这一批农具,当着来使的面,就带着衙门和身边的人,朝着京都的方向行了大礼。 “荣安谢过陛下,陛下心怀岭南百姓,实在是百姓之福。祝陛下福寿安康。” “哎哟,郡主还是这样有礼,陛下感念您在这里辛苦,也一直惦记着您。说您一向贴心,也听您说了岭南的不易,感慨岭南百姓的艰难,这不,一收到您的信,就让奴才带着东西来了。只是奴才没用,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春耕。”福安赶紧讲人扶起,对待王怀玉那叫一个恭敬。 “公公严重了,是陛下有心惦记着荣安和岭南的百姓。辛苦您走这一趟了。”王怀玉就着他的手,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过去。 感受到这个厚度,福安的笑容更真切了。 第90章 内侍来了,正好是自己刷印象分的时候,王怀玉难得的抽了三天的时间,带着内侍去领略岭南的风土人情。白天带着他到各个村子里去逛一遍,晚上回郡主府吃住。 再经历三天出门只能坐马车转牛车加步行,进村看到的都是不知道多破烂的房屋,村里百姓甚至没有一个人衣服是好的,扛着的农具甚至还有石头木头做的。福安真的不敢相信,大齐竟然还有这样穷的地方。再一看好好的郡主府,愣是比京都的王家大宅少了一半,里面的家具东西也都是最普通的。 大齐的荣安郡主就是过这样的生活?福安对王怀玉升起了厚厚的同情和怜惜,回到京都的时候,更是和皇帝好一阵宣传,让皇帝也知道她在岭南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陛下,真的不敢相信,荣安郡主竟然知道咱们种地,和山里村民坐在一块考鸟雀吃,哪里有在京都的时候被您宠着的样子,还有那个脸啊也晒得黑黑的,比宫里最下等的婢女还要黑。”福安夸张的说着,引起了皇帝的震惊。 “岭南真的有那么苦?” “真有那么苦。” “既然这样,以后多给荣安赏赐点东西好了。”皇帝十分慷慨道。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虽然掺夹了很多东西,但还是想要她过得好的,只要不影响到他,他乐意做个慈祥体贴的长辈。 王怀玉把人一送走,立马就把自己打出来的农具,掺假在其中租借给百姓。看着出产的铁农具逐渐丰富,她琢磨着要在每个县都开一个打铁铺,专门负责百姓日常铁器的维修和售卖。 这个主意一出来就受到了大家的赞同,但同时也有一个问题。 “我们的铁从哪里来?”林清风问道。 现在大齐的铁器管控很严格,一斤以上就要找官府批复,每个县一年只有一百斤的用铁量。他们如果开了这个打铁铺,一年售卖的铁器是有迹可循的,那超出的部分该如何说?林清风比较担心这个问题。 “这个倒是不怕,现在世家自己开采铁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们商队从外面购买一些,再掺上我们自己的,外边人分辨不出来。”娄明运道。 只要有钱,就不怕买不到东西,而且他们买的就是成品的铁农具,实实在在的摆在铺子里卖,别人就是想要钻空子污蔑也找不到证据。 “是,我和淮南王去了信,他的封地允许我们买卖铁农具,不过我们的水泥给他一些优惠。”王怀玉道。 这几个藩王都不是什么朴素节俭的人设,能有一地的百姓供养,他们也不需要过什么艰苦的生活,每天只要想着怎么花钱就好了。所以哪些王府一个比一个豪华,藩王居住的地方也一个比一个干净。 听说岭南有可以让路变得和青石路一样平整的东西,各家都想要尝试一下了。一开始只是用来建房子,后面发展到了用来铺路、修建各种工程,更有眼光卓绝的人,看到了它在军事上的作用,想要大肆购买。 不过现在岭南的水泥供不应求,崔家的基本都是供在几个大世家,内部消化还没有来得及呢,自然没有余量卖出去。其他人可不就得求到岭南来。 大概是上层的人对形势比较敏感,在王怀玉还想着岭南该如何种地产粮食的时候,北方的各个大世家已经在将自己所在的城镇武装起来了。原本由石头糯米浆建成的城墙,现在还在外面砌上水泥青砖。这样的城墙,别说是流民了,就是匈奴的铁骑都踏不破。 西北,漫天的黄沙被风裹着吹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留下了满面黄沙和一道道伤痕,每个人的脸上都想西北的地,晾着一道道沟壑。纵然风沙凌冽,前进的人却是麻木不已,没有任何反应。 “前面可是押送西北流民的胡监军?”忽然,在风沙呼啸中,一个男人的声音穿透而来,随之是一队骑兵从黄沙中显现。 隐约听到声音的胡监军抖了一下脸上布巾,艰难的睁开眼睛往声源处看去。 “胡大人,在下是岭南领属吴隆昌副将,奉陛下之命,王将军的派属,过来交接西北百姓前往岭南。” 风沙太大,说话都要用吼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被风吹走。 胡监军听到这话,让人停下马车。马上的人也带着骑兵队过来了。 吴隆昌将马勒停,翻身下马行了下官礼仪,方才从怀里掏出皇帝给的圣旨,和王定武的信。 “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有将军给您的信。” 胡监军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风沙,冒着寒风接过他的信,进到车厢里只露出一点点缝隙,才能看得清上面写了什么。 官印是真的,信也是好友的笔迹。 只是岭南和西北相隔几千里,如何想到又如何能将这些百姓送到岭南去呢?这不是几个、几十个、而是上万、十几万人啊。 “王将军可有和你说如何安置这些人?”胡监军问道。 他在西北为官十年,哪怕不是直接管理西北的事物,也和这里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在知道河西四郡割让给匈奴,胡监军也是愁得一夜未睡。 如今西北要交接,如果不在夏季前将百姓都迁走,便会留在哪里成为匈奴得奴隶。可是,离开了自己的故土,他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胡监军不知道,只能带着人往内迁,哪个府要人就放一部分到那里,或者是有人来买卖,愿意自买自身的,这他便管不到了。 这些都是大齐的子民,也曾和将士们一起保家卫国,胡监军是真的不希望他们落得如此下场。现在岭南来了书信,还有皇帝的圣旨。他心中也升起了一些希望,希望这个一直守护西北的将军,能再给西北的百姓带来一次生机。 “岭南是郡主的封地,岭南地多人少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西北的百姓过去了,便寻找宜居的村落给他们居住,分田地和山头耕种。岭南一年四季长青,水稻两熟,冬季也可以找山上寻找食物、栽种豆蔬。如果大家的动作快一点,能够在明年前到达岭南,就能赶上明年的春耕,到时候开荒种水稻,只要半年的时间就能在岭南站稳脚跟。”吴隆昌细细说。 他不怕别人不知道,就怕大家不知道,没有人愿意跟着去岭南那么远的地方。 他还道:“只要愿意跟我们去岭南的,路上的粮食到了岭南后半年的粮食,都有郡主出。” “砰,”的一声,胡监军震惊得从车里钻了出来,扯着快被吹掉的狼皮帽子问:“吴副将说的话可是当真?我这里只是其中一批百姓,共有三万人,王将军如何能供养得起这些一年的花销?后面还有三批近十万人,这十三万人的吃喝可不是小事情。” “只是不让大家饿死还是可以的,但想要吃饱吃好,还是要等到了地方大家自己干活。”吴隆昌想起岭南这三年的变化,眼神中充满了自豪和肯定:“现在我们岭南的粮食可亩产五百斤,一年收获两季,相当于一亩可产近千斤粮食,怎么会养不起呢?” 更何况这只是精粮水稻,还不包括哪些豆蔬,加上这些养活那么多人有压力,但也可以。 听到亩产千斤,胡监军顿时愣住了。 西北的地多,一眼望去就是平原,尤其是河四郡,耕种上可以和中原最肥沃的土地比肩,但最好的产量也只是一亩三百斤左右。岭南竟然能够到达亩产千斤?这真是不敢相信。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到了太原就得你们把人接过去了,陛下命我在今年春季前把西北的百姓安置好,我若是跟去岭南,怕是后面的人就要沦为敌国奴隶了。且你们的人还得在夏季前到太原,将剩下的人也接走。”胡监军思索了一番道。 既然皇帝下令,又有人给西北百姓谋了一个好出路,他便没有阻拦的道理。 事情已经交代清楚,吴隆昌便道:“大人放心,下官只是第一批过来的,就是怕和您错过了。后续接人的队伍已经到了京都,等您返回西北将下一批人来,我们就能在太原接应了。” 胡监军点头,招手叫来旁边的小兵,让他去传话。 下面的百姓不知道谁带着他们走,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知道他们的家没了,现在换了牵头的人也没有察觉,只是麻木的跟着前面走。 吴隆昌是王定武的亲兵,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在西北度过了他最年少的时候,他的这一身本事也是西北军中学到的。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是西北的一位士兵替他挡了一刀,才保住他的这条小命。也记得自己在闲暇的时候出门打牙祭,遇到西北的百姓,他们扛着锄头笑呵呵的告诉他,哪里的野物最多,也记得他同袍的妹妹,每次在他们休息的时候都来送自己编的草鞋给他们。 西北,这片土地,这里的人给他太多东西了。记忆里的欢声笑语还犹在眼前,然而转眼却已经是另一番场景。 看着面容枯瘦的西北人民,吴隆昌企图从他们脸上找出一丝熟悉,却只看到了麻木和绝望。 “各位父老乡亲,”吴隆昌忍住眼里的酸涩,打着马便走便高声道:“我是王将军的副将,奉陛下的旨意来接你们去岭南了。” “王将军在岭南给大家准备好了粮食,田地。只要大家走到岭南就能安居乐业了。” “岭南四季如春,什么时候都能种东西,只要大家坚持住就能有希望了。” 第91章 吴隆昌的话随着风一起灌入了大家的耳朵,他们听着熟悉的王将军,绝望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似乎不相信的动了动嘴,“是王将军,是我们的王将军吗?” 声音如此小,却让所有人都心都活了过来,一瞬间眼睛亮得吓人的盯着前面骑马的人问,“是王将军回来了吗?” 身后的骑兵放缓了马步,大声地回答:“是将军,是王将军让我们来接大家离开了。” 听到王将军,瞬间许多人的眼里就流出了眼泪。 “将军啊,我的儿,你为什么不等等,将军来接我们了。” 一个老妇抱着罐子忽然嚎啕大哭,这一声呼唤把麻木的人们都唤醒了一般,队伍里开始出现低声抽泣,接着便是一阵阵凄厉的悲号。 茫茫戈壁滩中,多少人的血泪带着失去亲人的悲痛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跟着前面的人走,不知道去处。 吴隆昌接到了人,立马给岭南去信。王定武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找到王怀玉。 “玉奴,西北的第一批百姓已经过来了,要是快的话,今年年末应该能到。三万多人,你想好要怎么安置了吗?还有后面十万人左右,你要是全接过来,可要早点做好准备。”王定武提醒道。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女儿,而是苍梧五个县加起来也才十万人左右,一下子迁移那么多人过来,势必会形成本地人和外地人对峙的局面,这可对她的管理不利。而且那么多人,前期都要岭南来供养,这实在是一份很大的压力。 “父亲放心。我已经给桂州的邓知府去信了,苍梧这几个县最多再安排四万人,剩下的分散到桂州,正好那边撒谎山多人少,可以安置得下来。”王怀玉胸有成竹,王定武便撒手不管了。他只负责将人安全接到岭南来。 然而。这是个迁移只能考双腿的时代,哪怕有岭南军在前面领路,也有很多人走到中途便走不动了。有人是走着走着就倒下了,有人是看不到尽头便留在了招收流民的府城。三万人,真正能从西北走到岭南的不到三分之二。 而为了这些人能平安到达岭南,王怀玉甚至送去千金给沿途的府城,只为当地的官员、封王为他们行个方便。不然几万的流民没有人敢让他们从城市里穿过,如果不能从城市穿过,就意味着这些人需要翻山越岭走小路。 王怀玉尽一切可能的为他们排除前往岭南的障碍,但这路却是缩不短。好在这一年的时间,也可以给她做更多的准备。 王怀玉找到邓蛮生,将西北一事同他简单的说了一下道:“情况便是,现在已经有三万西北百姓南下,知州大人若是愿意,便交一半给你安置。” 人口,一向是岭南的痛点。尤其是桂州。桂州的人不多,有一半以上还是少数民族,基本脱离朝廷的管教。在日常生活中,汉人和少数民族发生矛盾了,少数民族也是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来,压得当地汉人几乎翻不过身来。但如果西北的百信过来了,别管他们是流民还是啥,反正只要不是少数民族,不和他们抱团就行。 邓蛮生明白王怀玉的意思,心里也有了想法。 要是这些人过来,应该会比少民好管教一些。不过几万人,他哪里来那么多地方安置?邓蛮生眼馋这些人,但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在那里。 王怀玉知道他要说什么,截住他的话头道:“田地的问题不用担心,只要是我手里几个县有的,不管是梯田,还是种茶养蚕,只要大人愿意来学只管让人来学。或是要我们派人去教的,我也绝对配合。你只需要吧哪些无主的山地坡头分给他们即可。” “百姓的生命力比我们想的要顽强,只要第一年我们提供点粮食,给他们一块可以耕种的地,第二年他们就会给你一个惊喜。” 邓蛮生合唱不知道呢,但他还是不敢担下几万人的生命,思虑了一下还是谨慎道:“桂州现在安置一万余人是可以的,但多了还望郡主另做考虑吧。” 王怀玉表示理解:“没问题,等第一批人过来了,知州大人尽管过来挑。若是后面觉得还需要,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只要把第一批的三万人安置好,接下来的人就能一点点规划下来。想到之前岭南养活了近亿人,王怀玉不信她连这几十万人都养不活。 她不但要养活,还要养好! 豪言壮志许下,该如何实现却又是另一回事,王怀玉绞尽脑汁忽然想起大齐旁边的南诏似乎有一种高产的水稻? 想起了这一线索,王怀玉怎么也不肯放过,不惜把自己身边的隐卫派出去。 隐卫穿梭于大山之间,三天便越过了两国边境,他们拿着大齐这边的水稻穗子在南诏来回寻找。郡主说了,只要和这个稻子差不多分量的、长得不一样的、比它还要多稻子的都要重点关注。 然而现在只是插秧的时候,还看不出到底哪个才是他们想要的,也拿不到种子。这也注定是一次长期的任务。 岭南,王怀玉抓紧时间给各个县下开荒的令,苍梧几个县的百姓,才种完水稻就要紧赶着期去种黄豆、绿豆、红豆、饭豆这些东西。还有家里的菜园子、田间地头的犄角旮旯都让种上了冬瓜、狗爪豆这些可以顶饱,产量又高的蔬菜。 “现在这活是一天比一天多,从开年到现在,都没有能闲过一天的。”林清风嘟囔道。 别看是苍梧县的县令不用自己下地,但县里的四季农时可都是他抓的,开年到现在每天都是睡在各个村里农户家! “谁不忙?现在有谁不忙?”王怀玉手里还拿着宗卷,头也不抬道:“忙起来才是有事情干,有奔头。要是一天天无所事事,那也就完了。” 同样的话,出现在王屋村的王老头和孙子上,看着漫山遍野才开垦出来的坡地,王老头一个用力,又是一锄头,将面前板结的土地翻出一块泥土。 “现在有地有种子还有这么好的农具给你,你还怕这怕那的。这要是放在以前,让你用石头在这里刨,你就知道哪个辛苦了。”王老头颇为嫌弃道:“现在有吃有喝的,开出来的地是我们的,种出来的东西也是我们的,你还不乐意?就该让你去服劳役了,才知道这是什么好生活。” 王顺得也是无言在后面拿着爬犁动作不停,“爹,我就是那么一说,谁家老爹盼着自己孩子去服劳役的。” “咱们家十亩水稻呢,就是交了税也够我们一家吃上一年的,下半年又有秋季稻,怎么还种那么多豆子。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让我到县里工厂去做活呢,好歹也能赚些钱回来。” “钱钱钱,我看你就是掉钱眼里了,这钱能有粮食重要吗?粮食可以换钱,但是钱就能买到粮食吗?真是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钱能有粮食重要?”王老头气得拿锄头把锤了一下这个憨儿子。这才过了多少天好日子,就不记得没有粮食吃的苦了。 民以食为天,有多少钱在他们眼里都不如手里有粮食,尤其是经历了十几年前那次灾荒的老人们,更是对这个道理深表认同。在得知王怀玉要求他们开荒种地,多种粮食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有了铁农具,苍梧几个县最后还是各开了一间铁铺,里面售卖常用的农具、也做修补农具的活。不过进去买农具的人,都要拿上身份户籍要有村长里正的签名才能购买,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不怀好意的人窥探。 拿了铁农具,加上有衙门的补贴,各个县开荒进度都飞快。 刚刚进入三月,秧苗在地里扎根生长的时候,山地就开出了近万亩,梯田更是完成了千亩。 这些地花了两个月的时候来弄,看起来很少。可是分摊到个人头上,便是一个壮劳力一亩左右。这期间还有其他事情在同时进行着,可以说是效果喜人。 开出来的地肥力不够,尤其是梯田,需要多加养护种上几年。但水稻田和其他田不一样,其他田地种东西会耗费地力,东西越长越差。而水稻田却是越种越好,越种越有利于水稻的生长。水稻田是个神奇的东西。 至于哪些山坡地就更不用说了,水肥都不够,第一年只能种些黄豆、绿豆来肥肥地。 现在地里施肥用的还是粪肥和草木灰,王怀玉有心想要琢磨化肥,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让人多加注意。倒是这粪肥,除了人的动物才是大头。 想着之前自己犯错了总要去打扫猪圈,在这里却没有看见大规模的养殖。而且这猪肉吃着也比之前的要差些,究竟是什么原因? 王怀玉琢磨着要开个养猪场,养鸡场啥的,到时候排泄物可以肥地,养出来的肉能填饱百姓的肚子。 想着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斤肉,面黄肌瘦的百姓,王怀玉只觉任务艰巨。 这还吃不饱呢,就想吃上肉了。只是一斤肉是用五斤粮食养出来的。当务之急还是多种粮食啊! 苍梧几县拓荒飞快,其他县见着心里也不免羡慕,谁不希望自己县的耕地多多呢?还有那些铁农具,他们一个都没有几件,凭什么哪几个还开了铺子? 这样一想,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去找知府大人说话了。 “陛下那是给岭南百姓的,怎么除了苍梧几个县,我们就不属于岭南了?这铁农具,也合该有我们一份才对。” 第92章 大家都没有之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现在却有人得了有人不得,便让这些没有得的人感觉心理极其不平衡。只是没有人把这个话说出口,现在有人挑破了,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的人,自然也巴巴的凑上来。 韦向行知道这个东西是皇帝给王怀玉的安抚,但既然打着岭南的名号,让他们去闹上一闹也未尝不可。 有些东西得不到,但是能给对方添堵,他也不介意去做。 “各位同僚说得有理,只是我们岭南按理说都是属于荣安郡主的封地,她的东西想要如何做主我们还真不好说。这样吧,本官给郡主去信询问一下,要是有结果了自然是好的,只是各位也别有太大的希望。”韦向行道。 “大人愿意去说已经是尽力了,该如何相信郡主知道怎么做的。”我们那么多人,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吧? 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所以人都一致同意给王怀玉去信说明诉求。 收到韦向行的信,王怀玉真想大笑一声,真是瞌睡就送来枕头啊。 “我们这位知府大人倒是懂得为大家考虑,想要铁农具而已,给他们就是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舍不舍得用桂州的几个县来换?”王怀玉喃喃自语着,顺手就安排起自己的下一个行程。“叫人备车。给邓大人去信,请她到粤州和知府大人商量事情。” 岭南府地方很大,从粤州到桂州最快是三天,苍梧在中间,去哪边都是一天左右的时间。现在去信给邓蛮生,也就是要四天左右才能到粤州汇合。不过没办法,谁叫现在岭南的经济政治中心在粤州呢。 四天后,邓蛮生终于晃悠着快要破烂的马车过来了,王怀玉则是把钦防县视察了一遍。三位岭南的带头人才在粤州府聚头。 “郡主真是贵人事多,最近一年听说郡主是把苍梧几个县管理得相当不错,粮食产量提高,还弄出了梯田茶园?”韦向行亲自给两人倒了茶感慨道:“我们岭南能有郡主来,真是天大得福气啊。” “自从您来了,百姓能吃饱了还读上书了,就连这农具也都成铁的了,真是日新月异啊。” 王怀玉坦然自若的接下茶,嘴角含着笑:“知府大人说这话真是高抬荣安了,能力有限,只能把自己一亩三分地顾好,剩下的还是知府大人和邓大人的功劳。” 邓蛮生在一旁喝着茶,眼观鼻鼻观心,他只是被叫过来当作背景的,这二人哪一个都比他有实力,哪里是他插得上嘴的。 然而没有想到韦向行话音一转道:“邓大人最近好像也去和郡主交流了?听说你们桂州也建了好几座梯田。本官倒是不知道二位什么时候有这样好的来往,要说接触得多,也该是我们粤州和郡主啊。” 邓蛮生无奈,没有想到自己做壁上观还是让火烧到了身上。 “知府大人这就是说笑了,桂州会出现梯田,正好是因为桂州的山多地少,百姓没有办法了求到我这里来才找人去教的,邓大人能同意也是看在百姓艰苦的份上。要说粤州这大好的地方,每年出产的粮食就是岭南的三分之二,哪里还用得着梯田?我们这些没有办法了,才在别的上面想注意。要是能和粤州一样全都上好的耕地,我们也不用费哪个功夫。” 王怀玉放下杯子,眼睛盯着他,“知府大人说是不是?” 韦向行没有想到她突然发难,楞了一下若无其事道:“郡主可真会说话,这岭南竟然还要大片的良田。” 岭南怎么会没有大片的良田?梧州平原上万亩,是岭南最大的产粮区,全是上好的水稻田。只是可惜了这块地方不在自己的手里,也不在百姓的手里。 “知府大人深耕岭南多年,自然是比荣安清楚的。此次让邓大人过来也是为了商量此事。” 王怀玉不耐烦和他们牵三扯四,直接把话一撩出来,他们便知道这是要说大事了。 “此次过来,是和邓大人有关,我想用三百件农具换桂州府的梅县。或者是其他地方,只要你愿意,意见尽管提。”说完扭头和韦向行道:“您是岭南府的知府,此事是要知会您的。不过我也不是要插手你们官员的安排。只要那个县能够听我的要求跟着我们干就行。” 王怀玉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邓蛮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想要用三百件铁具就从自己手里换一个县。但听完她的话,又觉得这个不是白给吗?官员安排由着他们来,只要听她的话跟着她干就可以,这不等于有个人出钱出力帮助他们发展? 但世界上是真的有这样好的事情?邓蛮生不信。 韦向行也是一样,搞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向她确认道:“郡主的意思是说,让给你的县享受和苍梧一样的待遇?不管是农具、工厂还是梯田,你也会安排人来帮忙?” 别看他手里的十几个县地理位置好,良田港口也多,但稍微算了一下其他几个县的工厂收入,韦向行就知道这不声不响的几个破烂县能赚多少。他眼馋这几个工厂好久了,私下里也让偷摸着学,但始终找不到窍门。现在王怀玉自己送上门了,哪里有不要的道理? “每个地方发展什么,开什么工厂还是种什么东西,那都是要因地制宜的。”王怀玉掏出自己意向的几个县规划书递给他们,“两位大人可以看一下,这是我对梅县和其他几个县的发展规划,你们要是觉得可行可以借鉴一下,要是愿意换给我,什么条件都好说。” 这是王怀玉说的第二次条件随便提。韦向行率先反应过来,意有所指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陛下给您的是一千件农具吧?这一千件若是平分,或者是拿来和我们邓大人换东西,恐怕是不够。” “哦,这个就不用大人您操心了,我让商队从外面购买了一些回来,这个是和陛下说过的。陛下也怜惜我们岭南要什么什么没有,商队能在外面置办一些东西回来给百姓,他也很赞成。” 王怀玉这话真是让韦向行咬碎了牙,他以为皇帝能把兵权给王家父女已经够可以了,没有想到竟然连铁器都允许他们自由买卖!这简直是没有脑子。 “陛下对您真是恩宠呢。”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但还是不得不堆着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官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只看邓大人愿不愿意了。不够郡主也不能厚此薄彼,要是有适合我们粤州发展的方法,还望郡主多多提携才是。” 王怀玉点头应下“就算韦大人不说本宫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岭南是我的封地,岭南好了我才能更好不是?” 这话,让邓蛮生感觉到了一股冷炙,然而他却不得不开口道:“郡主所说的,下官没有什么意见,只要郡主有需要,韦大人没有意见,下官和桂州得百姓定当全力配合。” 要求换的地方就是归邓蛮生管理,但他把主权让给了韦向行,为了得到王怀玉承诺的东西,韦向行仔细看了那几个县,没有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便也同意了下来。 至此,王怀玉已经有了岭岭南八个县,看着面积不大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它们却像一把利剑一样,占据了漓江水系链接出海口,将粤州和桂州彻底的分割开来。 最重要的是,现在在开采的几个矿都在刚刚王怀玉圈定的几个县里面。 外人不知道其中交易,只知道梅县、平安县、华石县归了郡主府管。 “这两个县有什么?犄角旮旯的,竟然那么好命划给了郡主府。”和梅县一样贫穷的难兄弟桃江县县令酸溜溜道。 “唉,真是同县不同命啊,想当初苍梧还比不上我们呢,现在却甩了梧州县一大截。我们这些县之前还一起去苍梧找活干呢,转眼又成了郡主府管辖的。这一波波的,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也享这个福?”桃江县的隔壁兄弟桃枝县县令遗憾道。 其他,尤其是就在梅县、平安县附近的几个县,从上到下都恨不得自己也被划给郡主府。 现在谁不知道,郡主府管辖的县最好,能有大把赚钱的机会。这几个县服徭役都有钱拿,一年到头赚钱的活多得是。不像他们,想要赚个铜板都得翻山越岭的。 “现在人家全县种的都是高产的水稻,我们家村子还有一部分种不上。唉,这一年年的,耽搁了多少粮食。”桃江县的百姓可惜道。 “你别说了,人家何止是种了高产粮食,就连牛和铁农具都是衙门发的,人手一件呢!”另一个人道。 “什么?人手一件铁农具?这话是真的?”旁边的同伴震惊道:“要是真的这样,我现在就带着家里人搬过去了。” “你就想想吧。”同伴嗤声。想要迁户籍是那么容易的?村里头村长的那一关都过不去,还想要到隔壁县去。 这样羡慕嫉妒的声音最近都充斥在梅县和平安县人的耳朵里。不过他们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谁说他们归为郡主府的时候,都纷纷咧着嘴笑,一直认同地点头: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我们就是那么好运气才分给了郡主府管辖。 谁人不眼馋其他几个县的人?现在轮到他们了,他们不开心难道还要哭吗?他们又不是傻子。 两个县的人翘首以盼郡主府的人来管理。 第93章 接手两个县的第一件事,不是裁撤他们的人,而是把自己已经用成熟的那套奖惩措施搬过来。 “基础月俸四百五十钱,兼职出差一趟五十文,发现打架斗殴不利于管理事件奖励五文,能自己处理好奖励三十文,每月考核上等奖励绩效三百文钱……连续考核三个月下等者降薪五十文一月。” “不是这上面的话什么意思,是要给我们奖励?工钱上涨了?这出差是什么意思?这上面写的东西怎么看不太懂呢。”平安县的衙役吴小新疑惑道。 旁边的同伴尚大成琢磨了一下回道:“这不就是说多做事情就多给钱吗,要是事情做得不好就减工钱。” 告示一贴上县衙的布告墙,就引来大家的围观,除了有衙役工钱的发放,还有要招收衙役的消息。 一个县配备的有五十个衙役,平时负责巡检县城的安全,春秋两季的时候则是要到村里去收税,人手堪堪够用。但布告上却是说还要再招三百个衙役,这么多人着实是让平安县的人都惊呆了。 “衙役竟然要那么多吗?还给那么多钱。一个月有四百五十文呢。” “哪里是四百五十而已,没有看到上面说了吗,只要你活干得好,每个月还能再多三百文呢!这算算,一个月快能拿到一两银子了!” 这话一出,所有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两银子,多少人家一年都赚不上那么多钱?一个鸡蛋才一文钱呢,能买上多少肉和粮食了? “不知道这做衙役有什么要求,我这样的能不能去当?”听到这一个薪资,所有人都心动了,纷纷询问做衙役的要求。 “只要是年满十八周岁,三十周岁以下的人都可以,”负责念布告的衙役话一顿又道:“女子也可以,这里还要招收五十个女衙役。” “女衙役?”人群里不解的声音更多了,“这衙役竟然还有女的?女的能干什么?” 男人们都纷纷议论了起来,招收三百个衙役,有五十个女子,那他们就只有二百五十个名额了。这自古以来就没有女衙役一说,这女子怎么做得了衙役呢? 这是在场所有男人的心声,他们说着女子做生意可以,在家相夫教子种地可以,就是这做衙役怎么能去呢? 他们眼里话里都是不理解且不看好,气得旁边路过的姑娘牙痒痒。 “女的怎么就不能干了?”农明悟看着人群里的男人,高昂着下巴道:“难道女的比你们差吗?你们能干的有什么是我们干不了的吗?” 农明悟穿着瑶族的服饰,身上叮当作响的银饰代表她的身份不简单,和瑶族打过交道的人瞬间不吱声。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个寨子的姑娘,但是少数民族对待女子和男子一样,甚至有的还是女子做主的事情,他们还是知道的。而且这是少数民族,一个比一个能打,还很神秘。他们可不想为了一两句口角惹上事情。 至于认不出的,看着这么一个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叫嚣,顿时嗤笑出声,“你是那家的小姐,在家里下人伺候着,哪里知道男人女人要干什么?” “单说这上面招衙役,做衙役的没有一身力气怎么制服坏人?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去,怕不是要引人犯罪?” 此话一出,人群突然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去了可不是引人犯罪吗。” 农明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从腰间抽出鞭子就让那人身上甩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那人的嘴上就多了一条红痕,男人瞬间发出阵阵哀嚎。 “对,就是我这样的女人,什么也做不了。那被我这样的女人打的你,岂不是废物?” 男人疼得在满地打滚,其他人看得头发发麻。农明悟却不跟他们浪费时间,转头问旁边解读布告的衙役,“我今年刚满十八,是可以去做你们这个衙役的对吧?” 衙役还有些愣神,听到她在问自己连忙回复道:“是的,只要满十八岁,身体没有残疾就可以报名了。如果你还识字会算账的话,可以优先录用。”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稍微解释道:“招收女衙役不是让她们打架去的,而是郡主通过治理其他县的时候发现,在我们生活中尤其是一些犯法的事情里,很多受害者都是女子,这个时候我们男衙役过去就不太方便,所以打算招收几个女衙役,好方便这些女子。” 衙役一解释,大家就恍然大悟了,听到这话的女人更是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郡主真的是活菩萨啊,竟然能想到我们女人接触男衙役不方便,特意招收了一些女衙役。” “是呀,郡主真的太贴心了,还好我们县归郡主管理了。” “不行,这个姑娘说得有道理,而且人家衙役也说了是郡主想到的,那有什么是男人能干我们不能干的呢?我们不但能干,还干得比他们好呢!我年龄也符合呢,我也要报名去!”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年轻妇人说道。 “对对对,有什么是他们能干我们不能干的,我们干得比他们还要好!让这些臭男人福气!” 说着,当场好几个符合条件的女子都找衙役报了名。 外面的报名工作如火如荼,县衙里的王怀玉看着平安县的账簿和宗卷情况眉头紧锁。 “你们县每年的账就算成这个样子?衙役收受百姓贿赂的钱比月钱还多?五十个衙役里有三十个都是你们的亲戚朋友?一个县十几万人,几十万亩的耕地,税收一年都没有五千担?” 随着王怀玉的一句一个疑问,平安县的县令冷汗直流。 “郡主,郡主,我们也难啊。”县令张了半天嘴,愣是连冤枉也不敢说。 他把求助的眼神看向旁边的邓蛮生,希望自己的顶头上司能给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接触到他的眼神,邓蛮生无奈的叹口气,“郡主,桂州的情况差不多都是这样,衙役的俸禄低,只能从百姓身上拿。一文两文的影响不大,却能让他们过得好一点,不然这衙役也没人愿意干。” 这不是桂州的情况,甚至整个大齐都是如此,就连百姓们也知道,见到这些衙役、做官的,给个一两文钱的好处费,能省下不少的事情。 还有那些亲戚朋友过来当衙役的,现在哪里不是如此呢?只有亲朋好友的帮衬,做事情才能更方便,说话也更好使。 王怀玉知道这个情况,毕竟前几个县就是如此。只是平安县这里太严重了而已。而且,难道一直以来就有、大家都是如此就是对的吗? “之前你们怎么样我不管,谁家的亲戚朋友我也不追究。之前是什么人干什么事情,现在也是如此。但是我这边接管之后,有什么要求什么事情他们没有做好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郡主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干,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王怀玉说的是自己给出来的那一份衙役守则、县衙人员制度,从衙役到县令都有明确的工作任务、考核细则和奖惩措施,要是做得好的就能拿钱,做的越多越好拿的钱就越多,做得不好的三个月的时间,立马收拾东西滚蛋。 相关的规定制度已经提前印成册子给他们看了,看不懂的也有人专门解读,所以整个平安县县衙的人员都明白了。 不过出乎邓蛮生所料的却是大家竟然没有多大的反对情绪。 “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把事情捋清楚,往前三年的宗卷全部整理出来,我会派人手过来帮你们,还有招聘的新衙役和你们,分批到苍梧去培训。培训合格的人回来工钱涨五十文一个月,不合格的只能拿基础工钱。” 王怀玉干脆利落的事情吩咐下去,除了县令感觉到大事不好,其他人都非常的欢迎,甚至摩拳擦掌的想要讨论一下,谁第一批去苍梧县培训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距离夏收夏种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王怀玉希望在这两个月内把这两个县捋顺,这样就不耽误夏种了。 两个月时间比较短,但苍梧县的衙役已经习惯了这种紧凑的生活,在接到林清风的调令后,纷纷申请来平安县支援。 虽有平安县离家几百里,需要两个月不回家,每天要点灯熬夜,但还是大把人抢破了脑袋想要来。 无他,就是县衙制度里规定了,出差尤其是出县的差事,一天补贴八十文。 八十文啊!两个月就能赚将近五两银子!而且回去之后考核能评上等,两个月还能再多拿六百文钱!这是他们之前一年都不赚不到的钱! 接下来的日子,王怀玉在平安县和桃江县两地来回跑。苍梧县的二十个衙役也到了平安县,带着他们手把手的适应新制度。 自从接触到了苍梧县的衙役,平安县的人才知道自己之前过的日子有多舒服。连着干了十天之后,平安县的衙役见面都是有力无气的点头问好,之前下衙后去喝个小酒聊个天的日子再也不复返了。 尤其是哪些跟着跑外面的衙役,看着在县衙里的同事,羡慕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还是你们好啊,一天到晚都是在县衙里,不像我们每天都要到外面去跑,这几天下来我都瘦了好几斤了。” 留守县衙被分到整理宗卷的吴大良看了他一眼,冷笑。 第94章 “哟,我们好,羡慕我们啊?那你回来这里干,我跟着出去啊。” 吴大良,平安县的文书,平时就是负责县衙的宗卷和兼职一下账房,这是个会识字算账才能干的轻松活。在王怀玉接手之前,每天只要按时过来泡上一壶茶,然后把当天的事情记录一下就可以了。 要是这一天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那就什么都不用管,也就是每个月给各个同仁们算工钱的时候,花费一点时间。 但是这十天!就这十天,吴大良就没有见过县衙外的白天是什么样子的!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过来,晚上还要点着灯把事情干完才能走。他都不知道,这小破地方竟然有那么多东西要算要记。 “哎,要不是我不认得字不能留在县衙,谁愿意出去啊。”吴小新嘟囔道。 他眼里的羡慕好像自己得了多大的好处一样,一想到屋子里还有成堆的东西等着自己去整理,吴大良就憋了一口气。 果然,苍梧县那些人说得对,这县衙里人人都识字非常重要! “好,你羡慕是吧,那我申请一下让你回来帮忙。”吴大良狠狠道。 虽然这个家伙不认得字,但是又一身力气啊!想到库房里那些成堆的竹简,还有要改建的县衙,吴大良丝毫不犹豫的把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堂弟薅过来干活。 得知自己不用跟着出门了,吴小新的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真的?谢谢堂哥。” 看着还不自知的吴小新,吴大良呵呵笑了声。 笑吧,最好你明天还能笑得出来。 吴小新笑不出来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被准备去上工的堂哥叫起来,眯着睡眼随便洗了一把脸,就被人拉着出门。 为了赶进度和工作方便,王怀玉在每个县都拨了一笔钱做食堂,县衙的人一日三餐都能在食堂吃,一天也就三五文钱,每天早上有米粥有咸菜和鸡蛋、包子,中午是干饭和两素一荤,对县衙的人来说还是蛮实惠的,工作紧张的时候也大都愿意在食堂吃。 到了食堂,吴小新才发现往常这个点还没有开门的县衙,竟然已经排满了大半人,全都是拿着自己的碗在打饭的。 每个人都迷迷蒙蒙的样子,甚至还有人连头发都没有梳好就过来了,打完饭坐在食堂里不到一刻钟,就吃完洗碗走了。 脚步匆匆,见面也都是一副熬干了精气的模样,让见惯了他们悠闲模样的吴小新大惊。 “大家怎么都是这样模样?天不亮竟然都来了,”他端着自己的饭菜,咬了一口包子,猪肉白菜的吃得他满嘴留香道:“我的天,你们竟然吃得那么好。我们在外面吃的都是什么猪食!” “好吃就多吃一点,”吴大良赶紧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口,连回答他问题的时间都没有,只匆匆的说一句,“你快点吃吧,我们还有两刻钟就要考核了,要是到点不签到的话,考核可是不合格的。” 吃完饭还要洗碗筷,吴大良实在没有时间磨蹭,好在两人的动作比较快,哪怕来得算迟了,还是赶上了签到的时间。 吴大良带着一脸懵的吴小新来到县衙的东倒座,原来是用来安置衙役的,但王怀玉给他们重新在县衙旁边建了一个叫做宿舍的东西,让他们搬过去住了,这里就用来办公。 又因为库房要翻新重新装修,所以大家都挤到了这边来。 吴家两兄弟到东倒座的时候,负责考核的人正在门口看着旁边的快要燃尽的香,只要香燃尽了,后面进来的人都算迟到。 “吴大良,你今天有点迟了。”考核的人在手上的册子画了点什么说道。 吴大良立马将旁边的吴小新推过来解释:“我堂弟,今天刚过来的,刚带他熟悉了一下情况去食堂吃饭了。” “快点进去吧,郡主已经在里面了。”考核的人点点头,放他们进去。 听到这话的吴大良顿时头皮一麻:救命,完蛋,又要挨骂了。 吴小新也很疑惑,还抬头看了一下天,这才蒙蒙亮呢,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吴大良拉着吴小新小心翼翼的进去,看见主簿旁边站着的女子,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你们这一年的宗卷记录都没有整理出来?三十个人,还有苍梧县的十个人帮忙,你们这是有很多东西吗?竟然还捋不清。” 王怀玉只是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他们遇到的问题,声音甚至连起伏都没有,但是大家都吓得连声都不敢吱。 无他,工作确实是他们没有干好,并且对方还拿钱拿粮拿肉好好的养着他们,不说别的,就说这半个月来,虽然天天早出晚归,甚至住在了衙役里,但是每多干一个时辰的活就多给三十文钱,每天食堂吃喝都按时供应,甚至晚上在这里住的,带有宵夜吃,他们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啊。 但是吧,他们干的活和苍梧县来的人一比,那真是被碾到地上了。 那些陈年的宗卷情况,哪年有什么账、哪条街上多加了什么商铺,交税情况如何,只要一看就能分得清清楚楚,然后分门别类的排好。接着另一批人会拿装订好的空白册子,将其全部拓印下来。 这十个人,顶了他们三十个人的活,甚至干得比他们还要好还要多。 “郡主,他们刚刚接触还不熟悉,您看,是不是再给点时间呢?”主簿在旁边硬着头皮求情。 然而王怀玉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便感觉到了脖子一凉。 “大家都是久经官场的,难道只有这样的本事吗?本宫答应过知州大人不动你们,但你们要是一直这样的工作情况,那就只能到别的地方去了,到时候是去扫大街还是看牛,可就别怪本宫了。”王怀玉给他们下了最后的通牒。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拆分重组,他们也知道了扫大街和看牛的活是给那些老弱病残的,照顾他们的特殊职位。他们能留在县衙处理公文,那就是都有点学识,自然不肯去干这种‘低级’的工作。 这话一出,别说了一直在这里干活的人,就是吴小新也感觉到压力。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把事情给我处理好,中午吃完前我要看到县衙完整的人员安排,还有各人擅长的信息。” 王怀玉把话放下,顿时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吴小新还有些不知道要干什么呢,顿时就被屋子里的一个不熟悉的同仁抱了一大堆宗塞过来,“这个,拿到东边去给那边的人。” 说着,还不待他有反应就匆匆的又去干别的了。 这个屋子里放的东西,都是平安县三年的宗卷,事关县里的人口、土地、税收等等一系列的记载,他们要做的就是分门别类,将其送到相应的地方去。 现在县衙被王怀玉简单的分了几个部门,一个是农业、工商业、还有一个税收财政、司法户籍、一个是安保,这几个部门相互联系但是独立的,都有相应的负责人。但因为平安县才接受,部门只是短暂的划分出来,人手还没有能选好。甚至后面发展好了,还要再划分一个教育。 现在将这些宗卷分好,就是为了送去给各个部门,让他们自己保管自己的东西,对这个县里自己的部门的情况了解情况,方便更好的工作。而县令则是统筹所有工作的领头人。 不得不说,把各个部门的职能分清楚之后,活得干就更加精细了,大家的精力也可以集中在某一方面,而不是要面面俱到了。这个从苍梧几个县中就可以看出来。 但平安县刚刚经历,现在还处于一个混沌期,尤其是县衙还在重新修建,看着凌乱的工地和满屋子的宗卷,大家都有种乱糟糟的感觉。 天刚刚亮起,被招聘来干活的工人就拿着锤子钉子在叮叮当当的干活了。原来,是王怀玉觉得原来的县衙不适合办公,自掏腰包给他们做了改造。 原本的县衙格局,基本都是前面是县令办公的,后面是他和家属住的地方,每天一到点县衙就没有人,百姓来了或者上面来巡查,也基本是到前面的大厅去看看。旁边的库房和账房则是不开放,还又小又窄。一点也不方便办公,也不方便百姓们来访。 王怀玉改造后的样子,则是将县衙的办公属性和居住属性完全分开,在离县衙的不远处买了三栋共三亩地的房子,在上面建了三座给县令、主簿这样带官职的人住的院子。还有三栋和郡主府里差不多的院子,提供给没有房子的衙役们住。 原来的县衙则是将门面扩大了,分出了五个门面,一个大厅。大厅就是原来的县衙大厅,上面是县令审问犯人、或者接待来访者的地方。旁边的五个门面则是各个部门面对百姓的窗口和办公的地方。 门面的前面都挂着各个部门的牌子,一进去有半个厅事空着的,放着几张椅子和桌子,供给百姓们坐。再往里进去,则是一堵和外面商铺差不多的柜台,负责该项事务的衙役就在里面,隔着半人高柜台给百姓解决问题。 再往里面一点,则是被用木板隔起来的墙,里面坐着不需要面对百姓,但需要统计部门整个情况的人员。那里四周墙边都是书架,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中间是大长桌和若干的椅子,每个都有自己的位置。 再往后走,就出了这个部门,到了县衙的院子,院子里准备种些花草树木。穿过院子再往后则是他们的食堂,旁边则是各个部门以及厕所。 第95章 新修建的县衙极其大,是原来的十倍不止。除了日常办公和生活休闲的地方,还有少数人才能进去的库房、档案处,以及衙役的训练场所。 修建房子一直是一件大事,需要耗费的钱财时间都是不菲的,但在王怀玉的钞能力下,两个县的县衙修建以非一般的速度建成。很多人早上来的时候旁边的工地还在挖地基,到了晚上下衙回去,就看到上面建起了厚厚的一堵墙。 如此速度一开始大家还有些震惊,久而久之就已经麻木了,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见到的是不是太慢了? 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更是如此,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王怀玉老是嫌弃他们的进度慢了。和外面建房子的人一比,那真是堪比乌龟。 原本四五月份正是农闲的时候,但这两个县在王怀玉接受后,不管是县衙的人还是县里的其他百姓,都感觉到了无比的忙碌。 首先是县里的一天一个样的改造,外面的百姓呢也翘首以盼来了王怀玉给他们的利好政策。 谁家哪个村有什么特产优势的,县衙的衙役通过往年的经验还有这半个月的走访,基本上把县里的情况摸清楚了,汇总成一个个小册子给王怀玉。 根据各个村的情况,王怀玉又找到了几处适合做水泥的村子。 这一次不需要向王屋村的水泥厂一样慢慢摸索了,不管是生产模式还是销售渠道都已经打开了,王怀玉只要从王屋村的水泥厂里调几个得力的管事过来,再把需要的设备打造好,平安县的水泥厂就可以立马开工。 而这,从找到合适的地方到开工,平安县的人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以前他们还要到苍梧县或者容县去打工,现在自己家门口也有了厂子,就不用跑那么远了。一个水泥厂,立马就带动了当地近千人的就业。 开采矿石的、砍树种树的、煅烧水泥的、运送物资的,这些都还只是直接服务于水泥厂的工人就直接拉动了附近三个村子的就业。还有厂子里需要的伙食瓜果蔬菜等,又间接拉动了周边几个村子的经济。那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不过区别于王屋村的水泥,可以走水路通往粤州和外地,平安县的水泥是面向桂州各个县的,甚至是南召的。 南召来大齐做生意的人不少,他们早就知道水泥这个东西的好处,但因为水泥供应不求,全大齐也只有两个地方能够买,所以一直排不上号。现在平安县也有了水泥厂,还离他们国家更近,这就方便了他们进货。哪怕是要走山路,但想到这个东西的优势,这些商人都愿意试一试。 除了卖给他们,平安县和桃江县两地需要得也不少。首先就是县衙的扩建,几乎包揽了前半月水泥厂的产量,然后就是两个县的基础设施。 县里面的县道、县到各个村的路,不说都能立马铺上水泥路,但基本的尤其是县里面的路,王怀玉是同时安排了的。 这么多的活,可把两个县的人给乐坏了。以前一到农闲的时候就不知道要干什么,去哪里才能挣钱。现在好了,哪哪都在招人,哪怕是服劳役也能包吃有点小钱收入。 “老板,今天还有包子吗?我们最近都在这里做工呢,每天早上上工上得早,早饭只能来你这里对付一口,你做点顶饱的东西。”阿大三两口吃完一个包子,丢下一把几个铜钱说到。 他和几个兄弟都是平安县山里的人,平时就靠着打猎和采药赚点钱,但是四五月份不是打猎的好时候,正巧听到外面有人招工,只要有一份力气就能干,他就带着几个兄弟过来讨活干了。 像他们这种,单纯过来应聘干活的,身上没有徭役的人,一天的工钱是二十五文钱,要是干的工作更累一点工钱还会更高,算下来一个月也能赚小一两。 这钱赚的虽然没有打猎多,但是安全啊,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丢了小命。他家里还有这些兄弟们都愿意在这里干。 不过因为家远,他们几个人都在县里头住,就是随便找个便宜的居民家租了一间房子,带上一床被子几身衣裳,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好在岭南这个时候的天气,晚上也冷不了,和他们一样的男人很多,大都是家里离得比较远的,想要来赚点钱,便在这里租住了房子。 房子租金也不贵,一间房一天十文钱,但是三五个人合租,平摊下来也就是两三文钱,再加上吃饭也就是早饭几文钱,一天省一点的能剩下二十文左右。 这钱是小钱,但要是没有这些工作他们也赚不到。 百姓能赚到钱,相对应的县衙的钱也和流水一样哗哗的流出去。作为被调到财务部门的吴大良,每天看着县衙支出的流水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麻木,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十万五千八百两,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花了十万两,在他们这个破路县里面。虽然这个钱王怀玉自掏腰包,但是也看得他好心疼,有这个钱干啥不好? 很多钱,在吴大良甚至是大多数人看来都是不必要花的,比如说县里修路和水利工程这些,以往都是农民服劳役的时候修就好了,并不需要额外的支出。但是王怀玉来了之后,不单是水泥要自己出钱买,还给他们工钱和一日三餐,这简直跟撒钱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谁让出钱的是老大呢?不是他们的钱,他们也不好质疑什么。而且大都是本地人,亲朋好友都在这个县呢,能赚点钱大家都很乐意,所以没有人会做这个触犯大家的坏人。 至于王怀玉那就更不用说了,她信奉藏富于民,也知道想要赚钱就得先投资的道理,而这也是前世无数先例告诉她的道理。她现在只不过是照抄成功的答案罢了。而苍梧几个县,也用结果告诉她了,这个方式是可行的,所以她不吝啬现在对平安县的投资。 不过只是大家没有看到完整的情况而已,作为县里的一把手,什么都要掌控的县令却是有些明白为什么王怀玉愿意这样做了。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平安县的水泥厂就收入了两万两白银,商铺的税收也比去年这个时候增长了三千两。就算是那些从县衙花出去的钱,也都是倒一手进了自己县的人手里。 “这钱真要是算来,我们县不但没有亏还赚了不少呢。”县令和老搭档主簿说道。 “是呀,您没有空出去不知道,咱们县里面现在可热闹了,每天摆摊的人过来做生意的人可多了,还有百姓手里有钱了,也愿意出来买东西了,就连城西的屠户,现在每天都要杀两头猪才能满足大家。” 主簿也是本地的老人了,从小生活在平安县,四十五年来,可都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 家乡变得更好,这是所有人都想要见到的,主簿看到这样的变化也打心底里开心。 “城西的屠户,那不是你小舅子吗?”县令了然道,“那看来他没少赚钱?城西一天都能卖完两头猪,看来大家手里确实赚了不少。” 讲完,他也琢磨起了县里的变化,或许王怀玉可以看起来年轻的姑娘,真的比他们还要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百姓过得好。 “是啊,现在大家都说生活有奔头多了,前两天我出去监工的时候还听到他们说呢,要是我们县以后也建书院,也让自己的仔来读书。您说说,这放在以前哪个百姓敢想啊?” “别说是百姓了,就是我们也不敢想能那么容易去读书啊。”县令叹道。 两人忙里偷闲的嘀咕了好一会,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跟着王怀玉走没错。 平安县的变化可以说日新月异,但旁边同时到了王怀玉手里的桃江县也不遑多让,甚至还出了一个新东西,轰动了整个岭南。 原本王怀玉也是没有想到,而是在考察桃江县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但却是属于他们有的别的地方也有,甚至还比桃江县的要好。基本上没有自己的优势。 找不到自己的优势就意味着没有自己的特色,想要发展就必须和更多的县竞争。在加上桃江县就不考大河也不考发展好的县城,可以说平平无奇的一个县。怎么样才能让这样的县发展起来,可以说是让王怀玉和她的智囊团想破了脑袋。 最后还是康隶书给了她灵感。 康隶书在一来岭南起就因为自己的能力被安排去了水泥厂,然后就是跟着几个老人去山里找矿,久而久之自己在这方面也算是比较了解了,再加上王怀玉让他时不时去书院上相关的课程,为了让自己的课上的明白有趣,学生听得懂,他就养成了去山里找矿的时候,会带回一些典型的矿石给学生做参考。 这一天,他也是跟着精通此道的老人去平安县找矿,虽然没有找到能发展的矿,但也拿回来了一些比较典型的矿石,其中就有制作玻璃的石英石。 王怀玉自然是不懂具体的,但是基本上的原理她是知道的啊。再加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找来的这几个挖矿高手就了解制作玻璃的原料。 当然在这个时代还叫做琉璃,是西域供奉给大齐的贡品。拥有各种颜色,但是不透明的那种。价格也是相当的昂贵,还不足以进入千家万户。 第96章 而这或许就是桃江县发展的突破口! 这是王怀玉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她也第一时间找人过来商议。 好在手下的人在习惯了她的节奏后,能立马跟上。几乎是在王怀玉提出这个想法的第三天,一个简易的实验棚子就搭出来了。擅长的不擅长的,只要有自己的想法就能申请去试一试。 只要能把东西做出来,那以后就能拥有相关工厂的一成盈利。这样诱人的条件,也促使大家愿意去尝试,愿意为了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去努力。 不过事实也证明,每一次他们认为是天马行空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赚钱的东西。所以这一次大家也都非常的积极。 实验的地方有了,原材料经过几个老人的拼拼凑凑的也找出来大半,还有王怀玉看似零碎的记忆,其实就是大半个流程的方子。桃江县的人用了将近两个的时间,就烧出来了第一件玻璃。 “这东西,有点丑啊?”桃江县的县令陶宝乐拿件看不出来颜色,也看不出来形状的东西,实在难以想象它是贡品琉璃。 “不是说琉璃波光流转色彩纷呈吗?咱们做的这个东西真的是琉璃?”陶宝乐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东西和隔壁县做出来的陶器比,也就光滑了一点。这能买的上好价钱?是难得的稀释珍品? “郡主,这只是第一件。我们掌握方法了,后面再调一下颜色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您说的透明度,我们怕是很难做得出来。”负责该项目的匠人道。 “这个没关系,慢慢尝试总能做出来。很难,不是做不出来不是?这个估计和你们烧瓷器差不多,各种材料成分的比例多尝试,或者再加上减少些什么,只要不断尝试,就能找出我们想要的。”王怀玉道。 这个就跟科研一样,总是要花钱花时间精力去投资研究的。她愿意等,也等得起。只不过现阶段的桃江县得先顾好夏种,正好可以留点时间给玻璃厂。 是的,东西还没有完全做出来,王怀玉就已经先行一步,让人把厂子建出来的。就等着实验棚子那边出结果,然后拿到这里量产了。 几个匠人也是知道,所以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这耽误的每一分每一刻都是钱啊,早点做出来就能早赚钱! 有压力有动力,几个匠人吃住几乎就在实验的棚子里。好在几人以前就是烧瓷的老手,对瓷器的烧制了如指掌,其中瓷器的火候和颜色的变化,他们将其稍微改变一下运用到了玻璃的烧制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了几个月的尝试,终于在桃江县夏收后之制作出的了王怀玉想要的玻璃。 “我竟然不知道这琉璃还有白色的,看这个透明的样子,和北方冬天的冰块没有什么区别。不,应该是冰块还要透明。”林清风受邀过来参观,拿着传到他手里的玻璃,看得稀奇。 而做三年生意的娄明运则是在第一设计时间想到它的价值。 这个东西透明漂亮,成本低,可以制作出各种各样的款式。要是放到太原、京都、江南这样的大地方去,肯定是供不应求。 “你们就先按照这样的款式去生产,做成窗户的模样,第一批先给我们自己用,第二批带去粤州还有江南试试。”王怀玉满意地点头道。 她真的忍这边的窗户很久了。庭院里的倒还好,一步一景,每个窗户都像个画框一样漂亮。但是房间,尤其是书房这样需要长时间用眼的地方,仅仅靠一个窗户真的有些暗沉。更不用说遇到刮风下雨冬天,这种需要关窗的日子。基本上只要一关窗就会整个房间都暗下来,现在有了这玻璃,就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了。 大家都没有想到她回这样说,但想一想又觉得十分正常,毕竟有好东西先自己人用,这是王怀玉一向以来奉行的。现在能把这个好东西给到大家,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那郡主是想这个价格怎么定?”娄明运知道这个成本很低,想要赚钱很简单,但是想要赚大钱的话就得另外想办法了。 他怕王怀玉要是想着照顾百姓低价售卖的话,那就赚不了大钱。要是想赚大钱的话,前期就得提高价格。 王怀玉做生意没有他擅长,但确实是想要大家都能够用上。她沉吟了一会道:“你觉得好的,品质高的价格高一点当奢侈品卖给有钱人,那些有瑕疵的便宜卖给普通人行不行?” “最好是先不要,要是想用这个赚大钱的话,前三年就限量出售,只卖给的大世家有钱人。等到三年这些人都买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出售一些低价的。”娄明运道。 只要三年内都没有人能做得出玻璃,他们就可以独赚这份钱。琉璃的技术说难不难,有心人一琢磨总能做出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先抢占商机。 “三年太长了,不如先一年吧?而且世家们要的是他有人无,人有他优的优越感。我们后面只要开发出更好的产品,不愁留不住人。更不用担心他们觉得和普通人用同样的东西掉价。” 优越感、掉价。 在场的人琢磨了一下这两个词,发现王怀玉总结得相当独到。可不就是嘛,这些世家舍得花高价钱买的东西,就是为了买一个优越感。要是知道和大家都一样,怎么可能会要呢。 至于一年的时间,刚好能把玻璃出售在京都这样大地方的人,等他们高价买了玻璃做窗户,他们的新产品也出来了。那现在这些淘汰的东西,低价卖给普通百姓他们就不会关注了。 娄明运又学到了一点,当即给出自己的意见。 “既然玻璃和瓷器差不多,那我们可以用它做花瓶、餐具、日常用品。凡是陶瓷能做的,我们玻璃也尝试一下。如果能做得出来,那售卖的方式就和怀玉说得那样,一样样的推出。” 买什么价钱,用什么样的方式,取决于能不能做出更有新意的东西。这关系到赚钱的事情,玻璃厂的工人尤其是那几个负责的匠人,狠狠的点头应下。 厂子赚得越多,他们分到的就越多,自然得铆足了劲去干。 玻璃厂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等到了九月份的时候就出了第一批货。这一批货比样品还要透还要亮。 第一批货在十一月初,选了最漂亮的三百件,用棉布、麻布、稻草,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好,赶在年节前送到了京都。 作为大齐的皇帝,梁武帝自然是第一个见到且享受到的人。正值年节,各地的官员回京述职或是进奉当地的土特产,王怀玉不想出现合浦金珠、荔浦芋头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所以一直给的都是不太常见但也不难得的东西。 现在,这三百块玻璃则是全大齐都没有的,一送进皇宫,就被梁武帝先瞧了个稀奇。 “荣安这家伙竟然还有这份才华?你看自从她去岭南弄了多少新鲜东西出来,水泥水稻海鲜,还有现在这个玻璃,竟然比西域进贡的还要好。” 梁武帝看着这三百块透明的玻璃,稀奇的转了好几圈,都不知道如何去说。 “不过颜色有些寡淡了,要是能有彩色的透过日光下来,怕是要更上一层。” 大齐的审美以多彩多样为主流,就连穿衣打扮上,颜色鲜艳的衣服和首饰都要更值钱些。王怀玉这一批玻璃透明度高,但太白了,反而不在大家的审美中。 “郡主说这个是用来做窗户的,我们平时用绢布糊窗,虽然轻薄但也不透光,人在里面阴沉也阴郁,不如换上这个透明的好。哪怕是在冬季,外头下雪了,咱们只要糊上这个玻璃,也一样能在屋里欣赏外头的雪景。”内侍解释道。 “哦?竟然是如此?那就先把太和殿的窗户换上吧,几位老臣的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要是能透光进来,日后议事也方便些。” 梁武帝说完,立马就有人将玻璃扛下去,按照他的要求,一天之内就将太和殿的玻璃换上。 第二日一早,下完朝来太和殿办公的老臣们就发现了不同。现在正值京都最冷的时候,往日内侍早早就将炭火烧上,把厚重的帘子拉上了,今天却是难得的亮堂。 “哎呀,这个窗子竟然是空的?” “哎,不对,老夫瞧着怎么有层东西在里面?” 几位老大人很是敏锐,只稍稍一打眼就发现了窗子的不同,他们站在屋里头,往日惯喝的茶一口没动,全都凑过去看热闹。 他们用手碰了碰,确实是发现隔了一层东西。这东西竟可以让屋子透进光,也能保温,这样稀罕的东西大家都没有见过。 “哈哈,今日各位大人好兴致啊?”梁武帝也过来了,看着站在窗前研究的大人们,有心炫耀道:“这是荣安从岭南进贡给朕的说是琉璃。不过在烧制的时候,阴差阳错的烧成这个样子,为了区别特意取了个名字叫玻璃。” “她看着这个玻璃透明好看,就想着给朕送来糊窗户。各位大人看着是不是正好?” 梁武帝有意炫耀自己得到的新东西,而其他人都是和他共事十几年的,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再加上玻璃确实特殊,便都纷纷开口道:“郡主的这个玻璃倒是稀奇也实用,不知道还有多少?陛下你把宫里装完也要想着点我们才好。” “这不巧,荣安送来的只有三百块,堪堪能把宫里装完。”梁武帝一听心里更舒坦了,眼下除了自己,谁也没有。 第97章 率先享受的优越感让梁武帝直夸王怀玉懂事,也很愿意替岭南宣传他们的生意。 “荣安说是岭南的厂子做的,只是一开始产量没有那么高就孝敬一下我这个当伯父的而已,众卿家想要,估计得等到年后才有货了。” “既然是这样,那是荣安郡主有心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排上一排是应该的。”几位大臣符合道。 话题在玻璃上转了一下,立马就回到了国家大事上。大齐现在正值寒冬,又临近年关。但最近天灾人祸并行,百姓们过得都不太好,节日的气氛也少了许多。 眼下河西四郡是彻底的交付出去了,百姓也分批次转移出了西北。现在要防的就是流民生事,还有匈奴卷土重来。 作为大齐的顶梁柱,或者说主要的几个话事人,在谈论起明年的规划时,心里都不太乐观。 而王怀玉带来的玻璃,借由上供这一事光明正大的拿了出来,还在全大齐最有权有势的人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可以说这广告打得相当的漂亮。 这不,年都还没有到呢,岭南就接到了大批来自京都的订单。 和订单同时来的,还有那批王怀玉和王定武盼了近一年的西北百姓。 “阿娘,我们到地方了吗?”岭山脉过后的苍梧县城门口,一个小姑娘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揪着旁边妇人的衣角,怯弱又疲倦地看着高大的城门。 李槐花紧紧搂住怀里的小姑娘,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带他们的官爷。走了这么久,经过那么多的城,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哪里。 “到了,到了,这是郡主的封地岭南。郡主府就在这里,这里是苍梧县,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领队的官员说着,后面便有传话官敲着铜锣,一声声地传道:“到岭南了,到岭南了。” 顿时,一直安静的人群里传来了骚动,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前面的人可以看到巍峨崭新的苍梧县城门,后面的却只能看到人头堆着人头。以及放眼看去望不到头的大山。 在被山包围着,好像是住在山里面一样,尤其是现在寒冬腊月,周边竟然还是一片郁郁葱葱,和西北漫天的黄沙戈壁截然不同。 西北的人都有些茫然:这以后就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了吗? 王怀玉得到消息,早早就等在城门外,见到长长的人龙延绵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便知道这一场迁移有多艰难。 她急忙走下城墙,翻身上马出了城。身后跟着林清风等几个年轻人,其他年长的县令们则是坐在马车上,也急急忙忙的跟了出来。 “下官吴隆兴见过郡主。” “奉郡主和将军之命前往西北接人,历时一年两个月,已将两万三千余人安全带到岭南,请郡主检阅。” 吴隆兴,吴隆昌的亲兄弟,也是王家的亲卫。吴隆昌还在后面带着第二第三批人,第一批就交给他来负责。好在还有一千的岭南军,才能有惊无险的将人带回来。 对方身上的盔甲都快看不出颜色了,脸上甚至是一层层厚厚的灰。王怀玉感慨他们的付出,下意识的下了马将人扶起。 “诸位将士辛苦了,你们是岭南的功臣,也是西北百姓的功臣。”王怀玉说得郑重,让人不禁动容。 所有人都抱拳应声,一路走来的百姓,知道自己到了地方,则是放大了眼去瞧,尤其是这一个来接他们的郡主。 听说,她是王将军的女儿,是岭南的领主,特意上书给皇帝将他们接来的。 消息灵通又有眼色的人,早就和一路护送他们的士兵打好了交道,自然知道这位郡主和岭南的大概情况。 不过他们也不是想要做什么,只是希望千里奔波来的地方是个好地方,管理他们的人是个好官,能让他们活下来而已。 在众人的期盼中,被各个不同地方推选出来的西北百姓代表,也跟着上前和王怀玉见了礼。 十个年龄五六十的老大爷,穿着破烂的衣裳,看得出来打理过的头发,有些拘谨地站在前面,他们的身后是千万百姓的期盼。 “各位长辈辛苦,千里奔波。但苍梧只是岭南的第一个县城,只能招待各位修整一下。有部分百姓还是得分散到其他地方去。”王怀玉看着他们高声说道。 林清风和几个县令也站在后面,听到王怀玉的话纷纷点点头道:“是这个理,我们都是大齐的一份子,各位千里迢迢到岭南来,来了就是我们岭南人。我们一定会好好安置的。” “对对,各位都放心,今年我们县产了三十万斤的粮食,一点也没有卖,就等着各位过来,帮助你们度过难关呢。只要来了我们县就是我们县的人,绝对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的。” 几个县令在旁边也丝毫没有架子地说着这一年来,为了迎接和安顿他们做的准备。 听到准备了多少粮食,还圈了哪里哪里的地,给他们划分了什么什么政策等等一系列的话,百姓们心里都激动不已。 “阿娘,这个叔叔是说我们来这里也有我们自己的地吗?”小姑娘已经知道有自己的地的重要性了,原本还在担心他们来了岭南该怎么讨生活,听到县令的话,小小的人眼里也闪过笑意。 “对,大人们说给我们分田地呢。”李槐花也激动地搂住了自己的孩子。 同她一样激动的还有很多人,几乎是每一个人,在听到会给他们分田地,借粮食和耕牛农具这些话,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年纪大些的,更是当场就跪了下来,感谢岭南官员的帮助。 “事情宜早不宜迟,大家从西北过来,一路也都吃了不少的苦。本宫也就不在这里耽搁大家了。苍梧县里给大家做了些饭团吃食,各位一会排队上前去领取。其他各个县的人会在城门口摆摊子,会把自己县里的优势和地点给你们说的,各位可以自己选择看一下想去哪个县,准备做什么。要是有手艺的人可以另外在旁边的摊位登记,日后可能有更好的工作给你们。”王怀玉身边的小厮帮忙大声宣传道。 这是利好双方的事情。选择定居地,不单是县衙的事情还是百姓自己的意愿更重要。不管他们是想要种地还是干什么,想在哪里生活。或者是聚族而居还是自己生活,都由他们来选择,这样也能调动百姓的积极性。 各个县也非常积极,尤其是这一批只有两万多人。虽然看着很多,但他们一个县也才十万人不到,这两年搞生产搞扩建的,人手严重不足。这一批人过来,可以说是都被他们给盯上了,恨不得把这些劳动力都拐回自己县才好。 “我们县,桃江县,人口少地多,每个人来了都能分到两个山头,还有玻璃厂也在我们县里面,等以后啊还能当工人进厂子赚钱。来了绝对不吃亏!” “我们县我们县,我们钦防县靠近海边有港口,还有鱼虾酱工厂、养殖厂,人口少工作多,吃喝也不愁,只要你们来了就能绝对能找到赚钱的机会,选择我们钦防县绝对错不了。” “别听他们的,钦防县靠海是不错,但他们的地少啊,不适合种地。而且年年有台风,吃的都是海鲜。各位老乡是西北来的,肯定还是擅长种地对吧?来我们容县才是真的,我们容县别的不说,就山地最多,种药材种粮食都可以。” 西北的百姓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呢,人排成了长龙,听着各个县的衙役在哪里宣传他们的好,所有人都纠结了起来。 “这个钦防县看着挺不错的,鱼虾酱竟然是他们县做的。这些东西都卖到西北去了,生意应该很大吧?我去了要是能当上工人,养活一家应该没有问题。”柳家村的柳条生说道。 “你懂啥,没有听说那里没有地吗?咱们庄户人家,当然还是手里有地最稳妥,我觉得去那个容县不错,听说还给我们分山头呢。”柳家村的村长说道。 柳家庄的村长认得些字,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就和镇上的兵卒关系不错,后面在知道河西四郡失守后,也是当机立断的带着村子里的人往南迁。 因为走得早,全村人几乎都是齐齐整整的,家当什么的也最多。这一路上又因为仗义,得了士兵们的关照,在百姓们中人缘也不错。 知道村里这位村长的精明,其他人也不打算自作聪明。只要村长说去哪个县,他们就去哪个县。最后是一个村的人都还能在一块。 柳条生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去看看海,但一想到村长说的,他也觉得有道理,所以在村长问他们愿不愿意去容县的时候,他也举手赞成了。 一个村子的人,足足五百三十二口人。里面还有老有小,一看就是团结且能力不俗的人。 收到这一个村子的意愿,容县的几个衙役都笑得咧开了嘴。 “好好好,老人家,我这就给你们去办理户籍。你们稍微等一下,我同事去给你们拿地图来选地方。”容春生将人安顿了下来,立马拿着厚厚一沓户籍去盖章做落户,生怕后面来人抢他的。 可不得快嘛,他们县令可是说了,今天谁招回来的百姓最多,就给一两银子做奖励。 瞧瞧这五百三十二个呢,谁还能比得上他? 柳满也觉得稀奇,虽然说以前哪个县的衙役没有什么仗势欺人,但这般和蔼客气可没有,更稀奇的是竟然还让他们自己来选住的地方。 第98章 让他们选,就是想要大家都尽量都满意,以后生活也能方便些。 柳满拿到了地图,在衙役的指点下看懂了什么代表山,什么代表田地,还有县里那些路比较好等等。有人住的地方也标注出来了,能给他们定居的地方也给圈定出来,就等着他们在里面选。 “这个是啥地方?看着是有山还有条河是不?这个是路吗?”柳满指着地图上的西北角问道。 那是一块没有人住,但是在一个寨子和县城的中间,地也不算特别多。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过去住。不过柳满一眼就给盯上了。 衙役顺着他手指看去,立即把这个地方的情况从脑子里找出来介绍道:“这个地方叫坟地凹,没有人住,离县城比较远。估摸得走上一天的距离,不过因为周边没有人家,只要你们开荒出来的田地,后面都给可以分给你们。” “但在你们后边的那几座大山里面有少数民族的寨子,平时呢最好不要进去打搅他们,只要不和对方起冲突,基本就没什么大问题。” 衙役说着,看他们不懂的样子,又简单的说了一下寨子的情况,他们才知道,原来岭南除了汉人还有一些其他民族的,这些人和匈奴不一样,不会来抢他们的东西。但是他们的要求很高,外人是一点也不允许靠近他们的。如果不听话出事的,官府也不会管他们。 柳满一听本来还有些犹豫,这下却是觉得没有啥了。 “没事,那是人家的地盘,就跟我们自己家一样,谁不打招呼进来那也是挨揍的。我们都是讲理的人,没有那种不声响闯进别人家里头的坏毛病。”柳满估摸了一下距离说道。 他们这村子圈定的地方离寨子看起来还有一天半的距离,要不是谁犯欠,还真难走到里头去。 “要是你们不怕的话,我就给你们落户到这里了?”衙役说道。 柳满代表柳家村的人点头同意,正好户籍拿过来了,只见旁边的衙役掏出一个印章盖了一下,旁人又有人上去写了些什么,盖了约莫七八个章子,户籍才回到柳满的手里。 “你们现在苍梧县里吃点东西,明天一早就有衙役来带你们回容县,到了县里面会有人给你们发粮食和农具。到时候你们再跟着衙役把东西带回村子里,安顿下来就可以了。” 衙役讲得很详细,把他们接下来的安排都说了,甚至还贴心地告诉他们在落好户后,可以去苍梧县里逛逛,苍梧县因为有郡主在,发展得很好,里面有他们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或者准备安顿下来了,需要的锅碗瓢盆也都可以在这里准备一些。然后那条街是卖什么的,衙役也都一一和他们讲了一些。 人生地不熟,正是迷茫的柳家村人更是感激不尽,留下一部分人看东西,一部分人则是拿着仅存的家当到县里采购。 长达一年的迁移,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快成了布条,还有吃饭的家伙,也多是一家一个陶罐。想要真正的将家当置办起来,正常过日子,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正是考虑到他们的这些情况,王怀玉出面借了钱给县衙做抵押。实在没有钱的百姓,可以用户籍到县衙里借款,只要在三年内还清就好。利息也不高,一年一百文钱也才十文的利息。 这笔钱看着不多,但却解了很多人的燃眉之急。哪怕是再不舍得再保守的老人,看着这些政令都心动了。 “给我们分田地,给我们吃食,还借钱给我们买东西,这里的县衙真是太好了。”知道政令的百姓们纷纷称赞道。 和柳家村的人差不多,王家庄的人也是一个村子来岭南的。他们选的地方也是在容县,距离坟地凹只有十几里的距离。不过他们村没有柳家村的地多,很多都是山地坡地。 当王家村的人在苍梧县修整后,跟着衙役回到了容县,领了自己的那份物资在辗转到选定的安置地时,众人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王家村的,这里以后就是你们村了。根据你们的要求,以后这个地方就叫王家村。前三年不对你们征收任何劳役税款,所以这三年尽量的开荒吧。还有你们每个十八岁以上的,四十五以下的,不管男女都分了一个山头。” “山头是固定的,只能传给子孙后代,不能买卖。要是这户没有人了,就要收回给村里面,不能卖给别人或者给兄弟姐妹。你们的土地也是一样,要是有需要或者不要田地了,可以卖给官府,不能私人买卖。” 这一系列的土地政策下来,所有人都炸开了锅了。尤其是女人,不可置信地问道:“山头?我们也能分到一个山头?” “不是,这些山地可以给子孙不能买卖啥意思啊?自家的田地咋还不能卖呢?以后我们要是想买多一点咋办?” 问这话的人倒不是想要卖,而是想要买。毕竟没有谁会嫌弃田地少,这以后要是孩子多了,不买多店田地咋给他们安家立业? “不给你们买卖,那是为了你们好。不然那些地主老财想尽办法来坑害你们,骗你手里土地咋办?”衙役看了他一眼,好心地解释了土地买卖的害处。并且还说明了这些土地不买卖,但是以后孩子多了,可以申请去村里或者县衙里给孩子买。 也就是说,这田地还是可以买的,但是呢要在官方里的手里买卖,这样做事为了杜绝地主抢占田地一事。 为了解决土地问题,王怀玉那真是想破了头,最后也只能想到不允许私人买卖和收归国有这一个。但是原来岭南人手里所有的已经很难改变了,只能从这些新来的人身上先实践。 而听完衙役解释的王家人恍然大悟,非常赞同这一个方式。只要他们好好干,那这土地就永远是他们的,哪怕家里出了啥意外,也不怕土地被地主低价买去,这样好的事情,他们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 “那女子咧?女子能分到山头田地,以后是不是也能继承哦?”还是之前的那个女子大声问道。 衙役看了过去,瞧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女子下意识的点点头,“是的,我们岭南是可以立女户的,所以女子也是可以继承财产,不过具体的还有看各家的情况。” 王怀玉只能制定这样的政策,因为有少数民族在,所以大部分可以理解接受,但是不是大家都按照这个去做,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她是给岭南的女子撕开一个官方的权利口子,但能不能贯彻落实,还得等时间慢慢来。 知道了这一个政令,王小菊简直想要仰天大笑。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和她女儿以后也有自己的家了。 村长一瞬间好像有很多想讲的,但想起自己是在岭南了,如今生活还要靠着这里。入乡随俗,入乡随俗。村长想着这个也默默闭上了嘴。 其他人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倒是没有意见。尤其是那些家里还有十八岁以上的媳妇闺女的,简直是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 “这样好啊,这样好啊。以后闺女儿子都有田地了。”女人们说着,眼里满是亮光。 衙役能明白他们的心情,接着有细细的讲了好多岭南的政令给他们。 听完这一些,王家村的人对岭南更了解了,也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而衙役,完成自己的任务,也乐呵呵的拿着王家村给他写的好字回去复命了。 衙役走后,王家村村长王满得看着空荡荡的山坳,和身后的村里人,大手一挥道:“各家的壮劳力都赶紧的出来,把今晚要过夜的地方整理出来。各家的小孩老人准备好吃食,以后咱们就要在这里安家了。” 听到安家两个字,所有人包括孩子都欢呼了起来。 太不容易了,他们走了一年,终于到了可以安家的地方。 男人们听到,立马扛起在县衙领回来的工具,砍树的砍树,挖土的挖土,打算先把住的地方平整出来,然后再搭几个防风的棚子出来给孩子老人住。 老人和小孩也没有闲着,去旁边捡柴火,拿领回来的粮食做饭,去河边打水等等,一村子的人都忙活了起来。 和王家庄一样,柳家村的人也没有闲着。先把今天晚上的晚饭和吃住解决了,几个有见识的长辈就聚在一起,打算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咱们人多力量大,不如先整个村子一起把房子建起来,这样大家伙也能有个住的地方。来的时候县衙可是说了,等过个一两个月就会经常下雨,没有个房子大家可是容易生病的。” “那也不行啊,建房子重要,开荒也重要。过两个月也是这边春耕的时候,我们要是没有赶上春耕,下半年吃什么?衙门可是只给我们半年的粮食。”有人反驳道。 建房子和开荒都是大事,该怎么做各家都是想破了脑袋。但最后还是觉得集中力量,一个村一起干。 柳满把村里的青壮年分成了两队,一队专门盖房子的,一队去开荒,剩下的那些就负责后勤工作。 他也不贪多,而是把最靠近水源位置最好的几块地方给先开出来,同时让村子里的老人选择适合建房子的地方,让村里人去挖地基建房子。 好在南方什么都不缺,不管是石头还是木材,还有竹子都可以拿来建房子。他们听从县衙的建议,准备建和当地人差不多的吊脚楼。 第99章 第一个月建房子还有开荒,房子大都是全村一起建,先建好再抽签选房子,开荒的地也是,开好了按人头去抽签选。 因为岭南的天气好,哪怕是十二月份,也能种很多蔬菜。为了让自己吃的东西丰富点,很多人一来就先把开出来的地种上菜。 南瓜、绿豆、生菜、萝卜,有些一两个月就能吃得上的,大家都第一时间撒了一大把。 “岭南这边好讨生活,瞧瞧我前段时间才种上的鸡毛菜,今天看着就能拔来吃了。”一个柳春娘看着地里的蔬菜笑道。 “是啊,这山上也有好多可以吃的东西,不想西北,这个时候都是大雪一片,哪里还能在山里找吃的?”老姐妹也回道。 很多西北来的人都在感慨,岭南是快宝地,无论是什么时候地里都能长出粮食来,山上的柴火也很多,这在西北的时候可没有。 柳春娘从地里间了些菜苗回去,打算和大米一起煮个粥,这边没有面粉,面粉的价格也比较高。县衙给他们的救济粮都是大米,用来煮粥煮饭是最好的。 加上点野菜还有豆,一锅粥煮出来就是一家人的早饭。不过这粥吃了不顶饱,柳春娘还会和当地人一样,去山里挖些野芋头回来煮,这个东西顶饱就是难处理。不过不要钱还填肚子的东西,他们可不嫌弃。 弄好一家老小的饭食,她也不得闲着,扛起家里特意留下的一把农具,到屋外把荒地都开出来。 她问过这边的衙役,岭南可以种葫芦瓜黄瓜、茄子豆角,只要一开春就可以把东西种下地了,没有什么讲究。 她们家是最先分到房子的那一批,为了这个房子还搭了一两银子给村里,旁边分的那三分地则是专门留来做菜地的。比之前种在外边离得远的要方便不少,那边的菜地,等到后面用来种粮食更好。 和柳春娘一样会打算的妇人很多,她们操持一家的饮食起居,在和当地人的来往交易中,快速的融入岭南的生活。 在安置好这两万多人,年也悄悄的过去了。 不过各个县衙的人更加忙了,忙得脚不沾地,往年还有个休息轮班的时候,今年是全体人员都要加班。 核算今年的税收粮食,支出的银钱和给西北百姓的救助,还有预算明年的收入和明年第二批、第三批人的安置准备,每一项都让各县的衙役,尤其财务的衙役,简直是感到噩梦般的恐怖。 “我不行了,这账目怎么那么多,算不完,根本算不完。” “这个钱好多啊,工钱也好多,但是我一点都不相干了怎么办?” 几个衙役在又一次看到外头天都是黑的,自己还没有下工后,彻底绷不住了。 不同于在外的衙役,虽然每日都在外跑也很累,但好歹每天见到的东西不一样,还能出去吹吹风,见见外面的天。他们这些人,说得好听是在县衙里日不晒雨不淋的,但每天天不亮就上工,天黑了都不能下工,和坐牢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哦不对,现在坐牢的人也每天都拉出去干活呢,他们连坐牢的人都不如。 “行了,现在可不要再说了,郡主说书院那边要再分一个出来做什么成年班,需要财务这边拨款,你们把钱算出来没有?”主管财务的衙役过来催促道。 “我的老天爷啊,这还叫不叫我们活了。”几人一听,顿时哀嚎起来。 但再如何叫,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把活干了,毕竟领的钱是真的多,考核不过扣的钱也多。 书院经过两年的开办,教育体系上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里面的先生一共有一百五十个,分在五个县,一个县的书院先生至少也有三十个。 这两年来,他们除了教授王怀玉强制要求的五岁以上的孩子读书识字,更重要的是在做成人教育一事。 孩子是为了以后发展而培养的,但现阶段最需要的人手是十七八岁到三十岁的成人,这一批人才是现在岭南发展的支柱。所以,想要把岭南发展起来,这一批的教育也绝对少不了。 另一个就是除了读书识字,能写会算外,职业技术的学习也至关重要。王怀玉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岭南连个会烧陶的人都少,为数不多的几个,技术还不咋地。更不要说那些养蚕烧瓷,制茶研究的人了。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王怀玉还记得这个至理名言,现在哪怕是没有科技,但能有进步的技艺也不错,就比如说她一直知道的曲辕犁,在历史书上学过,但大齐还是用双人的犁。她想要改变一下,但到现在了都找不到头绪。 她觉得要是有专业的人才,再提供一下思路也应该能做出来。那也算是生产工具的升级。 还有化肥,高产的水稻种子。 “郡主,您年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了好几麻袋的东西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王怀玉正想着呢,去南召找高产稻种的人就回来了。 王怀玉脸上露出了笑意,赶紧的去接人,看到人也不问就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扛回来的东西。 “郡主,这是我们兄弟几个守了快一年才拿到的,我们仔细瞧过了,这些稻子产量确实比我们的要高。我们是盯着他们种下去到收割称重的,一亩地少说也能产粮七百斤!” 七百斤!讲道这一个产量,汇报的人声量都提高了几分,眼里更是外露的激动。 就算他们不种地,家里也有人种地,自然知道这个七百斤的产量又多惊人。这在以前,可是岭南两亩地的产量!翻了一番。 想起他们看到丰收时的景象,他们几个手都是抖的。 “郡主,您可真是神了。竟然知道南召有这样的神物在。”一个队员激动地说着,忽然就挨旁边的队友杵了一肘子。 正疑惑着呢,就见王怀玉快步走了过来,捞起一把放在鼻夹闻了闻。 当然,她对粮食不懂。别说是闻了,就是仔细的放在眼前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品种。不过不耽误她知道这个种子是否饱满,判断这些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南召有这样好的东西,竟然藏着掖着,要不是我们去到了山里面,还不知道他们在深山里头还有那么大的一片地,种了那么多的粮食呢。”队员继续说道。 这下,王怀玉也不由得侧目了。 “你是说这个稻子是种在山里面的?”指尖碾着稻子,若有所思道:“那也就是说,南召的人他们自己也不了解这个水稻?或者说,也没有大面积的种植?” 队友又杵了他一肘子,自己率先开口回道:“没有,我们这一年差不多把南召都走遍了,出了在山里面的那片地方,也就还有两个地方种这个水稻。其他地方都没有种植。” “而且,这些地方都有人严格看管,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村寨。” “隐户?”听完他们的介绍,王怀玉怀疑道。 “他们的人数多少,能找出来后面的人吗?”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和平交易的。 “一个是南召的亲王,还有两个不知道。不过这个亲王在南召的权利不大,我们打探了一下,似乎说是出家了。”队员犹豫了一下说道。 王怀玉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些稻种拿去庄园,今年春耕就把这些都种下看看效果。剩下的,给我起草一份折子,我要去拜见一下这位亲王。”王怀玉道。 不管这个亲王是真的向佛还是假的,这个水稻种子她是要定了。至于其他两个地方的种子,王怀玉接着把刚回来的人又派了出去,务必全部都找出来。 南召的局势堪比大齐,亲王世家各种势力混乱,作为皇帝的南召王,在南召的号召力还比不上梁武帝。 自从决定来岭南发展,王怀玉就对自己的邻居了如指掌,这些年也没有放松过对他们的监视,了解得比他们自己还要多。 尤其是在查岭南世家和官员上,她已经发现了南召的几个势力和岭南几个世家交往密切,其中还走私了盐铁这样的违禁品。还有她不能忍受的大烟! 这些东西,她掌握了证据,但一直隐忍不发,就是因为不管是南召的实力,还是岭南的世家都根植得太深了,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后面就会后患无穷。 而这一次或许是一个机会。 王怀玉找到娄明运几人,将此情况一一摊开道:“四年了,父亲已经把岭南军打造得和西北相差无几,各个县的情况我们也都摸清楚了,我想应该到了和他们清算的时候了。” “军队兵力我们不担心,但是你想好要怎么和上面汇报了吗?少了一个韦向行,就必然会再派别的人过来,如果是其他世家,那你在岭南的经营就瞒不住了。”林清风提醒道。 “岭南的发展很好,但也没有到能和其他地方抗衡的程度。不怕别的,就怕到时候皇帝一纸调令让您和伯父回京都,这一切就得拱手让人了。”娄明运也赞同道。 现在他们不怕岭南的人,就怕外面的让他们走,那到时候一切就是给别人做嫁衣。 “始终都要有这一遭的,”王怀玉皱眉,努力回想这接下来的剧情,“西北都沦陷了,匈奴大概不会就此收手,世家坐不住,那几个藩王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大齐要是乱起来,就顾不上我们了。” “但那也是大齐乱起来,现在大齐可还没有乱呢。”宋回芳强调道。 第100章 大齐的局势,岭南的几位顶头人物都在密切关注着,所以淮南王第一时间掀起反旗的时候,王怀玉等人就得到了消息。 “快,消息给清风还有父亲他们也送去一份。” 王怀玉看完信,蹭的从椅子上起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娄明运看到消息,第一时间让商队把之前囤积的粮食,尤其是自己开设的粮铺统统关门,把粮食全部运回岭南。 王定武收到了消息,也第一时间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在营帐中大汗淋漓的舞动一场。 “终于让玉奴等到这个机会了。”他握紧手里的兵器,势必要在这一场战斗中打出一个漂亮的成绩,解决他女儿的后顾之忧。 而韦家,在得知淮南王反叛的第一时间,就急忙给南召去了信。可惜被早就等在哪里的暗卫截下了。 就在众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甚至都没有想到的时候,王定武就已经率领岭南军攻占了粤州府,围剿了韦家。 “王定武,王怀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是要学淮南王背叛大齐吗?”成为阶下囚,韦向行还想不明白,不过是一天而已,怎么就忽然成了这个样子? “韦大人这话该问自己才是,您和南召的交易但凡拿出来一点,都是够诛九族的大罪吧?我们不过是为陛下分忧,对大齐对陛下那可是忠心耿耿。可不要拿你们的狼子野心来揣测我们。” 王怀玉心情不是很好,从韦家收缴出来的那一库房的账册中,看到了近几十年来岭南百姓的水深火热。有被引诱吸食了大烟卖房卖地的,还有被他们卖到南召去做奴隶的,那些人加起来竟然超过了十万人次。 还有从岭南走私出去的盐铁也高达百万,只进贡给皇室的金珠竟然也每年都有进贡给南召。 韦家,或者说岭南顶头的那几个世家,和南召的关系已经是深到血肉相连了。 “这些是你们自己做下的孽,和我们无关。有什么陈词冤屈,去和这些年被你们折磨的百姓讲吧。”王怀玉淡然甩了他一卷竹简,看起来很平静,但只有熟悉她的秋香才知道她心中压抑了多少怒火。 王怀玉转头和围剿的士兵道:“名册上的人,能活多少是未知数。但能救的我们一个也不能放弃。你们照着上面的名字去找,不管是在南召的什么人手里,还是在咱们岭南的哪位大老爷手上,都有一个算一个的找回来。” “郡主,这些年代久远的怕是早就没有命了,这一两年估计还有得找。”一个千户翻看了一下名册不抱有希望道。 “咱们尽力吧,南召那边我找人去交涉。”王怀玉道。 南召那边的局势复杂,和韦家这些人交易的也不是什么好货。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不介意和这些人合作,替他们把内部的杂碎也给拎出来。 不过王怀玉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现在大齐虽然说乱起来了,但梁武帝还点势力呢。要是他想不开要找自己的事情,那也会很麻烦。随意给南召的信只是盖了自己的私章,并且也是用暗卫去协助,明面上没有让岭南官方和她自己和南召沾上关系。 南召皇帝收到这一本本复印的名册,还有他们的交易气得将手边最爱的象牙都打碎了。 “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和大齐人进行合作,简直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是看朕病了,就打算自己上位吗?” 此话一出,吓得宫中侍奉的人都瑟瑟发抖,统统跪到在地,一声也不敢出。 旁边的皇子也是扑通一声跪了一下,一边跪着爬过去保住南召王的腿,一边急切道:“岭南的这位郡主是什么人?她又是如何得知我们的事情?父皇,是不是有人在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您要三思啊!” 南召二皇子则是跪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反驳道:“皇兄这话,难道是和皇叔他们有什么关系吗?竟然这么为他们着想。儿臣认为这位父皇说得不错,这些人就是狼子野心。平时在朝堂上就对父皇不尊敬,还想要把大烟这种祸害种遍南召国。这些人,皇兄竟然觉得有误会?” 南召王听完两个儿子的话,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很久,最后问道:“这位岭南的郡主说可以借兵给我们,但是要我们的高产水稻。你们知道我们哪里有什么高产的水稻吗?” 大皇子心中顿时不妙,就听到旁边的二皇子道:“这应该是指李大臣和三皇叔,还有皇兄庄园里的水稻了。前些年您叫我去查看然后上交的东西,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在种植。” 这话一出,殿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好啊,竟然是这样。”南召王都气笑了。 南召王宫中的刀光剑影外人不知道,百姓们能看见的就是大皇子忽然被贬了,几位朝廷重臣和王爷,也在一夜之间被血洗了,有些平时被围起来的地,种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也全都被铲除得一干二净。 王怀玉知道的,则是岭南军出了一趟差,搬回来了二十万斤的高产水稻种子,还有三万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年轻男女。 “这一次,总算是大了个打胜仗。”看着那群被解救回来的人,王怀玉心中恨不得将韦家那批人大卸八块。 “看各家有失踪的人,要不要过来认领。有不愿意回家的人,就和西北的百姓一起安置到其他县里去。”王怀玉看着名册安排道。 这些人大都是失踪一两年而已,家里人找过也都还记得,再加上都是十几岁的人,感情也是有的。所以消息一出来,大家伙就围堵到了县衙去认人。 “我的姑娘啊,我的丫头啊。她才十七岁啊,我要去找我的丫头啊。娘还以为你不见了呢,竟然是这些丧良心的拐卖了。都怪娘啊。” “我的儿啊,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身上,身上怎么竟都是伤。这些丧良心的,害我们一家害得好苦啊。” 县衙前,被核实了身份的各家人一进去,看到自己的家人都忍不住痛哭流涕,咒骂起来。尤其是当他们知道他们的孩子家人,都是被这些人卖去南召当奴隶的,孩子不能吃饱还动辄被打骂,都恨不得拿刀去把这些人给砍了。 被解救回来却一脸麻木的人,在看到自己熟悉的亲人,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痛哭起来。 负责认亲登记的衙役,看着这些场面眼底也红了,一边做好登记一边骂骂咧咧道:“这些都是什么黑心肝的人,还好有我们郡主和将军,不然人都找不回来了。” 找回来的只是少数,找不到的长眠在了南召。 人口多了是好事,家人团聚了也是好事。更好的事是岭南至今彻底归属于王怀玉。不过事情尘埃落定已经是六月中了,所有的县到手后,来不经布置夏种任务,只能把手里的高产水稻分给原来的几个县,先小规模的试种。 不过好在种在自己庄园里的第一批种子已经收获了,几乎是两倍的产量,让庄园的人狂喜,也让周边的人趋之若鹜。在得知县衙准备开放这个水稻种后,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农人都到县衙门口排起了长龙。 “亩产七百斤的水稻!你们谁见过,谁见过!我的老天爷啊,要是我能种出这么多的稻子,那不得天天都吃上白米饭。” “我见到了,就是郡主在城外的那个庄子不是?我前两个月那是天天都去看。从长稻子到收割我可都没有错过一眼!那稻子都是我看着收的,亩产七百斤绝对没有作假。” 这样的效果先是在苍梧县引起了轰动,接着就是在周边的几个县。能赶得上的就在还没有收割的时候就去庄园里围观了。赶不上的,听到了县衙有卖这个种子,就到县衙去排队了。 哪怕这个时候有的人家已经把夏种的水稻育好了秧,也都紧赶着过来排队。 不怕是假的,就算是也不会比现在收获的要少,就怕是真的,自己没有赶上,那这一季损失的可就是一倍的粮食! 经过这四年的经营,百姓们已经很信任县衙了。所以这种子一放出声来,哪怕是没有见到的人也哗啦啦的过来排队。 “瞧瞧,以前干点什么事,那不得我们三催四请大家伙都不愿意,现在可倒好,消息才一张贴出来呢,三村四乡的都给赶过来了。要不是郡主让我们把县衙门口给扩建了,还容不下那么多人呢。” 一出门,来上工的衙役就被门口的百姓给挤得水泄不通了。看见他们身上这身衣服,大家也不像之前那样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了。反而都笑眯眯的给他们让出路,时不时问一声好,吃早饭没有。 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几个衙役,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背都不由地绷得更直了。 “各位乡亲们早,这是过来买水稻种是吧?县衙规定了,新种子不稳定,大家一次不要买太多,只能种一半的地,不然减产了家里不好过。”衙役抬着头,也笑眯眯的回道。 “知道呢知道呢,县衙之前都来宣传过好多次了。这个叫做什么物种啥性?反正就是要多种点不同的品种,庄稼才不容易生病。我们家里都有留着的老种子,再种上一半县衙卖的,肯定没有问题。”一个老汉点头回道。 旁边的妇人掏出怀里的纸,仔细看了看道:“这位大人,这个种子可以帮忙带回去吧?我好几个儿子都没有空来,在家里犁地,就等我带种子回去下种呢。” 第101章 “可以可以,只要你把户籍带来了,就能按照田地和人口买种子。”衙役介绍道。 门口的人在排着队卖稻种,另一边,也有一群人在排着队等待进入岭南地界。 看着外头黑压压的人群,王怀玉有些庆幸,幸亏自己先下手把岭南占下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些人呢。 “给邓大人取信了吗?”王怀玉站在城墙上问道。 “郡主放心,您指定的几个安置地方的官员过来了,肯定把这一批西北百姓也安置好的。”秋香回道。 粮食和人手都给了,还有苍梧几个县在前面做表率,如果都到这地步了,还安置不好着几万人,秋香也不知道这些县官留着还有什么用处了。 王怀玉点头,就在城墙上看着。作为领头人,她把第一次想要的样子做出来给大家参考就行了,没有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好在这些人能做官都是有个聪明劲的,就算他们没有,他们身后的人也有。在韦家的血还没有干时,前几天的惨案他们还记得,生怕自己不小心就布了韦家后尘,做事更是小心翼翼。 在王怀玉围剿韦家那一批人的时候,岭南官场世家无不震动,感觉有一把刀悬在自己的脖子上。叫他们寝食难安,现在王怀玉肯叫他们做事情,那就代表他们还有用处。 有了这一个信号,众人干活可比以往都要快速主动得多。就连在这里当了十几年知州的邓蛮生,也不得不感慨,有的时候有的人就是得用暴力手段才能制服。 “知州大人认为现在的岭南如何?” 邓蛮生也登上了城墙,和王怀玉一起看着下面的百姓,听到她的询问心中有些激荡,但还是稳住道:“岭南在郡主的管理下蒸蒸日上,是下官所不能及也。” 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也是出自邓蛮生的真心话,自从王怀玉来了岭南之后,苍梧几个县的变化所有岭南人都看在眼里。要不是立场不同,或者说王怀玉没有过多插手岭南的事务,岭南的大部分地区应该早就大有改变了。 “邓大人不用自谦,若是没有能耐,邓大人又如何能在桂州辛劳十几年?要知道桂州情况复杂,有少数民族还有南召接壤,想要理顺各方势力,平衡发展可不容易。就是让本宫来也不一定能做好。” 王怀玉眺望着远方说出了这一段话。这便是隐晦的向他承诺,只要安分守己便不会动他知州的位置。 邓蛮生虽然说有不作为的嫌疑,但也没有插手韦家一事,最多只是做个袖手旁观的人,够不上什么大罪。况且,她也了解过,邓蛮生祖籍在河西道,被调到这里来也相当于流放了,和当即没有什么交集。 但就是这样一个千里迢迢而来的知州,这些年来竟然让桂州没有出过一丝纰漏,就连各个寨子在提起他,都给几分薄面。王怀玉便知道,这人是个有能力的。 “多谢郡主美意。”邓蛮生总算是正眼打量眼前这个还没有自己儿女大的姑娘了。看着沉稳的模样,有些恍然,要是他的女儿还活着,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风采? 不过大概是没有的,这样的风采是靠着能力支撑的。他姑娘大概会被养成大家闺秀吧?想起娴静的女儿,邓蛮生好似嘴角弯了弯。 “桂州那边还需要知州大人去协调,缺少的人手可以从军中调一些过去。西北的百姓这一批也会分一半到桂州安置,要是处理得好,以后桂州的汉人和少民就得相差不大了。”王怀玉又道。 只要人口上区别不大,甚至说汉人比少民多了,那少数民族抱团的问题很好解决了。 王怀玉敛了敛眼眸,她现在就期待着北方能给她一个惊喜。 北方,京都。得知淮安王反叛的梁武帝还来不及震怒,转头就接到了王家支持淮安王的消息,还有北方的崔家竟然也和进驻河西四郡的匈奴有所来往。各地反叛的消息纷至沓来,硬生生将这位身体不算健朗的皇帝,气出了血。 “好好好,一个个的都想要朕身下的这把椅子是吧。”梁武帝看着折子,眼里像寒冰一样,盯得人直打哆嗦。 “陛下,御林军只有十万,离淮安王最近的荣亲王也有十万大军,何不让荣亲王出兵剿灭反贼?现在三十二个州府都有自己的驻军,陛下大可叫相邻几个州府出兵啊。”大臣劝诫道。 梁武帝冷笑,这些人狼子野心真的愿意出兵?现在大概都是在看到底鹿死谁手吧?打算先隔岸观火再坐收渔翁之利?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好事。 “爱卿说得对,河南王、荣亲王、锦州、晋州、关中郡都有驻军。现在正是朝廷危急时刻,各地驻军即可前往奉州剿灭叛贼。” 一道道圣旨从京都出发,八百里加急送往北方。收到圣旨的各州驻军皆是一脸沉重。 打?还是不打?这似乎由不得他们,他们没有淮安王那样的底气和朝廷撕破脸,但是和淮安王打,又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毕竟这一张圣旨只是叫他们打,兵马粮草却只字未提。 谁的兵谁心疼,这些驻军几乎都是各个州从牙缝里省吃俭用养起来的,朝廷这些年出的银子都不够塞牙缝的。谁舍得让自己砸了全家老小积蓄的兵去给朝廷卖命。 就在这种拖延下,各州的驻军都是意思意思的上去舞两下,跟小孩玩过家家一样。而淮安王也诡异的停在了封地,大有一种占地为王的样子。 在这种各方都保持一种诡异的平衡时,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大齐就是一座活火山,就等着什么时候爆发了。而这爆发的契机,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什么?玉奴你刚刚说谁死了?”王定武惊得站了起来,看着跑马过来给自己的递信的女儿,还是不敢相信。 梁武帝,从他进入西北军到如今,一直侍奉的君主竟然就此陨落了。 “这人的命啊,就是上天给定好的。不想让你活的时候,一刻也活不了。”被太医下了绝症通知书的老老太君,顶着越来越健壮的身体老神在在道。 “陛下驾崩,不知道太子会不会继位?作为封君你们是要回去扶灵的。”老太太提醒道。 当然,她私心里是希望不要走这一遭,不然岭南经营几年的基业回来又不知道什么样了。万一被扣在京都,那真是没处说理去。 王怀玉父女两经过她的提醒,也想起了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不过去京都奔丧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京都北地都是一趟浑水了,他们还去淌,那不是傻子吗? “京都的官报还没有到,我们可以给淮南王去信,看一看他们怎么说。” 淮南王和淮安王是同胞兄弟,也是梁武帝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一南一北做封王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势力壮大。但没有想到淮安王还是率先反叛了,作为同胞弟弟的淮南王日子一定不好过。 恰好,淮南王的封地就在岭南的北方,是去京都的必经之路。如果对方不愿意他们去,那京都也不能怪罪他们了。 王怀玉已经想好了祸水东引的招,当即就给了淮南王去了信。 淮南王前些日子还是欲哭无泪的,他的同胞哥哥要干谋反的事情,他却是一点也不知情啊。但是梁武帝不可能放过他,所以打算收拾包袱去投奔自己的哥哥。却在这个时候听到梁武帝驾崩的消息,还没有继位的太子,则是给他这位叔叔来了信,说相信自己,让他支持他上位。 一时间,淮南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到底要去投奔自己的亲哥哥,还是要听从原来朝廷的招安。 就是在这个时候王怀玉的书信送来了。对于这个年轻的郡主,淮南王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只知道她弄出了水泥,和他们淮南府买了不少的耕牛和种子,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小姑娘。还不如王定武给他的印象来的深刻些。 然而,看到信里的内容,却让淮南王彻底打消了以往的看法。因为对方不但说出了淮安王和当今太子的做法,也猜出了他的打算。并且告诉他,淮南地处江南,粮食盐布都不缺,是各方都想要的钱袋子。如果不想让淮南府成为别人的附庸,最好还是先自己站得住才好。 为此,王怀玉还给他列举了作为封王可以拥有的私兵,还有现在局势是如何。这些东西不用王怀玉给他分析他也看得明白。最打动他的,却是王怀玉给出的主意。 既然淮南府是各方争抢的对方,那自然就没有人敢率先伸手,因为大家都在看着。既然如此,何不分出一小份的利益给名义上的保护者,然后去向各方示弱呢?毕竟你只是个有钱无助的人啊。 淮南王完美的领悟了王怀玉信里的消息,当即大喜把书信烧掉,并且让人拿出千金,眼巴巴的叫亲卫送去了京都,并传话道:“不是臣不愿意支持您啊,而是王兄还有周边虎视眈眈,臣不敢离开驻地半步,也不敢让任何人进来啊,惟恐陛下您给的封地拱手与人,臣留守封地是在为陛下您守土,还望明鉴啊。” 淮南王也说到做到,从让亲卫去京都后就闭门不出了,也不让任何商队、私人、驻军等进入淮南府。同时也将大概的意思送去给淮安王,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无力。 然后各方一看,淮安府果然闭门不出,便把信上说的信了七八分。淮南王躲过了一劫,作为被闭门而不得过的岭南府,自然也有了借口。 第102章 岭南府与外界交接的地方就只有苍梧县往北的那一条漓江和从十万山中开凿出来的一条管道,除了淮南府,倒是可以绕道去蜀郡,只是时间之久路途之难,就是新帝也不得不放弃对岭南府进京的要求。 岭南就是个穷地方,翻不出什么风浪。但要是因为岭南让其他各府有意见,他这个皇帝可就坐不稳了。 新帝十分知道自己的地位也知道局势,所以对岭南的不能到场表示很理解。 所以在这一场动荡中,岭南彻底的苟住了。只除了运送西北百姓的队伍,在中途的几个府被卡了几个月,可以说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新的一批西北百姓要到了,各个县做好接人的准备。现在和岭南以外的府城接触,只允许买卖我们工厂的产品和特产,像茶叶和药材。外地来的商人带粮食和棉布之类的生活用品不需要缴纳税收,瓷器古董等东西税收不变。” 王怀玉和淮南王通完信,新帝对岭南的恶意暂时抵挡住了。回过头来再一看岭南府里的事情,又是一头乱麻。 “召集各个县的县令,全部到苍梧县来汇报工作。”王怀玉道。 岭南到手还没有来得及理清楚,就要处理大齐的事情,好在韦家这些人已经被按下了。 岭南三十多个县的县令这段时间也是惴惴不安,虽然都按照王怀玉的指令,完成了这段时间该干的任务,但没有见到人,他们始终是悬着那颗心的。一听到王怀玉召见,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赶往苍梧县。 “苍梧县是整个岭南府的中心,水陆交通都便利,以后岭南府的府城就逐渐转移到这边来吧。”王怀玉算了一下各个县到岭南的时间道。 当然除了这个,能让王怀玉决定迁移府城的原因还是苍梧的地理位置。放在她的那个时空,苍梧本来就是两广首府。只是大齐这里粤州开发得比桂州早,所以才把府城放到了粤州而已。 “府城搬迁的事情可以晚几年再说,现在最重要的则是各个县的生计。”王怀玉扫一眼下方坐着的几十个县令,除了本就跟着她干的那几个,剩余的几乎是坐立不安。 “各位不是第一次见本宫,但一起坐在这里共事的倒是第一次。作为岭南的封王,本宫着实是失职。” “郡主,都是尔等的罪过。” “是是是,都是我们不懂事,让郡主操心了,应该早些来拜访郡主的。” 几乎是王怀玉的话刚一出口,那些人便冷汗淋淋的跪倒在地。只恨自己之前没有眼色,竟然把这样一个人物当成草包。 在大齐的制度中,封王几乎就是自己封地里的老大,除了上面还有一个皇帝要忌惮,对下就是封王说了算。但很多封王为了保持平衡,或者说不引起皇帝的怀疑,基本都是在封地做逍遥王,不管世事。 他们以为王怀玉也是一样,尤其是刚来的时候,只要了苍梧那一个县,每年只要把给她供奉上交,就没有再插手过岭南的任何事情。 但没有想到,这竟然只是麻痹他们,他们还都信了,这四年来一直跟在韦向行后面,对这位郡主一年就见一次,还是敷衍式的。 回想起自己的作死行为,不少人都瑟瑟发抖,尤其是想到了他们之前的顶头上司韦知府。 韦家这样大的势力都在一夜之间倾覆,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喽啰。 “各位都是有能力懂形势的人,相信你们会做出让本宫满意的事情对吧?”面对他们的求饶,王怀玉只是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所有人都立马以头抢地道:“郡主放心,我等必然听候郡主吩咐,尽心竭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为郡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行了,都起来吧。”王怀玉不想看到他们惶恐不安的表忠心,只是敲打了一下便道:“日后岭南就是在座各位的家,相信现在北方的战事各位也有所耳闻了。我们岭南依托十万大山,可以将避免被北方的波及。但想要在这混乱中生活下来,各位都要竭尽全力才行。” 此话一出,不少县令都傻眼了,尤其是年纪比较大一些的,更是不明所以道:“郡主,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北方,北方有什么战事还会波及到我们?” 西北和匈奴的对峙他们知道,这两年才接了好几万的西北人过来。但西北离他们那么远,怎么会影响到他们呢? 王怀玉也藏着掖着,事实上除了消息比较落后的几个老县令,在场的基本对淮安王反叛的消息有所了解。 “淮安王反叛大齐,各地藩王也在占地为王。我们岭南和蜀郡暂时可以偏安一隅,但从现在开始,也要做好准备。”王怀玉说着,让秋香把最近收集到的消息传递下来。 因为有了自己的纸坊和活字印刷坊,王怀玉想要写点什么,或者通知点什么都方便了不少。 像这些消息通知,上面的圣旨等等,凡是需要通知到各个县各县村的,都可以拿去印刷坊印出来。一般五十份起步,印刷一百份也才三四个时辰。 苍梧几个县的人习惯了这种模式,拿起册子就仔细的研读起来。其他县的虽有有些好奇,但也不敢耽误时间,只能学着旁边的人先看内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外面的局势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大齐几乎只剩下了一个名头,各个府城竟然都宣布了各自为政。 也不对,只是每个府都在说自己因为各种原因,某某藩王的威迫不敢随意战队,我们心还是在大齐上的,我们也都是大齐的官员,恳请朝廷出兵把这些乱臣贼子剿灭,也好让我们朝贡朝廷。 然而各个府都在这样说,新帝又去哪里找兵呢?最后竟然搞得各个府城都和朝廷貌合神离。 “这,这,这,那我们岭南府怎么办?”一个老县令哆嗦着问。 岭南离得最远,要是皇帝也要他们战队,或者是出兵出粮怎么办?想起自己县里连吃都吃不饱的百姓,老县令眼泪差点忍不住。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各个府城能用的借口我们也可以用,而且不是说了吗,相对于中原的府城,我们岭南有十万大山这座天然的屏障,只要我们自己守好了,就不怕别人来。” “人祸只是次要的,我们能受得住,朝廷也好其他藩王也好,没有人会想打我们这个穷乡僻壤,不然打下来还得他们出钱出人出粮来填补,对他们来说不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但天灾可就不分你我他了,相信各位也有察觉到,这两年我们岭南的降雨是一年比一年少,尤其是粤州这边,往年七八月的台风暴雨十几场,这两年却几乎没有。咋一看是好事情,但桂州这边雨水却是已经不足了。” “干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关注的事情。” 这话,比大齐已经乱起来了还要吓人,尤其是粤州的官员,下意识的看向桂州的官员。 就像王怀玉说的,这天气在粤州的影响不大,甚至没有了台风和暴雨,造成的损失反而小了。七八月的时候,他们还有点庆幸呢,觉得老天爷开眼了。但如果是整个岭南的且一直持续的话,他们粤州明年还能不能和今年一样好运气,那可就说不定了。 “是,从前两年开始桂州的降雨就一年比一年少,前年我们还是找郡主接了工匠,建了不少的水车筒车,然后修了水库水渠,才勉强保住了收成。但要是明年也这样,就算是有这些东西也没有办法。”毕竟天上不下雨,水库里的水放干了也没有地方不。 桂州官员的话给粤州官员泼了一盆冷水,浇得几人在十月的热天里透心凉。 他们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上首的人。 “郡主,那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天灾,就算是他们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这不像水灾可以把人转移走,等水退了就好。 旱灾,持续的时间长范围广,就算是迁移,中途也是要喝水的。没有水,什么也活不了。 “我们岭南地区再旱也旱不到哪里去,天上的水没有,地上的水却是还在的。所以后面的水利工程不要停,不管是哪个县都要优先做好这一方面的事情。另一个就是粮食,趁现在粮食还能种还能长,就多种粮食,等到旱灾来了,也不用愁地里长不出庄稼。” “我们自己能种,但绝对不能往外卖。这次旱灾不只是岭南有,越往北去越严重。这次淮安王反叛,就是因为淮安府的旱灾太严重,朝廷没有救济才反的。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岭南有粮食,不受旱灾的影响,就是再有十座十万大山也挡不住。” 王怀玉的话听着众人心里麻麻的,尤其是旱灾的影响范围,他们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的大,有的府城已经受到了影响。 “郡主放心,您说的我们都懂,回去我们就下命令禁止粮食买卖。”一个县令回道。 王怀玉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家伙之前就跟在韦向行后面吹嘘拍马,怪不得能提出那么离谱的建议呢。 “我是让你们不要将粮食卖到外面去,所以只需要对出城的商队进行检查就好。现在大张旗鼓的不让百姓买卖粮食,你是觉得岭南还没有乱起来,想要给它添把火吗?” “郡主冤枉啊!是下官考虑不周,但下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胡涂吓得跪地澄清道。 第103章 “本官知道胡县令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作为一县的父母官,作为岭南的掌权者,所说所讲的都会影响到一县一府城的百姓的生活。所以,还请各位以后说话做事三思,不要一拍脑袋就做决定。” 王怀玉简直是头疼,像这种能力不足的笨蛋,什么时候才能全部换掉啊。 换是不可能换的了,这些人笨是笨了点,但好歹还能识文断字,处理公务。要是再换,估计也得等自己把成人学校建出来了,再培养个两三年才行。 经过王怀玉这一说,顿时议事厅里就鸦雀无声了,生怕自己也和胡涂一样,被拎出来批评。 不过王怀玉也只是一说,没有打算惩罚他。而是接着就把对其他几个县的管理制度,发了一份给剩下的县。 “以后,岭南各个县的人员安排还有奖惩制度,俸禄发放等都参照这个册子上说的来。各位看一下有什么意见。” 王怀玉是真想能集思广益一下,毕竟制度这个东西不可能一劳永逸,而是需要不断更新才能更加符合大家的要求。但大家都习惯了做个言听计从的人,在这种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制度下,谁又真的敢提出什么意见? 他们拿着这个册子,看着上面扩招人手,绩效考核、工钱翻倍等等措施眼睛都瞪了,心里也有千万个想法,但最后都悄无声息。 “郡主的这个模式应该是在苍梧等县试用过了吧?既然适用过,看着苍梧几县的发展也比我们的好,想来郡主的这个想法应该是不错的。我们也跟着学,肯定错不了。” 又是一个说废话的,但对比大齐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已经很先进了。 “大家要是没有意见,那以后就按照这个来。招人和提高各个县衙役的能力,希望你们能在今年落实好。”王怀玉道。 “是,谨遵郡主旨意。”各县官员齐声应道。 确定好了各县的制度转变,接着就是拨款给他们修建县衙和培训人员了。好在这个是领钱,大家除了感慨王怀玉舍得外没有什么意见。 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再过两个月便是岭南的秋收。粮食是重中之重,现在就要秋收做好准备。 王怀玉又给各个县说了一下铁农具和牛耕,要求其他县按照都开设一个由官府管理的铁铺,给百姓低价出售修理铁器。耕牛却是没有办法了,这些年陆陆续续的从外面买来加上繁殖的,也才三千多头,分到苍梧那五个县都不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分到整个岭南。 原本王怀玉还想要在北方买过来,但现在北方战乱,什么东西都贵,要求是可以吃的耕牛更不必说了。除非能穿过大齐去和匈奴做生意。 县越多事情也就越多,刚和各个县开完会,做好今年最后两个月的准备,又不得不趁着现在农闲的时候去筹办一直拖延的成人学校了。 “成人书院主要还是教授十八岁以上的人,除了基础的识字算账,更重要的是技能和手艺。这不管是男女都可以去学,只要是岭南的百姓都可以。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就不能是每个县都开一个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先生。”王怀玉道。 照例还是娄明运,宋回芳,林清风等人在。这个成人学院在苍梧县试行过一段时间,效果相当不错。像苍梧县新招的那些衙役,基本都是从成人学院里毕业出来的。能力更是比原来的衙役要高上一大截。 现在想要把这个学院铺设到整个岭南,最重要的就是老师。 “能教成人的先生,也只有苍梧书院的几个,我们还得留一半在苍梧书院,也就是说最多能分出去二十个先生,这二十个人,怎么可能教得了整个岭南?”林清风皱眉。 甚至他一个都不想给,这些先生都是他们费尽心思才从各个地方挖来的。苍梧本来就缺人,这些可是真正的人才,谁舍得放出去? “苍梧书院的先分一半出去,剩下的人我们可以去北方招来补。一开始百姓也不一定会来读,所以摊子可以先不铺那么大。等过个两三年了,第一届学生毕业,有优秀的不就可以留校了吗?”王怀玉道。 一个带一个,一届带一届。有天赋的人就留在学校继续学校教书,等过个十几二十年,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培养不出来? 岭南现在最缺的人就是会手艺的,能干事的。尤其是那种顶级的工匠,要是能找出几个来,她的犁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搞不出来。 想到摸索了几年还没有头绪的犁,王怀玉真的感慨大齐的科技或者说岭南太落后了。 “学校这个还是另说吧?我们现在人手还是太少了。”林清风持不同的意见。 “但是我们要不办那就一直缺人,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凑齐?”王怀玉捏着指尖,忽然想起现在的北方战乱,“要是各位愿意给同门好友去一下书信,邀请他们来岭南避难,或许也是一条出路呢。” 王怀玉的话让他们面面相觑,但好多人心中都有些意动。 对呀,之前不同意是因为北方的发展更好,但是现在北方战乱,作为小世家或者势力不大的人,确实很难生存下去。既然要找个地方发展,那为何不能到岭南来呢?他们自己是亲身体验过的,知道岭南的好处。 “便是不办书院,我们也是要给亲友去信的,既然郡主都这样说了,我们现在就写吧。”宋回芳道。 他想起自家还有几个不错的侄子和能工巧匠,要是能把人劝说过来,就怕宋家在这场战乱中不保了。 想到就去干,在宋回芳行动之后,很多人也想起了自己的亲族。虽然他们是世家的庶子,但也是有自己的亲朋好友的。现在北方大乱,说不定就愿意来岭南这个偏远的地方呢? 不过他们也知道岭南的情况和王怀玉的底线,去信的时候并没有给嫡枝消息,只是和家中的亲眷说了一下,让他们如果觉得北方生活不了,可以来岭南投奔他们。 虽然这次议事没有能让大家都同意建书院,王怀玉还是在粤州府和桂州府划定了地址,让当地的县官着手把书院建起来。因为缺少先生和学生,书院的进度也就没有要求特别紧。正好可以给两个府点时间。 这一个学校不是为了培养传统的知识分子,而是为了做技术学院和研究所的,所以在建设的时候,王怀玉亲自去把关。 “书院开设理科、工科、农科、医科、法学四个大类,每一个类最少要建一栋上课的教室,除法学外,其他三科还要有一栋实验楼。农科另外有一千亩的试验田。书院里要建一栋藏书馆。另外每科都要配一栋学生宿舍,每个先生配一座院房。” 王怀玉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和设计这两座书院的工部官员说了后,只见工部的刘明锐险些把自己的胡子揪掉。 “郡主,照您怎么说的来做,这个书院没有上千亩根本建不下来啊。而且这造价不是下官诳你,一座这样的书院最少要十万金!”刘明锐沉默了一会又接着道:“这样大的成本,在岭南来说,应该没有合适的人能把里面填满。” 不说先生能不能招到,就说学生,肯定不是培养那些泛泛之辈的。但岭南识字的人都没有多少多个,何况是能来上这个学院的人? “现在没有以后就不会有了吗?更何况,不是有句古话叫做种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吗?我们现在就是在种梧桐树,等这个树种好了,还愁没有凤凰吗?”王怀玉道。 正是因为现在没有,所以她才要花重金去建设。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培养出需要的人才呢?这么多钱,其实只要培养出一个人才,就值得了。 眼看着劝不动,刘明锐只能退一步道:“郡主这个想法是好的,也是我们岭南百姓的福气。不过我们现在人没有那么多,为何不先建一个?健在岭南的中心,粤州或者苍梧。” “梧桐树只有一棵也可以引得凤凰来,而且物以稀为贵,有时候好懂事少了,反而能引起大家的看重。至于桂州,如果郡主担心的话,不如在那边设立几个和苍梧县差不多的书院,既有小孩正统的教学班,也有您说的这个成人班。到时候再从中选取有天赋的人过来深造,不是更能筛选出人才?” “分级教育?”王怀玉有些诧异道。 因为现在大齐还没有科举制的出现,以至于王怀玉都忘了世界上的教育是分级的。比如说从小学到中学、高中、大学,科举制的时候从秀才、举人、进士。 岭南一开始的教育,就是苍梧几个县的小学识字班,还有就是各个村县有意向来学习的成人班,但这些人学了技能毕业出去就是自己找工作,或者是到县衙就业了,根本没有往上升的机会。 但苍梧几个县的书院都是三五年一届毕业,五岁入学的那批则是跟着先生一直往上读,完全没有想到等他们毕业了还能再到别的地方去学习。 这样一看来,原来计划就没有那么完美了。 “是,下官说的就是郡主这个分级教育的意思,”刘明锐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一琢磨也明白了,跟着点头赞同道:“县一级的书院负责启蒙和筛选有天赋的学子,州一级的书院则是培养更深一层次的学子。” “依照郡主的意思,这几个大科应该是要培养各个行业的能者。那就要往深了学,花费的时间长,需要的天赋也高,还是要好好筛选才好。” 第104章 不然花了那么多钱培养出来的人结果不如人意,那就是浪费了。 刘明锐的未尽之言,王怀玉听明白了,也听进了心里。她想了一下,对方说得确实有道理。 就好像现代的大学有很多,但不是谁都能考上的。考上的那些都是每个地方的佼佼者,而这还是在全民义务教育的前提下才有那么多人能考上大学。以现在大齐的教育程度来说,她能让十分之一的人认得字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想要培养行业翘楚,甚至撬动科技的发展,只能说是任重而道远。 “那便听刘大人的。不过这个成人学院名字要改一改了,不如就叫做大学吧。选址也最好是在交通便利的地方,方便岭南的百姓和外地人来就读。” “郡主大义,下官这就着手去办。”刘明锐恭敬行礼退下。 学校一时定下,王怀玉也终于想起被遗忘的外国来使了。她招手叫来秋香询问,“前年北上去京都的西欧国使者,现在还有消息吗?” 闻言,秋香眼里浮现出笑意打趣道:“郡主不提,奴婢还以为您忘记他们了呢。” “怎么会呢,这可是我们岭南的大财主,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他们啊,就是不知道北方的战乱,有没有把我们的大财主吓坏。”王怀玉也笑道。 被主仆两人打趣的戴森等人,现在正带着自己的手下在抱头乱窜。 “哦,我的上帝啊,我为什么不听岭南那个美丽的领主的奉劝,一定要往北边来走着一趟,我们的货物,都被这里的领军给占据了,我们要怎么才能回去。”戴森坐在仅剩下马车里,看着外面高大的城墙悔得肠子都青了。 时间回到一年前,经过了王怀玉的传达,梁武帝还在世的时候就收到他们来使的消息,也盖了章子批准进京都。然而他们因为大船北上不了,换成了小船又换成了马车,最后等到了京都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梁武帝驾崩。 这一驾崩,京都就戒严了三个月,让这一群家伙想要出去做点什么生意,看看京都的样子都不行。好不容易等到新帝继位了,人家忙着拉拢大臣和藩王,哪里还记得外国来使。 眼看着手里的钱财不多,在京都待着也赚不到钱,他们就商量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结果刚走了一半,就在淮南府被揭竿而起的起义军给围住了。 这命途多舛得,王怀玉要是知道了都得可惜一下。 “我们的大财主情况不太好,这段时间北方乱起来了,没有人顾得上他们。在见过了先帝后就没有消息传来了。不过我们的商队现在也在北方,郡主要去信让让商队留意一下吗?”秋香问道。 “留意一下吧。”王怀玉点头又忽然问道:“我记得他们好像还有部分留守在平河县?这些人是情况有了解吗?” 秋香点头,这些人的消息她还真知道。 平河县的码头上,来往的客船一如既往的繁荣,很多商客基本都是在平河县停靠一下做补给。只有靠在最边上的那艘大船是个意外。 比大齐目前能见到的最大的商船还要大的船,停靠这里已经一年多了。每天都可以看到上面有黄毛褐色眼睛的外国人下来。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稀奇,每当上面的人下来,他们就当猴子一样围观。但习惯了之后,就知道这个船是西欧国使者的,因为船太大,进京都进贡开不进去,只能留守在这里。 “戴尔,你们今天又准备去吃什么?茶铺旁边的刘大娘家都快被你们吃发财了。什么时候也在光顾一下我们酒楼啊?” 又一天早上,天晴气爽,在船上待不住的戴尔和兄弟下来准备去吃饭,就听到了在码头拉客的小二打趣他们。 经过这一年多的生活,戴尔非常神速的学会了大齐的语言,从一开始的手舞足蹈比划,到现在的沟通无碍。 他听着小二的话,笑着摆手道:“你们酒楼的东西太贵了,我们那么多人吃了要好多钱。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了,等我们船长回来了再光顾你们。” “好啊,这可是你应下的。我可替你记得了。”小二笑着应下,又朝县衙那边指了指道:“我看县衙那边新出了个吃食摊子,说是什么鸡蛋灌饼,还挺新奇的,你们可以去尝尝。” 戴尔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感激地点点头。上帝才知道,他们留守在这里看船,一天到晚哪里也去不了有多无趣。每天的乐趣就是到这个县里找吃的,看一下大齐的风土人情。 但平河县地方就那么多,哪怕他们三十个人轮流下来,一天看一个地方,也早就把平河逛遍了。甚至都和周边的商贩打成一片了。 戴尔和几个兄弟下意识的就往新开的店铺去,而县衙里的衙役王大明接到书信也正要去找他们呢,一出门就看到了这几个显眼的人。 “嗨,戴尔。我这边有个商队带给你们的信,说是你们的船长戴森给你们写的,快过来拿。”王大明招手大声喊道。 现在大齐已经有驿站了,百姓们要是有寄书信的需求,一般会到驿站旁边蹲守,要是找到顺路且同意帮忙带东西的商队,就会把东西给他们帮忙带去。而这些商队到了地方之后,为了防止东西遗落或者没有人按时来拿,一般会放到县衙去寄存,或者是让县衙的人帮忙送去。所以这其中的费用也是不便宜的。 但这个费用对戴森等人来说还是负担得起的,他们忧愁的是,不知道收到信的戴尔能不能找到人来救他们。 戴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欧立推了他才跑过去拿信。 “谁会给我写信,竟然还寄到了县衙,”戴尔一边拆开一边嘀咕,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激动道,“不会是船长给我们的信吧?” 说着,身边的人也激动了起来,拆信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一张岭南特产的桑皮纸,上面用他们国家的文字写了密密麻麻的好多话。戴尔和旁边挤过来的兄弟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直到看见他们的货物被抢了,人被困在了一个叫淮南府的地方。 “啊?船长他们被抓住了?” “那我们怎么办?” 四个人,吵得戴尔脑袋都快炸掉了。他大呵一声道:“都不要说话了,船长他们被困住了,我们要想办法去救他们。他们都是我们航海的朋友,而且我们的船,最少要一百个人才开得起来,没有船长他们,我们回不去西欧国。” “我知道要救船长,可是我们要怎么救?” “对啊,我们只有三十多个人,怎么去救船长?” 王大明有些好奇,怎么拿到信还开开心心的,看了信之后他们就吵起来了。正伸长了脖子看呢,却见上面跟蝌蚪一样的文字,一个也看不懂。 戴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知道在平河县里,县衙的人说了才算,而旁边的王大明就经常解决大齐人遇到的问题。 他们虽然不是大齐人,但他们是外国来使,他应该也会帮忙的吧? 戴尔这样一想,就主动走到了王大明身边,指着手里的信和他说道:“我们的船长来信了,说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叫淮南府的地方,请问我们怎么样才能把他们带回来?” “你是说你们的船长他们,之前进京都去朝贡的人被困在了淮南府?”王大明飞快的转动脑子,稳住他们道:“你这个涉及到了两国的事情,我要去禀告大人和郡主才能给你们消息,你们要不和我去县衙和大人亲自说一下吧?” 大人和郡主,戴尔已经知道这两个人在岭南的地位了。能得到这两个人的帮助的话,确实更有可能把他们的船长救回来。 戴尔点点头,自己带着两个兄弟跟着王大明去县衙说明情况,另外给一个兄弟小声说了一下什么,只见对方快速的往船上去。 戴尔在此刻就只能说,幸亏当时戴森走的时候,没有把他们手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不然他都不知道拿什么来说动这里的官员。 他们之前也遇到过,到了一个地方后被当地人或者一些敌对他们的奴隶主抓住,但每一次只要他们拿出漂亮的珠宝,就能获得对方的释放。戴尔希望这一次也能这样。 李荣生听到手下来报,又见戴尔将他看不懂的信呈上来,不得不接受了这一群使者被困在淮南府的事实。但他也只能无能为力的告诉对方,“我们大齐现在正在打仗,你们的船长是被叛军抓住的,我们不一定能劝他们放人。你们要做好准备。” 王怀玉之前告诉过他要多加关注这些人,所以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给王怀玉汇报了。得知了这一个消息的王怀玉不知道该说这群人倒霉还是啥,但想着要对方干的事情,便准备了岭南的特产,还有戴尔送来的部分宝石给淮南王,让他帮忙捞人。 好在叛军只是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给够了钱粮就放人。 当戴森带着手下,架着只能坐得下几个人的马车回到岭南,看见救他们出来的王怀玉,简直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尊敬的郡主大人,你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们能够从那些恶魔的手里回来,多亏了您。非常后悔且抱歉,当初没听从您的话留在岭南。岭南真的是最好的地方了。”一见面,戴森就在王怀玉半鞠着身子,情深意切道。 第105章 “不到京都不知大齐之繁华,各位来到大齐想要去见识一下是应该的,不过我们国家出现了点小问题,对各位招待不周,实在是抱歉。”王怀玉没有因为对方的后悔自傲,反而怕给对方留下坏的印象。 她自省了存在的问题后,又积极的推销起了岭南。 “不过现在能把带回岭南,本宫也不算是怠慢了各位。岭南也一样有各位需要的东西,虽然不如京都等地繁华,但胜在安全且里港口近。各位不如就在岭南看看?如果有喜欢的东西,也可以采购一些回去,给家人们带点大齐的特产。”王怀玉真心建议道。 “尤其是各位在船上需要待的时间太长,不如试一下我们岭南的罐头和当地的茶叶咸菜,在船上也好改善一下生活。” “郡主说的话是真心的,我们会好好考虑你说的东西,返程的时候一定会购买的。”戴森认真道。 此时他的心里只是想着要报答对方解救他们的恩情,对于王怀玉说的这些东西,心里有些瞧不上。 再好的东西能有京都的好吗? 想起京都和沿路江南地区的繁华,戴森眼里露出了野心。 然而,当他真的按照王怀玉的指点去看岭南,购买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岭南的东西竟然不比京都江南的差多少。 “这个罐头鱼,还有这些咸菜,茶叶。不,这里竟然还有丝绸,竟然都是岭南出产的?”他震惊地看着带自己来街上买东西的戴尔,不敢相信,这一年多的时候,对方竟然把岭南混得这样熟了,还震惊于这里的东西真的不比外面的差。 “嗨,船长,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岭南的东西很多的好不好。你说的茶叶和丝绸在岭南的桂州府很多的,平河县这里还算少一点,听商队的人说在苍梧县,才是整个岭南东西最多最齐全的地方,很多外地的商人还特意过来做生意呢。尤其是最近新出的一个什么玻璃,比我们的印尼那边的琉璃还要好看。” “戴尔老板说的不错,我们岭南的东西可多着呢,一点也不比外面的差。”旁边的小商贩听到,与有荣焉地说道。 这可把戴森稀奇得不行,他眼睛来回地在戴尔和商贩间转悠,“戴尔老板?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和这里的人那么熟悉了?” “你们一去就是一年多,船上吃的穿的都少,我们只能经常下来这边买了。偶尔也逛一下街,一来二去的就和大家熟悉起来了。” 戴尔这一解释,戴森才了然的点点头,看向旁边的商贩也换了一个脸色。 “这位先生,你说岭南的东西很多且很好,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介绍,要是方便的话,能带我们去买就更好了。我们会有丰厚的报酬给你的。”戴森邀请道。 他对大齐已经很熟悉了,决定用自己最后的钱去购买丝绸和茶叶。但他是外地人,对茶叶和丝绸的价格都不熟悉,所以他决定雇佣一个人来帮忙他们。 商贩张竹根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落到自己的头上,他紧张地搓了搓手道:“小的倒是认识几个做茶叶和丝绸的老板,不过价格我不敢给你们保证。这些东西不是懂行的人可不敢轻易去碰。你们要是想要省钱或者买好东西,不如去衙门开的商行,那边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 当然,能拿出来明码标价卖的,基本都是由衙门牵头去做的,水不深,但好东西也少。 戴森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在,当即就表现出了兴趣。张竹根从十岁开始就混迹在各种商贩间,自然看得懂他的脸色,立马就带着人到商行去。 这是岭南这两年才出现的新鲜东西,像百姓们自己地里种的东西,一般是摆在城南门口的集市上,不需要交摊位费。像有自己固定商铺,平时会和百姓们收散货或者去订购的大商贩,就会到城西的商行去。 商行是在城西特定划出来的一块地方,里面横平竖直的建了不少的铺门,都是衙门近两年规划的。每一个商铺都有库房,进来的商贩也都要登记,在这里做生意也是受衙门保护的。总体上来说,安全和方便性都很高,所以也很受这些商贩的欢迎。 戴森跟着张竹根进到城西商行,才发现小小的平河县,竟然有那么大的一个市场在。 “你们想要的茶叶和丝绸是我们岭南的畅销品,在西二街的最里面。这里的丝绸和茶叶都是今年的新品,东西应该不错。”张竹根介绍道。 戴森看着来往不绝的商贩,眼睛都看不过来了。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还有很多扛着大包小包在上货的。这里面的热闹堪比在京都的时候。 “这个是做什么的?”戴森忽然看到有个农人,背了一箩筐的草过来,但不管是店里面的掌柜,还是农人都非常小心宝贝他箩筐里的草。 “哦,这个我们岭南特意的药材,这个老伯应该是采到了好药吧。”张竹根看了一眼,见到掌柜给了对方一个大银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哎,人家就是好运气,这几十两银子的药材说采就采到了。他累死累活在街上跑三年都挣不到那么多钱。 “这个草,是药材?”戴森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当然,我们岭南的药材非常多,但除了大夫和专门的采药人,我们都认不得。”认得一些平常的应该不算吧?张竹根想到。 “你们大齐人真神奇,这些东西竟然也可以当做药来用。”戴森啧啧称奇。 此时的他还没有认识到中医中药的神奇之处,满心满眼都是能赚钱受欢迎的茶叶和丝绸。 一行人不断地往前走,见到了做不同生意的人,直到最里头才看到几个比较冷清的店铺。 “掌柜你好,请问您这里现在有茶叶和丝绸吗?”一进门,张竹根就朝对方打了招呼,指着身后的戴森等人客气道:“这是几个来自西欧国的客人,他们说想要带点我们大齐的茶叶和丝绸回去。” 孟羽良抬头看去,张竹根他认识,这人经常给他们拉客人,帮忙销售一些残次的货物。但是带来的人吗,好像有点眼熟? “你们是码头上那艘大船的人?”孟羽良问道。 “对,是我们的船。我是上面的船长,我们来大齐已经两年多了,打算过几天就回国,所以想要购买一些大齐的特有的东西带回去。这位先生介绍说您这里有,我们就特地过来了。”戴森说着拗口,但是能让人听得懂的大齐话,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诉求,甚至遣词造句都比一些没有读过书的百姓要有文化。 孟羽良感到一阵稀奇,很是好奇道:“现在可不是茶叶和丝绸的季节,你们要买的话,就只能买到上半年积压的陈货了。而且我看你们的穿着不像是用丝绸做,买不布匹回去能做成你们想要的衣服吗?” 孟羽良是平河县最大的丝绸商,和县衙几乎是半合作的关系,享受了不少衙门的优惠政策,但同时的也要负责兜底收购平和县、容县蚕农的蚕茧,然后自己再找人纺织成不布匹。 他的丝绸自己不敢说最好,质量上肯定是比得上江南地区的。但就是颜色这一块,不认人家染色染得漂亮鲜艳,以及织造方面,图案花纹也没有华丽。这也是岭南丝绸至今还比不上江南丝绸的原因。 而据他所知,这群人是去了京都和江南的,就是说要找好东西运回国。怎么现在去了京都回来,反而看上了他们岭南的丝绸? 孟羽良想做生意赚钱,但也知道钱要赚的踏实,所以在戴森这个外行人准备购买的时候,把自己货物的优缺点一一讲清楚了。 孟羽良把自己样货都摆了出来,然后手把手的带着对方一件件看去,告诉他这个叫什么,工艺好在什么地方,能做什么,值多少钱。 戴森听完感觉收获非常的大,对孟羽良的真诚也非常的感动。感动到戴森忍不住握住了人家的人,含情脉脉地道:“这位先生,您这是天神一样的人物。竟然把您赚钱的秘密告诉我们,让我对丝绸了解得那么清楚。” “我对您,对您的货物都非常的满意。您说的这些价格我们都能接受,请问能不能给我准备颜色最鲜艳,花样最多的丝绸,我要五千匹带回去给我国家的人。” 孟羽良咻的收回手,惊恐地看着他,实在是不能明白为什么一个大男人,握着自己的手含情脉脉的是个什么意思。 “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孟羽良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要的布匹我这里没有那么多,我帮你看看其他人还有没有了。” 孟羽良说着快速的走出门去吆喝了两声,不多时就又有两个人过来。他们交流了一番,得知戴森这个大主顾的要求,当即凑齐了东西。 好在戴森去京都的时候还留了不少东西在船上,哪怕回来的时候被叛军扒得一干二净了,也有钱付款。 买完了丝绸,又到隔壁买茶叶。见到了戴森他们的购买力,张竹根暗自窃喜。成交了那么多东西,他能得不少的赏钱呢。 到了茶叶铺,张竹根也是率先进去打了招呼,介绍双方的情况。听到戴森在隔壁买了五千匹布,并且还不讲价,茶叶铺的掌柜眼里都放光了。 然而一给对方介绍的时候,张竹根就发现这不是个诚心做生意的。 第106章 “陈年的茶叶,还带着茶梗子,你竟然也敢要一两银子一包?这怕不是想钱想疯了?”张竹根震惊地看着掌柜,气得拉着戴森等人就往外走。 刚走出门去,就碰到了来找他们的衙役。 “哎,大明哥,您咋到这里来了呢?我陪着戴森老板他们来买点茶叶和丝绸,应该没有问题吧?”张竹根小心地问道。 虽然县衙这几年都表现得很亲民,对待他们这些小商贩老百姓也都很友好。但官府终究是官府,他心底里还是很怕惹上事的。戴森这些人是外国人,要是自己不知情做了什么坏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没事,就是我们容县的大人听到了戴森老板想要买茶叶的消息,想叫我过来帮忙问问,要不要去容县看一下。”王大明说完自己的来意,又和旁边的戴森介绍道:“容县是我们岭南这几年种茶种得最好的县之一,他们县的茶都是高山冷茶,味道非常好的。就是去年战乱,东西积压了一点。戴森老板要是感兴趣,不如去看看。” 张竹根正懊悔自己怎么介绍了一个宰客的老板呢,听到王大明的话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和戴森道:“老板,这个人是我们县衙的衙役,说的话那都是真的。而且外地来的人也确实是喜欢容县的茶叶。最重要的是,要是你这个生意和官府做,那价格和品质上肯定没有问题。” 要是放在以前张竹根不敢说这个话,但经过了商行的筹建,还有县衙组织商贩去村里收购东西的事,张竹根便在心里信了几分官府。 戴森想的则是不一样,他去了京都也走过那么多地方,自然知道能搭上当地官员的重要性。之前是没有门路,现在当地的官员送上门来了,这笔生意就算是赔钱,他也要去做啊 “好,你介绍的东西都不错,我很喜欢很感谢你。”戴森顺手给了张竹根一块银子,转头和王大明道:“你们的大人竟然来到平河县了吗?真是不好意思呢,要是我知道他要和我们做生意,我肯定早早就去容县了。现在还得麻烦先生您带路呢。” 这外国人还怪大方的。看着戴森随手给出去的赏钱就是自己半个月的俸禄,王大明在心里暗暗嘀咕。 不过职责没有忘记,他微微颔首道:“刘科长就在县衙等着呢,戴森老板要是有空不如现在过去?” 戴森从善如流,一行人就从茶叶铺转头去了县衙。原本还想要说张竹根两句,替自己货物辩解的掌柜,一见到王大明身上的那身衣服,瞬间就闭上了嘴。 现在别说是说张竹根了,他还的祈祷对方没有把他刚刚干的事说出去,不然轻则面临罚款,重则要搬出商行。 要知道,在平河县,或者说现在整个岭南,被县衙勒令搬出商行的,那都是经商不诚实,欺诈顾客的。一旦他背上这个名声,以后哪里还做得了生意? 张竹根也不虚,他知道商行的规矩,一出门就暗搓搓的提起刚刚那家的老板经营有问题。 王大明听得那叫一个高兴啊。他们衙役有个奖赏制度,其中有一个要是发现有危县城形象,抹黑经营平台的,处理好可以奖励一百到五百文不等。举报的人也有奖赏,在这样的制度下,商行的经营可以说好了很多。也建立起了大家伙对商行的信任,这也是为什么大家这几年愿意把东西买到商行的原因。 “好兄弟,过几天我休息了请你喝酒。”王大明高兴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戴森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张竹根察觉到雇主的疑惑,也主动上前去解答。 这个平河县对待商人竟然是这样的,怪不得这里看着那么热闹呢,大家都愿意来,,原来是有官府做保证呢。这样的环境和政令,是戴森没有见过的,他对这一次的交易也更加上心了。 而县衙里,容县的招商科陈子豪也是踌躇不停,来回的在大厅里转悠,时不时的问上几句,“李大人,你说戴森会跟我做生意不?会买我们容县的茶叶不?这要是再卖不出去,我们县的茶叶可就积压一年了。” 他们县前两年开了好几个茶园,产的茶自然也是有三六九等。那些最好的明前茶啊、嫩茶啊,还不没有产出呢,头一年就被预定完了。但是这稍微差一点的茶,既买不上好的价钱,竞争又大,想要当碎茶去买吧,又不划算。 就是这一批中等的茶叶,把容县的茶园和官员都愁得不行。恨不得日日找来那些茶商谈生意,甚至还有人出过,想要好茶和差茶一起搭着卖的馊主意。 “你们容县的茶好得很,要不是现在北方战乱,哪里会卖不出去?戴森这个外国人也看不出茶的深浅,你到时候优惠点就好了。不用太过担心。”李荣生淡然道。 虽然他不是容县的官员,但每年的汇报他也是在场的,自然知道容县靠着好茶就赚了不少。这一批次一等的,就是舍不得降价才卖不出去,不然早就清空了。 现在能产茶的州府就三个,江南、建闽、还有岭南。而且不止是大齐对茶需求高,北方的匈奴、少数民族也都需要。要不是岭南离得太远,还真说不好这茶叶卖给谁呢。 “哎,郡主说我们茶叶太单一了,制作好了的绿茶只有大齐人爱喝。叫我们再去学学外面的红茶、黑茶、白茶,可以卖给外国人。我之前还觉得是瞎折腾呢,早知道我就去学了。” 想起之前自己反驳的样子,陈子豪气得直拍大腿,“听说那些什么黑茶红茶越放越值钱,味道越好呢。不像这个绿茶,就得喝最新鲜的。”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陈子豪恨不得回去拍死不愿意去学习的自己。 叫你自作聪明,叫你自作聪明。明明就是个目光短浅的,还不愿意听郡主的安排,现在知道错了吧! 李荣生看着他一会懊悔,一会揪头发的模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些新进来的官员都是好的,就是这形象吧,比以前的官员差了点。 好在王大明很快就将人带了过来,解救了不知道如何劝解的李荣生。他把地方让出来,吩咐下面的倒上茶水,还装些岭南特有的米散放到桌上,自己摆摆手道:“既然人来了,二位就先好好聊聊,本官叫食堂做了饭菜,一会聊完去食堂吃放。” 现在县衙招待客人,不管是别的县来的官员也好,还是商人也罢,都要去县衙的食堂吃饭。这是王怀玉定下的一套规矩,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吃拿卡要。 一开始大家还不适应,等到习惯了之后才发觉这的好处。因为别的不说,现在各个县衙食堂做的菜色,吊打县城里头的大部分酒楼。 谁要招待客人,有什么忌口的,多少个人,只要把这些和食堂的大师傅一说,到点就能给你做出一桌漂亮的席面来,而且也不用愁这个钱怎么付,那县衙都是有专门的钱支出的。 陈子豪也知道这个规矩,先是感谢了李荣生和平河县对他的帮助,转头就和戴森说起了自己县的茶叶。 “戴森老板,你还没有去过我们容县吧?我跟你说,我们县那真是山美水好,种出来的茶叶就是京都的人也追捧呢。尤其是当年的春茶,那泡上一壶,出来的味道简直是神仙问到了都要下凡。” “我听李大人说,您买这个是要带回去给你们国人喝的,那我就更加推荐我们容县的茶了,不管是价格还是质量都是顶尖的。而且啊,你们不是要在海上行驶很久吗,为了防止潮湿,我们包装的时候还可以给你用最好的油纸,保证你拿到的是什么样,回去也是什么样。” 陈子豪能做招商科的科长,嘴皮子自然是利索的,对经商一事也很擅长,所以一上来就介绍了自己东西好在那里,还能为对方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不得不说,这一个防潮切中了戴森关心的地方。他听到陈子豪这一说顿时就产生了兴趣道:“既然是这样,请问我可以去你们茶园看一下吗?茶是你们大齐特有的东西,我和我们国家的人还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非常想要看看。” 带人去参观而已,陈子豪已经轻车熟路了,立马就把这件事给应下。两人一拍即合,在平河县吃了一个午饭,陈子豪立马发信去容县,让县里的人做好接待准备,戴森也回去雇佣了几个车夫,跟着陈子豪去了容县。 一路上,戴森都感觉到了无比的震惊,他没有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竟然还能修建出这样一条平滑宽阔的大道。 他一眼就看出这路是用水泥铺设的,这就算是在号称大齐最繁华的江南也没有,哪怕是大齐最富贵的京都,一出门也都是夯实的泥土路。而这个他原本看不上眼的岭南,竟然能铺设这样一条水泥路。 “你们的这个路,真是太方便了。”戴森透过车窗一边看着外边的景色,一边和陈子豪感慨。 陈子豪看着水泥大道,眼里升起了浓浓的自豪道:“这算什么,郡主早就下令,要将岭南各个县都用水泥路联通起来。现在还只是起步,只修了苍梧、粤州、桂州、平河、容县这几个地方。等下次你来,你就会发现在岭南去哪里都是这样的路了。” 第107章 戴森不敢相信,这是有多富裕才能将整个岭南都修建成这样。 他的国家应该和岭南差不多大小,还有很多地方没有人住呢,一个地到另一个地方甚至连路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是怎么做到的。不,应该说,岭南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戴森坐着马车沿着水泥路走了一天不到就进入容县地界,一进去就发现这里和平河县的区别。 平河县地势比较平坦,有平原和大河经过,一眼看去比较空旷。但是容县放眼望去都是延绵不断的山,只有夹在各个山脚下的田地才有农人耕种的痕迹。 但每一块田地,戴森都可以看到那里有着类似水泥路的痕迹。他不理解地问旁边的陈子豪道:“陈科长,你们岭南已经繁荣到可以将水泥路修到农田了吗?” 陈子豪瞬间爽朗一笑道:“当然不是,那个是我们修建的水渠,在比较缺水的田地上用水泥修建的,可以更好的浇灌作物。戴森老板要是感兴趣,我也可以带你去看一下。” 戴森眼里兴趣大起,虽然是个船长出来做生意的,但更重要的是为了给他们国家开辟领土。他们的国家太小了,而且可以种植的耕地更少,所以他们国家的君主希望能找到一块能给西欧国提供大量粮食的地方。 岭南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因为岭南的地形和西欧国差不多,只是岭南气候比较好,可以一年种植两季。但戴森见过可以一年种植三季的地方,相比较起来还是那些地方更吸引他。 更重要的是,大齐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哪怕他们现在处于战乱之中,戴森也知道西欧国不可能战胜他们。只能把这一份心思压下,但是看到岭南的水渠,他却起了兴趣。 地形一样,岭南能用的地方,他们国家是不是也能借鉴? 水泥水渠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就在田间地头,谁想要去看都能去,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陈子豪便带着人下到地里去看了。 田地不过,但一块接着一块,上下高低错落,沉甸甸的稻穗正昭示着今年的丰收。陈子豪很是感慨地介绍道:“我们岭南的耕地少,尤其是我们容县,山多地少,几年前地里的收获百姓们交了税,就只能吃个半饱,平时都要问山林要吃的。” “但是这几年不一样了,我们的这些田地都被利用了起来,以前水上不去或者缺水的地方,现在都被水利工程弥补了。水利工程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些水渠,配套的还有水库和水车,利用这些东西,我们在雨季储水,在旱季放水。让庄稼一年四季在需要水的时候都有水。” “你看,往这个的山上去,那里一片都是梯田,有些不牢固的地方就用水泥加固,既方便又牢固,给我们容县多开了不少的耕地。再加上这些年郡主让人不断培育的稻种,现在我们的水稻亩产越来越高。” 除了这些表面的东西,陈子豪在稍微带了一下水稻田养鸭子鱼虾、山脚种桑树、山上种茶,种植香料这些套种、分区种植的模式。听得戴森眼里异彩连连。 “你们的这位郡主真是厉害,竟然想出了那么多东西。”戴森眼里闪过敬佩道。 “那确实是,我还没有见过和郡主一样聪明的人。”陈子豪也满是认同道。 不过戴森也关注到了另一个点,好奇地问道:“你说你们这里还能种植香料?” 陈子豪点点头,“对,像香叶、八角、桂皮这些我们容县都有种植,虽然比不上桂州那边的县种得多,但也能给百姓带来不少的收入呢。不过这些东西现在还是做药材比较多,也就是我们县衙开办的食堂会使用这些来做菜。” 香料,一直戴森贸易的主要货物之一。虽然这个桂皮和八角香叶什么都没有听过,但不妨碍他心动。 戴森出口询问道:“你们这个香料,能让我看看吗?” “啊,那中午到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带你到后厨问一下大师傅吧的。不过戴老板,你想要香料生意?我们这个桂皮和八角才种下两年,估计还要个三五年才能大批量收获,现在可没有多少生意。”陈子豪有些惊讶道。 不过他也有些懊悔,之前王怀玉让他们种这些,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又见是用在厨房上比较多,还以为要卖不出去呢。种的人也没有那么积极,没有想到竟然还真的有人需要。 西欧国在偏北的地方,每年的雪季都非常长,在雪季的时候他们基本吃不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尤其是饲养的肉,因为负担不起冬季草料,一般在秋季的时候就宰杀了。但这些宰杀的肉都只能简单用盐腌起来或者是烟熏,虽然这些年可以从海外获得新鲜的实物运回去,但他们还是很依赖腌制食品,而腌制自然少不了对香料的需求。 戴森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国家的需求,陈子豪若有所思,然后激动得一拍手道:“既然这样子,那为什么戴老板不再尝试一下我们的罐头和咸菜干菜呢?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新鲜的,但也别有一番风味,重要的是几年都坏不了!” 容县除了盛产茶叶,还有一个不太出名的橘子。这个东西在岭南几乎每个地方都能种,但容县的格外好吃,只是因为到冬季才能上市,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卖给了商队送到北方去,在本地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反而不觉得有多特别。 只是戴森一说腌制食物是为了冬天有东西吃,他就想起了他们县最近一年才开的罐头厂。 说起来这个也是托了玻璃厂的福,之前没有玻璃的时候,他们就只能把橘子制作成果脯,但橘子水分太多,制作成果脯也保存不了多久。后面王怀玉来了,让他们试着制作罐头,成功了却也只能用陶罐、瓷器去装,成本太高保存得也不是特别的完美,罐头生意也就不温不火。 但玻璃厂起来后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给京都送了玻璃去后,整个玻璃厂一跃成为岭南最赚钱的三个大厂之一,其中除了生产玻璃专供给有钱人做窗户外,还生产了一些瓶瓶罐罐,其中就有一批专门给他们定制的罐头罐子。 外人看着玻璃的价钱很高,但他们这些内部人都知道成本低到不可思议,所以玻璃罐子用起来毫无负担。甚至还能趁着罐子值钱,把罐头也抬高一点身价,赚得也就更多了。 不过可惜的是,现在是十月份,今年的橘子还没有进入采摘,去年的罐头也早就卖完了。而戴森这个月就要离开岭南,等不到这个大主顾。 不过没有橘子,也有其他的水果,想粤府那边就有很多县可以种植荔枝龙眼,今年也尝试做了一些罐头,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存货。 陈子豪这样想着,也给兄弟县市推荐了一下了。 戴森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罐头和干菜了,他被说得也升起了一些兴趣,应承道:“等我看完茶山买完茶叶,回程的路上就去看看你们说的罐头和干菜。” 说到这个地步,陈子豪便建好就收,继续带着他去参观,介绍起容县的风土人情。 而等到了茶山之后,戴森就不由得为这里的风景陶醉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在大齐人身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那个看起来只是几片叶子的茶叶,能散发出那么让人着迷的味道。 “你们这里,和神女住的一样,是那么的漂亮。怪不得从这里出来的茶,别有一番滋味。”戴森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道。 眼前的茶山已经是海拔过千米了,周边是一样的大山把它围绕在中间,因为岭南的降水丰富,这里终年围绕着雾气,气温也比外面低好几度,除了种茶的本地人,几乎没有外人踏足。用大齐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得日月之精华的东西。 听到有人夸自己的东西,陈子豪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介绍起制茶的工艺也真心了许多。 原本他是有些担心,这个人看了他们的做茶工艺会不会偷学过去,但他又一想到这些做茶的步骤只是表面的,真正掌握了技术的是老师傅们,也就放心了许多。 从采茶到杀青、再到炒茶、揉制等等,几十个步骤下来看得戴森眼花缭乱。 “太不简单了,你们的这个茶叶。”他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的茶会那么贵。 “是,所以茶叶在之前都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东西,不过现在嘛,我们也有普通老百姓能喝的,就是品质不一样。”陈子豪点头赞同道。 两人就茶叶的等级和价格交谈了起来,在说到容县现在手里这一批茶是中等的茶,味道不错价格也优惠之后,戴森几要求立马去看货。 好在东西确实不差,符合戴森的要求,当天就和容县签定了契书,只等着第二天县衙的人把东西运到平河县给他们。 对方爽利的态度也让容县对他有了不少的好感,陈子豪更是直接放言道:“等我们香料出来了,戴老板要是要,我们县优先考虑和你合作。” 戴森已经在容县的食堂见识过了桂皮八角是什么东西,还友情获得了大师傅给的几个菜谱,以及香料的运用,心里也是觉得这一趟来得非常值。 “感谢你我的朋友,你们对待朋友非常好,我非常喜欢和你们做生意,以后一定还会再来的。”戴森也感激道。 他已经能预料到,他从大齐带回去的东西,会在他的国家有多受欢迎。尤其是他从大师傅那里知道了,茶叶和奶的做法,简直是令人回味无穷。 第108章 得知戴森采购完东西,就要返程,王怀玉特意赶了过来,请他到县衙的食堂用了一顿饭。 酒足饭饱后从身边拿出一叠纸张递给他道:“戴老板,我也有一笔生意要和你做,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戴森不明所以的接过,不过嘴比动作还要快,哪怕没有看清楚这个是什么东西,就先应下了,“郡主的生意,我一定接。” 不过当他看到里面画的东西,人还是有点不明白。 一个棒子一样的东西,上面布满了一粒一粒金黄色的颗粒,一个长细褐色的东西,里面画出来则是白色的,还有光秃秃的杆子和顶头五爪一样的叶片。一个藤蔓似的植物,下面接着一丛丛的果实。 在每一张图,每一个作物旁边都用大齐的文字标注了是什么,有什么特征。不过戴森看不懂大齐的文字,只能看这个图。 “郡主这是要我替你寻找这些东西吗?”戴森问道。 “对,这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在书上看到说是在海外有这样的东西,你们船队从西走到东,见多识广,如果有见过的话,可以用这些来和我交易。”王怀玉点头,给他比了一个五的手势,“这里面不管是哪一种,一斤我出五两银子的价格购买,或者换你想要的丝绸和茶叶都可以。” “不过这个黄色的玉米,我就要这个金黄色的果实。那个红薯和木薯,我需要它们的杆子和藤蔓。只要你能运过来,那想要换什么你说了算。” 王怀玉给的条件可谓是大方到不能再大方,也让戴森当场就同意了。 “我愿意跟您做这个生意,不过这些东西我们还没有见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如果找到的话,会第一时间送来大齐给您的。”戴森答应后又问,“不过您说的丝绸和茶叶,最好的我们也能换吗?” “可以,只要我们有的就都能换,或者你提前给我们送信说好什么时候到,需要什么东西,我们也会给你留好。” 对待盟友,尤其是这种能带来巨大利益的,王怀玉是相当大方的。 戴森也很满意,这个郡主没有他知道的那些大齐人那么多心眼,也不磨叽。他喜欢和这位郡主做生意。 “好,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接下郡主您的这个生意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戴森举杯敬酒,王怀玉也满是笑意的喝下了。几人在县衙里吃得肚子溜圆。戴森甚至想过,要不他花大价钱把县衙的厨师挖走算了,做的东西比他们船上的厨师,好吃得不止一倍。 不过人是不可能拐走的,不管他出多少钱,都没有人愿意跟他走,但学习却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问了一下王怀玉,就让他们船上的厨师,进去学了十几个菜。 学了还不够,大师傅知道他们要在海上一过就是一年半载的,就把厨房里能储存的菜都给他们介绍了一遍。 “看我们的这个梅干菜,那是我们岭南特有的芥菜做的,用来蒸肉是一绝。还有我们酸笋,可以用来做鱼汤或者闷鱼,味道都不错。像梅子、橄榄、油柑,你们也可以买一点试一下,在海上吃刚刚好。” 两人都是厨师,虽然长得不一样,但在做饭上却是沟通得很愉快,戴森派来的人见到县衙的厨师愿意这样手把手的教他,感动得鞠了一次又一次的躬。 “你等着,等我们下一次来了,我也给你带我们国家常用的食材给你。”维西感动道。 两人就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在大齐滞留三年,戴森终于将船上的货物销售出去,并换了一船的特产返程了。他看着逐渐变成一条线的岭南港口,心里暗暗决定,两年后,他还会再回来的。 戴森的离开对岭南没有任何影响,但王怀玉通过这段时间畅销的罐头,又找到一项岭南的特产——甘蔗。 “甘蔗的要求不高,种在山地里都可以,而且管理也方便,只要清明前后种下,到年底就能收获,中间偶尔施肥就可以了。但甘蔗生产的蔗糖却是比麦芽糖、甜菜糖还要更胜一层。而且因为甘蔗成本不高,获取容易,可以调控糖价。”王怀玉拿出甘蔗种植计划给桂州府的几个县令说道。 现在大齐最多的是麦芽糖和甜菜糖,但北方种植零食更多,只留一部分种植制糖的作物,所以糖价一直居高不下,是有钱人的专属品,普通人只能偶尔买一点当做礼品补品用。 王怀玉想要提高岭南人民的生活水平,不但是要吃饱穿暖,还要让大家过得更好,能顿顿吃肉,天天吃糖。 而且糖价如此高,做出来了也是岭南的又一项收入,尤其是桂州府的百姓也能多一项收入。 甘蔗是大齐本来就有的物种,不过最先开始种植的是江南地区。但自从江南开发后,大片的良田就开发来种植水稻了,甘蔗种植也变得少了。 王怀玉搜罗了一下记忆里大齐世家的族谱,隐约记得江南的陈家好像就是用蔗糖发家的。 这说明大齐不是没有蔗糖,只是不知道是家族垄断还是技术问题,产量相当低。她要是做这一门生意的话,肯定会触犯到陈家的利益。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怀玉在各县令还在看计划书,便一边补充道:“糖的价格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蔗糖的产量高,好种植,可谓是投资小回报高,没有理由不去种。不过比较麻烦是开荒,毕竟蔗糖再赚钱,也不能用良田来种植。” 赚钱是一回事,但耕地是底线,绝对不能占用。 王怀玉有这个意识,当地人比她还要看重。之间几个连忙点点头道:“放心吧郡主,不管多赚钱我们最后还是要吃饭的。这粮食只有自己种出来的才不要钱,不然自己地里没有,想要和别人买的时候可就难了。” 以前有涝灾的时候可不就是,虽然那个时候大家都舍得拿钱出来买粮食了,但这粮食还不是人家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今天是十文钱一斤,明天就是三十,后天就是五十,再往后甚至你有钱都买不到。 但要是自己的家里,不管外面卖多少钱,他们都能填饱肚子,饿不到孩子。 当地人没有王怀玉的粮食安全意识,但他们生活经验却告诉他们粮食的重要性。 见他们都能拎得清,王怀玉自然也不用再多废话,而是说起了甘蔗的种植要求。 甘蔗这个东西好种植得很。一般采取蔗尾半米的长度,砍成一掌长的蔗短,然后横着放到开好的沟渠里,再覆盖上土就可以了。 一根甘蔗能有十段左右做种的地方,如果要求不高的话,甚至整个甘蔗都可以做种,只要砍段的时候,每一个节点都有芽包就行。 种下去后等待半个月的时间,甘蔗就会冒芽了。不过甘蔗和竹子有些像,前期成长得不会很快,到了五六月份的时候,则会蹭蹭的往上飙。再到后面的几个月,就是累积糖分的时候了。 甘蔗可以种植在山坡上,相对来说没有水稻的需水量大,在岭南来说可以算得上是耐旱的作物。不过甘蔗里大部分都是水分,所以也绝对不能缺了水。而符合这一个条件的,就是桂州府西北部的几个县,像益县、池县等,都是种植甘蔗的好地方。 这几个县的县令,看了计划书连连点头。之前见着别的县建梯田、做茶园,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那羡慕得不行不行的。现在也终于轮到他们了。 “郡主说的这个好啊,那我们什么时候种?甘蔗种子不在这里吧,什么时候才能运到我们县?”一个县令问道。 “商队已经去江南采买了,在回来的路上。不过种植得到明年二月,这几个月先回去划定好甘蔗地,等种子一到就能下种。对了,制糖厂也得先办起来,等到明年年底就能第一批蔗糖了。” 在场的人都点头,然后刷刷的不停用笔把她说的要点的记下。 敲定了种植甘蔗的几个县,剩下的就是要各个县的县令和衙役去落实了。王怀玉去到了平河县的罐头厂查看情况。 之前因为玻璃的出现,让罐头的成本一下子就降低了,正好岭南就是盛产水果的地方,所以在大齐其他州府吃不上什么水果的时候,王怀玉就想着要把岭南的水果往外销。 一开始是用冰块,消耗巨大的成本给贵族世家供应新鲜的水果。到了现在则是做了相对平民一点的罐头。 罐头的出现也是深受大齐人的欢迎,在大齐可谓是独树一帜的东西了。投入仅仅一年的时候,就赚了不少的钱。 现在是十月份,岭南的火龙果、木瓜、番石榴、菠萝、菠萝蜜等都是一波接着一波的,除了挑选好的冷链运输,剩下的就是运送到罐头厂做成罐头。 “这个月的罐头产量怎么样?哪个比较畅销一点?”看着货架上一排排的样品,王怀玉问道。 “最好卖的还是荔枝和芒果这两个。剩下的这些销量一般,比不上新鲜的好。而且像菠萝蜜这些能长期运输的,很多人宁愿多加点钱吃新鲜的,也不愿意吃罐头。”厂长回道。 “销量少的以后就慢慢减产吧,或者看有没有别的水果可以开发替代一下。对了,你们也可以尝试一下把水果做成果汁,看能不能长久存储运输。”王怀玉提议道。 第109章 “果汁这个我们倒是试过,不过这个东西加不了别的进去,不然味道就会变。它自己的话,不管是什么果的,留个一两天就坏了。” 厂长斟酌了一下又道:“其实现在的罐头就已经能让厂子忙不过来,开发新的东西可以暂时不用着急。倒是做罐头要用的糖浆,我们库存不多了,而且商队那边也说从北方买不到,价格更是一天比一天高。” 就这件事啊,王怀玉挑了下眉头道:“这个倒是更好有个办法,只要罐头厂这边能挺过一年,明年我们岭南也能生产自己的糖了。” 厂长眼睛一亮,亮晶晶地看着王怀玉问:“郡主是说?我们自己也有制糖的法子” “是,不过得等到明年年底才行,这一年间还有段时间还不行。”王怀玉肯定他的话。 “那可以可以,我们库存的糖还能用个半个,不过下半年还要向外面采购才行。”厂长有些吁叹道:“不过现在北方来的商队太少了,我们岭南的商队不够用。” “再鼓励一下大家出去经商,我们那批退役士兵的商队不是还好吗?你要的糖肯定能给你带回来的,放心吧。”王怀玉和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罐头厂很大,分了水果分拣区、还有削皮区、处理区、蒸制区等等,一共十几个不同的区间,每一个区间都有二三十名工人在干活。因为没有自动的流水线,每一个步骤都要人力去填补,这也给平河县的人创造了大把就业岗位。 家住在平河县下石谷村的张二丫就是其中的一位工人,她今年十七岁,家里有父母和两个妹妹三个弟弟,因为人多地少,在村里那是穷得连狗都不愿意路过。 本来家里已经给她说好了亲事,是嫁给隔壁村比大她十五岁的一个瘸腿男人,这个男人还带着两个孩子,但就因为对方愿意给十五两彩礼,张二丫就同意了。 不过就在媒人来说这门亲事不久,罐头厂就发布了招聘员工的布告。在衙役来传书的时候,张二丫每天都去听,还用木棍在地上比比划划学习写字,所以张二丫看懂了布告,还因为认得字通过了考核,获得了罐头厂的工作。 罐头厂一个月给五百文钱的工钱,每个月能够休息三天,休息时间加班的话会有三倍的工资。一天上五个时辰的工,过年过节还会发罐头做礼品。这样好的工作,可以说是大家都抢破了头要去干。 张二丫和她的家人都没有想过她竟然能够考上,听到消息的时候开心得立即回绝了媒人的婚事,张家更是从牙缝里挤出钱来,给她做了一身合身的衣裳来上工。 考虑到有的员工离家远,每个工厂都做了员工宿舍和食堂,一个月只要交三十文钱就能在里面吃住。张二丫家离得远,所以她也入住了工厂的宿舍。只有回家的时候才不在这里住,而今天正好是轮到她休息的日子。 一大早,张二丫就打包好了行李,有在平心斋买的点心、商行扯的棉布、厂里发的罐头、还有街上买的鱼虾酱,以及最重要的这个月的工钱。 拎着沉淀淀的东西,张二丫抿嘴笑了起来,两个梨涡圆圆的,看起来格外的可爱。 “二丫,今天轮到你休息了?”同宿舍的女工看到她大包小包的拎着问了一句。 张二丫笑着点头道:“对呀,三彩姐,我买了点东西回去看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他们都没有来过县城呢,带点点心回去给他们尝尝。” 看着张二丫提起家人时脸上满满都是幸福,陈三彩心里酸涩不已。不过还是笑着回道:“恭喜你呀,是该多给家里买点好东西。你再干个几年,攒到钱来就带他们来城里看看呀,我们县每年初一十五都挺热闹的。” 张二丫也笑道:“是呀,我也这样打算呢,等明后年有钱了就带他们来看看。”然后指了指行李,“三彩姐姐不和你说了,迟了我就要赶不上村里的牛车了。” “行,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陈三彩挥挥手,将人送出了工厂,然后自己转身回了宿舍。 她今天也休息,不过她不愿意回家。 陈三彩年龄比张二丫要大一岁,但她不是平河县的人,经历也和张二丫的很像。不过她没有那么幸运,有个和张二丫一样的好家庭。张二丫是媒人来说婚事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也舍不得把闺女嫁过去。 她家则是要多赚彩礼钱就把她卖给村里的地主当小老婆,她不愿意就趁着半夜从家里逃出来了。 哪一年她才十六岁,甚至连村都没有出过。不过她知道只要嫁过去,她这辈子就完了,所以她就跑了出来。 她也一样,在村里这两年学了不少的字,还从衙役的嘴里知道了他们在的地方叫竹根村,在平安县,属于岭南府大齐国。岭南府很大,有三十六个县,离他们最近最多人的是平河县。 衙役还说,只要他们学了字有知识,每年的二月和九月份都可以去县里的书院听书,要是考试通过了还能免费上学,不管是男女都可以。 陈三彩默默记下了衙役说的话,还有他每次来讲的知识,教的字,她都努力的去记住学会。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想过去书院看看是什么样的。 只是家里的打算让她不得不逃走,逃到这个据说最多人的平河县。她在县里当过乞丐,做个跑腿,甚至去码头扛过东西,学人家做小生意。最后在罐头厂招工的时候,一举考了进来。 每个月五百文钱,只要交三十文给工厂就是吃住在这里,一个月还有四百起十文是自己的。 拿到第一笔工钱的时候,陈三彩简直不敢信。愣是把自己揪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才相信这是自己赚的钱。 自己赚到了第一笔钱,她就给自己置办一身衣服,去街上买了以前只有弟弟能吃的糖葫芦,还去码头吃了一碗做乞丐时被人施舍过的云吞。 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赚钱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买什么,是这样的感觉。原来糖的味道是这样的甜。 另一边,张二丫坐上她们村每逢赶圩就固定来的牛车,同村的街坊邻居看到她大包小包的过来,都羡慕得不行。 “哎呀,二丫这是又放假了。看看这鼓鼓囊囊的,又给你家里带了什么好东西?”一个身材圆润的妇人开口问道。 “胖婶好,这是给家里带的零嘴,家里穷没有什么好东西,我这个做姐姐的回去,只能买个零嘴给他们哄哄,不像您,家里头天天吃肉,不稀罕这些。”张二丫腼腆的笑笑道。 旁边坐着的另一个妇人抿嘴笑了声接话道:“哎呀,这读书识字了就是不一样哈,看我们二丫这嘴利索得,以后谁家敢和你说亲哦。” 张二丫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似乎很疑惑地问道:“牛三婶,我娘说上个月您还来我家说要给我做媒啊?竟然不是吗?真的没有人愿意和我说亲吗?” “不应该吧,我现在一个月能挣四五百文钱呢,一年最少也能挣五两银子,这我们一家都赚不到呢,竟然还没有人愿意要我?” 看似单纯的疑问,把牛三婶噎得半死,脸色也是讪讪的。倒是另一个看不过眼的大娘道:“二丫你别听你三婶说的屁话,这女孩子能自己赚钱,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你啊,就好好的干好好的挑,等有个优秀的青年再成亲,日后一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张大娘说的话可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她小的时候家里老是催催催,不到十六岁就把她给嫁出去了,好似女人一旦过了十六岁不嫁人就要犯天条一样。一嫁过去就要生孩子,要伺候公婆,要打理一家子,一天到晚都没有闲过,哪里有做女孩的时候好? 可惜他们那个时候没有工厂招工,也没有衙役来教他们识字,一辈子就只能看着父母怎么过的,自己再照样学样。 现在的姑娘多幸福啊,一个月能有三五次衙役来给他们说知识教文字,年龄到了还可以到县里工厂去应聘,或者有天赋了还能去书院考试读书,不用到了年龄就嫁人,一辈子对着孩子生活。 想着自己的日子和现在姑娘们的日子,张大娘忽然明白了之前衙役说的生不逢时是什么意思了。 “哎,大娘说得真好,二丫肯定会好好干的。”张二丫甜甜的应下。不过怎么挑选夫婿这个可不敢应,不然这一车人传出去了,自己爹妈又要着急了。 牛车晃荡到村里要了一个多时辰,一路上都有人和张二丫打听厂里的事情,问她什么时候再招聘,怎么样才能考进去等等。不涉及到厂里要求保密的,张二丫都和他们说了。她也希望村里有更多人能考进厂里工作。 “好了,二丫你的家到了。”赶牛车的伯伯一说,张二丫连忙跳下车拿东西,同时还不忘掏出一个铜板给他,“谢谢伯伯,两天后你再到这等我哈。” “行,我知道咧。”伯伯应了一声,将铜板揣进兜里,扬起手里牛鞭,“吁”一声,牛车便摇摇晃晃的又走了。 张二丫站在路边,都不用说话便上方的院子里跑出几个人,吱吱咋咋的往她这边来。 “大姐回来了,大姐回来了。”呼啦啦的一圈上来,抱腿的拉手的牵衣袖的,瞬间就把她动弹不得。 第110章 “好了,赶紧把东西拿回屋里去吧,给你们买了点心,一会都尝尝。”张二丫挨个摸了一下弟弟妹妹们的头笑道。 “哇,谢谢大姐,大姐真好。” “谢谢大姐,大姐最好了。” “大姐大姐,城里好玩吗?你什么时候再去啊,我能不能也跟你一起去。” 小家伙们一个拿一样,更小的一些则是牵着她的手仰着头,满是崇拜的望着这个一个月才见一次的姐姐,不停地问着自己的问题,表达欢喜。 “是,我们蛋蛋丫丫们也很好,大姐过两天就去城里工作了,城里可好玩了,等到明年元宵的时候,我带你们和爹娘一起去城里看舞狮和舞龙好不好?”张二丫笑眯眯地问道。 顿时小家伙们就尖叫起来了。 “真的吗,真的吗,大姐要带我们去城里看舞狮子?” “啊啊啊啊啊,我要去城里面了。” “舞狮子,舞狮子,我要去城里了。” 三娘听到外面孩子们的叫声,拎着锅铲就走了出来,咬牙切齿道:“你们又追着你姐姐说什么,叫得鬼哭狼嚎的。” 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女儿自豪又满意,脸上换了一副笑脸道:“二丫回来了,你爹算着你今天休息,让我杀了一只鸡说给你补补,现在快煮好了,赶紧放好东西洗洗手吃饭。” “怎么又杀鸡啊,不是说让你们留着生蛋给弟弟妹妹们吃吗?”张二丫快步上前,把东西放进厨房就去帮忙端菜,嘴里也不停地念叨道:“人家衙役不是说了吗,小孩子要多吃肉蛋奶才能长得壮实。以后家里的鸡鸭生蛋就别买了,留着给你们补身体。” “行行行,我们都听你的。以后多养些鸡鸭,让家里人每天都能吃一个蛋。”三娘笑着应道。 不过说着这话,她心里也是感觉很不可思议,一年前他们家差点都要穷得卖女儿了,转眼竟然敢说每天吃一个蛋了。老天爷哦,哪里敢想过那么好的日子。 “那可不是,”张二丫也得意的抬了抬下巴,然后又问她娘,“娘,我们家的蘑菇怎么样了?长得还好吧?” 一听到自家的聚宝盘,三娘更是喜得见眉不见眼。 “好着呢好着呢,你爹正在棚子里浇水呢,今天煮的小鸡蘑菇就是前几天在棚子里摘的,你一会尝尝看味道怎么样。”三娘心里盘算了一下又道:“估计再过个三五天也能采摘了,这次不是能卖出什么价钱。” “放心吧,再怎么便宜也能有七十文钱一斤,我前两天才去商行看了。不过我们的蘑菇要是能再晒干点,分出上等、中等、下等这种不同品质的,价格应该还能再高点。”张二丫道。 这也没有听说过啊,三娘顿时傻了眼,连忙问道:“这上等中等咋分?我和你爹能弄得来不?” “不是什么难事,就是看蘑菇完不完整,多大一朵吧。像弟弟拳头那么大的,品相好的就是上等,能卖到一百文钱一斤。比鸡蛋小一点的就是中等,再小一点的就是下等,价格分别是八十和五十文。” 三娘听了这话自己一琢磨,就发现这分了等级之后确实赚得更多了。他们之前买的一直比中等还要低,这要是分出来能多赚不知多少。 “好好好,我们就听你的,以后我们也给这蘑菇分一下。不过第一回 你先带着我们做,让我们照着来才行。”三娘道。 现在他们家啊,不是男人也不是她当家,主心骨反而是这个才十七岁的大女儿。 不说她考进县城的工厂做工,就说他们家这种蘑菇的方法,也是她从县衙哪里学来的,然后带着全家人一起赚了钱的事。让全家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儿,也都愿意听她的话。 张二丫的家是三间连在一起的泥胚房子,两边各加了一间茅草房当厨房和杂物间,再往外则是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园子和一个刚盖不久的竹棚子。张家的蘑菇就种在这个棚子里。 张二丫放下手里的饭菜,出门往竹棚子里去。 掀开竹帘子,一进去张二丫感觉到了浓浓的水汽,一排排的货架上放着一捆捆排列好的蘑菇棒子。这些蘑菇棒子有一般是从县衙上领的,有一半是张家爹娘去山里采回来的。 张二丫从县上衙役哪里知道,只要长过蘑菇的木头,里面都可能有蘑菇孢子也就是种子的意思,只要拿回来用合适的碎木屑团起来,再用稻草把它捆成成人手臂大小长短的棒子,然后放在架子上,保持好湿度就可以种出蘑菇了。 张二丫是最先摸索出怎么种植蘑菇的,对蘑菇的情况自然是了解得很。 她进去小心翻看了这些蘑菇棒子的情况,发现都照顾得很好,一大半的蘑菇都有鸡蛋大小了,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蘑菇不停地冒出来,一看就是还可以再收几次。 “哟,闺女这是回来了,你看看这蘑菇长得怎么样?”张老爹转身看见自己的大女儿,瞬间就像等待领导检阅一样,得意地展示着棚子里的蘑菇。 他身上穿着麻布衣服,上面补丁撂补丁,手里提着一个竹制的水壶,有一个口子长长的,在出水的地方变成了竹节,然后又戳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就是为了方便给蘑菇浇水。 “都长的挺好的,”张二丫又翻看了一下,看到有些棒子出蘑菇出得很少了便又道:“爹,这些出蘑菇不多得棒子,你要注意定时拿出去消毒,然后换新的碎木屑,不然以后可就长不出蘑菇了。” 张二丫叮嘱着,生怕她爹不舍得那些还没有长成的小蘑菇,不舍得把快要死掉的棒子拿去换新的。 “哎好好,你放心吧,我知道的肯定换。你看看那些需要重新再换过,帮我挪到边上的架子上,等到了时间我就换掉。”张老爹道。 张二丫摆摆手道:“等一会吃完饭我们再来弄,娘都把饭菜做好了,别一会凉了不好吃。” 想着现在才下午,张老爹也不说话,赶紧把最后一排蘑菇浇好,洗干净手脚去吃饭了。 饭桌前,张家的几个孩子都已经乖巧的做好了,每个人面前都放着崭新的碗筷,这些东西都是张二丫去城里赚了钱添置的,倒是家里的桌子椅子,是张家老爹趁着农闲的时候,砍了竹子自己做的。 和张家一样因为跟县衙学了技术改善生活的,还有桂州府大华县刘家村的刘有牛家。 刘有牛今年三十岁,妻子是隔壁村的吴春花,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两个小儿子今年才五岁、三岁。最大女儿今年十二岁、二女儿十岁、三女儿八岁。 原本一家和爷爷奶奶、几个兄弟一起住的,一家老老小小有近五十口人。但是最近两年因为家里人多吃得多,就被分了出来。 分家就分家,但夫妻两并五个孩子就分了两亩水田三亩坡地,还有村尾的一块地基,连房子都没有。 最开始的一年,夫妻两个每天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心疼得眼泪直掉。每天干完地里的活就去山上找吃的,去县里给人家打工,晚上回来了还要抹黑去砍竹子砍木头建房子。 就连十二岁的大女儿天不亮就跟着家里人去地里山里干活,二女儿带着弟弟妹妹们天天到山上河里找吃的。 好不容易一年的时间才糊了一个竹棚子出来,一家人窝在里面,夏天来了连雨都挡不住。不过自从去年县里的衙役来说教他们种银耳后,刘有牛家的生活就慢慢好起来了,到了今年都有钱建新房子了。 “现在的县衙好啊,看看这种银耳的技术,不但教我们,种出来了还有人来收,价钱给得不比那些商贩来收的少。”刘有牛坐在院子里,一边打磨着明天建房子要用的木头。 “是呀,这个月的银耳晒得差不多了吧?”吴春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这一批银耳卖出来,能有八两银子不?加上家里之前攒的十二两,我们建五间大瓦房应该够了。” “够了,我们只是盖泥胚的,最多是请人拉泥胚费点钱,还有买瓦片的钱多点,剩下的就不多了。瓦片在县里的窑厂就有卖,价格还便宜不少,不用到别的县去买了。”刘有牛说起即将要建的新房子,眉眼里都是笑意,“等到时候我们也去买几块那种透明的玻璃装上,屋顶装几块,窗户装几块,保证刮风下雨家里头都是亮堂的。” 吴春花也是幸福的笑了起来,这样好的日子他们以前哪里敢想啊。刚分家的时候,都不知道拿什么养活这几个孩子,这一转眼啊,竟然自己家就能建得起瓦房了。老家那些人,现在住得可还是茅草屋呢。 想起自家日子是怎么来的,吴春花心里默默祈求神灵,保佑现在的这个县衙一直那么好,保佑现在管岭南的郡主长命百岁。 王怀玉不知道,在大山深处有那么好一户人家给她祈福,她正忙着和各个县衙的人规划整个岭南的布局。 岭南现在一共被划分了三十六个县,其中靠海的有五个,拥有较大平原耕地的有十二个,剩下几乎都是六分山三分水一分地。各地的气候和物产也相差很大,人口分布就更不用说了,三分之二的人都在那十七个县里,剩下的人才零零碎碎的分布在各个县里。 现在岭南的人口快要突破三百万人大关了。看起来很多,但其实不过是三个京都的人口而已。怎么样把这些都调动起来,让岭南创造出最大的活力,是接下来需要做的。 第111章 一个罐头厂在平河县,一个海产品厂和水产养殖场在钦防县,三个水泥厂在苍梧、容县等地,还有桂州几个县刚开辟的茶园,不断扩大的耕地和正在建设的苍梧。 因为交通位置,王怀玉想将岭南的中心移到苍梧,但是它太靠近山脉,平原地区少,离海边又远,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地方,转而把中心放到了平河县。平河县有直通海边港口的水运,也有通向淮南府的河流,最重要的是有大片的平原,适合发展。 整个岭南的官员讨论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将这个地方定下。定下平河县以后就是岭南的中心后,李荣生简直是狂喜。 了了了,竟然还能更上一层楼。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压力,平河县的发展好了,位置高了,对管理它的人自然也要求更高,自己能不能干好,能不能经得住考验也是另一回事。 王怀玉目前倒是没有打算换人,这两年来,县衙的人手都在不断地扩招,之前的人就算是有些小问题,也都还在忍受范围内。反正自从她接手后就没有人犯过什么大错,正好他们也熟悉业务,王怀玉就不打算在动了。 不过她也参考了大齐和她知道的官员管理制度,重新又给岭南的官员修订了一些条款。条款内容变化不大,只是对官员衙役的要求更高了,尤其是在对待老百姓这一块。谁要是再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心态,被人举报了,轻则罚款,重则是会没命的。 不过相对应的,因为主要官员职位就那么多,王怀玉不会为了给他们个盼头就增开职位,所以只能从待遇和级别上进行改革。 她参考了自己的知道制度,将县衙的人分成了三个部分,一个是治安系统、一个是技术系统、一个是行政系统。治安系统也就是专门负责整个县城安全的衙役,这一部分的平时待遇比较好,需要付出和遇到的危险也比较多,只招收青壮年。 技术系统就是普通的衙役,就是向百姓宣传政策啊,学习新的技术知识然后去教导给百姓的,以及县衙里算账的、负责研究东西的、给动植物看病的这种在官府里工作的有一技之长的人。 行政系统就更不用说,简单来讲就是管理岗位的人,比如什么什么长,从村长到级长、科长再到县令也就是县长的意思,再往上就是知州、知府。不过自从韦向行被抓了之后,岭南的知府还没有任命。王怀玉不想有人来掣肘她,自然不会特意提醒京都那边。 这三个系统里,每个人一开始的职称评定都是十级,也就是拿最低等的一个月五百文工资。等往后政策完善了,每隔两年就能再重新评定一次,每升一级则能涨五十文钱的工资。 不过行政系统是一个例外,比如最低的村长一个月只能领到县衙发的三百文钱,往上的级长才是能拿到五百文钱一个月的,等到了科长、县令拿到的工钱和待遇就又都不一样了。当然,因为越往上的工钱越高,但是位置也越来越少,所以为了平衡行政系统的工资,这些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如果干够了多少年,评定合格后也是能够涨工资的。 这样一份详细的职位表、工钱待遇制度出来,不管是烧火的大厨,还是掌管一县的县长都拿着它仔细研读了起来。 “哎,这个东西好啊,我现在一个月五百文钱,等过两年评上九级了就能又涨五十文,一年就多一个月的工钱了。要是我干个十几二十年,评上三级职称了,一个月就能将近九百文钱,一个月将近一两银子呢!”王大明看着新出的政策和规定,拿着炭笔仔细算了一下账后,不由得惊呼,“这可比以前有盼头多了。” 以前你工钱是多少一个月那就多少,不会有说干得越久越好工钱越高的说法,甚至你还要担心,等你老一点了,衙门还会不会要你。 但是这里衙门也说了,他们最少可以干到六十岁,六十岁退休以后呢,衙门也会每个月每月发三十斤粮食。就算中途因为意外离职的,如果是因为公事受伤还可以有补贴。 这一个政策可谓是方方面面的都考虑到了,甚至连他们干不动了也考虑到,简直不要太贴心。 王大明以前也见过那些老了干不动的衙役,在家里儿孙嫌弃的,恨不得把自己吊死。但是衙门现在说了,只要过了六十岁,每个月都给三十斤粮食给他们。这六十斤粮食,别的不说,让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活下去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养老制度还是大齐的头一遭,更不要说岭南了。每个人看到了都仔细琢磨了起来。 李荣生等已经差不多走到头的人也算了一下的工钱待遇。 他们这种一个县的一把手,待遇自然是已经顶尖了的,工钱都是按一个月多少两来算的,更不要说逢年过节还有什么米面粮油布匹罐头等特产的补贴,这样一算下来,他们除了权利分出去给那些科长外,拿到的东西倒是比之前还多点。 毕竟像这些特产和食堂的饭菜,一年下来也要好几两银子,甚至都买不到。他们现在则是固定会有领的。 “哎,我们这些人也老了,岭南以后大有可为。”李荣生想起自己刚接手平河县的样子,全县的人都在混温饱,现在大都吃得饱肚子,还能赚钱花了。但看着自己已经花白的头发,李荣生有些生不逢时的感慨,“现在的小孩子是真幸福啊,我们以前哪里有这个条件。” “我们县里的书院扩建得怎么样了?郡主不是说要把平河县打造成岭南的中心?到时候不止是郡主府府邸要搬到这里来,估计准备筹办的技术大学也要搬到这里来吧?”李荣生忽然问道。 现在岭南最缺的就是人才,尤其是能写会算的。就是可惜他们的书院一开始建得太小了,而且也只交认字和算数,那些技术之类的东西没有涉及。以后要是平河县真的成为岭南中心,那这个小书院一定是不够用的。 “参考了苍梧那边的书院,平河书院也分成了大中小三个等级,每个等级预设有三个班,一个班能容纳五十个人左右。小班主要学习认字和基础算数,一共是两年的时间,招收五到十岁的孩子。” “中班教授的东西也是一样,不过这个班级学制是三年,招收十三岁以上的孩子,等到毕业了刚好出去找工作。大班的话,教授更深一级的知识,正好用来分科,等到小班的孩子学完了可以升到大班,中班要是有天赋的人也可以去大班读。再从大班中找出最好的送去技术大学。” 负责规划书院的院长去苍梧参考后,自己回来也根据平河县的人数多加了几个班级,不过为了让大家压力没有那么大,也考虑到大多数学生读书是为了找工作,院长特地开了一个中班。 李荣生其实也不是正统读书读出来的,甚至可以说现在大齐就没有正统的书院,基本都是家学私塾,老师带在身边,根据你个人进度去教学。这样的好处就相当于有个一对一的辅导和量身定制的学习计划。 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老师的水平决定了你学的东西,甚至很多人学了只是认得几个字,会写几首诗。真正能学到本事的却是少数。 而且有个更大的弊病就是,太容易产生文人之间的小团体了,毕竟一个老师从小带到大,师生天然的就是一个团体,这可不利于国家的治理。 而这个问题,现在大齐的统治者也意识到了。 当新帝登基后,为表孝顺是要到第二年才改年号的,也就是今年才是元新一年。元新帝登基后,处处受到世家和藩王的掣肘。藩王离得山高皇帝远,只要没有人和怀安王一样跳出来说要反他,他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世家可是在朝堂上和他朝夕相处的。当自己的一个政令,又一次被反驳,没有一个朝臣吭声的时候。元新气得将御案都踹翻了。 “凭什么!凭什么!到底谁才是皇帝!倒是这个大齐是朕的还是他们世家!” 元新帝的无能狂怒王怀玉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估计还会给他泼盆冷水喊活该。她可没有忘记这神经病在自己刚来的时候,是怎么对她的。 不过王怀玉想不明白的是,梁少康这个蠢货竟然还能登基上位,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不过上面坐着的是个傻子,总比来个聪明人难搞。要是碰上先帝那样的人,王怀玉才是欲哭无泪。 而在岭南,好不容易才拔出了韦家这一批大家族,王怀玉自然不可能再让他们利用知识垄断壮大。好在她一来的时候就开始布局建设书院,虽然只有五个,但也让不少人认得了字,让知识从世家走向了平民。 现在她彻底掌控了岭南,自然是让知识散播得更广,她甚至打算等再过个三五年,书院的第一批学生毕业且成年了,就试着组织科举考试,以后的官员选拔都从考试中选。 不过这个计划王怀玉没有说,她只是督促刘明锐赶紧把大学选好址,准备开工。最迟也要在第一批学生毕业时投入使用。 刘明锐也不出李荣生所料,看上了平河县这个风水宝地。 “地势开阔平坦,在岭府的中心地带,还有大江大河流经,可以覆盖到整个岭南,是建设大学的好地方。” 第112章 就刘明锐的这一句,平河县的百姓发现县衙里又出了招工的告示。 “招募箭镞工人,大工每天五十文钱,小工每天三十文钱,不包吃住。工作地点在平河县城北老虎山脚下,有意向者到县衙招工处报名。” 现在平河县大多数百姓都能认得几个字,更不要说年纪小一点正经读过书的,现在都不用衙役在告示面前一遍遍读给他们听了。 县衙门口两边的墙上,还有县里面最大广场处立了三个特别大墙,每次县衙有什么政策都贴到上面,百姓们也习惯了每天到那里去看看。所以一看到招工的消息,别管之前是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还是走不动路的老头,全都呼啦啦的回家去找人。 “快快,阿达快拿上你的户籍去招工处报名,县衙又找人。” “春娘,我的户籍呢,赶紧找一下给我,县衙那边又找人干活了。我要去报名。” 县衙招工处的窗口外,从告示贴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 不管是男女手里都拿着户籍在往前张望,还有的人自己过来排队了,让家人回去拿户籍。 陆春生是这次招工的负责人,手下管着十几号人。现在正站在窗口后面,看着来报名的百姓。 平河县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县衙招工的流程,一轮到自己就把户籍递上去,然后介绍道:“我是平和县人,家住在西巷街三十六户,叫陈大牛。认得两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力气比较大,擅长做搬搬扛扛的活计。” “我叫李有书,去县里的书院读过两年书,家住在陈大牛的隔壁,能写会算。” 招工的衙役笔耕不停,根据来报名的人写上他们的信息和特长,另一个人则是核实他们手里的户籍,两项无误后才算是报名成功。 报上名了可不代表就能入选,像李有书这种能写会算的还好,基本都能应聘上,工钱也能被普通的工人要高上一些。但像陈大牛这样卖力气的,要是人够了可能就选不上了。 不过技术大学是一个大工程,招工的告示贴了足足有三日的时间才撤下来,招了将近五千人。 这几乎是平河县县城闲散人员的人数了,而这一部分人又大多集中城西居住,是平和县中最贫穷的一批人。 剩下的一些人手,是县城附近的村里来的,不过惦记着家里的田地,报名的人不是很多。陆春生算一下了人手和工程量,决定等到农闲的时候再往村里去一趟。就是不知道他给的这个工钱,能不能给县衙里其他项目的工钱比。 是的,虽然说他是招工处的负责人,但也只是这一项工程的负责人,和他一样职位领着别的工程的人,还有三四个。他们之间可是存在竞争关系的,要用县衙拨给他们有限的钱,把工程干得又好又省钱,才有可能在明年的评比上评到优等。 不过不管省不省钱,质量和安全是要放在首位的。 两年前提起建设学院,岭南的官府就开始和百姓们收购合适的木材石材,好在岭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木材,在各个县一年的收购下,什么百年大树,千年石头都统统的装车运到了平河县。 在没有机械化的年代,一切都只能靠人力来。 平河县城北的老虎山地势平缓,书院被设计成沿山而上,占据半山的一个格局。 当工人们来到这个平日荒凉的老虎山,看着空地上已经有堆成一座座山的木头和石头,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老天爷哦,这是要建多大的书院。”有人惊叹道。 他是参与过县里哪个书院装修的,平时也给别人做些建房子的活,一座常见的农家房子需要多少材料他大都能估摸得出来。 看着这遍地的材料,却是用尽所以得智慧也算不出,这里的东西能建多少间房子,这个书院有多大。 按照王怀玉的要求,这个技术大学是兼着研究院的,对高级人才尤其是先生的待遇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独栋的院子,堪比现代别墅。 还有那些实验楼、藏书室、教室等等,在最多只能建设二层楼的岭南,房子自然只能往多了建才满足要求。 不过也因为一开始没有那么多的人,刘明锐和王怀玉商量着,把这个大学分成了三个阶段来建设。现在建设的就是第一个阶段,也就是基础的公共设施,能够让大□□转起来。 学校已经在建设了,人才和书籍自然是必不可少,王怀玉又回去搜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资源,发现还是太穷太穷了。 “你说我们书籍那么多,先生也没有几个出名的,怎么样才能让大学充裕起来,成为大齐书院的标杆呢?”王怀玉喃喃自语地说着。 秋香给她添了一盏茶,又默默地回去整理起那些典籍目录。 在五年前迁移岭南是,王怀玉把王府中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变卖不了的也都给了本家珍藏,唯有书籍,哪怕又重又难带,他们也一本不落的带到岭南。 这些书,在印刷坊开张后,很多都拓印了出来,一部分送去各个县的书院,一部分则是跟随商队送到几个惠民书肆去换书借书。 只是那么多年,换来的书寥寥无几,更多的还是没有钱的人在书肆里看书抄书。惠民书肆甚至也成了几个店铺里赚钱不多的店。 “郡主不若去拜访一些那些名家?有些世家虽然落魄了,但底蕴还是在的。要是郡主能将和对方借一借,或者劝说他们来投奔您,您忧心的问题自然也可以迎刃而解了。”秋香不急不缓道。 王怀玉忧心的只有人才和书籍两件事,人才她手里只有王松、林清风这种能写会算,干得了庶务的人。这些人都是只适合干事,不适合搞教育和研究。 前两年因为没有人,不得已把他们拉出来当壮丁去书院兼职,教大家读书人字而已。要是想发展她说的大学和研究,那有真本事的专业人员就一定不能少,甚至一些有名气的大家,也要拉拢几个过来。 还有书籍,虽然说现在没有科举,但不管是皇室还是世家,大家信奉的还是儒家经典,法家、道家等也有流传,可谓是现在读书人的必读书目,而这些经典的书籍,王怀玉手里只有四书五经,剩下各位名家的经典少得可怜。 “你说的有理。”王怀玉有些怅然,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开岭南一趟,到外面去看看了? 像是察觉到王怀玉的想法,秋香抬头看了她一眼道:“郡主若是想成大事,必然也是要有名士追随的,若是不想,不若让将军去更合适。” 王定武虽然是个将军,但他确实在边疆镇守了几十年,最后还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管是从道义还是忠孝上来说,都非常符合世人尤其那些名士的要求。有王定武这样的名声去请人,其他人也会更乐意一些。 要是王怀玉去的话,现在除了岭南的人,谁认得她呢? 王怀玉只是一听便明白了秋香的意思,谁叫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呢。她若有所思,王定武现在的任务主要还是训练岭南军,和守好岭南的疆域。 但经过了五年的发展,他就是出去一年半载应该也没有事情,毕竟这五年也不是白费的,不管是岭南军还是合适的副将,王定武都培养出来了。更何况王怀玉自己,也不是不懂军事的主。 “你这个想法不错,我这就给父亲去信问一下,”王怀玉才一提笔,忽然又放下道:“算了,还是我去说吧。” 王定武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踏出岭南的一天,而且还是给自己的女儿去当说客,说服那些以前上朝时见到就头皮发麻的人物。 “不是,玉奴啊,你看你老爹我笨嘴笨舌的样子,是能说服这些名士的人吗?”王定武苦涩道。 虽然不想在自己女儿面前示弱,但是一想到和这些名士交谈的样子,他真的就浑身不适。 “爹,这个事情还真非你莫属。”王怀玉细细的将为什么让他去的原因一点点掰碎了和他说。 好在王定武也不是完全没有政治情商的人,甚至还有很高的政治敏锐,不然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就是太过于正值,骨子刻着忠君报国四个字。 此时的他也同样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严肃地看着自己已经年过二十的女儿轻声问道:“怀玉,能不能和爹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王怀玉有些诧异他的问题,挑了挑眉道:“岭南是我的封地,我自然是要好好经营它,让岭南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了。” “你只有这点打算?没有别的想法?”王定武眼里满是不信。 要是真这样,能开矿买铁,能自己私自练兵?能把知府都弄下来了,不和朝廷说? 王定武虽然一直在军中,不过问岭南的政事。但他不是傻子,岭南的动态他一清二楚,更不要说王怀玉的很多的事情,都是借了军队去完成的。 “爹,你想什么呢。”王怀玉忽然就笑了起来道:“我只需要岭南是我的封地,最少在我有生之年得是我的封地就可以了。至于之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忽然王怀玉调皮的眨了下眼道:“您该不会以为我要揭竿而起当皇帝吧?” “你在浑说什么!”王定武脸色一变,忙压低了声音道:“这大逆不道的话,你怎么敢说的。” 第113章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还以为您一直这样认为的呢。”王怀玉笑道。 笑完也不逗她这位正经的父亲了,微微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把岭南经营好已经很了不得了,哪里还会想得那么多。” “如今大齐不太平,新帝又是个无能的,各路藩王和世家都在争权夺利,正是适合岭南发展的时候。何必要掺和到这里面来?” 而且不管如何,一旦打起来最后受伤的还是百姓,就算是得到了整个天下,那又要死多少人呢?更何况以她的能力和资本,估计也就是个活的久一点的炮灰,与其这样,还不如偏安一隅,守好岭南呢。 王怀玉对岭南的感情很深,也有家国情怀,但现在大齐打的不都是内斗吗。而且就岭南这个条件,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人头好了。 王怀玉想得明白,王定武就有点想不明白了。他一直觉得他女儿是干大事的,甚至大到可能诛九族那种。他这几年没有一天不在想,要是女儿走上这条路了,他该怎么办? 是要保持住忠君爱国大义灭亲,还是要支持女儿的事业好。他纠结了五年的事情,最后竟然告诉他没有的事,不要想太多。 一时间,王定武都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失望。 “不过我对大齐没有兴趣,但还是想要把我们岭南守好的,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百姓辛苦,父亲要是能北上一趟,劝说名士过来发展我们岭南,劝说百姓过来岭南定居,那也算是能解决一部分的问题了。”王怀玉又道。 岭南的人口现在还不到三百万,距离它的巅峰人口时期差了不止百倍。要是能够再带多一点人过来,那岭南的资源也都可以再进一步开发了。 王怀玉还惦记着桂州的几个铜铁煤矿,因为缺乏人手一直开采得缓慢,直至今天哪怕可以光明正大的招收人手去开矿了,炼制出来的铁农具也还是不足以支撑岭南的发展。 岭南的情况一摆出来,王定武就明白人口和人才对岭南发展的重要性。这个时候再社恐,他也得豁出去往北走一趟了。 “行吧,那我就走一趟吧,我记得有好些老友在朝廷里当官的,尤其是工部的那几个老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可以,我把他们都叫过来。”王定武沉吟道。 岭南缺乏各方面的人才,尤其是在技术上的。大齐技术最好的人才在哪里?除了各世家的工匠,也就是朝廷里的最好。 王定武因为之前领兵几十万,每年需要的武器不知多少,和工部打交道得也就多了起来,而且工部的人因为大都是埋首在干活,王定武和他们交流起来也没有那么费劲,偶尔有时间还会一起喝上几口。 “既然如此,那就先谢过父亲了。只要人愿意来我们岭南发展,不管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只要有真本事,黄金万两我也舍得。”王怀玉道。 她又说,“还有书籍的事,父亲回去也问一下族长,若是家中还有藏书,恳求他送一份来岭南,等我们拓印出来了,一定三倍以上奉还。家中子弟愿意来岭南的发展的,也可以过来。” 王定武点点头,父女两个商量了近乎三天的时间,把大齐中有名有姓有能力的,和王定武关系好的,王怀玉想要什么样的人才等等都交流了一个遍,列出了长长的一张名册,王定武才带着一百亲卫,踏上北去的路。 此时岭南又一次进入了秋收时节,以平河县、信业县、汕县等几个岭南平原地区的县为主,成片成片的稻子变得金黄,散发着淡淡的稻香味。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除了桂州少部分地区减产,我们的这个产量,估计能比往年还多一成。”李荣生走在田间地头,看着自己治下的耕地有如此收获,也笑得跟农民一样开心。 “给京都上贡十万担,剩下的全部留在岭南,把各个县的粮仓填满,还有税收维持之前的三成,不要增长。另外,秋收是大事,各地的工程都先暂停,把秋收落实了再开工。”王怀玉道。 二十一岁的姑娘,穿着窄袖的胡服,正弯着腰伸手掂了掂低垂的稻穗,拨开其中一粒,看到晶莹剔透的米粒,眼里满是欣慰。 经过这两年的培育和发展,现在岭南三分之二都种上了南召找来的高产水稻,每亩能到五百斤左右,跟五年前比,可谓是增加了一倍的产量。 产量增加了,哪怕县衙收的税收比之前还有低两成,但收到的粮食不减反增,而且百姓手里的粮食也更多了。 以前家里有十亩地五口人,亩产一百多斤,交完一半的税后,还要交各种脚税、丁税等乱七八糟的税收,等把所有都交齐,一千多斤的粮食也就剩下五百左右,一年两季也就是有八百斤做全家一年的粮食。 但这八百斤可不是稻米,而是稻谷,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是康的那种,满打满算也就是五百斤的粮食。 这看着很多,但家里的衣食住行,老人生病,婚丧嫁娶等等都要从五百斤的粮食里出。平日里再想割点肉来改善伙食,那就更不用说了。更何况不是人人家里都有十亩水田,只有五口人。 岭南的百姓,在王怀玉来之前,过得日子都是紧巴巴的。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正值秋收,各家各户的壮劳力都回家回村了,家里的老人平时宝贝的鸡鸭鹅,这个时候也舍得杀了。 王怀玉几人正走在田间视察呢,不一会到了中午就看到村里的小孩拎着箩筐,装着饭菜过来给大人吃。 王怀玉走到一棵树下,那边正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乎人家在吃饭。 她学着人家的样子,从随从手里接过了一个小板凳,就随意的开口问道:“老伯,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啊?” 听到问话,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们,看着他们衣着服饰,还有身后站着的衙役,不用猜都知道这些是县衙的人。不过他们这几年见多衙役,每逢重大时节或者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都有衙役来宣传,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只是王怀玉那么漂亮的一个年轻小姑娘还是比较少见,老大爷多看了几眼才笑眯眯的比着手指道:“好啊,好得很,我们家今年估计能收两千斤粮食呢。” “哟,那么多咧,那您家能吃得饱饭不?这粮食要交多少税啊?” “是啊,多亏了咱们岭南的郡主,给我们去南召找了什么高产的水稻来,这亩产能够五百斤咧!你都不知道比之前多多少。我们家有六亩水田,除了两亩需要种之前的品种,剩下的四亩地都中了高产的水稻。” “前两天王衙役还来说呢,我们这一季要交的税收还是三成,这交完税啊,我们自己还有一千多斤。夏收的粮食还没有吃完,现在又能收那么多,我和老婆子都打算冬天去苍梧抓几只猪崽回来养呢。” 说起自家的粮食和未来的打算,老人笑得合不拢嘴,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旁边的邻居听到也忙接话道:“老王啊,你打算什么去抓猪崽,帮我们也选几个回来?或者我们几个结伴去也行。我们家的粮食也吃不完,打算卖一半给官府,留一半自己吃。然后再多种一点菜什么的养猪。” 这养猪不费事就是吃得多,每天有点油水,再让家里的孩子去挖猪草就行了。还有现在每次舂米的糠,拿来喂猪也是极好的东西。 不过之前大家可都不敢想,人都吃不饱呢还养猪,现在的话家里的糠都要堆不下了,养猪就成了大家的首选。 “老伯你这想法不错啊,养上一头大肥猪,等到过年过节了宰来吃,又能赚钱又能给家里贴补贴补,你可真是会过日子。”王怀玉很是赞赏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又看了一下旁边都想要养猪的村民道:“不过大家伙都想要养的话,怎么不和你们村的帮扶衙役说?到时候让他和县里汇报一下,看县里能不能安排人给你们统一购买。” 现在每个村都有一个固定的帮扶衙役,这个衙役就是负责解决或者向上反应这个村的问题。像他们这样的,要是报上去,县里是可以组织人一起购买的。不然从平河县到苍梧县,还得坐船换车,对于这些没有出过县的老人家来说,实在是有点为难。 却不料老人听到她这样说,连忙摇头道:“我们哪能什么事情都麻烦王衙役啊,现在各个县县衙都好,听说苍梧县还是郡主住的地方呢。他们肯定不敢坑我们。我们一辈子都在这村里,没有出去过,这不就是像趁着还能动弹出去看看嘛。” “而且我听衙役说,我们要是有人去了只要自己负责自己吃喝啥的,还能在那里跟人家学技术呢。我可听说了,苍梧的养猪场的猪一头能有三四百斤,那猪肉吃起来啊也没有膻味,都是喷香喷香的。虽然说衙役也说了一些咋养,但哪有我们自己去看了学了有效果啊。” 老人说着越发激动了,甚至想要站起来,还是旁边的邻居拉了他一下,才平复下来道:“您可别见怪,我们以前哪有这种好日子哦。就连编个竹筐都得拿块猪肉去求人家教我们。现在可是啥也不要,只要我们人去就免费教我们,这样的好事,我们不去不学才是傻子呢。” 第114章 劳动人民的愿望和想法是如此朴素,王怀玉听了感慨良多,后面的一大群官员也是情绪复杂。 他们没有想到这些以前看不起的小老姓,原来也有这样清楚的看法,对县衙做了什么,是好是坏是否称赞,自己心中都有一杆秤。 “金碑银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只是没有你们这个条件,从小就学习,不然不一定比你们差。”王怀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各有心思的几个官员。 被暗中点名的人心中冷汗直流。 “金碑银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林清风将这句话反复的琢磨了又琢磨,忽然发现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以前他们从来都是把自己当做官老爷,老百姓见到他们都是诚惶诚恐的,哪里会关心他们什么想法,有什么诉求,更不要说有现在这样服务他们的意识。但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岭南的发展更好了,县衙里的人也赚得更多了。要真的说不乐意的,可能只有原来的守旧派,认为皇帝老大他老二的这种人吧。 林清风感觉到了一种和以往受过的任何教育都不一样的东西,这冲击着他十几年的观念,但因为一直跟随着王怀玉奋斗,一点点把苍梧把岭南创造成今天的样子。 现在的反馈和以前的教育在不停的重塑着林清风,他隐约可以察觉到王怀玉要走的路,虽然不知道是否正确。但他愿意跟随。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地。各位是老百姓的父母官,自然也要做到父母的职责才是。”王怀玉敲打了一下,转头又和旁边的农户拉起家常来。 就吃饭的一会功夫,王怀玉都快和他们认起亲戚来了,要不是时间着实紧张,好几家都想要把她拉回家去吃上顿晚饭。 就这样的亲和力,这样的接地气,叫林清风和李荣生等人看到都不禁心虚。人家堂堂郡主,岭南最大的官都能老百姓这样亲近,他们这种小喽啰怎么敢自命不凡的。 这一趟下乡给了他们不少的冲击,倒是也促进了官员时不时走访乡村的一个风气。百姓们有什么诉求也可以及时的反馈,一时间岭南的政策落实得相当的到位,各乡村也尝试着做些种地以外的事情。 苍梧的养猪场最先是在苍梧县出名的,场子一开始只养了一千头猪,是王怀玉为了供应各个县衙食堂才养殖的。但是养殖之后她发现了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大齐的猪是土猪,并且从不骟猪!这就导致猪长不大还有一股子腥臊味。 现在大齐的世家大族大都吃羊肉、牛肉,猪肉是底层百姓才吃的东西。一开始王怀玉还不知道,只当这里的饮食发展得实在落后,做出来的肉竟然都不好吃。没有想到不是师傅手艺不行饿,而是原材料不行。 发现这一问题的她,立马在苍梧县找了个靠山靠水又少人的地方建起了养殖场。 因为养猪也需要技术尤其是骟猪,这个大家都没有尝试过的方法。在一开始建设的时候,就用了和王家庄园的模式,作为王怀玉自己的私人财产来经营的。 等到第一批成品出栏后,翻一倍的肉量,只有香味的骟猪就迅速在苍梧掀起了一股热潮。好多听到消息的百姓,都第一时间赶去场子里问情况。 王怀玉建这个猪场一开始就是想着要造福百姓,丰富他们的菜篮子的,自然也不可能藏着掖着。所以就找了个时间,当衙役去到各个村统计,每个村报上想要养殖的名额,选出过来学习技术的人。 几乎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事情给解决了,苍梧县的百姓在一年内都养上猪。苍梧猪好吃的消息也就越传越广,到平河县的人都知道了。好在王怀玉想要的是辐射整个岭南,猪场这几年一直不断地扩建,种猪繁育得足够,不然还真不一定能供应得上。 不过王怀玉回去后也规划了一下,平河县作为未来的岭南中心,自然是不可以建设大型的养猪场的,不然就味道这一方面就影响非常大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猪场建设到桂州的几个县里去,那边人少山多地贫瘠,建设养猪场猪粪可以肥地,味道也影响不到百姓。甚至把山围起来还可以在上面养猪连猪草都不用辛苦去割,怎么算来都是划算的事情。 东部的县可以种植,倒是双方交换东西,岭南府内的经济也可以盘活了。有多余的就销售到北方,一起赚外面的钱。 这样想着,王怀玉刷刷的写了计划。要是有红薯和木薯这几个东西就好了,灾荒的时候人可以吃,平时也能做菜,或者拿来养猪也是个好东西。 正念叨着,忽然就听到秋香蹭蹭的进来了,深色间还带着点激动。 “怎么了?”王怀玉有些好奇,秋香一向沉稳,什么事情让她情绪波动了? “郡主你前年和西欧国的人做了生意,让人家给您带东西来,您还记得吗?”秋香缓了一下道:“钦防县那边刚传了信来,他们正在港口呢,准备换成小船到平河县。带了满满一船都是您要的东西。” 作为贴身婢女的,得力助手,秋香比其他人都要知道这些农作物的重要性。自从人走了之后就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过来和王怀玉说。 “呀,这才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到了?”王怀玉也蹭的站起身来。她正想着养猪场建起来了,该用什么喂养呢,解决的办法就送来了。 “好事情好事情,你让荷香带上一队人,务必把船上的东西都带到平河县来,绝对不允许有一点流落出去。”王怀玉又吩咐道。 现在北方各地都开始各自为政了,要是让他们知道岭南有这样的好东西,岭南可就成了众人的靶子了。一个淮南府就要她费尽心思去敷衍,再让其他州府知道,岭南可守不住这些东西。 “放心吧郡主,我知道轻重。”秋香肯定地点头道,立马叫荷香带人赶去钦防县。 戴森还没有来得及找车马小船呢,才到港口的第二天就被荷香带来的人接走了,连带着船上的货物,也一并押送到了平河县。 时隔一年多,再一次到平河县,戴森发现自己快要认不出来了。 原来都是木石结构的房子的,路上铺着水泥,但是整体上都稍显得紧促,尤其是码头那边,人挤着人,很多房子都显得老旧得不行。但这一次来,却发现很多房子都是新建的,县里面的街道也拓宽了不少,三四辆马车并行都没有问题那种。 再往里面走一点,以前用来接待他们的客栈也变得崭新了,而且看起来还扩大了不少。不过同时的,他也看到很多地方上还堆放着各种材料,很多工人都光着膀子在那里干活, 戴森不敢相信,这竟然会是自己之前就来过得平河县,看着这里面的建筑和街道,竟然比之前京都的都要好。 “秋香姑娘,你们这里的变化太大了,我看平河县好像也变大了不少。要是我来迟几年,都要认不出来。”戴森惊叹道。 秋香含着笑意向他解释:“平河县将是我们岭南的中心城市,以后它会是岭南最繁荣的地方,所以现在很多人都在平河县建房子,县衙也打算把原来的路修一修,房子修一修。” “在城东那边还建设了新的广场和县衙,还有新的住宅区,以后生意商行大型的交易商场会搬到城西,戴老板想要什么都可以去那边看看。” “你们的领主真是一个聪明的人,也很厉害。我们的君主三年,也不一定能让我们的国家发展得像你们这样好。”戴森感慨道。 他想起了自己上次带回去的货物,那是相当的受欢迎,不止是他本国的贵族,就连旁边国家的贵族都对他带回去的丝绸趋之若鹜。还有茶叶,已经成为贵族们必备的饮品了。 这一次,他要带更多的东西回去,赚更多的钱。 “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百姓们过得好岭南自然就好起来了。”秋香微微一笑回道。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王怀玉的住处去,为了方便管理,王怀玉在平河县也修建了一座行宫,就在刚刚开发的城东区。 戴森见到了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王怀玉没有拿乔,也表现的十分热情。 “戴老板,许久不见。”王怀玉亲自给他倒了茶,非常和气地问道:“怎么样,这一次生意可好?一路上是否顺利?” “很顺利,我们来回都是顺风,时间缩短了不少。在五月份的时候就回到我们国家了。丝绸和茶叶回到我们国家非常的畅销。” 听到生意伙伴的生意好做,王怀玉就更开心了。这可意味着以后对方会和购买更多的货物,可以赚更多钱。 “好事情,这一次你们来得正好,再登上三个月就是明前茶上新的时候,倒时候可以挑一些好茶回去。还有丝绸,我们今年也扩大了产量,好多丝绸刚出来还没有染色和纺织,你们看那些颜色图案畅销的,正好可以定制。”王怀玉道。 “定制?”戴森琢磨了一下,立马就明白了这个意思,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 去年他拿的那一批货虽然买的不错,但有些颜色确实是被大家挑来挑去的,要不是没有得选,估计都卖不出去。 第115章 现在能让他自己的来选,还能根据他的要求来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大齐的审美再好,做的丝绸再漂亮,也不会全部符合西欧国的审美。就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了。 戴森感谢王怀玉的慷慨,自己也连忙展示诚意道:“郡主,您上次要求我给您找的东西,我找到了一样,这一次过来的船上也全部装了它过来,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可是王怀玉最感兴趣的,她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动作,戴森便会意的带路。 两人来到被围起来的马车船只前,戴森连忙叫自己的手下把油布掀开,指着那一船船的木薯杆子邀功道:“这是您要找的木薯,我们船队跨越了三个海洋才找到的。” 这个东西能吃,戴森见到当地土著拿它来当实物,但味道吗,还比不上大齐的许多东西,戴森不明白为什么王怀玉会叫他千里迢迢的找这个东西,而且要是处理的不好,还会要人命,实在不是个好作物。 王怀玉不需要他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需要的东西对方确实弄了满满一船过来。她亲自上手,在木薯杆子轻轻刮了一下,看到表皮破后的汁液和青皮白肉,就知道这一批木薯杆子还是活的。 “你们很用心,这一批货我很满意。按照去年和你签定的合同,这里有多少斤东西你就能换多少斤想要的货物。”王怀玉满意道。 正好现在秋收,秋收完了有劳动力,可以把家里田间地头的坡地给开垦出来种植木薯。木薯这个东西好养活,王怀玉可舍不得让百姓用水田这种好地去种植。 “戴老板,你可以在我们岭南府多住一段时间,到我们各个县去看一下,有什么需要的都不用客气,直接和县衙那边说,他们会给你准备好的。如果有别的需要,也可以和我府上的人联系。我非常喜欢和你做生意,也欢迎你们国家的人来大齐。”王怀玉笑眯眯地伸出手。 戴森有些受宠若惊地轻握了一下,这个握手礼是他们西欧国的礼仪,但他也知道大齐的女子讲究不与外人接触,没有想到这位尊贵的郡主,竟然会遵从他们国家的礼仪。 “郡主大人,您是个非常好的伙伴,我也很喜欢和您交往。”戴森真切道。 两人又说了一些商业互捧的话,检查了一批木薯杆的质量,王怀玉又带人去县衙食堂吃了一顿饭。 经过这一年的发展,县衙食堂的饭菜已经吊打外面所有的酒楼了,尤其是这种小锅煮的菜色,县衙里好多官员都愿意一日三餐给钱给厨师叫他们做饭,甚至还有人想要把他们挖回家。 时隔一年再吃到岭南食堂的饭菜,戴森也是满满的怀念。 这船上每天吃的不是鱼就是鱼,怎么会有这样的美味呢。 戴森哐哐的吃,因为和王怀玉有合作关系,又得了专门的关照,在岭南的衣食住行几乎都可以在县衙里解决,虽然需要交费用,但对于他们来说是省心省力还实惠的事情。而县衙食堂也通过给他们提供饭菜赚了点钱,各自都满意得很。 最满意的王怀玉则是第二天就找到了邓蛮生,兴致勃勃地和这位老知州说道:“邓大人,我给桂州的百姓找到了一个更高产的粮食,用来补充耕地不足,养猪粮食缺乏的问题正正好。” 邓蛮生也听到了西欧国来人的消息,隐约知道拉了一船特殊的物品,但是什么东西却不清楚,不过王怀玉这样一说,他就立马联系上了。 “郡主是说那些洋人带来的东西?”邓蛮生有些感兴趣道:“他们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让郡主那么看重。” “一个能亩产两千斤粮食的东西,你激动不激动?”王怀玉反问道。 “两千斤?”邓蛮生惊得蹭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是说这个东西能亩产两千斤?” 连尊称也没有了,不过王怀玉能理解他的激动并不计较道:“对,两千斤都是少的,如果管理得好说不定还能更高。而且这个东西不需要精耕细作,甚至不需要多肥的地。你只要给它一捧土就可以了。”甚至和岭南大多数作物比,木薯是更加耐干旱的作物。 邓蛮生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激动的走不到道,眼睛像发亮的灯泡一样盯着王怀玉问:“郡主,这样的神物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能让百姓种下去?” “现在正是时候,秋收快结束了,叫百姓们整理一下坡地就可以把木薯种下,等到过完年正好可以下种,和水稻的时间错开。等到明年的九月份差不多可以成熟。”王怀玉说完又道:“不过木薯不能连种,最好和黄豆青菜等作物轮耕。” 邓蛮生不是不懂农事的官员,木薯既然是可以亩产两千斤的作物,需要的肥力必然不少,要是连着种肯定会伤害地力,轮换着来正正好。 “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桂州什么都不多就是山地多,这个地方种过了换个地方就是了。家家户户种上个三四亩,一家十口使劲吃都吃不完。”邓蛮生难得乐呵道。 王怀玉也笑着摇摇头:“木薯只是个辅助,用来调剂一下百姓的口味,或者养鸡鸭猪狗还差不多。人吃多了木薯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吃主食才可以的。” 邓蛮生听到也点头记下了,不过心里不是很赞同这段话。百姓要是真饿到头了,连地皮草根都吃,更何况这个能本来就能吃的木薯。 不过他也知道王怀玉这是为了百姓们好,百姓的日子现在也好起来了。不说能顿顿都吃得起白米饭,但一家人一年三百多天都能吃上正经东西了,这个是他亲眼看见的变化。 “邓大人这两个月要辛苦一下,将木薯的种植方法和各个县说好,叫他们把每个村的人培训好,同时把地整理出来,等到一月份正好下种。” “这个是好事情,怎么会辛苦呢。要是这算辛苦,希望我天天都能这样辛苦。”邓蛮生笑着应道。 不过也确实是辛苦,现在正值年末,是各个县各个官员部门要做年度汇报的时候,现在要提前把种植木薯的事情安排下去,那就要多干一份活。不过就像邓蛮生说的,这样好的事情他巴不得天天发生呢。 他回去和桂州各个县的县令一说,大家也顾不得现在准备过年忙得不行了,纷纷把手里的衙役抽出去,让他们三天内把县里的村通知到位。 因为木薯杆不多,王怀玉第一批只给了桂州这些山地多的县,而且还规定了各个县各个村每一户只能领多少。这样严苛的规定,顿时就让大家伙知道了这个东西又多难得,种植管理起来就更精心了。 苍梧县养猪场,现在是每天都有来自各个县各个村的人来学习养猪技术,场里的猪崽更是早早就预订出去。 当猪场里的猪不够用的时候,苍梧县第一批养猪的人就发达了,纷纷把自己已经骟好的猪挑出去叫卖,每只猪比养猪场的高上五十到一百文钱,还附赠和养猪场一样的技术教学,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排不上队的人。 家里养了猪的,地也就种得更加勤快了。什么生菜、芥菜、白菜、萝卜、茄子、只要是家里有地的,不管是在哪里都种得满满当当。 人吃不完了猪吃,还有剩下的就拿去晒干菜卖给商贩,或者等到有工程开工了就卖给工程队。好多在家里的妇人老人都靠着种菜攒了不少钱。 像柳家村,他们是前两年从西北迁过来的,当时就搭了几座竹棚子对付着,一边靠官府的接济生活,一边开垦自己的田地,还有建一个可以长久居住的房子,可谓是忙得八十岁的老人三岁的小儿都不能闲。 但两三年的奋斗下来,他们的竹棚子早就换成了一栋栋整齐的泥胚瓦房,还是带有玻璃的那种。每一户人家的房子旁边都有一个院子种满了菜。有的人家地方宽裕的,还抓了猪来养。 从村头的小路进来,凡是能找到一块平的地方都种上了东西,不管是黄豆豆角,还是青菜萝卜,巴掌大的地都不会空闲。 “哎,你说我们现在的生活,哪是以前能比的哦。这才几年,咱们是房子也有了,田地也有了,家里竟然还完官府的粮食还剩下那么多,够我们一家吃到明年咧。”柳老头叼着竹竿子看着水塘下的鸭子,笑得那叫一个舒坦啊。 他今年都快七十五了,原本还以为没有几年好活咧,没有想到跟着队伍来了岭南,还能遇到这样的好日子。 以前他们吃半年面汤半年土,一天到晚连个热水都喝不上,现在天天能吃上白米粥,农忙的时候还能吃上干米饭,时不时的还买得起肉来吃,这样好的日子他可舍不得死,他还要再活个几年,替家里再养上几批鸭子卖钱,再养上几条猪,那日子可是连他们以前村里的老财主都比不上咧。 柳老头越想越美,看着池塘里的鸭子比看到亲孙子还亲。 旁边放牛的老伙计也是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以前哪敢想能过这样的日子哦。你是不知道,现在我三个儿子,一年出去干三个月的活,起码能赚几两银子回来咧,地里的活一点也不耽搁。还有这牛和农具,县衙竟然就这样给我们用,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两个老人在这里忆苦思甜,说的话却是所以西北百姓的心声。 第116章 他们自从来了岭南后,这日子那是一天比一天好过,只要不是懒的人,两年住上新房子,有自己的地,吃饱穿暖那是没有问题的,勤快有头脑一点的,甚至还能攒下不少的钱,学到知识呢。 而这一切都是县衙给的,不管是各种政策也好,还是对他们的帮助也好,都是切切实实的,和之前他们那种只会压榨他们交税的官府完全不一样。 有些人还有亲戚在北方的时候,看着自己过的日子,也不免惦记起了自己的亲朋好友。知道有同是西北来的伙伴加入了商队的,都纷纷叫衙役帮他们写信去劝说亲戚来岭南。 衙役对这种呼朋唤友的行为很是喜欢,不管谁叫帮忙写信,都是一点也不推脱的。他们可是知道现在岭南啊就缺人,能多招点人来,繁华的是岭南,有利的是他们。 另一边,在岭南过了几年养老生活的王定武,突然离开北上,眼看着岭南的葱葱绿林变成白雪皑皑,哪怕是过了春节这天气还是一样的,感觉到了不适应。 “哎,以前我可都是在西北寒风中驰骋的人,一天一夜趴在雪地里埋伏匈奴都没有问题,现在见着这点点雪花就觉得冷得不行了。”王定武走到了南阳府,看着今天的这一场大雪,默默给自己加了一件斗篷。之前骑的马也不管了,和王松坐在马车里烤着炭火。 “那时候你才几岁,现在是多少岁?”王松撇了他一眼道:“这大齐还有哪里的气候比得上岭南,岭南一年四季如春,三百六十五天都能种植食物,哪像北方,一到冬季就万物凋零。这说起来,还不知道谁才是蛮荒之地呢。” 王定武听着这话得意的又添了一根炭火舒坦道:“谁说不是呢,大家都觉得岭南是个可怕的去处,但就我的荣安慧眼识珠,早早的请封到了岭南。在岭南这几年不知道比在西北好了多少。” 每次都是,要粮食有粮食,要钱财有钱财。每个月一到固定的日子看,军中需要的物资就准时送到,从来没有拖延过一次。将士们不但吃饱穿暖,还养得起家人。这样好的待遇,王定武带了一辈子的西北军,也没有体验过。 回想起曾经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王定武眼里漏出怀念,也不知道这些人现在过得如何。 王松和他搭档了半辈子,一个眼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和匈奴的战事吃紧,各地有造反,能打仗的人现在都是香饽饽,要是幸运的说不定职位早就比你高了。但是那些靠着嘴巴和名声还吃饭的人可就说不定了,还有郡主想要的匠人,这些人在战争中可没有那么重要。” 或者说,大齐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到这些人。 王松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出几位故人,还有王怀玉给的名单,确定了第一位要劝说的人——陈秋生。 陈秋生年五十,南阳府淮阴人士,曾经任职军中的军械维修。技术高超,带出过一群的小徒弟,还有三儿一女,都是子承父业的好手。这样的人,在王定武领西北军期间,待遇很好。 但是现在嘛,王松看着马车停下前的房子,估计这位故人过得不太好。 破碎的木门上捅把手斑驳不堪,原本放着石狮子的奠基上空空如也,围墙根下的杂草在迎风飘荡。 “将军,这就是陈大人的家了。”王松再一次核对房子信息后回道。 王定武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样子道:“那不能啊,这才多少年,他们父子几个一年赚的就是上千两银子,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吧,怎么房子是这样的?而且这住的,还是城西?” 城东城北基本都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就是平常百姓也大都住在城南,唯有城西,是基本上是这个地方最落魄的人落脚的。王定武不敢相信,他要找的人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李大人给的信上是这样说的,是不是,我们敲一下门不就知道了?”王松说完,淡定的上前去叩了叩门上的铜环。 屋里面,陈理听到敲门声,眼里瞬间迸出一股恨意。 “父亲,你还要躲这些人到什么时候!他们妄杀军中将士,虐待工匠,不把我们当人看,还想要我们给他们修东西!我们好歹也算是一名兵,竟然就这样躲起来做个缩头乌龟?”陈理狠声看着头发苍白的陈秋生道。 陈秋生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拿不起锤子工具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又如何不狠,又怎么想要做遗臭万年的人?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一家老小都在人家的手里,教过的徒子徒孙也全都胁迫着进了各路反军中,他们家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好了,去开门吧。这像个什么话。”暴脾气了一辈子的陈秋生无奈道,已经连和儿子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理狠得不行,却又不得不去开门。 一开门,王定武两人看到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脸色那是又臭又难看。 “哟,谁把我们栗子惹成这样,都能当爹的人,竟然还气得噘嘴。”看到熟悉的人这样脸色,王松敏锐的察觉了什么。不过一开口,却让陈理怔愣,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西北军中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两人,陈理眼睛猛地瞪大了,不可置信叫出声:“将军!军师?” “哎哟,我们还听得见呢,不用叫那么大声。”王定武掏了掏耳朵,手掌啪地拍在他肩膀上道:“你父亲可在家?这许久不见,有没有准备好好酒好菜招待我们啊?” 王定武熟悉得不像个将军,仿佛低配流氓找小伙伴喝酒一样。 但这样熟悉的样子,却让陈理这个年近三十的男人红了眼眶。 “在呢在呢,父亲在家。将军军师你们等着,小子这就去给你们买酒菜去。”陈理抹了一下脸,语气急速道。 这多像以前啊,他爹和将军们总是在休沐的时候聚在一起吃饭喝酒,他们这些小辈就会被使唤着去买东西,偶尔能得几文钱零花,都乐得不行。 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却让陈理感觉像是上辈子一样。 陈秋生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动静,隐约间有些恍惚。 “真是老了,竟然听到了王定武这个老匹夫的声音。”他喃喃自语道。 然而,当真的看到跨院理里出现的身影后,也不由得和陈理一样瞪大了眼睛,甚至还揉了揉,确认这是否是真的。 如果说和小辈还有打趣的心态,看着头发花白了,以前比他们还要健壮的伙伴变成了瘦弱不堪的样子,王定武两人心中都是震惊又痛苦。 “老陈啊,你怎么,怎么这样了啊?”王定武快步上前将人看了一遍,哆嗦着声音问道。 陈秋生听到这话,再看着容易如旧的故人,脊背忽然就弯了下来。 几人同坐在庭院里,王定武两人听着陈秋生讲起他卸任西北大将军后,西北军被新来的将领当做仆人一般使用,他们这些后勤人员被边缘化不重视,军粮被克扣,部分将士没有死在匈奴的手里,反而死在了自己同胞的手里。 还有河西四郡不战而降后,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拿西北军顶罪,导致那些忠心报国的将领都死的死,被关押的关押。 再到藩王们自立后,为了搜罗士兵和匠人,将他们这些全部威逼利诱到叛军中为叛军做事的经过。 王定武听到陈秋生的三儿子就是在这其中,被叛军虐杀的,怒得一把掀翻了面前的石桌。 “这些逆贼竟敢!竟敢!” 说道最后,竟然都泪流满面了。 “是我们来得迟了。”王定武哽咽道。 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是这样的遭遇。王定武甚至在想,如果他当初战死在西北,是不是还能为他们争取一段时间。 但他更知道,现在留住岭南这一个退路,才是给他们所有人的生路。 几人说过激动过,便又说起了岭南现在的情况,已经王定武等人的来意。知道岭南现在在招收人才,又有昔日的同伴在劝说,陈秋生几乎是不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这还不止,陈秋生虽然只是个匠人,但他所接触的人都是同行,又带出了那么多徒弟。这些人过得大都不好,正好联系好一起去岭南。 王定武等人正好也是这个想法,连忙答应道:“这个是好事啊,别的不说,你们去岭南绝对能过得比之前好。岭南可不是你们想的样子,去了绝对不会后悔的。” 陈秋生点头,现在他还想什么好不好,只要能够保住大家的一条命,活得像个人样就行了。 陈秋生这边事情解决完,王定武留下了十个人帮他们准备迁移去岭南,接着带王松奔走于大齐各个州府,去劝说其他的好友和名士。 岭南,王怀玉统筹了现在缺乏的人才,还是技术大学的先生没有到位,尤其是农科、法科这几门大齐没有的学科,这样的人才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倒是医科,大齐的医学其实已经很先进了,在中药中医上的发展甚至出乎王怀玉的意料。尤其是家中本来就有个太医子弟在,这样的人才薅一薅也是能够胜任医科的。 至于其他的,到底什么地方才有合适的人呢?王怀玉想不到,便和几个老县令说了一下,特意把自己想要的几个学科人才特征解释清楚,一个看起来神神叨叨的老县令就道:“郡主想要找的工科人才,好像和我道观里的道长有些像?” 第117章 “啊?”王怀玉懵了,不明白她要的工科人才和道观扯上了什么关系。 她和几位老县令说的是,要写做木工、对矿石、对植物的、对动物这些都有所了解,并且动手能力还极强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在道观里呢? 老县令摸索了一下又一下自己胡子道:“是啊,我看我们县里的几个老道士都每天都捣鼓这些东西,时不时就自己上山采药,还拿些石头骨头什么的来炼丹药。”说到这里老县令那是一脸的嫌弃,“这东西能不能长生不老就不说了,也太恶心了。” 道观道士,确实是王怀玉的知识盲区了。但听着老县令这样说,又觉得好像是个不可多得人才。抱着怀疑的态度,王怀玉又找了林清风,江老先生等了解了这一个群体,这才发现还真是自己知识浅薄了。 道观道士还真不是搞封建迷信的人,真要说起来这道家起源于春秋,也是个正经的学派,现在存世的著作也很多。而且自己现在的很多行为,以及治理岭南的政策,在道家经典中都有提过。 王怀玉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林清风和江老先生都说过她是道家学派的人,原来竟是从这里出的。 而道家里除了治世的理念无为而治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后面来的炼丹术。这个就和王怀玉所接触的化学有些许相似了。炼丹的道士凭借自己敏锐的直觉,发现了世界万物都有自己特性,每个东西,不管是动植物还是人,都其相同和不同的地方,而这又顺应到了道家的五行说中。 王怀玉只是浅浅的了解一番,就知道这也是一门深刻的学问。不过她想要的不是发展道家,也不是为了求长生,而是看能不能把这些拥有化学天赋和基础的人挖过来,给自己尝试一下发展化学这一门学科。 一道政令从王怀玉手里出,岭南各地道观的道士都被召集到了平河县,到了地方有客栈有食堂招待,七百六十三个道士,老的少的全都聚在一起,看着就相当的壮观。 “这个县衙忽然叫我们到平河来做什么?我刚刚问一下,好像整个岭南的道士都过来了。”一个道士问着旁边的人,很是不明白。他都当十几年道士了,平时就靠给县里的百姓看看病,赚点钱买炼丹的材料,这稀里糊涂的被县衙叫来,这心里悬着啊。 另一个瞧着年纪挺大的,却不慌不忙道:“能有什么事情,等到时候不就和我们说了吗,着什么急呢,现在知道了又能有什么影响?我看这里有吃有住的,也不比在观里差。” 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虽然不知道县衙把他们叫来干什么,但是有吃有住的,也就不操心了。除了担心自家观里种的东西,惦记着回去炼丹药的,基本都是拿着书就在平河县安定了下来。 兴致好的,还到处去逛了逛,买了不少的好东西。认识人的,也到处去找好友交流一下自己的炼丹心得。 王怀玉在人到齐后打算召集他们筛选一下合适的人才,另外也摸一下这个宗教人士的底。 七百多个人齐聚在平河县的大广场上,从食堂里拿出来的长条凳子上坐满了人。 王怀玉一站上去,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不过这些道士穿着朴素,很多甚至看起来和农民没有什么区别,有些看起来则是仙风道骨的,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各位道长你们好,本宫是岭南的封地主王怀玉,今天召集各位到平河县,是为了共商建设岭南的大计。各位道长可能在想,我们就是个修道的,怎么和建设岭南有关系呢?” 王怀玉上台一开口,下面就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上面说话,众人也下意识的跟着她的话。但同时的,也是非常懵懂,不明白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怀玉便说他们说起了现在外面的局势,以及岭南的打算,还有岭南最近几年的变化,最后停顿了一下又道:“岭南的发展离不开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各位在自己的道观里,有的做救死扶伤的工作,有的为百姓排忧解难,也是在尽自己的职责。现在呢,就是想要请各位有能力的道长,再将你们的能力发挥发挥,福泽我们整个岭南。” 当然高帽子要戴,但真正重要的还是怎么让人家愿意来给你干活,要把利益给到位。王怀玉深知这一个道理,她也不是个画饼的领导者,所以接着就道:“只要各位愿意来替本宫工作的,接入岭南官府管理的人,每年俸禄百两,想要的药材等物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和县衙申请。在任职过程中,官府不干涉各位的任何私人事情。” 这话也就是说,只要你们来给我干活,每年我给你们一百两,另外还要什么东西只要合理的都可以提供,并且你在干完活后想要干什么都可以。 这话说完,下面的议论就多了。 “官府要请我们做事情?一年还给一百两银子,这还挺有诚意的,就是不知道我们能做什么?”一个道长疑问道。 有些知道外面消息的,或者平时和百姓交流不比较多的,大概也能猜到是要干什么。 王怀玉也没有让他们多等,而是把自己的要求当场一条条列出来了。 首先第一个就是对东西认得多的,不管是植物动物,还是石头木头,只要是能认得出最多,知道有什么用处特点的就算。第二个就是能理解不同东西相加,加上不同温度会发生变化的,第三个就是炼丹药是火候控制得很好的。 这样一说,地下瞬间就沸腾了,因为这就是他们的老本行啊。要说炼丹认识东西,他们还真不怕什么。 不过道家既然是一个学派,自然也是有论资排辈的,不见坐在前面的几乎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吗。 他们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但也不知道王怀玉想要他们干什么,要怎么个测算法。 王怀玉听到下面的问题,转身就指了指远处可见的老虎山道:“各位道长应该知道,那里即将要建一个最大的书院,主要是技术大学,那其中有一门叫工科,就是要从大自然中找出我们人能够利用的东西,所以各位的能力非常重要,能做到我说得以上三条,就将获得一百两一年的俸禄在书院里面任职当先生。” “没有获得这个机会的也没有关系,这一趟不会让大家白来的,每个人回去会送上一百文的车马费,还有送上一两朱砂。入职的先生呢,朱砂也好药材也好,只要本宫有的,官府有的,只要你合理提出来就都能满足。”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远处的山头摩拳擦掌了,就连坐在前面的几个老前辈也都瞪大了眼睛。 “这小女娃倒是大方,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了还能不能比得上年轻人。” “哎哟,不行,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也得去干啊,自己一年那里挣得那么多银子,还有那么好的炼丹药材提供。” 一群人之前还想着看王怀玉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呢,现在就已经开始想王怀玉要怎么考他们了。 王怀玉出的题也不难,就是把玻璃和水泥这两个东西拿了出来,让他们找出其中的原料而已。 这一个题目,一开始知道的县令人都傻眼了,尤其像林清风这种知道原料的人,他们不相信有人能从成品里找出原料。 毕竟水泥和玻璃,这两个东西看起来就和石头泥块没有任何联系。 然而王怀玉却坚信,这些人能找得到。 事实也是如此,有人不止找出来其中的原料,甚至还将其复原了出来,将林清风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这个水泥配方不是保密又保密了吗?那么容易就做出来了?”那怎么崔家还要花那么多钱买,大齐现在也没有第三家卖水泥的人啊? “不是容易,而是对他们来说容易。”王怀玉满意道。 找出原料的人是梅县的一个道观观长,叫施太原,年纪已经六十五岁了,看起来却是五十左右,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足足的。能将东西复原出来的则是一个年纪三十,叫做吴青子的一个女道长。 两人是这一次比拼中成绩最好的,剩下的王怀玉也挑了几个比较细心,且找出了部分材料的人,加上吴青子和施太原,王怀玉一共选中了十三个人。 这十三个人王怀玉留了下来,并且和他们谈起了工作待遇和他们的要求,王怀玉道:“我们秉承的是自愿原则,薪资待遇会出到彼此满意的,当然,你们签定了合约后,就要按照合约去做事情。具体对你们的要求,你们可以看一下合约。” 好在十三个人都是认识字,三两下看完后眼睛都是亮的。因为王怀玉说了,会给他们建设炼丹需要的药房、丹炉,每年提供多少药材等等。这条件待遇不可谓不丰厚。 当然,要求也很苛刻和特别,比如第一条要他们干的就是,联合农民和岭南的农官,在三年炼制出提高粮食产量的化肥,第二条是让他们找出更好的给布匹染色的方法、材料等,而这些都是前三年的任务。 当然,他们要是有什么别的发现有利于岭南发展的也可以算,只要有就可以按照功劳的大小来进行奖赏。要是三年契约到,什么成果都没有的话,就会被辞退,并且要给官府再安排到别的地方工作。 压力很大,但诱惑也很大。 第118章 施太原想了很久,也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这三年炼制出让粮食提高产量的化肥,他要是能知道这个东西,那里还至于过得那么落魄,他们道家也不至于被边缘化啊。 施太原觉得这是个不太可能的事情。 然而吴青子却是仔细问了一下有关化肥的消息,得知有农家的人已经实验过,并且制作出了一些简略的就很感兴趣,说要去看看。 其他人则是看着上面说的,找到更好染色的材料和方法。这些都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平时他们采药和挖矿石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可以拿来做染料的东西,这些只要再琢磨琢磨,应该问题不大。 大学还没有建起来,但选出来的人已经要开始工作了。王怀玉在平河县找了一处房子,离新建的大学很近,旁边空旷没有什么人。他们要的炉子、还是自己记忆中实验用的器材、玻璃器皿等都叫玻璃厂和匠人给打造出来了。 看着这些精细的仪器,吴青子眼里散发着别样的神采,除了这个实验室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里暂时就是各位工作的地方,苍梧县那边有研究到一半的成果,我已经传信让他们带过来了。你们学习一下这些器材的使用,有什么想要的材料就写申请和郡主府提。希望你们尽快给本宫一个好消息。”王怀玉把钥匙交给吴青子道。 这十几个人里,王怀玉最看到的就是吴青子,年轻有悟性还肯干,对科研的热情很高,好好培养,王怀玉相信她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吴青子结果钥匙坚定的保证道:“郡主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肯定会尽心竭力做好的。” 很快,苍梧县就送来了他们这几年的研究,顺便还有几个对肥料有些心得的农具。他们推着小车,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些散发着臭味、腥味的东西,送到了平河县,然后看着外面被划为试验田的几块土地,满心期待。 郡主说了,这个化肥要是研究出来,就能让地里的粮食变成几百上千斤一亩!这样以后他们就是只有三亩地,也能养活一家人了。 农户带着满心的期盼,施太原等人也忐忑的接手了这个工作,在交接过程中,听到他们说,这些肥料都是用人和动物的粪便、还有死鱼烂虾来做的,几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我还以为我们平时去找些石头来吃已经很拼了,没想到这些农人比我们还拼。”一个小道士敬佩道。 天天和这些臭烘烘的东西打交道,以后出去都是一身的味。不过还好,这些人平时炼丹什么都接触过,动物的尸体,腐烂的植物,味道也不比这些好到哪里去。哪怕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看在钱和待遇的份上,也没有人愿意离开。 初步简陋的化工研究室和人才已经投入了使用,王怀玉又不得不投入到了春耕中,而这一次,却面临了不同的挑战。 “郡主,各县上报,去年年底到今年年春,各地降雨都在下降,尤其是岭南西北部的几个县,去年到今年都没有下过一场雨。土地十分干旱,没有办法种植水稻了。” 又一次聚集在平河县开会,邓蛮生拿出桂州府各县的汇报,非常沉重的讲出这一个事实,除此之外,还有苍梧县、梅县等靠近北边的县降水有出现了减少,尤其是贯穿整个岭南的漓江珠江流域、水位比去年下降了三米不止。 “根据各个县给出来的数据看,起码有三千亩水田不能耕种,剩下的耕种,如果还是持续没有雨的状态,也很有可能会减产。” “能种的都先种上,不管减产多少都比没有的好。哪怕是比种子多一捧,也能多吃一口饭。”王怀玉严肃道:“另外,之前下发的木薯苗,务必在今春种下去,尤其是桂州的那几个县。把这个种活了就能救命。” 木薯是耐旱的植物,一亩地就能收几千斤,荒年用来救灾最好不过了。 “还有,西欧国的人返程没有?如果没有,和他们说我们还要继续做这个生意,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讲木薯、玉米等需要的作物种子运过来,只要东西符合我的要求,什么条件都好说。”王怀玉转头和秋香小声吩咐道。 秋香点头应下,当即出门去找戴森等人。 会议厅里,王怀玉和岭南个官员的交谈还在继续,在说明粮食必定会减产后,王怀玉又给众人下了一条死命令,绝对不能让一粒粮食流出岭南!所有的商队,不管大小还是私人官府的,都不能从岭南收购粮食买出去,只能从外面买进来。 然而,北方的旱灾比南方还要严重,甚至去年冬天还遭遇了雪灾,怎么会有粮食卖给岭南? 岭南的这一举动,尤其是收购粮食的风声一放出去,就让不明所以的人认为,岭南也遭遇了旱灾,没有粮食可以吃。原本想着问王怀玉接点粮食的各路藩王叛军,这下也消停了。 同时,王怀玉也没有忘记她上面还有一位皇帝,为了守住岭南的家业,她还是给新帝写了折子,言明岭南的困难的灾情,请求朝廷的救援。 折子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都的,新帝才收到考兰府的赈灾折子,转眼又收到了岭南府的赈灾折子,一目十行的扫过去,他不禁反问:“难道朕做这个皇帝做错了吗,为什么才上位就遇到这样的事,天地竟然如此不公!” “北方北方叛乱,南方南方灾情,朕当这个皇帝天天都在收拾烂摊子,哪里是来做皇帝的!”说罢,折子一把扔到了地上,抽出腰间的马鞭将金銮殿砸了个稀碎。 而折子中想要的赈灾粮食银子自然也不可能有,王怀玉只收到了一个朕已阅的折子,便没有了后续。至于里面说的各府情况艰难,朝廷财政吃紧的问题,王怀玉也当没有看到。 她去信也不是为了得到朝廷的救济,只是为了不让朝廷惦记岭南而已。 粮食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出口,王怀玉甚至给各个县的县令分配了任务。 “会后你们回去,和各个驻村衙役叮嘱清楚,让他们到村里和百姓宣传到位,手里有粮食的只能卖给官府,或者自己留着吃,不能卖给任何人。县里的粮食要注意他们是否哄抬粮价和囤积粮食,但凡有这样行为的,一次警告二次罚款,第三次撤掉粮食经营的牌子。同时县衙也要看一下各县的情况,如果粮食短缺严重的,县衙可根据情况自设粮铺,根据人口户籍合理售卖粮食。” “各县粮食不够的,要统计清楚缺口,到平河县统一调度。”说着,王怀玉眼睛扫过下面的每一个人,声音里透着寒意,“如果有让本宫发现官商勾结,欺压百姓,从中牟利的杀无赦。” 此话一出,瞬间所有人都回忆起了三年前血洗韦家的场景,全岭南大大小小三十个世家,一共三千八百六十一人,人头摆满一地,血染漓江三天都是红的。 众人顿时都是一哆嗦,原本脑子里还有点其他想法的人,暗叹自己是鬼迷心窍,才短短三年的时间,就忘了这三千多人的结局。 王怀玉见他们不在眼光闪烁,这才算满意了些许。但后续还是会派岭南军乔装打扮到各个县去查看情况的,尽一切可能保障岭南百姓的粮食安全。 而百姓们早就在两年前得到了县衙的预警,这两年都是在拼命的种粮食买粮食,只要交够了官府的粮税,就不带往外卖的。就算是卖也是卖到官府,绝对不会让一粒粮食流到商人手里。 现在,不说多的人家,就连以前最穷的人,现在家里粮食都是满缸的。省着点吃,吃上两三年没有问题。 岭南百姓,尤其是从西北来的移民,更是懂得粮食的重要性,他们不但不往外卖,甚至山里水里有的野菜芋头等,只要能进肚子的,都法子弄来存储,存储不了的就先吃掉,再把粮食省下来存起来。 就比如刚来不久的柳家庄、田家村这些村子,别看新建的田地不多,人口也不多,但人家存的粮食还真不少。 各县衙役通知到位,本来就紧张的春耕氛围更加紧绷了。 岭南尚且还在正常的生产中,王定武在外行走却是感觉到了这个王朝正在分崩离析。 自他北上开始,越往北走流民越多,很多地方几乎是十户不存一,各地的匪盗横行,官府不作为。百姓除了被官府压榨,就只有投奔盗匪。 看着满路上都是瘦骨嶙峋的流民,王定武几乎要把缰绳勒断。 这些都曾是他,是万千将士用生命护着的百姓。 王定武将头转向京都所在的方向,忽然升起了大逆不道的想法,要是这方面的人不能让百姓活得好,换个人来也不是不可以。 惊诧自己的想法,王定武懵地回头,看见又一个流民倒在了路上。他狠心的移开目光,压低声音问后面的军师:“这些人,岭南还能不能收容?” 他知道这是一个冒险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见过被流民攻占的城市是怎么样的,但他想着岭南之前还在招收人手,现在这些人要是也能容纳,那拉他们一把也是好的。 王松看着文弱,然而说的话却是斩钉截铁道:“将军,你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这已经是走到末路了。来的路上,下官听说已经有人吃人了。这些人已经算不上人了。招去岭南只会给郡主给岭南带来麻烦。” 第119章 麻烦,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的百姓也会变成麻烦。 但是看着这些眼里的凶狠,王定武也知道王松说的对。已经丧失人性的就不能称之为人,带去岭南就是给带去麻烦。 王定武收起自己的妇人之仁,快速打马从这些人身边经过。 就走他离开这群流民不到一刻钟,后面便纷纷赶来了一群手拿着斧头农具的人,看着远去的队伍愤恨不已。 “你们怎么回事,不懂把人拖住吗?现在人走了,我们吃什么?好不容易才遇到条肥羊,竟然都给放跑了。”领头的人恶狠狠地看着这群流民。 目光扫过他们瘦骨嶙峋的身躯,眼里竟然闪过一丝贪婪。仿佛这些不是人,而是散发着香味的肥肉。 王定武辗转在北方各个府城,找了一批又一批自己的好友、下属、同僚。还活着的或穷困潦倒、或艰难度日,少数的落草为寇也不敢再与他见面。 王定武没有办法,他理解这些人的做法,但不能够接受昔日和自己一起保家卫国的人,现在转身成为迫害百姓的匪盗。但他更知道这是朝廷的不作为,所有人都是逼不得已。 他痛恨自己,也痛恨这个朝廷,只能带着女儿的希望游走在大齐的各个地方。 京都京郊外,原来的工部尚书柳湖文正闲赋在家。 工部尚书已经是六部的顶峰了,再往上就是丞相,权利不可谓不大。尤其是在先帝时期,因为大兴土木兴建宫殿,工部很是收到重用。然而好景不长,自从先帝驾崩后,各州府藩王反叛,新帝登基已经将国库掏空,再也没有钱兴建这些了。 所有人都在可惜,尤其是柳湖文的对头们,更是幸灾乐祸他离开了权利的中心。但柳湖文看着现在天下的乱象,已经在想怎么样才能辞官找个安稳的地方安享晚年了。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的名字突然中下人的嘴里传来。 “啊大,你刚刚说什么?谁在外面求见?”柳湖文掏了掏耳朵问道。 “老爷,是王将军,王定武将军来了。在门口求见呢。”啊大见着自家老爷粗鲁的模样已经习惯了,再一次向他禀道:“就是前几年一回京就找您喝酒那位将军,后面被贬去岭南的那个。” “哎哟,”柳湖文一惊,顿时动如脱兔般冲向门外,看着门口熟悉的好友,一拍大腿直呼:“我的个贼老天,你个老家伙竟然还没有死啊。”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老家伙还没有死呢,老夫怎么可能先去呢?”听着老友熟悉的话,王定武哈哈哈大笑,手一拍上对方的肩膀就道:“老夫在岭南过得不知道有多好,看看我这身肉这脸色。再看你这现在住的,啧啧啧,过得不太舒服吧?” 柳湖文这才将人好好的打量一番,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是。原本与自己同龄的人,在西北风里来雨里去看着比自己老上十岁,现在看起来却是比自己祸害年轻不少。眉眼间也没有忧愁,看着竟然像个中年人一般。 柳湖文啧啧称奇:“都说岭南是南蛮之地,就连流放的人都不愿意去。怎么你去了倒是像个风水宝地,还年轻了不少?” “岭南可不是什么蛮夷之地,现在的岭南在我闺女的治理下,那就是京都都比不上。”王定武拍了拍胸膛道:“怎么样,老伙计,你在京都待不好,不如跟我去岭南养老?现在岭南什么都不缺,就缺你们这种读书厉害还能做东西的人。用我闺女的话说,那就是高技术人才,去到岭南是能最好的待遇的。” “感情你这家伙是要来挖墙脚的?”柳湖文了然了。 不过看着对方的变化,再对比现在大齐尤其是京都的乌烟瘴气,柳湖文心中还是有些好奇的询问道:“不如你和我说说岭南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这些人,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长安、洛阳、江南这些地方,岭南还真没有多少了解。” “那好啊,把你的好酒拿出来,听我和你说岭南的风土人情,保证你听了就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去。”王定武自豪道。 两人以前就是酒搭子,时隔多年再见面,一下子酒瘾就上来了,纷纷拿出珍藏的好酒,一边喝一遍聊起了自己近几年的经历。 从大齐的、京都的,藩王世家的,再到岭南的。王定武知道了大齐现在混乱的局势离不开世家在里面推波助澜,其中崔家和王家还有卢家成三足鼎立的关系,谁奈何不了谁。 而各位藩王中最早起来反抗的淮安王,因为有淮南王的暗中支持,势力日益壮大,已经成了割据一方的豪杰。但奈何位置不好,与匈奴接壤。不但要应对大齐的讨伐,还有提防北边的匈奴,坚持得十分困难。 王定武作为镇守西北几十年的将军,其实很佩服淮安王。要不是有他在,匈奴起码还会再往前走,到时候就不是河西四郡丢失了,说不定连长安等地也会丢失。而淮安王在缺粮少食的情况下还坚持和匈奴抵抗,值得大齐所有人的敬佩。 柳湖文听不到他的心声,不然非得笑死不可。大齐的天子在上面只想着怎么把这位异端铲除,还指望他能看到淮安王对大齐的贡献? 而同时,柳湖文也从王定武的话中知道了岭南这几年的变化,在知道现在全大齐都畅销的惠民书肆和优选海货、玻璃水泥等东西都是岭南的产业后,不由得暗暗心惊。 因为除了这些东西,他现在连平时喝的茶都是岭南产的,还有岭南最近的纸张、布匹他也见家中女眷经常提起。 什么时候,岭南的东西在大齐那么畅销了?而且他们好像没有人注意过。 只要稍微再心里算一算岭南出产的这些货物的价格,再看一看这些商铺的生意,就不难发现这都是些赚钱的生意。 那么多赚钱的生意,那这几年岭南究竟可以赚多少钱? 柳湖文是彻底坐不住了,拉着王定武的手让他把这几年岭南的变化,一点点的仔细讲清楚。 在得知王怀玉去到后是怎么组建庄园,怎么研究良种,怎么训练军队,再到和岭南官场的周旋,将各种政令一项项的推行。单是从王定武的话中,柳湖文就知道这有多难。 但就是这样难的事,竟然让一个小姑娘做成了,并且还不比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差。柳湖文心中有了计较。 “岭南除了我这把老骨头,还需要什么样的人?你看更行、廖杏他们怎么样?”柳湖文琢磨了一下问道。 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王定武瞬间就清醒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震耳欲聋。 “你说的是真的?你要去说服他们跟我们去岭南?要是真的去,你们的俸禄肯定给的比大齐给你们的高。而且想要什么拨款,只要合理的玉奴就没有不答应的。相信我,你们去了肯定不后悔。” 柳湖文已经听他说了岭南现在的官员制度和考核制度,深深觉得这是一个更好用,比大齐现在更公平透明的制度。虽然对于世家来说,是在老虎头上拉屎,但是对于他们这样从底层爬上来,小世家出身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美妙了。 而能被他提到的这些人,自然也是和他一样。家世人脉都不如何,自己也不懂得钻营的。不过这些人也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比如被提到的更行,全名何更行,是大齐的农司官。在历朝历代都是十分受重视,但又十分没有权利的一个职位。到了新帝上位就更不用说了,各地灾祸频繁,种子都无法下种,农司官就是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老天爷。所以这几年,农司官除了挨骂就是挨骂,每个月不知道要上多少个请罪的折子。 和他一样倒霉的还有礼官和天文宫,每天都在被问责。新帝上位短短三年不到,换了五个主要官员了。和柳湖文交好的,基本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早就被新帝贬到角落里了。 王定武不知道这些人,但一听柳湖文介绍这些人的职位,就知道都不是等闲之辈。而且这些官都是岭南没有的,也就是王怀玉所说的高端人才。 王定武从怀里掏出出来前王怀玉给他的名册,上面除了有具体的人名外,有的还有具体的官职,像太医、天文官、农司官、工部、户部的,那可都是榜上有名的人才。这样的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 想到这里,王定武看柳湖文的眼神越发的热切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叫起来,让他去把这些人都找来,打包打包赶紧回岭南。 就被王定武摸到京都找人的时候,大齐的有一场混乱爆发了。 原本在召来京都做质子的荣庆王世子逃离出京,荣庆王得知消息后立马挥兵北上问责新帝,要求他交出世子。 金銮殿上,不知道又砸碎了多少精美的瓷器,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所有人都在惶恐不安,这个风雨飘雨的大齐皇室什么时候会彻底崩塌。 太原府,得知又一藩王掀起反旗。崔家家主很是淡定,他站在自己坞堡上,放眼看去,整个太原府城都被高高的城墙挡住了,别说是荣庆王淮安王这样的杂牌军,就算是匈奴的骑兵来了,也攻不破太原府城的城墙。 灰色的城墙比金石还要坚固,四通八达的街道埋伏了一个又一个私兵。堆满粮仓的粮食,足以让整个崔家和下属奴隶吃十年。 第120章 世家高枕无忧,手握着众多粮食武器,只想着怎么才能再多买点奴隶,多买点田地。虽然现在天下大旱大灾,但天灾总有过去的时候。等到天灾过去了,现在贱如白菜的田地就会是一亩难求。 趁着天灾人祸发财,是世家最会做的生意。拿着手里的东西,都在观望着大齐这几个藩王谁更强劲一些,估量着谁更值得他们的投资。 从龙之功,虽然自己也想做皇帝,但是世家做皇帝总是会受到更多掣肘的,别的不说,就他们崔家、卢家、王家就是一样的顶尖世家。你有的我也有,谁也不服谁。但是要扶持一个新的皇帝,那他们就能狭天子以令诸侯,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惜了,现在的梁家人不懂事,好好的皇帝不想干,非要和世家对抗,现在弄得众叛亲离了吧? 想起在京都的新帝,所有世家都不把他放到心上。更不要说远在岭南,许久没有消息传出来的王怀玉了,在很多世家里,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就算是王怀玉有过生意来往的崔家,也不认为王怀玉会是影响局势的人。 岭南,在王定武前往大齐的各个州府搜罗人才时,岭南的生产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桂西北的降水少种不了水稻,王怀玉就让人改种了木薯。当地出产的高山青茶转头又卖给了戴森他们,让他们回去继续送木薯或者其他作物来。 另一边县平河县这样的平原县城就是加大力度种植,凡是岭南出产的铁农具,第一时间送到这几个县。村里的青壮年也不用去干活了,农闲的时候就是去开荒,把没有开发出来的梧江平原,硬生生的啃出了三千多亩新的水田。 当所有的农田都种上了春季的水稻,各个县的官员都集中到了平河县开会。 开会,已经是岭南官员所熟知的流程了。会议上自己应该提出什么问题,上官问到什么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各位官员都做好了准备。 不过,每次看到王怀玉坐在上面,他们都心里打突突。因为这位郡主问的问题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且细致到令人发指。 “刘知县,你们县现在有多少个青壮年是可以抽调出来的?” 刘德润心里一咯噔,在旁边同僚同情的目光中快速站起身来,思考不到半分钟便回答道:“回郡主,我们县还能拿出一千五百三十个左右青壮年,其中包括健壮的仆妇。” “一千五百个,”王怀玉点点头,“这个人数也差不多够了。”她看向不明所以的各位县令道:“岭南和外界接壤的地方就是一条湘江、一条官道。剩下的有十万大山作为屏障,只要我们勤加防范便可。” “但如果有人顺着湘江或官道下来,就是大军也可以迅速进入岭南。所以,我打算在入岭关这一个地方修建一堵城墙和一个瞭望塔,还有湘江和漓江交接处建个大坝。只要这两个地方堵上,岭南便可安然无恙。” 议事厅的墙上,挂着的就是一副巨大的岭南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平原县城,都十分形象,让人一眼就认得出这些是什么。 初一看到这副地图,这些岭南人都恨不得趴在上面看个仔细,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详细,这样逼真的地图,并且还可以那样大。 而这是王怀玉和军中几个小队花了三年,走遍岭南才得到的成果,上面的一山一水都是他们亲自用脚步丈量,一比一缩小还原的。 大家眼馋归眼馋,但也知道地图的重要性,自然不敢开口和王怀玉要。只是平时来开会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多看几眼。看得多了,也就差不多能把地形给记下来了。现在再一看王怀玉用棍子圈起来的两个地方,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只要在入岭关河和漓江口两个地方修建城墙,那十万大山就会彻底的链接起来,成为岭南天然的屏障。甚至说得大逆不道一点,岭南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地方! 看透了这张图的人眼神都很激动,尤其是经历过战乱的人忙不迭的点头道:“郡主英明,我看这个城墙十分有必要,是个千秋万代的伟业,一定要建起来才好。” “是呀是呀,能将两处山脉连起来,就算是十万大军来了,只要我们把城门一关上,一千人也能守得住岭南!”另一个县令也是激动道。 如此浅显的好处其他人之前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建设。但是现在有了水泥,还有那么多壮劳力可以安排,自然就没有困难。 一个县抽几百一千人,很快就凑齐了五万人开工。这些人需要从各个县去到苍梧,然后由林清风统一分配到入岭关去修建,同时从苍梧县运出去的水泥,也全都送往了入岭关河漓江口。 入岭关是官道,宽度大约有百米,两侧则是高山。在这样的地方修建城墙,不亚于建一条小长城。但最难的还是漓江口上的大坝。 因为水位的下降,漓江口漏出了近二十米的河床,但中间仍然有一条近三十米的水流在流淌。而从岸边到河中央,从上游到下游,这其中高度差能到近十米! 情况的复杂就会导致设计施工的难度,然而岭南却缺乏这样的人才。之前能设计水渠梯田,茶山水库的毛鸿飞此时也是束手无策。 设计不了合适的方案就没有办法施工,没有办法施工,原本想要将岭南围起来的计划就只能漏下这一个口子,算是前功尽弃。 王怀玉不甘心也不会同意,她肃着脸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大齐有什么人能干?” 毛鸿飞苦笑,“郡主,下官实在是能力有限。您又要能拦截上游船只的,又要能利用落差带动水车转抽,还要到时候水涨上来能让下游船只通航的,这样高难度的事情下官要是做得到,也不至于在岭南蹉跎半辈子了。” “至于您说的有什么人能干,”毛鸿飞从自己有记忆开始,一路回忆到读书当官在京都,后被贬到岭南的日子,终于想起了一个人道:“郡主要是真想做,不如找一下柳湖文大人。他是工部的人,蜀郡的都江堰就是他维护的,李郡守的亲笔手稿是他们家的传书,柳大人在水利方面应该造诣不浅。” “柳湖文?”王怀玉知道这个人,自己还在给老父亲的寻宝手册上写了这个人名呢。 算起来,她爹也该到京都不久了吧?不知道能不能把人给她拐回来。 不管能不能,王怀玉都不打算放过这个人。正在她又给王定武取信,要去三个月内把柳湖文送来的时候,岭南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你们是什么人?”入岭关,已经初见雏形的关口处,站得笔直的士兵正穿戴着全套的盔甲,目光如炬的看着眼前的队伍。 这是一条看起来就特别的队伍。几辆马车被流民围在中央,马车和流民一样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流民的脸上不是麻木和凶狠,而是含着对马车的担心。 这让守卫的士兵都不由得惊奇,他们没有见过流民,但是见过乞丐。乞丐看着都没有这些流民有气质有礼貌。 这看着不像是流民,反倒向受过教育的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守卫更加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但凡面前的队伍有一点意动,他们就会出手。 “各位军爷,我们是从京都来的人,由王定武将军邀请,这是我们的信物,麻烦你尽快通传一下。” 柳湖文从马车里出来,看着面前比禁军还要有精气神的守卫,心中也是一惊。然后穿过人群走上前去,将手里的玉佩递给守卫。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在这个关卡后面还有一大片的人,正在叮叮当当的修建城墙。作为在工部干了十几年的老人,柳湖文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在干什么。 这是个不小的工程,但也是个收获巨大的工程。这里的主事人是个有远见有魄力的人。 这些柳湖文对王怀玉的第一印象。 守卫拿到玉佩,一看到上面的王和花纹便不敢耽搁,交代了一下同伴,打了个信号让下一班的人来接岗,这才匆匆拿着玉佩去找林清风。 为了建这一个城墙,林清风这段日子是吃住都在工地,除了时不时回苍梧县衙办公,就没有离开过。 接过守卫拿来的玉佩,林清风仔细辨认,确实是王怀玉手里的东西,当下就和守卫道:“把人放进二道关口,我去看看是什么人。” 柳湖文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众人施工,守卫便快速的跑过来,把玉佩还给他并开门道:“各位请进。” 柳湖文将玉佩放回衣袖,收回视线,转头和身后的人群车队招了招手,人群便快速整齐的跟上了。 林清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站在二道口的关卡上迎接,等人走进了仔细一辨认,不由得惊呼出声:“柳伯伯?” “你是?”柳湖文一愣,仔细看向面前的青年,从眼睛到鼻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认出来这些谁。 他什么时候有个晚辈被贬到岭南了? “柳伯伯,是我啊,清风。林家十三支的十九林清风。”林清风道。 柳湖文这下是下巴都要惊掉了,颤颤巍巍指着他积灰的官府,胡子拉碴又被晒得黝黑的脸,不可置信地惊呼:“你说你是林十九?” 他记忆中的林十九虽然有些不着调,但那也是翩翩公子哥,斯文白净的很。眼前这个人,那是比地里的农民还要农民吧? 第121章 柳湖文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认识的林清风竟然会变成这个模样,这个气质看起来倒是和他这个工部的人差不多。 “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岭南,你父亲不是说你周游大齐去了?这是周游到岭南定居了?”回过神来的柳湖文吹着胡子质问道。 这家伙一看就是骗了家里,没有想到竟然到了岭南来。看这模样时间还不短。 柳湖文围着他打量了一圈,越看越是啧啧称奇。 “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做一些事业的,周游大齐也不能只拿家里的钱不是?正好遇到郡主在招人手小子就来应聘了一下,发现岭南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也就在这里干下去了。” 林清风摆摆手将自己的过去三言两语糊弄了一下,转而问道:“伯父不是在工部任职,怎么会来这里?”而且还是这幅流民形象。 提起过去柳湖文摆摆手,一副不想说什么的模样,而是指着身后的人道:“这些都是我的族人和家仆,扮成流民才从京都走到岭南。这大齐啊,是真的乱了。十九侄子你看怎么安排我和荣安见一面?” 有王定武的手书和信物,柳湖文自己在岭南的待遇差不了,但身后这些跟着自己来岭南的人可就不一定了,他得把家人都安置好了,才有心情谈别的。 真是瞌睡了就送来枕头,王怀玉正想着要去哪里找人呢,就听到林清风这边传来的消息。知道柳湖文是大齐的工部尚书,就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道苍梧去了。 暂时安置在苍梧县的柳湖文,一来就先体验了一下岭南县衙的食堂,里面的饭菜吃得这些从京都来的人都赞不绝口。再一看招待他们住的地方,也是明亮宽敞,就算是外面的树看起来都比其他地方要绿一些。 “岭南旱灾不严重,百姓看着也是欣欣向荣的样子,不像是受过苦难的样子。”柳夫人带着自己的孙女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和柳湖文说道:“我见岭南这里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街上好多妙龄少女也在做生意呢。这些人看着是没有那么白净,但脸色却是比京都那些小姐们要好多了。” 尤其是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和神情,最让她喜欢。 柳湖文看得比她更远,知道想要治下的百姓都能有这样的笑容是不容易的,也能反应出这个郡主所做的事,确实是有利于百姓。想要做到这一点,何其艰难?就是知道这一点,柳湖文对这个老友的女儿更加好奇了。 王怀玉策马从平河县到苍梧,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一进门她就拎了几罐罐头,这是岭南现在走亲访友人人必备的佳品。 柳夫人看着里面雪白的荔枝,就知道这位郡主还是很看重他们的。 “柳伯父,柳伯母,多年不见,荣安给各位见礼了。” 身穿青禾色胡服,头发也只是用簪子轻轻挽起,白皙的皮肤黑了一个度,身材却是又高挑了不少。整个人挺直了腰背站在院子里,像一棵顶天立地的松树,沉稳又安全,还有锐不可当的锋芒。 柳湖文夫妇都有些恍然,他们也算是从小看着王怀玉长大的,也见过她为了给西北军筹集军粮的样子,但那个时候怎么看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现在区别大的,他们都不敢再认。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怔愣了一会方才着急忙慌的接过王怀玉手里的东西,拉着人往大厅里去。 “荣安竟然长那么大了,瞧瞧,出落得越发的好看了。这通身的气派倒是比在京都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柳夫人忙夸赞道。 不过来之前她也打听过了,得知现在岭南都是眼前一个小姑娘在管理,心中越发佩服,也不想拿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来脏污人家。只夸了一句外貌,便说起自己来岭南后的心情。 “荣安这能干得,比你伯父还要厉害。瞧瞧把这岭南打理得,竟然是有模有样的。要不是大家都和我说这真是岭南,伯母还以为是到了京都呢。看看这水泥路,街上的房子,一点也不差。” 柳湖文在一旁也是不停的点头,“是呀,岭南这变化是真的大。尤其是这路看着就好。之前太原府出产了个水泥的时候,先帝还想要把京都也铺上,没想到岭南铺上了,京都还没有铺。” 更让他意外的是,水泥竟然是从岭南出去的。这个东西他也带工部的人回去研究了一下,倒是知道其中的窍门。就是越知道才越发觉得创造了这个东西的人是个天才,只用平平无奇的石头就能做出那么坚固的东西。 “伯父伯母过奖了。苍梧条件比较好,适合大家生活。钦防县和闻海县也不错,伯父伯母以后有机会啊多去看看,我们岭南也是很有趣的。”王怀玉道:“现在各个县的路都比较好走,官道都准备铺设水泥,马车走在上面一点也不会颠簸。” 柳湖文夫妇听到也都赞同的点点头,确实是,自从进入了岭南后,这里的官道就平滑得不行。不但走起来顺畅,速度还快了不少,人也舒服了。实在是比这一路上要好太多了。 想起路上的经历,两人都有种岭南是世外桃源的感觉。 原先对来岭南还有些抵触的柳夫人,此时更是庆幸全家都搬了过来。不然在京都,他们家现在都不知道成谁的奴仆了。 几人坐在客厅,寒暄了几句便说起了之后的打算。 “伯父之前是在工部任职,修桥造路应当相当拿手吧?”王怀玉问道。 “拿手说不上,只是都会一点。”柳湖文谦虚道。 不会也不行啊,作为一部的长官,别说是修桥造路了,大齐的哪个地方的水利工程,京都的皇宫行宫,哪个不得工部去做?这做不好可是千万条性命,柳湖文可不敢糊弄。 王怀玉听到他的话笑得更灿烂了。 “岭南正好就缺伯父这样的人才,不知道伯父有没有兴趣和荣安做笔生意?”王怀玉道。 “生意?”柳湖文疑惑道。 “是,我打算在湘江汇入漓江的地方建设一个大坝,既可以防止外敌也可以让船只通航,还要可以预防洪涝灾害。”王怀玉提出自己的要求。 柳湖文胡子一揪人快傻了呀。 “你说漓江口那边想要建一个大坝?那边真要算起来能有好几十里吧?而且这高度和位置都不是建大坝的好地方啊。” “但是那是一个有用的地方不是吗?”王怀玉,话里带着势在必得道:“岭南有钱,有材料有人力,只要能建成这个大坝,需要什么您都可以提。不知道能不能建得起来?” 柳湖文被她的豪气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隐约就想要问她那里来的底气。不过看着王怀玉的气势,到底没有敢问出口。 他在这一刻彻底感受到了,这不再是曾经那个找粮找不到还会哭的小姑娘了。 “你容我去看看,没有去当地看过我不能给你答复。”柳湖文严谨道。 “这个是自然。”实地考察嘛当然是必须的。 不过这合作的方式也不同,王怀玉又道:“伯父是打算干这一个工程挣一笔钱呢,还是打算在岭南任一个官职?若是伯父在岭南任官职,便是岭南工部的部长。每年俸禄三百两,部门的人手目前由你自己去招收,还有一些规定您可以看看这个。” 王怀玉反手又拿出了一本岭南官员必读的规章制度和等级待遇。 这又是完全超出柳湖文认知的东西,到了这里他发现这个制度和大齐的有一半以上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王怀玉竟然拥有任命官员、设置职位的权利。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柳湖文就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现在都什么时候,皇帝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呢,还管的了岭南让谁当什么官。 不过也是在这一瞬间,柳湖文认识到眼前这个的野心,和自己来岭南已经不是避难那么简单了。 “你这个东西倒是新奇得很,只是不知道干这一个工程是什么意思?”柳湖文谨慎地问道。 “干这一个工程就是指让伯父您负责这一个大坝的建设,我负责出钱,你自己招募人手和购买材料。只要在限定的时间里建好,您能挣多少钱我不管。”王怀玉说道。 这就是个包工头的活,王怀玉私心想要柳湖文去当官的,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有这个经验和能力的,尤其是岭南缺乏这方面的人才。但她也知道很多人在现在这个形势下都比较保守,免得卷入什么皇位争夺的混乱中,所以她就根据这些人的心理给了另一个选择。 柳湖文是工部尚书,自然知道建设一个大坝要经手多少钱,能从中赚多少。尤其是漓江口这样的大工程,只要粗略的算一算,这挣的钱比他前半辈子赚的还要多。 柳湖文不由得呼吸急促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柳湖文猛地摇了摇头,唾弃自己竟然被金钱迷了眼。 “荣安啊,你真是给了伯父一个难题。”柳湖文摇头苦笑。 “确实比较难以抉择,不过时间比较赶,伯父和家人商量一下,三天后给我消息吧?”王怀玉道。 三天时间考虑,柳湖文也点头了,“好,三天后,不管是什么都第一时间告诉你。” 两人暂且把事情说妥,便又说起了一些岭南的变化和风俗习惯,王怀玉还给他们推荐了不少的美食和可玩的东西。 不过这一说起来,王怀玉也发现了,岭南这几年好像一直在紧绷着,满脑子除了搞钱就是搞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娱乐。 第122章 没有什么娱乐的岭南人,这几年吃饱穿暖,孩子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生,短短几年的时间,岭南的新生人口就达到了十万,这在岭南是前所未有的数据。 各县县令看到这些人口增长都笑得不行,因为这可是他们的政绩。虽然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人口增长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但也不影响说出去好听啊。 官员心里头高兴,百姓心里头就更高兴了。尤其是寨子里的老人们,看着现在寨子里一个比一个白胖的孩子,直感慨现在的日子好过。 农杰英所在的瑶寨就是这几年岭南少数民族寨子脱贫致富的领头羊。 早在王怀玉来岭南的时候,农杰英就带着女儿前来祝贺,还给她送上了瑶族最华贵的衣服,以表示敬重。 原本只是想要和这位郡主相敬如宾,让对方不要多加税收而已,没有想到就此结了一段善缘。 当时宴会结束,农杰英和莫家寨子的当家都接到了王怀玉的邀请,请他们到王家庄子去参观,还给他们看了水泥建造的水渠。 农英杰心动啊,那么好的东西,只要加点水搅拌搅拌就能做出坚如磐石的路面城墙。想到自己寨子里每到下雨天就泥泞湿滑的路,他厚着脸皮问了一下价格。 没有想到这个东西不贵,甚至他们没有钱还能先借给他们用,后面只要需要干活的时候他们来帮忙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不用他们出一文钱。 这样好的事情,农英杰第一时间就答应了,当场和王怀玉签了契约书,当天就拉着水泥回寨子里铺路。 农英杰所在的瑶寨是苍梧县最大的一个瑶寨,但进去要翻过三座大山才到。寨子呢健在半山腰,每家每户都不在一个平面上,这就导致他们的路基本都是阶梯式的,非常不适合老人和孩子行走。 送水泥来的衙役看到情况,回去就和县衙汇报了,当天就来一个据说会修路的老衙役,拿着尺子就给他们量起了路来,最后给他们寨子规划了一条平坦的水泥路,可以从寨子口到寨子的每户人家家门口。 路铺好了之后,寨子里的老人小孩都爱出门了,就算是下雨天也不会滑到。农英杰看着寨子里的路,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当时去送了贺礼。 然而王怀玉给他的惊喜还不止如此,第二年的时候就有专门的衙役来到他们村,叫他们认字,还问他们要不要种植药材,药材的种子和怎么种,都是县衙给的。 一开始寨子里的老人还不愿意,但是看了一次衙役教的东西还有拿来的种子,就都纷纷争着种,短短三年的时间他们寨子就成了整个苍梧县药材出产最多的寨子了。 “寨主哦,今年的药材什么价钱?寨子后面的那块坡地也开好了,我们再种点啥?”村里的老人问着农英杰。 他才从县衙里回来,说的就是今年地里生姜的收购。这些年一直是县衙过来收购的,虽然也有商贩过来,但是他们出的价格让寨子里的人不满意,他们愿意低个几文钱也要卖给县衙。 “还是和去年一样,今年北方的形势不好,生姜这个药材买不上什么价钱,倒是我们前几年才种的大蓟今年价格上涨了不少。”农英杰道。 “形势不好?这是又要打仗了?”老人砸吧砸吧嘴,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这些东西贵,止血的东西可不就是救命用的吗。既然我们寨子里有,那就再多种点?趁价格可以再多赚点。听说县衙现在研究出了个什么曲辕犁,到时候卖几个回来用,也能省下不少力气呢。” 农英杰点头,在村子里的老人都分了从县里买回来的菜种子和药材种子,这些现在可都是寨子里的宝贝。 “我们寨子里现在粮食咋样了?我看那个木薯长的挺好的,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收。”老人又嘀咕道。 现在他们手里是有钱有粮食了,但粮食这东西谁会嫌弃多呢。他们现在啊,除了农具剩下的钱都想换成粮食存起来。 农英杰赶紧把他的想拦住。 “哎哟,三族老爷您可别再霍霍那几根木薯了,郡主可是说了,这个木薯到了十月份才能挖。到时候这个木薯留给我们,还有一部分杆子留给我们,剩下都是要拿去做种子发给别的村的。” “啥,我们的种的种子还要拿去给别的村?”三老爷嗷的一声,不情愿的声音漫天响。 农英杰不得不做他的思想工作。“三族老爷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的种子哪里来的?那不是郡主给的吗?我们已经比人家先种了,到时候还给我们自己留了足够的种子,剩下的还给县衙怎么了?这借东西也得有借有还吧?不然以后县衙有什么好事还能先想着我们?” “帮人就是帮自己,您这把好东西自己藏起来可不好。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了,指不定还要怎么说我们呢,您还想不想我们寨子评上年度三好寨子了?” 年度三好寨子!老人瞬间就把嘴巴闭上了。 这要是丢了三好寨子,他们的少族长在外面多没面子,以后升职会不会被他们给耽误了。不行不行不行,那可不行。 少族长,就是农英杰的女儿农明悟。这些年因为有了衙役和县里书院的启蒙,农明悟很快就学会了大齐的文字和语言,并且还在前两年靠自己当上了衙役。这些年,县衙里有什么优惠的政策、优先做试点之类的好事情,都因为有这么个族人在县衙里寨子得了不少的好处。 最近他们还听说,明悟差事做得很好准备升到什么少民办事处当官。 当官啊,还是管着他们这些寨子的官,以后就是哪个族的族长,寨主见到农明悟都得行礼,都是她说了算。 这样一想,寨子里的老人就觉得飘飘欲仙,恨不得现在就带着自己升官的少族长去各个寨子走一圈,尤其是那个老是和他们作对的十八瑶寨。 农英杰几乎是在他们眉毛一动就知道了他们在想什么,连忙劝阻道:“你们可不要仗势欺人啊!最近瑶寨那边也有人考上衙役了,就等着我们犯错给明悟拖后腿呢。到时候这个少民管理处的官还不知道谁来当呢。” “你放心,我们知道轻重,这事还没有尘埃落定呢,我们肯定不给明悟拖后腿。”老人摆摆手道。 农英杰后悔啊,自己当初怎么就回来显摆呢,这还没有确定的事情,要是被族人给搞砸了,他得气吐血。 而被全寨子寄予厚望的农明悟,此时则是满头包。 少数民族一直是岭南的一大难题,不但难管理还难交流,他们自己有自己语言还有信仰,很多习惯习俗和汉人完全不一样,对汉人和县衙都排斥得很。 对他们比较友好的一个就是农英杰所在的瑶寨,尤其是农明悟还自己考进县衙里。在两年的基层工作中表现也十分的出色,所在的寨子对县衙的配合更是没得话说的。 这些就让王怀玉看到了劝说少数民族下山,融入汉人生活的机会。 她找到农明悟,把自己想要把少数民族从山里接出来,教他们汉话和文字这些,让少数民族慢慢融入汉人的想法和农明悟说了一下。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农明悟的头就摇成了拨浪鼓。 “郡主,这是不可能的。起码在我们这一代是不可能的,每个族每个寨子信奉的东西都不一样,他们住的地方就是他们神保护的地方,他们宁愿死在那里也不会出来的。” “他们不在乎吃的东西是什么,也不认为我们吃得比他们好,甚至有的人非常固执,固执到会吃些腐烂的生的东西,认为这更接近他们的神明。”说起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寨子,农明悟眼里闪过明显的嫌弃和厌恶。 她认为这些就是没有开化的野蛮人,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些人跟他们这些寨子完全不一样,要不是需要盐铁这些必备品,那些人是不会离开他们所在的大山的。 “那些教化不了的先不用管,偶尔用东西和他们换一下物资,确保他们不会投敌叛国就可以。重要的那些和你们寨子差不多的,这些才是需要你去争取的。” “教化不是一日一人一世之功,可能我们这辈子都看不到,但是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呢?但如果我们不做,那就永远没有了。所以这个任务很艰巨也很伟大,不知道你敢不敢接受呢?” 农明悟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对自己的信任。她感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豪气,坚定道:“我敢!郡主,我接受这个任务,我一定会用我这辈子去完成这个任务的。” 农明悟接下了这个任务。王怀玉便和她说了一下自己见过的对少数民族的管理。其中让他们习惯汉人的生活,汉人的东西是最快速的,第二个就是要从小孩子抓起,从小就让他们学习汉人的语言文字,长大了自然就会和汉人亲近。 虽然每个县都开有学堂,但少数民族一般住在深山里,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根本不在一块,教学相当困难。尤其是在现在师资缺乏的情况下,更不可能一个寨子配一个先生。 农明悟要做的就是说服他们让孩子到县里面读书,以及自己到各个寨子里去教学。 而农明悟不但把这个做好了,还带动意外的效果。 第123章 因为想把少数民族也治理好,王怀玉给到他们的政策是相当好的,比如少数民族到县衙考试会有酌情的加分,会更加容易被录取。 当然,这些人录取了之后也是要回到自己的寨子去当衙役,去管理他们自己人的。当原本少数民族发现,他们不在需要血缘或者权势才能在寨子李获得地位和优势的时候,年轻一代的人纷纷涌入到了县衙的考试中,争取去做岭南的官员。 就像农明悟原本她要继承农英杰的族长之位,寨子里、外面不遵从女性继承的寨子都非常唾弃她,但当她考上衙役开始替县衙宣传政令,手中有权力之后,曾经反对的人现在反而是她最忠实的支持者。 而学习她去考取衙役的年轻人也逐渐尝试到了甜头,整个少数民族寨子的观念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王怀玉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特地推出了一系列鼓励他们下山来打工的措施,对他们山里面的好东西,比如会养殖药蜂蜜的侗族,王怀玉就在平河县的商品展示会上大力的推荐。 “这个展示会还真大啊,这口音听着五花八门的,好像都不是一个地方来的。”第一次出山的侗族阿伯就是个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人。 他唯一一次出山,还是在他结婚的时候带着新婚妻子出来买红布,这一转眼就是三十年过去了,平河县看着竟然那么大,比他们县人多多了。 平河县自从被王怀玉圈定成岭南的中心后,发展就跟搭了火箭一样快速。原本只有东西走向和南北走向的两条相交街道,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东西十八条街道,南北二十一条街道的大城。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就是十八条街开外的地方,也有人挑着担子做走街串巷,而这些房子里住的都是附近工厂的人,还有在码头做工的人。 房子看着一点也不华丽,只是用新出的红砖和水泥建造的这一点,就足以让全平河县的老局面羡慕得不行。 是的,经过这几年的是实验,宋回芳带着手底下的人烧出了红砖。 红砖的价格比青砖便宜,而且容易烧制,在岭南这种瘴气多潮气重的环境下,更好的透气。再加上有水泥的搭配,哪怕没有钢筋,简单的建个一层小平房还是没有问题的。 新出炉的第一批小平房是仿制的四合院模式,这在岭南不算稀奇,只是这里面的厨房、厕所安置让人觉得方便了不少,再加上这第一批是县衙亲自督建的,质量上也有保障。所有刚一出售就一扫而空了。(看xiao说公众号:xttntn) 而购买的人就是当地的工人占最多。房子价格很昂贵,看着他们掏出那么一大笔钱来,很多人都替他们肉疼,所以很多人哪怕是想要也不敢买。而面对这些的思想,买了房子的肖大头不屑一顾。 “嗤,这些人懂什么,别看我们的房子现在在县城的最边上,但是没有看到这个城墙越来越往外扩建了吗?以后啊,我们这边肯定也会和中心区那边一样繁荣。到时候我就是什么也不干,把房子租出去给别人,我也能躺着收钱。”肖大头和兄弟这样说道,并且还极力的劝他,“你现在给县衙干活,一天能赚几十文钱,弟媳平时卖点蔬菜鸡蛋什么的,一个也能有几百文钱的收入,这个房子才一百多两,你们夫妻两个辛苦个十年就能买下来了。” “就算是现在钱不凑手,能付得起三十两也能先搬进去住,每个月再还一两就差不多了。算算看,这房子努力十年以后就能传给子孙后代,和在县里买个房子给一家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能还是这个县里的铺子房子要低,而且设计得非常好吧。肖大头心里嘀咕。 还有一个没有说的就是,他当时就参与了这个房子得建造,里面用了多少铁和木材,用了多少水泥和红砖瓦片,他比谁都清楚。就是这些东西拆开了拿出去卖也值好几十两银子呢。 就是觉得这个事情非常好,肖大头才不厌其烦的和弟弟讲,想让他也买一个。老实说,要不是他自己钱不够,他还想多买几套留给他儿子呢。 “老弟啊,你听我一声劝,我是你哥还能害你不成?”肖大良苦口婆心道。 “不是说你们介绍买房子的,能赚钱吗?”肖二良忽然说道。 这一句话瞬间让肖大头瞬间就炸开了锅。“我拿你当兄弟,好心给你介绍好的房子。你把拿当想要赚你钱的?” 肖大头怒了,蹭的起身指着门口道:“你给老子滚出去,你爱买买,不买拉倒。真当我求着你赚钱啊。” 肖二良一愣,看着他哥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是是误会了。但话说到了这里,自己也确实不想买,肖二良想了想,看着气头上的肖大头虚声道:“大哥,是我嘴笨欠打,你别往心里去。我就先回去了,你消消气。” 看着他这幅样子,肖大头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自己作为哥哥的,该劝也劝了,该说也说了。剩下的就看个人造化了。 然而不等肖二良嘀咕多久,新建的那一批还没有建好就遭到大家的疯抢,早早就给预定上。而这一次他们发现,买房的人不在是岭南人,而是很多从外地过来的小富商。 户籍部的衙役看着又一张从外地来的路引和户籍申请,再看着柜台前穿金戴银的白胖男人,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最近你们外地人挺多的啊,怎么都来这里落户了?看您这穿着打扮好像过得也不错的样子,这是拖家带口的一起过来了?” 朱满金本身就是个话痨,但是这一路上的惨案已经把他吓死了,原本穿着的锦衣华服最后是换了粗布麻衣,还花了大半家产雇镖局才把他们一家子全须全尾送到岭南来的。 来了之后发现这边的人活的安稳又快乐,他就算是穿金戴银的走出去,别人也最多只是羡慕一眼,讨论他几句,根本不会把他当成大肥肉,准备随时宰他一刀。这才敢换上自己的衣服。 现在过来落户籍,听到县衙这样一问就不由得大吐苦水,“小哥我跟你说啊,这岭南外面现在真不是人呆的。到哪里都是匪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些路上的人都不是人,就是他们眼里的肥肉。幸亏有好汉相助,不然你可见不到我了。” “和我们一块往岭南走的还有好多人呢,不过不是谁都和我一样幸运了,很多人在路上就被吃掉了。还有一些钱也没有了,来到这里就只能从头再来。不像我,还能保住祖宗基业,有银子东山再起。” 提起自己的祖宗基业,朱满金很是虔诚的向天上拜了拜,转头又激动道:“要不说我祖宗厉害呢,不但让我保住了财产,还让我们往南边来。原本还想着是不是让我们来这里避难的,但来了之后一看,发现我们岭南真是一夸风水宝地啊。这钱就铺在地上等着人去捡。” 朱满金笑眯眯地说着,听得衙役一愣一愣的。 岭南有满地的钱捡?他们怎么不知道,他们怎么没有捡到过? “你瞧瞧,你们这里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人做个快餐店。专门做些量大便宜管饱的饭菜给工人们,那肯定畅销得很。还有这十几条街,每条每天都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弄小饭馆把味道搞好一点不知道有多少贵客。” “还有我们岭南这里的东西,饭菜好吃、东西品质也是上乘的。好多在外地见都见不着。这要是我以前啊,组建个商队贩卖到西域去,这一来一回起码赚个几十倍的差价。” 朱满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听着衙役都入迷了。不过王怀玉的培训相当到位,哪怕耳朵里听着闲话,手里的活也没有停下。 不多时,衙役就拿着一张办理好的户籍证明递给他,“朱老爷,您的户籍办好了。给您落户到了我们县新西区的三单元甲号房了,连同房费一共是一百三十二两。你看你是给金子还是银子?” “哦?啊!这就好了?谢谢您啊”朱满金还没有说过瘾呢,衙役就说办理好了,他有些意犹未尽的接过道了一声谢谢,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我这边给金子吧,你们看这个够吗?” 衙役接过他的金子,放在旁边透明窗口的公平称上,一边放秤砣一边放银子,手里拿着剪刀看多了还是少了。 金子多了一点,衙役用剪刀剪下来还给他。 “朱老爷,这是您剩下的金子,请您收好。还有您的房契和钥匙,祝您在岭南生活顺心。”衙役双手递给他微笑道。 朱满金不得不感慨,这岭南的县衙可真好啊,不但对他们笑,看称还看得准准的。 他准备了多一点,就是默认了这个是要给衙役的。他们以前办事都是要这样子的,衙役不从中拿点,想要他给你把事情办好?做梦吧。 没有想到岭南的衙役竟然这样的大公无私,朱满金心中对他的祖宗更是无比信服。 事实上却是县衙的待遇已经好到他们知道哪怕工钱没有多也可以活得很好了,走出去谁都欢迎,到哪里都受人尊敬。这种感觉可是钱买不来的,他们没有必要为了这点钱,葬送自己的未来。 当然要是再多一点他们也会心动,只是依然不敢伸手。因为县衙里可是规定了,但凡有贪污受贿的,只要查出来那就是上下左右三代都不允许进入县衙工作的。有工作的还会被牵连不能升职。 第124章 连坐虽然可耻,但是格外有用。王怀玉并不觉得她的这个措施有什么问题,毕竟针对现在大齐官员的俸禄来看,她给岭南官员开出的待遇好了不知道多少,甚至还给他们开通了上升的通道,各种奖惩都是一套成熟的规章制度,尽力做到了不让权力握在个别人的手里。 这个模式相对于现在大齐无疑是先进的,尤其是在岭南这个地方。哪些十八九岁的青年,在这个时代能成家的人,已经成了王怀玉、成了这套模式的忠实拥护者。 罗又发就是其中一个。他今年十九岁,家住在桃江县的牛坝村,家里十一个兄弟姐妹,但是能活到十五岁的就只有三个。 所以他在家里头也排第二个。因为家里穷,大哥取完嫂子后罗又发不得不跟着同村的叔伯出来找活干。 十五岁的小子正是吃得多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在桃江县找活跟抢钱没有什么区别,不是有点本事的连苦力活都找不到。就在只有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下,罗又发的叔伯们听到工友说平河县、苍梧县那边在找人,而且工钱给得特别高。 当时他们已经三天没有找到活干了,眼看着赚来的钱都要吃完了,同村的人一合计,咬牙翻过了山路去苍梧县找活。这一路上花了十来天,那是把身上吃的、钱啊都用完了,最后才好不容易找到苍梧县。 一进到苍梧县,罗又发就知道自己来对了,同村的人也都是庆幸,不停的说这一趟来的值。在桃江县搬一天的货物最多才得二十文钱,这里去码头搬运一天最少能有五十文钱!要是还会点手艺能砌墙、搅水泥那种,一天赚个一百文钱不是问题。 看着一天顶三天的工钱,罗又发和同村人都乐开了花。把身上最后一个铜板拿出来好好吃了一顿,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招工集市那边找工作。 和在桃江县的时候不一样,以前都是他们一堆找活干的人挤在码头、路边、街上、城门口,等待需要人的老板过来挑选他们。有时候为了让老板选中自己,还不得不降低价格,一天下来也就赚够吃饭的钱。现在则是老板站在一边,拿着牌子写自己需要多少人、有什么活要干、一天多少个小时、给多少钱。 工人们则像以前的老板一样,对着这些活计挑挑拣拣。价格低的不要、活太重的不要、老板太苛刻的不要。这工人挑老板的样子让牛坝村的人开了眼界。 “又发啊,咋这些人手上拿着牌子,他们都能看得懂呢?这苍梧县的人竟然各个都识字?”罗家六叔问道。 罗又发是他们这群人中年纪最小的,人也机灵,要不大家也不会那么难找活也把还是个半大小子的他带上,就是想着照顾他一下,出来混口饭吃。 罗又发果然很细心机灵,他一进来就观察了这里的人,发现少部分是识字的,但也有不认识的,很多也是上前去问,或者他们经过老板面前的话,老板还会开口吆喝,跟卖菜一样。不过他也注意到了,有的工作还要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有的则不用。 需要写自己名字的,还能拿着那个契约去旁边找衙役帮他们看。不过这些人哪怕是看不懂,也会写自己的名字。这在罗又发看来十分的羡慕。 要是他爷爷也认得字就好了,就不会被地主诳骗用十两的银子,把家里六亩好水田卖出去了,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估计也能多活几个。 “那些牌子上是写招工的事情的吧?我看要是不懂的还能过去问,旁边的衙役也可以问呢,好多人拿着纸去问他们,我们要不也去试试吧?”罗又发建议道。 他们是外地人,初来咋到不知道怎么找活,这里的样子和他们那边完全不一样。已经习惯被挑拣的牛坝村人一听连忙摇头。 “我们去问要是惹老爷们生气了怎么办?还是不了,我们就在这里站着,看有没有人来找我们干活吧?”罗家四伯谨慎道。找不到活干是小事,要是惹怒老爷们轻则一顿打,重则家破人亡啊。 罗又发却是不一样的看法,尤其是当他看到站在路口的衙役,他们虽然穿着和桃江县一样的差服,但一点也不可怕,不管谁去问他事情都是笑眯眯的,没有一点不耐放。要是他们县的衙役,早就把人踹上一脚,骂骂咧咧走了。所以罗又发觉得,自己应该去尝试一下。 “叔叔伯伯们,不如让我去看看吧,我就是小孩子,就算老爷们脾气不好,我多说两句好话应该也没事了。”罗又发见他们还是犹豫便接着道:“咱们离得远一点,要是有活干了我就去找你们,要是挨骂的话我就跑。我跑得可快了,老爷们就算生气也找不到我算账。” 罗又发说得信誓旦旦,大家也却是着急着要去干活,商量了几下最后还是让他去试一试。 同村人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三三两两的走在罗又发前后,罗又发自己一个人上了街道,很是认真地看各个老板摊子上挂着的牌子。 一个胖胖的老头看着他像个猴子似的瘦小,忍不住问道:“小孩,你几岁了就来找活干,我们这里可不收十六岁以下的孩子。” 这个罗又发熟啊,老爷们总是不想雇佣小孩的,小孩子吃得多做得少,所以他出门都是说自己已经十七岁。并且还道:“没有没有,我已经十七岁了,就是家里穷吃不饱才长得小的,但我力气和大人一样,要是您给我活干我吃饱了,力气比大人还大。” “哎哟,你这个小子好有意思,看你大腿还没有我胳膊粗呢,就敢说这个话。”庞大利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发现这人虽然瘦小但确实是机灵,眼睛明亮有神便有些心动问道:“你小子会干什么啊?我这边是要凑一个施工队,去包县衙修路的工程,最少要三十个人,你能不能和别人一起干?” 修路,三十个人?罗又发的眼睛一亮大声答道:“可以可以,我们村还有好多人没有活干呢,老爷你要是不嫌弃,不如招我们村的人吧?我们要的工钱不多,而且我们村之前服劳役的时候,就是去给县衙修路。我们村修的路是最结实耐用的,老爷你用我们绝对可以放心。” 罗又发拍着胸口保证。 庞大利这才正眼看他,很是诧异道:“你是说你们村的人都来找活干?你们是哪里的人?”要是苍梧县的,早就被各个工队抢完了,要不他也不至于到这里来招工。 至于对方说的不要那么多工钱,庞大利想也不敢做啊。县里可是有明确规定的,他们组建工队的最少要给一半的利润给干活的工人,要是发现有克扣工人工钱的,以后都不能承接县衙的活了。一顿撑还是顿顿饱,庞大利还是分得清楚的。 罗又发点点头小声道:“我们是从别的县过来的,一共有二十三个人。我们干活很利索的,如果您不满意到时候让我们重新干都没有问题。” 庞大利瞬间明白了,这段时间很多外地人过来找活干,尤其是在山里面的一些猎户和农户,他们干活那是真的舍得卖力气,人也比较老实。可以说是这个招工市场上最受欢迎的了,就是经验上差了点。 不过庞大利不在于这个,这些都是新人,要是能够招下来后面磨合好,培养成自己的工程队,那就可以不停的接活干了,不用再天天来这里招散工了。 庞大利心里劈里啪啦打着算盘,看向罗又发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 “小伙子你叫什么?你村里人跟你在一块吗?我想组个工程队,要是你们村的人肯干,我能带你们一年赚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罗又发眼睛瞬间瞪大了。“肯干肯干,我们庄稼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只要能挣钱我们什么都能干。”不过话一落下,罗又发就警惕了起来,“你们不会是骗子吧?那么高的工钱。” 庞大利瞬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路口的衙役道:“看到没有,县衙派着人在这里守着呢,就怕你们这些人挨骗。能进到这里招工的,大家都差不多是认识的,而且我这里是要签契约的,违约以后我就用在苍梧县干了。” “你们这几个人,还不值得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庞大利说完看着他还是很警惕,从旁边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契书,“这个,你们要是不认识字就去衙役那边,让他读给你们听,要是愿意的话就签字,到时候会有三份,你们拿一份我拿一份,一份给县衙。谁要是违反规定了,就按照上面的来赔偿。” 庞大利讲得很仔细,就像一个包工头一样在组建自己的队伍。罗又发半信半疑,最后咬咬牙道:“我要回去和我村人商量一下。”庞大利本来就不指望一个小孩能做主。 他点头道:“你去找能说话的人来吧,要是签契约的话,我们下午就能干活了。多干半天就半天的工钱。” 时间就是金钱已经深刻的刻进了苍梧人的心里。 罗又发身上也没有钱了,最后还是把村里人都召集过来,由经验丰富的罗家大伯和旁大利商量,最后决定了要签契约。 两人拿着契约书去找衙役,衙役就和庞大利说的那样,非常细心的和他们说了合约上的内容。 第125章 得知他们的工作将是根据时间和完成情况来领工钱的后,牛坝村的人就有些担心了。这完成得好不好也不是他们说了算,要是庞大利不想给他们钱,特意挑刺怎么办?这样想,罗又发便这样问了。 衙役见怪不怪的解释道:“工程合不合格不是谁说了算,是县衙去验收,能在上面走马车了才能算合格。一开始我们只会给你们一半的工钱,等到工程验收合格才能拿剩下的一半。不过这个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这个合约签的是工钱日结,也就是庞老板需要提前垫付工钱给你们。如果不合格的话,按照合同你们需要重新返工,返工的工作是不再支付工钱的,明白吗?” 这下牛坝村的人都听懂了,这个工钱是会给他们,但是做不好的还要重新干而且没有钱。干得好不好不是庞老爷说了算,是县衙说了算。这下子大家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就都按下了手印。 签字的话,没办法,他们二十三个人里没有一个认识字的。 得知这一情况,县衙转头和庞大利道:“有机会的话让他们也学几个字,不然以后你管理也麻烦,连个文书都看不懂,要是你想要他们干点啥都麻烦得很。” 在工地要求多的很,什么算账的,识字的,领工钱都需要工人们签字。 庞大利当然知道有个识字的工人有多好,但是他自己都不认识多少个字,他怎么能教的了这些工人?至于请人就更不可能了,那得花多少钱呀? 这样想着庞大力便道:“咱们县衙不是有组织什么工人识字夜班吗?然后也到我们的施工队那边去上上课,那这些人也能认得几个字。” 衙役点点头道:“人数要是到达30个并且都想学习的话,这边可以和县衙申请一下。” 为了提高岭南百姓的识字率,王怀玉那是下了血本,先是培养一批认字的驻村衙役,去到村里面教百姓。现在各个地方的工程队多了,又派驻扎的衙役去工程队上课。 不要求大家学富五车,能读名著,但最少也要认得自己的名字,最好是能看得懂简单的文书。 罗又发听到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竟然可以免费认字,这就是不要工钱他也干啊。 识字的重要性罗又发早就知道了,只是以前认字连地主老爷能行,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敢想。 相对于罗又发的积极激动,其他叔叔伯伯就很一般了,甚至有人嘀咕到:“还要认字,那得花多少时间啊,这不是耽误我们做活挣钱吗?” 罗又发听到这个话急得不行,恨不得上去捂住这位叔叔的嘴,生怕衙役听到不开心了把这个事情取消掉。 不过衙役见多这样的人,毕竟不是谁都好学都有这个能力学的。他们教的只是让想学的人学会就行了。 “行了,你们要是就拿着合约准备去开工吧有什么矛盾再来找我或者去县衙的民事处理中心。” 罗又发默默把衙役说的地方记下,庞大利这时终于可以拿着他的合约,把这群人带走了。 他不指望他们今天就能上手干活,但学习一下怎么弄,自己教一下流程还是够的。 庞大利是一个成熟的包工头了,雇到人的第一时间立刻问他们干过什么,有什么特长,然后根据他们的能力来分工。 罗又发因为年纪小力气不足但是人机灵被分到一个做计件的工作,算每个人一天砌了多少砖,每个砖头多少钱。不需要账房那样厉害的算数,只有能算到一百,会画个横平竖直就够了。 庞大利给他准备的正是王怀玉之前推出的阿拉伯数字表格,简洁的几个笔画就能写出庞大的数字,横平竖直的填写就能记录一个人干了多少活。这对他们这些不认识多少字的施工队来说,再好不过了。 几乎是庞大利交了一遍,罗又发就能照猫画虎的记录了,再写几次,罗又发彻底的熟悉后,庞大利便放心的交给了他。 他也不担心罗又发作假,因为干的活是有数的,如果对不上那是要扣钱的,要是严重还要赔钱。 罗又发就更没有其他想法了,他现在只想好好把这个表格给参透,然后自己学会算账学字。他们施工队旁边是另一个施工队,他可是听说了,每逢五就有衙役过了教他们认字。要是读的好还能奖励笔墨纸砚和书本,甚至再好一点还能去书院读书,以后也考个衙役。 这样好的事情让罗又发升起了斗志,他不想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农闲的时候为了挣几文钱,求爷爷告奶奶的去找活干。他也想和外面那些衙役那样,穿着体面的衣服受人尊敬还吃喝不愁。 有了这个想法,罗又发在接下来的学习中努力又刻苦,往往是衙役过来交完他们字,他就趁着空闲的时候拿笔在地上写写画画。把牙医教的所有字都吃透,学透。 慢慢的衙役也发现了这个勤奋好学的学生。有意无意的开始教授他更多的知识,比如每天教其他人五个字,就会教他15个,30个,如果还能够接受的话就会教更多。 后来慢慢的认识了基础的字后,衙役又开始教他一些诗经,论语中的典故诗词。结果不到两年的时间,罗又发就把书院低年级的知识学会了。 而这两年里他只有年节的时候才回家,平时都在苍梧县和平河县这几个郡主管理的县里找活干,在这几个县里,他总能找到高工钱的活,尤其是他后面认得字多了,挣到的工钱也更多了。 家里人知道他的工钱也不催他回家帮忙种地,只是出来打工的叔叔伯伯们总是放不下家里的田地,一年总有一大半的时间放在地里,平时能出来打工的时间很少。 罗又发因为家里的地少不得不出来打工,现在反而是希望能一直打工业不想要回去种地了。他尝到了学习的甜头,在工作余也不停地学习,哪怕他现在能够成为账房或者出去当个小管事了,他也仍然不满足,宁愿每天赚得少一点也要挤时间去学习。 平河县苍梧县这些地方的书院都是允许旁边,罗又发就靠着旁听学完了一本又一本的书,在他十八岁这一年,得知桃江县也归郡主管理,并且还招收衙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 他毅然辞别对他很欣赏的庞大利,带着两身陈旧但干净的衣服,就急匆匆的坐上了回桃江县的马车。 马车很是颠簸,让习惯了平河县平整光滑的水泥路的罗又发很不适应,但他想到这些路都是他们一点点建出来了,忽然又生起了无限的斗志。 他能在平河县修路,也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修!现在桃江县已经归郡主管理了,后面肯定也会修建这些基础设施的。 罗又发感觉得不错,他一回到桃江县恰好就碰上了衙役的招收考试。不同于以前县令或者主簿说了算,这衙役谁能当谁不能当,一切都看考试成绩。 一共是三张卷子,一张问邻居发生矛盾了该怎么解决,张三的东西被偷了在李四哪里看到,但是他说自己没有拿,又该怎么查证这样的实际问题。一张考算数,另外一张考的论语这样的经典著作。 考场就设在县里最大的广场,那是桃江县每逢立春祭祀用的。 能容纳千人的广场,此时坐满了人。有从外地来的,也有本地人,甚至还有岭南以外的人在。他们的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三张卷子和相对应的笔墨纸砚。每个人坐得相隔两米,中间不断有衙役在来回走动,一旦发现有作弊的人就立马遣送出考场,并且禁考十年。 这样严格的要求,让一些有小心思的人顿时焉了下来。 罗又发拿到卷子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是狂喜。这样简单的题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果然,罗又发是整个考场写得最快,答得最好的。考试成绩出来后,衙役会将他们的分数写在大红纸上,贴在广场上新做的公告栏那里。 罗又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单,赫然写在最前面。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罗又发这一刻感觉自己都快要乐晕过去了。 和他一起来看成绩的罗大发不禁咂舌,“我的个亲娘啊,这真是我弟弟?竟然考了第一个。” 不管罗家兄弟如何不敢置信,罗又发就是考上了。不止考上,还因为名次在最前面有选择哪个岗位的权利。 桃江县因为刚刚归属于王怀玉,很多机构都是新设的,其中需要的人手也都是从这一场考试中选取。面对那么多的岗位,罗又发有一半以上都在平河、苍梧那几个县听过了,也大概了解了他们的职务。 面对那么多的选择,罗又发却是选择一个看似没有什么前途的衙役。 “罗又发是吗?”王怀玉低头看着他的卷子,抬头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才十八岁的少年,不解地问道:“你那么好的成绩,为什么选择做衙役?是不了解其他岗位干什么?” 因为这一场考试,是岭南完全归属她之后的一场考试,也是王怀玉试图在世家传承中撕出一条普通人的上升之路,所以她对这一次的考试很重视。不但亲自参与了出题,还让林清风等人过来改卷,选出最有实力的人才。 而给这些人准备的岗位,只要他们后面表现不差,甚至是可以升到县令这样的位置的。 第126章 和罗又发这样一批通过正经考试考上衙役或者县衙其他岗位的人有三百六十一个,他们的年纪普遍在十九、二十来岁,且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在苍梧等几个书院学习过的,可以说从学字到现在考上的人都是王怀玉一手栽培出来的。 面对这个给自己带来新生,带来希望的人,罗又发忍不住抬头看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身上是内敛的锋芒,让人忽视她优越的外表,不由得折服。 罗又发虔诚又恭敬的行了一个鞠躬礼,声音铿锵有力道:“高官始于微末才能知道百姓之苦,臣幼时常见衙役霸凌乡民,一个衙役就可以让一村百姓苦不堪言甚至家破人亡。臣不想家乡的百姓还有这样的遭遇,所以选择了衙役这一个岗位。” 一番话说的其他考生羞愧难当,他们只想着哪个岗位好,哪个岗位更容易升职,却没有过这样高的理想。 “怪不得人家能考第一名呢,看看我们这个想法就是比不上人家。”“哎,确实是比我们想得要好,而且还愿意到山里、村里去,这个头名他拿得当之无愧。”第二三名的人叹息道。 为了避免争议和公平,王怀玉不止会公布他们的名次和成绩,还会公布分数和判定标准。只要任何人有异议都可以去县衙申诉,不过目前来看,看到成绩的人都对自己考的成绩心里有数,对别人的成绩也是心服口服。 罗又发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多伟大,他只是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能做更多更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去争取呢?而他也坚信自己可以做到。王怀玉果然很满意他的说法,也被他眼里的真诚打动,亲自奉上了给第一名的奖励,黄金十两。 “非常高兴你能选择衙役这一个基层的岗位,也非常荣幸岭南、桃江能有你这样有想法的衙役。相信你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会给更多的百姓带去帮助。”接着抬头看向下面考中的三百个考生道:“还有各位,感谢你们参加这一场考试并且愿意选择到桃江县工作,这是一个条件艰苦的县,以各位的才华会有更好的选择,但你们能选择来到这里,是桃江县和桃江百姓的荣幸。相信在各位的管理下,桃江县一定会早日摆脱落后,蒸蒸日上的。” 黄金十两,如此丰厚的奖励让不少人眼睛都瞪直了,但一众考生听到却是王怀玉的话激动不已,恨不得现在就撸起袖子干个昏天暗地。 桃江县的未来在他们,桃江县的未来看他们。谁受得住这个啊! 反正在场的考生受不住。 “郡主放心!我们一定遵守你说的话,做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 “对,我们就是种地的,现在当了衙役当了县官也是个种地的出身家里祖祖辈辈,兄弟姐妹都是种地。我要是做那种欺压百姓的事,真是没良心了。” 和罗又发一样被衙役欺压过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在他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非常的有共鸣。原本还开心自己考上的,现在也警惕了起来。 他们是考上了,在乡亲父老看来是当官了。但他们可不能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考,卷子上答的东西,不能忘记自己过去是怎么恨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警惕自己不能干这样的事。 王怀玉很满意看到这样的效果,给每个考上的人分了黄金白银若干等奖励。桃江县要出成果那是迫在眉睫的,有了这样的一个模板,后面收回来的县才好有参照,尤其是这一批考试出来的人,后面王怀玉把他们分到各个县去当顶梁柱。所以这一批的这两年十分关键。 罗又发在被任命后的第三天,就踏上了上山下乡,走村访户的征程。 大到送教进村,小到田间地头的一把葱,罗又发在基层工作中迅速的成长。 到了王怀玉来岭南的第七年,,也就是罗又发在走遍了桃江县大大小小几十个村的两年后。罗又发参考了苍梧县在山寨里的发展模式,打算给桃江县的百姓引进药材种植。 他通过县衙这边打听到苍梧县有家姓曾的药材种植很厉害,他便自掏腰包买了好几样罐头去到平河县大林村。 新建的红砖灰瓦房,小小的几个四合院,门口围了个竹篱笆,种着好几块常见的青菜,边上还有一块地,种着罗又发不认识的药材。 罗又发站在门口往里看去,隐约见到有人在走动便大声问道:“你好,请问这里是会种药材的曾家吗?我是桃江县的衙役罗又发,想要来请曾家师傅去教我们种植药材。”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穿过房子进到曾家祖孙两的耳朵里,曾老爷子摸着簸箕上晒得差不多的药材,迷瞪着眼问:“是不是有人来找我们?” “是,爷爷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看看是谁。”曾茯苓掀开门帘,一出去就看见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站在篱笆外,手里拎着沉淀淀的东西。 “你是谁,来干什么?”曾茯苓确定不是本村的人后,便有些警惕问道。 罗又发一看是个年轻的姑娘,便有些感觉自己冒昧了,连忙把自己的身份证明拿出来给她看。 两人就这样隔着篱笆交流了起来。 “你竟然是从桃江县过来的,离得那么远辛苦了,先进来和杯水吧。我去叫一下我家里人过来。”曾茯苓把人引进院子,就在院子的竹椅坐着,给人家到了一杯水。 曾老爷子知道有人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县的百姓求药材种植,他很是意外。以往来请教他的基本就是本村人或者隔壁几个村,没有想到现在其他县的人都来找他了。 曾老爷子笑得乐呵呵的,十分开心的这点本事能在这里发扬光大。尤其是知道对方的身份是衙役后,好感就更高了,丝毫不藏私的和罗又发说起了药材种植的经验。 从药材的生长环境到药材的作用,再到种植和养护,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让这两人说到口干舌燥都说不完。 “哎,你们桃江县我还没有去过呢,没有去过见过就不知道你们县更适合种什么东西。很多药材只在特定的地方生长,村个村之间有时候都一样,桃江县离我们这里那么远,我还不好把握。” 老爷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我这把老骨头陪你跑一趟吧,反正家里面现在药材已经种下去了,托村里人照看一下也没有什么。要是能给你们县找到几个好的药材也算是值得了。” 老爷子从奴仆变成现在良民,还能有自己的田地和房子,他真的是做梦都没哟想到。而这一切东西是谁给他们的,他心里也和明镜一样。 自己来这里能有这样的生活,是因为岭南百姓对他的帮助,是因为王怀玉出钱赎买了他们。投桃报李,他也想为岭南百姓为王怀玉做点什么。 曾茯苓在旁边看着两人谈话,时不时的上去续一下茶水,然后就静静地听着。听到自己爷爷说要出门去,还是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不由得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老爷子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相依为命的孙女,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骄傲地和罗又发介绍道:“罗衙役,这是我孙女叫茯苓。她也是种药材的一把好手,我这把老骨头的手艺她差不多都会。这一次去,我想把她也带上。” 孙女年纪也大了,曾老爷子还是希望她能够有个归宿。可是附近村里适龄的男子少,条件也没有那么好,便一直看不上。但这次看到罗又发,曾老爷子就打心眼子喜欢。 正好自己要到桃江县去教种植药材,这一去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一两年,正好把孙女带上出去相看相看。 罗又发一愣,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的人才,连忙起身行礼道:“是在下眼拙,竟然没有看出曾姑娘的本事。能够有二位相助,在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好。”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我们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找到可以帮忙照看的人再和你说,到时候你再过来接我们过去。”老爷子一挥手道。 罗又发自然是答应下来。 这一次出门,曾家祖孙和罗又发形影不离,到了桃江县的村子更是如此。罗又发给足了他们面子还帮他们造势,早早就挑选好了有意向种植的村子,他们去到只需要给村子挑选合适的药材,教他们如何种植管理就好。 剩下的那些体力活、乱七八糟的问题,没有一点来麻烦他们的。每天只需要想怎么教好他们就可以了。 这样省心的差事,越发让曾老爷子觉得他不错,尤其是看对方和乡民们接触的时候,说话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没有生过气。但是对待事情又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让人挑战到自己的威严。 曾老爷子对罗又发的好感越来越高,甚至悄咪咪的和别人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发现他家里还有很多兄弟姐妹后就更加心动了。 他和孙女两个人终究是单薄了些,他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少年了,等到去世这世界就剩下了孙女一个人。曾老爷子只是这样一想就觉得受不住,所以他想在自己去世前给孙女找个好归宿。 家里人口多一点,人品好的,平时和公公婆婆不住在一块的,但是有事情又能支援的。男方还有能力护得住媳妇的,这样一看罗又发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孙女婿。 第127章 曾老爷子是看上人家了。但是两个年轻人之间却没有任何火花。尤其是曾茯苓每天早出晚归,一心扑到种植上。罗又发则是不停的处理百姓之间的矛盾。从这个村到那个村,闲暇下来就和乡民们一起到山上去找药材。 曾老爷子在旁边是边看边着急,然后不停的敲边鼓。 得知自己爷爷竟然有这个想法。曾茯苓是差异道:“爷爷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难道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曾老爷子无奈的叹气道:“现在的生活当然好,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这样好的生活。但是爷爷我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你,在离开你之前,我希望能给你找个依靠。不然我走了,你孤零零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曾茯苓已经20岁了。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是因为自己是奴隶,嫁给谁由不得自己,都有主家去支配。现在自己自由了,每天只想着该怎么挣钱,该怎么把生活过好。一天买上一斤肉和爷爷一块吃。 但他的爷爷好像不这样想,或者说她自己也刻意的回避了爷爷会离开她的这一个残酷真相。 曾茯苓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声音道:“爷爷,你别说了,我会考虑考虑的。你肯定也会长命百岁看到曾孙子出生的。” 老爷子倒是看得开笑呵呵道:“还长命百岁呢,能活到八上都是我这个老头子的福气了。” 曾茯苓眼睛一瞪:“您说什么瞎话呢?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我还要您帮我带孩子呢。” 曾老爷子看出她的情绪连忙道:“好好好,爷爷瞎说的呢,你赶紧成家去,到时候我就给你看孩子,含饴弄孙去。” 说到这里曾老爷子也不禁感慨。自己当了大半辈子奴隶,孩子也是奴隶,没想到老了老了反而能过上地主一样的生活。 曾茯苓在经过老爷子的提醒后,也开始正视起了自己的个人问题。虽然在王怀玉看来20岁结婚是刚刚好的年纪,但在大齐人看来,这已经是大龄剩女了,而罗又发这样的男子则是属于青年才俊。 不过曾茯苓也很受欢迎。因为现在岭南的姑娘们有自己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说亲事有一份工作的姑娘,那在婆家都是被高看一眼的。 曾茯苓在达桃江县的这一年就不知道被多少相过亲,问过她的个人问题了。很多大娘们在知道她还没有成家,都纷纷介绍自己的儿子,侄子,亲戚。 可是之前曾茯苓一直没有把心思放到这上面上来。现在被曾老爷子一提醒,她便把目光放到了罗又发身上。 这才发现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子。竟然那么厉害。 工作之中两人少不了接触,慢慢相处下来,竟然也慢慢的产生了感情。恰好这个时候罗又发因为在桃江县的工作干的很好,又升了职。 已经事业干的不错的罗又发也开始试探起了曾茯苓:“曾姑娘,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空旷的坡地上。两人正一前一后的摆弄着药材,冷不丁的听到罗又发这一句话。 曾茯苓愣了一下。 罗耀发看着她有些红润的脸庞笑笑道:“我瞧你最近经常看着我,是因为我有什么做的不对吗?” 曾茯苓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摇摇头道:“不是,罗衙役你非常好。只是我在想些事情,所以就不注意看上你啦。” “哦,是什么事情?曾姑娘不妨和我说一说,说不定我能给你解决呢。” “个人问题也可以吗?”曾茯苓问道。 “当然可以,你现在可是我们捧在手心上的人,有什么问题一定第一时间给你解决了。” 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曾茯苓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跳道:“爷爷希望我早点成家,罗衙役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这下轮到罗又发定住了。 他能够当上衙役,并且还历练了那么久,自然不是情商低的人。立马就从曾茯苓的话中察觉出了她的意思。 “曾姑娘不是在说笑吗?”罗又发心中像是被毛毛虫爬过一样。 “我今年都二十岁了,罗衙役觉得我这是在开玩笑吗?” 罗又发道:“二十岁了又如何?像曾姑娘这样优秀的人便是到了三十岁。也没有任何问题。” 曾茯苓这才真心的笑了笑。她不是什么扭捏的人,带着北方人的豪爽直率地问道:“我觉得罗衙役你人很好,我爷爷也非常喜欢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罗又发认真的看向她的眼睛道:“曾姑娘,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对药草了解又深,不知道有多受欢迎,你看你来这里后多少人想让您做他家的媳妇。” “那你呢?”曾茯苓问道。 罗又发微微笑了下,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自然也想,只不过我家里贫穷。兄弟姐妹又多,不知道你是否介意。” 曾茯苓也笑了一下道:“这有什么,我们家人口正觉得少呢。”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就扭捏了起来,曾茯苓脸上飘了两朵粉红。罗又发也避开了她的视线。 挑开了之后,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旁人一见便问发生了什么?两人不好明说,只能连连摆手,视线一碰上就受惊了一样转开。 了解自己孙女的曾老爷子一看就知道自己想看到的事成了。 他找到罗又发道:“我孙女不错吧?老头子我的手艺都交给她啦。要是你也中意,就找个时间让你家人来提亲。要是你没有想法的话,我们也绝对不纠缠,等把这个村的事情干完,我们就回去,绝对不会纠缠你。” 罗又发赶紧拉住他道,“曾爷爷,我话还没有说呢,能够娶到曾姑娘是我三生的荣幸,怎么会不满意呢?只是我家人离得远,要操办事宜的话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得辛苦你们等一下。” 曾老爷子道:“那没问题,我们也要回平河县去做准备呢,总不能在别人的村里面等你们来提亲。” 罗又发点点头,“那是自然,等把事情忙完了。我就送你们回去,然后让我的父母过来。只是不知道你们那边有什么习俗?” 曾老爷子更满意了,他们离得那么远,现在都生活在岭南,但对方能考虑到他们家的不同还同特意问了习俗足以证明对方是真心求娶的。 曾老爷子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东西了就不说了。只是一点,我孙女我是了解的,她既然有这个手艺,婚后的话也让他继续干吧。或者是在家里面种种药材也能给你们补贴点家用。别让她困在家里。” 真男人多好都没有自己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好,自己能挣到钱了在家里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哪怕是夫妻也是一样的。 曾老爷子以自己人生的经验总结出来。 事实上是曾老爷子在谦虚了。他们两祖孙。种植药材一年赚的钱就有十多两。平时再去指导指导百姓,这些收入也有个三四两。可以说赚的比两个工人还要多。 两人互相约定好之后,罗又发当天就回了一趟老家和父母说了这事。自己儿子找了一个会种药材的姑娘。罗家父母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半夜里,罗母还是睁着眼睛,一脸不敢相信:“没有想到我们儿子还有这样一天。不仅自己当上了官,还娶了一个有本事的媳妇。我们这个做父母的反倒帮不上什么。 不行,这次婚礼我一定要给他们办的热热闹闹的。听说女方那边家人比较少,那我们这里就请叔伯他们去给姑娘撑场子。反正儿子以后是要在外面生活的,就让他们自己在外面买房子。家里的钱都给老大,养老的话也不用他们了。等他们两个生了孩子,我就去帮他们带孩子。” 罗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晚上,罗父听着也频频点头,数着家里面的钱。打算好等这个儿子结婚了就分家。 曾茯苓还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成亲呢,公公婆婆就替她想好了今后要怎么办。 两人的婚事迅速提上了日常,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场后,生活又步入了正规。 而王怀玉此时也来到了海边的几个县去巡查。 这是她来岭南的第七年,原本围起来的海域养殖场。终于在今年有了成果。 养殖场一共开了三个,一个是用来养殖海水珍珠,一个用来养殖鲍鱼和一些稀有的海鲜。珍珠是其中的大头。今天要开的就是位于北海县的合浦珍珠港。 这个港口产的珍珠一向有名,是前朝和大齐的贡品。但王怀玉到岭南后就找了各种方法停掉了岭南的这一项进贡。也不再安排采珠人采珠,而原本的采珠人被放到了养殖场去做管理。 他们祖祖辈辈和珍珠、贝壳接触。知道哪一种贝壳产珠量高且好,最开始的那几年珍珠蚌都是由他们从海里面捞出来,然后再一点点的去尝试种植珍珠。这些年陆陆续续养殖了将近10万只贝壳。今年终于轮到了第一批贝壳开采的日子。 海天一色,除了海边细碎的金沙,放眼看去一片湛蓝。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现在划满了小船。晚上是两个帮着腰娄的采珠人。他们相互合作,从海里捞出一条条麻绳,再把绳上串着一个个贝壳割下来放进船上的水盆里。 一盆又一盆的贝壳被运回到岸边。岸边早已准备就绪的采珠人拿着特制的刀具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个个木盆。 采珠人拿起比手掌还大的贝壳找到它的口子。轻轻的一划拉,便将紧闭的蚌壳打开了。 第128章 “真的有,真的有,里面真的有珍珠。”第一个打开蚌壳的人惊喜的看着贝壳里面满满当当的珍珠。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珍珠在一个贝壳里。 所有人呼啦啦的一下子涌了上来。 这巴掌大的贝壳里面竟然产了十六颗珍珠! 所以人都惊呼了起来。 这个法子竟然真的可以,原来珍珠真的能够养出来! 原本还怀疑王怀玉想法的人,这下是彻底没有话说了。 采珠人看着这样轻而易举得到的珍珠,眼神渐渐从惊喜变成了复杂。 突然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掩面痛哭起来,“珍珠竟然可以这样养出来啊,不需要我们下到深海里面去,不需要用我们的命来换。我的儿啊,你没有福气啊。你要是再活一年,再活一年就不用这个死了。” 这番话像是泼进热油里的冷水一般。瞬间惊动了所有的采珠人。他们的眼里带着痛苦,带着怀念,愤恨。 怀念他们那些因为采珠而死去的亲人,愤怒憎恨逼迫他们下海采珠的官员,恨要用珍珠当做贡品的皇帝。想起那段麻木没有盼头的日子,所有人都有种恨不逢时的感觉。 一时间海边的人都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看到这样场景的王怀玉也是也有些难受。 如今的岭南是因为有自己这个外来者改变了局面。这些采珠人不需要再用生命去换取富人的装饰品,然而在他曾经的历史中那些采珠人却没有那么幸运。 众人平息了心情。用手抹了抹眼泪,便又恢复了状态。他们不是把这个痛苦忘掉了,只是将它化作生活的动力。 一批珍珠一共放了八千只贝壳。这些贝壳又分别只种了一颗,三颗,五颗和十颗以上的培育。先放了一到三课的贝壳,开出来的珍珠能有手拇指那么大。而放了十几颗的就只有黄豆大一点。 至于颜色则是黄色,白色居多。少数有粉色,紫色,甚至是黑色。越是稀有的颜色就越值钱,尤其颗粒饱满圆润有光泽的。 开采出来的珍珠放到木盆里清洗。那些贝壳螺肉则被拿去加工厂做成了罐头。 一盆盆的珍珠晃得所有人都头晕目眩,这向来昂贵,甚至是用人命也换不来的珍珠。竟然像黄豆一样一盆盆的装在这里。好像很不值钱的样子。 “我们要是拿几颗出去卖,岂不是发财了。” 财帛动人心,纵使是重金请来的采珠人,这一刻也不免心动。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郡主信任我们,把这个养殖场交给我们,替我们免去了采珠供奉,我们要是真这样做了,岂不是恩将仇报?”说话的人怒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要是这样做的话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朱刘芳世世代代都是采珠人,自己三个孩子有两个在采珠的时候溺亡了。以为自己最后一个孩子也要步其后尘。但是王怀玉给了他们生的希望,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他也感激给他带来这样生活的王怀玉,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日子。 朱小道撇撇嘴:“刘芳哥,我就是提那么一嘴,你咋就当真了?我这不是还没有干吗。” 朱刘芳紧紧的盯着他:“反正被我知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说归说,但做他们现在还不敢。至于以后那就要日久见人心了。 这一批贝壳一共收获了一万一千六百多颗珍珠,其中能挑得出来当上等品的,只有不到五百颗。剩下的再刨除掉一些有螺纹、不规则,不够圆润的。就还有三千来颗是能够做成饰品,流入市场。 当然有些小瑕疵的王怀玉也没有浪费,因为珍珠在这个时候不但是饰品,也是一种药材。而且还想到了一个更赚钱的行业,化妆品。 这个时代的女子所用的都是含铅的化妆品,对人的身体伤害极大,如果能将那些瑕疵的珍珠磨成粉制作成化妆品,那一定会受到上层贵族的欢迎。 合浦港的养殖场很大,出产的珍珠却没有那么多。第一批珍珠被精挑细选出了最好的那几百颗,让手下最好的商人带去了北方,用一盒盒珍珠又换回来了几万北方流民和部分书籍。 北海县的珍珠养殖场算是彻底养活了这一村的人,还有鲍鱼养殖场和其他海产品的养殖场,这几年也在陆陆续续的产出,早就可以支撑得起县里的支出,每年还能有不少的盈余,这些钱,王怀玉通通拿去建设各个县的基础设施了,一分也没有留下。 岭南各个县到了这个时候,基本都有了自己的支柱产业,绝大部分的县也可以自产自足,粮食上每年都有所剩余。可以说岭南现在是每户百姓都家家有余粮,县衙粮仓也是满满当当的。 而守着这样的宝库,岭南军的压力可想而知。 “最近有不少的流民流窜到了岭南,各位要紧紧你们的皮,给我把各个山间小道,关隘路口守好了。”石雷站在校场上,犹如一柄长枪。 锐利的眼神扫过下方,本站得笔直的士兵,下意识的又挺了挺背。 “老大是越来越有威严了,看起来和王将军一样凶。”校场的最后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下。 “能不威严吗,将军不在这边,都是老大在管我们。”旁边听到的人也小声的说了一句。 “有人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是吧,现在外面的局势你们不清楚吗?多少人把我们岭南当成一块肥肉?这几年郡主和将军一直好吃好喝,给足银两了养你们。 每次出去,百姓看到我们都好吃好喝的招待,家里面种了啥菜都不舍得拿出去卖,送给我们。你们要是让外面的人打进来了,对得起郡主,对得起将军,对得起岭南的百姓吗? 想想你们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你们的一时疏忽可能就会让自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们竟然还没有丝毫紧迫感。” 石雷近乎怒吼。 “不允许!我们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踏进岭南一寸。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家园,保护岭南的每一寸土地!”忽然一个士兵大声吼道。 声音之大,情感之愤怒让人不禁侧目。 石雷也将视线投向了正中央的那个士兵,他凭借极好的记忆力认出了这个老兵。15岁就参军到今年22岁,原本瘦瘦小小的个子,已经被养得精壮。 这几年他在所在的小队中担任队长的角色,并率领小队取得各次比武的第一名,而他入伍的契机就是为了逃避地主的催债,想要进入军中混口饭吃。 但没有想到正好遇上了王定武接手岭南军,不但让他吃饱了饭,还发了军饷,让他用钱赎回了家中差点被卖的弟弟妹妹。 他感念王家的恩情,知道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所以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现在这样的美好景象。 王怀玉从不避讳让岭南人知道外面的情况,甚至她还鼓励大家多多去探听外面的消息。外面的商队只要是正经做生意,岭南也一样,敞开了大门欢迎。 这就让很多外地的商人一窝蜂似的涌进了岭南。现在外面都在打仗,乱成了一锅粥。一不小心,明天就不知道成为哪个叛军的战利品了。而在岭南做生意,他们就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要是在岭南府里,县衙会给你保驾护航,哪怕是遇上了奸商,你也可以去县衙投诉。采购的商品所带的银两也不用担心在山里路上会有人出来劫道。 这种局势下,越来越多的商人进入了岭南。他们从岭南带出去的东西也广受欢迎。然而却有盐贩子发现他们的生意不好做了。 “岭南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用吃盐吗?这几年人越来越多,从我们手里购买的盐却越来越少。据我所知现在江南府可是在叛军的手里。那个盐价比原本的官盐还要高上几成,大齐的皇帝都自身难保了,不可能还给岭南运盐!他们的盐到底从哪里来?”于得拍着桌子大声吼道。 于得来是岭南最大的盐贩子,主要是贩卖私盐,因为价格比官盐便宜且不限量,哪怕质量没有那么好,也非常百姓的喜欢。尤其是住在山里或寨子的少数民族,往往一买就是一村人一个寨子一年的用盐量。 那个时候他们穷,没有钱买,就用山里的山珍来购买。那些名贵的药材,昂贵的皮毛,不知道收了多少,转手一卖出去就又赚了几倍。 这些年因为县衙那边搞了什么商行,他们再去乡下山里收这些东西,就很少能能用低价收到好东西了。这又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钱,甚至他们的盐购买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于得来去打听过,却发现岭南人现在所用的盐比他见到的官盐还要白、还要细、品质还要好。这在大齐任何一个地方他都没有见过!他可以肯定,岭南绝对有一个稳定的盐源。 于得来还想不到是岭南自己晒的盐,只以为是从南召那边运过来的。想起前些年韦向行还在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合作相当愉快。现在这位却是个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人。 生意越来越难做,于得来不甘心,就在这时候有人联系到了他。 “你替我查看岭南进出的关卡有多少人守着,一般多久换一次布防。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来人不知道身份,但放在目前金灿灿的黄金,让他只是略微一思索便咬牙应了下来。 王家的,既然你不然就别怪我不义。你吃肉还不允许我们喝点汤,这世界哪有这种理?于得来恨恨想到。 第129章 柳湖文最后还是选择到岭南任职,接手岭南工部部长的第一天,突然就被迫走马上任到漓江口进行勘测。 岭南的人手足够,但能够和京都工部的小吏一样能干的,没有多少个。柳湖文没有办法,只能一边干一边手把手的教,教他们怎么勘测地面高差,差不多测算土地能不能承受重力,会不会坍塌,哪里挖掘会更加方便等等,这些他积累了半生的经验,在这一刻倾囊相授。 而能跟到他身边干活的,也是王怀玉和林清风他们精挑细选的人才。像刘明锐这些原本岭南工部的官员,还有一部分年轻的从书院里刚刚毕业出来的小年轻。 他们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在书院受过更好的教育,有时候反而更能接受和理解柳湖文教给他们的东西。同时他们也知道这个工作机会来之不易,干得好了后面还可以去大学工作,这样的发展前途让他们都下了死功夫去学。 每天天不亮,柳湖文还没有起来,这些学子就先起来了,给他打好早饭准备好洗漱用品,真的是把先生有其事弟子服其劳,贯彻到了极致。 没有当过先生的柳湖文,只觉得这些学子是真的尊师重道是个好孩子,说起自己经验来更是倾囊相授,在不听的听到这些学生们说准备去大学深造后也是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大学是什么东西?可是书院?” 柳湖文是个传统世家出身的世家子,只是后面落败了,不得不到工部这样不体面的部门去干活。但他受过的教育却是大齐中上的水准,四书五经自然是学过的,大学这个官职和书他都知道,但显然这些学生说的和他知道的不是一个东西。 “柳先生,”学生正议论着大学现在修建到什么程度了,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回头恭敬道:“大学就是我们这里最高最好的书院,现在还在修建中。听郡主那边说,这个大学将会请岭南、大齐最好的先生来授课,考进去的学生日后能优秀毕业了,就能参加考试在岭南当官。” “这个虽然很吸引人,但郡主说这个大学主要也是引来研究我们日常生活的,像我们现在高产的稻子、衣服颜色、怎么更好治病这些东西。她说既然以前什么都没有,现在却在一点点的增多。自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加速这个过程呢?” 这个学生说着,眼里散发出对未来的向往。 “如果我们也能到这个大学里去学习,学习到现在大齐最先进最厉害的东西,以后我们再创造些什么出来,那就是青史留名,造福苍生,以后的子子孙孙都会记得我们。” 人,吃饱穿暖后就会有更高的追求,有的人是金钱富贵,万人敬仰,有的人追求享受,美人环绕,山珍海味。但有的人想要青史留名,造福苍生。 而这一群学生,在接受了更先进更广阔的教育后,知道了这个世界远比他们知道的看到有精彩,眼界和思想上也更加的开阔,追求也比旁人要高尚。 王怀玉深知人的思想难以改变,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在她这一代人,上一代人开始。而是通过教育选取一批先进的能接受新思想少年,从小进行培养。 五岁还是探索世界的阶段,十二三岁是三观正在树立的关键期。王怀玉一直贴钱培养的就是这两批人。现在十二三岁的那一批刚好成年,到了放出去历练的时候,等他们学成归来就是大学的第一批,也将是第一代科研的人才。 柳湖文看着少年的意气风发,豪言壮志,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当时自己也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袍,和同袍立下誓言。 “我将来一定要让所有的百姓都吃饱穿暖!” 少年的声音好像穿越时空在柳湖文的耳边响起,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转眼看见面前年轻的脸庞笑了起来:“少年好志向,尔等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多谢先生教诲。”一众学子躬身行礼。 除了在这个时候礼仪上可以看得出他们确实修了礼仪这一门课,看起来像是先生和学生外。到了工地上,不管老少都成了民工。 “这个砖的厚度可够了?要是不行的话就只能采用石头了,青石板比这个要厚实一些。”宋子清摸着刚生出来的红砖大声问道。 新建的窑炉里是经过一次又一次改良的红砖,烧制出来的红砖,结实耐用。是修建城墙和百姓建房子的最佳首选。但想要用来制作水库的堤坝,要考虑是否能长时间浸泡在水里。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宋子清他们已经好几月没有怎么合过眼了,没日没夜的改良配方,选取最合适的。 大齐建水利工程不是没有合适的材料,而是耗费的成本烧制红砖要高得多。因为他们用的是青石、花岗岩这一类石材,还要配合糯米蛋清这些粘合剂,并且得保证一年内没有水浸泡。这样做出来的堤坝水库才能用上千百年。 但是这样高的成本是王怀玉不想要的,现在人知道吃不饱,何况拿这些东西来当做建筑材料。要是没办法的话就不说了,但明明她知道有更好的材料,怎么可能还愿意用那么奢侈的材料。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王怀玉的一句话就让整个岭南团团转了起来,尤其是书院和工部的那些人。几乎忙了昏天暗地才堪堪在柳湖文忍不住要催促的时候,把合格的砖配置出来。 “没有想到你们竟然还真能把这些东西弄出来,这个材料看着比石头要好多了,不过就算是加上水泥没有可以支撑的承重也坚持不了多久。”柳湖文道。 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王怀玉在开矿的时候,就让他们大力打造铁农具、兵器。最重要的是还让他们尝试炼钢。其实钢的雏形在大齐早就出现了,只是这个时候的人还没有发现它真正的作用,仅有少数人才能拥有它。 贵族、皇帝拿它作为奖赏和荣誉的象征,真正想要给军队配上钢刀还是非常困难。然而王怀玉却相信一个道理,就是武器可以不用,但不可以没有。 在她刚来的时候就偷偷开采炼制兵器。何况是现在完全接管了岭南。凡是在岭南可以开采的铁矿,都被他标志出来交给了宋回芳和康隶书。可以说岭南已经完全能够在铁器上自给自足。但为了节省成本,王怀玉还是更愿意用珍珠这样的奢侈品去外面交换。 而这一行为又给外面造成了一个错觉,那就是岭南——是个手无寸铁的地方。但其实只要他们稍稍留意,就会发现采购的铁器和岭南出售的铁农具压根对不上数。 而于得来作为一个商人。还是做和盐铁有关的买卖,他只是去各个县的铁农具铺稍微的估算了一下,就算出来了王怀玉在私自开采铁矿。 然后等他再调查的深入一些。发现岭南不止铁矿,还有盐也是私自开采出来的。 他像是拿捏住了一个把柄,激动的甚至有些癫狂。 “姓王的,没想到你胆子竟然这样大。敢私自开采铁盐矿,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个女人竟然有这样的野心。等我把你的真面目揭露出来,看天下人怎么对你群起而攻之!” 他将写满了岭南秘密的信纸放进怀里,和往常一样,在各个县兜售自己的私盐,等他用低价将盐都卖出去后,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岭南。 漓江口往上走便是湘江,湘江是鄂府的主要支流,淮南王的封地就在这里。于得来穿过几个郡王的封地,又穿过叛军占领的地盘,最后到达京都。 现在这个局势,京都已经成了孤立无缘的存在。全程一百多万的百姓没有自己的耕地,无法生产粮食。以往可以靠外面的人进来贩卖粮食,蔬菜。还有很多南来北往的商人到这里做生意。 然而昔日繁华的京都现在已经变得萧条。街上熙熙攘攘的店铺现在关了十之七八,就算还有几个苟延残喘的店铺,也没有客人上门。 于得来按照约定将自己调查来的东西。拿到了京都第一茶楼。一个俊秀的男人出来迎接了他。 “公子,这是您要的信息,我全都一一记录在案,王怀遇到了岭南后的一举一动,全部在这上面。”于得来谄媚地双手奉上。 梁少康看了他一眼,接过那厚厚的一沓信纸,只是粗略的翻了几下,便忍不住脸色巨变。 “岂敢!王怀玉,你竟然敢狼子野心!你们王家人果然留不得,留来留去竟然留出了个祸害!”梁少康大感震惊。 还有一种他刻意回避了的恐惧。 是的,看到信纸上说岭南如今发展的蒸蒸日上,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粮食满仓。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这个他曾经看不上的女人。在做一城之主的时候竟然比他做一国之君还要好。 一个女人竟然比他厉害!梁少康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耻辱。 而且他更清楚,凭借自己现在的能力和局势,根本号召不动岭南,这意味着一向蛮夷的岭南也将脱离他的统治,他成了有名无实的国君。 而他想要借着求取王怀玉,和王家联姻再将王定武调回西北军为他助力的主意,也不可能实现了。 于得来并不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但他知道他是从皇宫出来的,王怀玉造反的证据也一定会进入到皇帝的耳朵里。 第130章 于得来当然知道现在的皇帝不管什么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像现在的叛军,他们有兵有马,有钱有粮,但没有谁敢站出来说要自立为王。为什么? 虽然大家都在做招兵买马的事情,于得来相信只要他把这个事情散播出来,王家绝对吃不了兜着走,甚至岭南都会成为众矢之地。而一旦乱起来,那就将是他的机会。 什么生意都不如乱世的生意好做,尤其是盐铁这样的东西。要不是之前他的市场一直在岭南,现在北方他也想要分一杯羹的。而现在这一件事就可以做他的《投名状》。 梁少康自小在宫里长大,一眼就看出了他眼里的野心和不怀好意。但是那又如何呢?又不是对他,王怀玉倒霉是他乐于见得的。 怕事情发酵不起来,他甚至还在背后推了一把手。 梁少康用大齐皇帝的名义,发了一道召勤王的旨意。他知道大家现在对他也只是名义上的称呼,粮草供奉早就脱离他的掌控了。所以他也不针对这些叛军或者是哪一位藩王,而是直指毫无存在感的岭南。 淮南王接到这一旨意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梁少康这是忽然抽什么风,居然要我们勤王去攻打岭南。岭南这不是好好的吗?每年还给他上缴不少的粮草。要不是有岭南撑着,京都早就饿死了。轮得到他来这里指手画脚。”南王整个人急得团团转。 恨不得去扒开他这个侄子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个什么东西,唯一还对他恭恭敬敬的府城不要,反而让他们这些阳奉阴违的人去打,这是生怕有人支持他吗? 淮南王今年四十有三,只有一个宝贝儿子。曾经在京都做质子,然后险些丧命。多亏了王怀玉,才让他孩子从京都回来。现在他孩子也请封为世子了,未来不出意外还能延续他的富贵。而他的同胞哥哥淮安王又揭竿而起,成了整个大齐最有能力的一支叛军。 甚至可以说只要他不明面战队淮安王,他就还是大齐的封王占据淮南府,鄂府两地。不管是叛军还是各路封王或者是大齐的皇帝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而他的邻居岭南是个安稳度日和粮食充足宝地,东边是福建府,有盐这一利器在手,实力很是强悍,同时也比较稳定。西边是蜀郡,外人难以进入,战乱也几乎波及不到。只有北方不定时有少数的流民流窜到他的地盘。 只要将城门守好,不让流明大规模的进入,再将自己府城内的百姓安抚好,他就可以高枕无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让他去打自己的粮袋子,他除非是疯了才这样干。 但如果不答应便是明面上的抗旨,天下人也会将他认为是和淮安王一伙的。淮南王并不想这样快就站队,成为大家的眼中钉。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的儿子叫过来。 “儿啊,你爹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瞧瞧皇帝下的这道旨意,这不是让我为难,想让我和王怀玉鹬蚌相争吗?他这主意想的倒是好,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淮南王吐槽道。 梁少梅接过圣旨,只是看了一眼便随意的丢到了地上:“父亲这里哪有什么圣旨?这一路上流民那么多,叛军又那么猖狂。仅靠几个瘦弱的内侍怎么可能将圣旨送到千里迢迢的淮南府来呢。” 淮安王恍然大悟,抚掌大笑道:“我儿说的对,这里有什么圣旨?” 果然像梁少梅说的那样,淮南王将内侍软禁了起来,并对此事当做一无所知。 在京都中等来等去等到岭南的春种夏收都结束了,还是没有等到淮南府出兵,岭南被攻破的消息,甚至连自己派出去的心腹也没有了踪迹的梁少康,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孤立无援。 另一边,淮南王虽然不知道梁少康为什么忽然发这个疯,但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里面肯定藏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将圣旨甚至连带着那几个内侍一起打包送去了岭南,并附赠了前因后果。 王怀玉接到这个特殊的包裹,忍不住挑了挑眉。等她拆开淮南王的信一看,人都被气笑了。 “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货。难道他不知道现在我们才是一体的吗?没有了岭南,他现在只有一个京都,算什么皇帝?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宋回芳难得回来一次,更难得的是竟然听到她如此刻薄的话,禁不住好奇了起来。 王怀玉随手将信递给了他。 看到信里面的内容,还有圣旨上的话,宋回芳也不知道该说他们的这个皇帝是蠢还是坏了。 “虽然这位皇帝不成气候,但他这个圣旨要是流露出去,我们岭南怕就要出现在世人的眼里了。想要的低调发展估计就不成了。”宋回芳冷静的分析道。 王怀玉揉了揉眉心,“现在百里长城已经建得差不多了,但漓江口的大坝还只是打了个基础。敌人要是选择从水路进攻,我们没有一点优势。” 不是没有优势而已,敌人是顺流而下,注定速度会比他们快。而漓江再转珠江,这一条航线几乎可以通过岭南府所有发展得好的县城。 一想到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县城、工厂、书院和县衙,还有经过几年发展才聚集到这些地方的人口,一次战乱就能都毁掉,王怀玉就痛心疾首。 “那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只能等着别人过来?”宋回芳问道。 他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他的看法是: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与其在岭南守着不如出去征战。到时候有岭南做大后方,他们兵强马壮,未必打不过那些叛军。 王怀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我所求的就是岭南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我知道你们跟随我来岭南都是有大志向的,现在天下这个局势正是你们的机会,或者说在你看来是我们的机会。但是你扪心自问,哪怕我参与这一场争夺,我们岭南真的能够胜出吗?如果不能,我们这些人这些年的心血会怎么样?” 宋回芳沉默了。 其实王怀玉说错了,他的大志向从来不是称王称霸,也不是封侯拜相。这些年的经历足以让他知道他所要追求的是什么。正如王怀玉所说,岭南是他们这些人一砖一瓦的建设出来的,没有人舍得让它毁掉。 但他们不争就真的能够偏安一隅吗? 宋回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现在外面满地都是易子而食,粮食匮乏到了极致,天灾人祸逼得人们不得不反。也逼得他们到处求生,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岭南这一个桃花源,到时候他们将会被天下人针对。 两人的想法都没有问题,只是做法不一样。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就这样僵持的沉默着。 娄明运和康隶书等人进来,见到的就是两人相对无言的场面。 林清风不由得阴阳怪气道:“得啊,这远相近臭的。以往回芳过来,我们这些都成了臭狗屎。现在他成臭狗屎啦!瞧瞧怀玉你的脸色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娄明运比他细心些,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书信和明黄黄的圣旨。 他过去拿起来一看,眉毛也不禁动了动。 “这事说起来可能还得怪我疏忽了。” 娄明运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前段时间才接到消息,说梁少康在京都的第一茶楼接见了一个从岭南过去的盐贩子,我估计是姓于的那个人。” “岭南的情况只有那些商贩最熟悉,但现在大家都指望着来这里混口饭吃,没有谁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有盐贩子,我们岭南产盐且品质好。不只能够自给自足,还可以往外销。 价格甚至比私盐还要低一些。这些靠贩卖私盐的盐贩子赚不到钱,自然对我们恨的牙痒痒。所以找上梁少康也情有可原。” 林清风这回听明白了,一拍桌子大声吼道:“我还没找这帮家伙算账呢,他们竟敢在背后搅浑水。也不看看他们卖的盐又苦又涩,吃多了还容易生病,还想和我们的盐竞争? 岭南的盐刚出来,他们就抱团排斥。甚至还鼓捣了好多盐贩子不买卖岭南的野盐。给我们县衙找了不少的麻烦。现在钱赚不到了,还去梁少康那里给我们上眼药。早知道我就找个机会把他给砍了。” “行啦,说的都什么话呢。”王怀玉看了他们一眼。 “没有于得来,也有你李得来。只要我们岭南有人进出,就避免不了外界知道。怎么应对才是我们要考虑的。”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外面的局势越来越严峻,打了三年天也旱了三年。百姓都死了将近一半,但在那些野心家看来却是称王称霸的好机会,实在是让他们看了心惊胆战。 实在不敢想象,要是让这些家伙知道岭南有粮食有人有盐,有铁。这些人能干出什么事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急切了起来。 “那你说说怎么办?现在我们打也打不过,躲也躲不过。难道就这么站着让人家攻进来?”林清风憋屈道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建设起来的苍梧,转眼就可能拱手让人。那些喊着他林县令给他摘果子的百姓,可能丧命在马蹄下,他就忍不住气愤,心急。 娄明运转了转手中的核桃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合纵连横,挑拨离间。” 第131章 只能说商战如战场,娄明运的这一番话让林清风,尤其是刘然浒呆了。 “难道只有我想到用实力去征服吗?你这个样子显得我们很呆。”刘然浒说着。 引来一众鄙夷的目光。 “你是这个样子,可不要带上我们。”林清风嫌弃道。 两人在这里活跃气氛,娄明运轻轻的敲着桌子陈声道:“现在大大小小各方势力有几十个,其中势头最盛的就是淮安王。他不止个人能力出彩,还有一个非常能干的儿子,甚至淮安王世子身边的一个女人也非常厉害。” 说道这里,娄明运看了一眼王怀玉,眼神有些意味不明的光。接着道:“而且怀安王打出来的旗号也是站在了仁义上,获得淮安府、咸北府、鹿台府几个地方的拥护。不管是在名义上还是道义,能力上淮安王都是最有可能胜出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各方对他都很提防,再加上要抵御北方的匈奴,还有这几年不断的天灾。再有实力的人也被拖垮了,现在都在僵持着,但一触即发。 王怀玉等人希望这个时间能来得迟一点,让岭南发展发展再发展。 “现在大家都是强弩之末,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提前进行投资,从龙之功谁都想要,我们为什么不能。”我们不逐鹿中原,只是和对方签订友好互助条约。 现在我们提供粮食帮助他们打天下,等天下打下来,岭南也建设的差不多了,再要求自治应该没问题吧? 区域自治制度本来就是王怀玉所在时代的一个特色。事实也证明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制度,可以让少数民族地区更好的发展。到了大齐也一样如此,尤其是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度本来就没有那么强。 娄明运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岭南没有能力逐鹿中原。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中。不如谋一个开国功臣,将岭南作为条件交换。 现在岭南的建设已经完成了一半。尤其是百里长城和漓江口的大坝。等到建成后,岭南就可以自成一国,到那时就算对方想要反悔,也奈何不得我们。 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选择多个投资的对象。当然如果对方讲信用或者有实力的话,从一而终也不是不行。” 娄明运的一番话让刘然浒这个傻大个人都听懵了,反应过来只能连连感叹,“不愧是狐狸,果然精得很。” 对于同伴阴阳怪气的夸赞,娄明运已经习惯了,连个眼神都不带给他的。 王怀玉则是摸了摸自己的指节,思考着他说的话。 “这个方面你比较擅长,而且对外面的局势也熟悉。听你的话,意思是想将宝压在淮安王身上?如果是的话,我想我要亲自跑一趟淮安府。见一见你说的淮安王。” 王怀玉自从先帝时到岭南,已经整整七年没有离开过岭南了,就算先帝驾崩,她也只是寄了悼文,没有回去奔丧。现在事关岭南未来发展,她不得不去确定这一位合作伙伴值不值得。 娄明运点点头:“你自己去谈会更放心一些,而且岭南的情况你比我更了解。如果对方不能认同你的想法的话,那也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他们这个团体都认可王怀玉的理念。所以愿意以她为首,且按照他的要求去执行。而岭南的现在也在告诉他们,这一条道路是对的。 如果需要加入一个新的合作伙伴,那怕对方不插手岭南的发展决策,但如果对方不认同,合作也很难进行下去。这是娄明运做生意多年的经验。 王怀玉自己本身实力就不差。这些年也没有疏于锻炼,甚至时不时的到军营里去和士兵比练,让她带上一队人马离开岭南,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只是离开后岭南的工作要交给谁来负责?这是一个问题。 王怀玉将目光看向林清风。 “这些年你一直在苍梧里搞发展,又跟着我将岭南跑了一个遍。岭南的事情你比他们都要熟悉。我要是出门了,岭南就暂时交给你代理。只要按照之前规划好的进行,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剩下的那些小事情你解决过千百次,相信你可以将岭南管理好的。” 听着王怀玉跟王怀瑾两人说话似的语气,林清风简直是要抓狂。 “行,行行,没问题,你能不能别把我当成怀瑾他们一样?我是二十八岁,不是八岁。” “那不是怕你不那么稳重吗?到时候会拉我们苍梧县县令的形象怎么办?”王怀玉笑道。 也就他们几个聚在一块的时候才能有些许轻松的气氛。平时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忙着面对一群需要自己负责的工人,商人,百姓。根本没有时间去笑一笑,平时就是板着个脸的,现在要是还板着脸,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也是因为这种气氛,面对彼此的时候,他们也都能够放开来,开玩笑,打趣彼此。 在不知不觉的奋斗中,他们已经形成了志同道合的革命友谊。 王怀玉雷风力行,在娄明运给淮安王去信的时候,她就到军营中清点人马准备北上了。 一边的林清风也开始逐渐接手她的工作,放在岭南的工作中,重中之重的就是两大工程和粮食问题。 有了柳湖文的主持,漓江口的大坝建得非常迅速。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有了雏形。再加上这些年来越发的干旱,水位下降,施工也越来越方便。还有整个岭南的劳力支持,可以说工程速度一日千里。 工程这边有专门的人负责,林清风只要时不时的去看一下进度,然后给他们需要的人手和材料就可以了。 唯有岭南的粮食生产是林清风,一刻也不敢松懈的。 不说民以食为天,就说一个人最基本的想要活下去的条件就是粮食。谁有粮食,谁就能在这个乱世中称王称霸。 岭南这些年靠着沿海,降水虽然不足但也没有特别干旱。所以哪怕水稻有些许减产,也不过是恢复之前的亩产量而已,再加上有了木薯这一个高产量的粮食作物,岭南的粮食也在缓慢的增长。 又是一年的秋收季节。除了抓紧收获水稻以外,还有木薯也是重头戏,尤其是在岭南西北地区,像桃江县大坪县这几个靠山无水的地方。他们这些年种植最多的作物不再是水稻,而是木薯和芋头。 亩产千金的木薯实在是让众人开了眼界。用手挖出来直接煮来吃,就可以让人填饱肚子。把它切成片,放在水里面浸泡一到两天。拿出来晾晒,直到干得能掰,然后再磨成木薯粉。不但可以存放很久,还可以制作成各种美食。 用木薯粉加一定米粉混合制作的木薯籺,受到了岭南百姓的热烈欢迎。 木薯籺像是个大号的饺子,里面包着青菜萝卜和米饭炒成的馅料,有条件的人家,再加上一点点虾仁,那味道简直是绝了。巴掌大的一个成年人吃上两三个就可以填饱肚子,这是一个非常顶饿的食物,是百姓出去干农活或者到工地里干活,最受欢迎的食物。 桃江县的牛坝村,他们村出了一个衙役,后面县衙里出了什么好政策,他们都是第一个知道的。就像前两年,郡主从洋人那里买了两船木薯杆回来,没有任何人相信这个跟木头棍子一样的东西能够种出人能吃的食物。 他们村的衙役就第一时间向郡主申请了,给他们要了不少的木薯杆回来。一开始大家还不愿意,都是将它种在一些角落的坡地上。 但第一年收获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才巴掌长的一节木薯杆子就能种出十几个手臂长的木薯了?我的老天爷啊,这一棵能有十来斤重吧。”牛坝村的庄稼好手罗大龙说道。 他伸手颠了颠,包括杆子这一棵木薯能有三十斤重。 “这些杆子把它砍断了,又能当做六七颗种子,每一颗种子都能出那么多木薯,那亩产千斤就不是假话。” “我的老天爷呀,竟然真的能种出那么多东西来。不过这东西好吃吗?也不晓得什么味,顶不顶饿?是能顶饿的话,以后种这个都比种水稻强。”罗三狗说道。 他们家的水田只有两亩,但是坡地很多。要是都能拿来种木薯,那他们家就不会有人再饿肚子了。 罗又发点点头,一边给木薯掰下来一边回答他:“这个木薯我也没有吃过,今天算是大丰收,一会儿我们拿一些回去煮来看看吧。要是大家觉得好吃,明年就再多种一点。” 庄稼人哪里在意什么好不好吃呢,能够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要尝试新吃食,所有人都很期待。 罗又发按照厨房那边给出来的菜谱,给木薯削去了外面厚厚的那层皮。那个皮也没浪费,拿出去喂鸡也是相当好的饲料。 剩下白花花的木薯肉切成指节大小的块,锅里放上油炒热,然后将木薯倒进去,炒到断生。再加上盐,放上少许的水,盖上锅盖,小火焖上小半个时辰。 不到一会,浓郁的香气就从厨房飘了出来。全村的人都拿着碗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 “味道闻着挺香的,吃起来应该也不错。”有人期待道。 而味道也确实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刚出锅的木薯粉香软糯,每人分得一小碗,还没有看个真切,就被大家狼吞虎咽的都吃完了。 “粉粉糯糯的,这味道感觉比芋头还要好吃。”罗三狗一边吃一边夸赞道。 第132章 木薯能吃且好吃的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就传遍了整个岭南,所有人都求着想要种这个木薯,不少人求爷爷告奶奶找各种关系,甚至都求到了王怀玉这边。 不过第二批的木薯种子也是有限量的。王怀玉还是优先放在了岭南西北部那一边。 天气干旱,西北部水稻大多数都做不了。现在有了木薯顶上,他们的生活影响不算太大。 木薯被岭南人民开发出了多种吃法,再加上沿海的平原地区还能种植少量的水稻,岭南粮食还算是充足。 当然木薯吃多了对人也不好,所以王怀玉希望出海的戴森能快一点回来。 在王怀玉前往北方的第二个月,驻扎在沿海的岭南守军就发现了那艘熟悉的大船。 “来了,来了,那个洋人又来了。上一次他带来了木薯,这一次他又带来了什么?真想知道海那边还有什么好东西。”守军卢小鱼搓了搓手期待道。 “东西再好,那也是我们郡主让他们找的。你没有听他们说吗?木薯之前可没有人吃过,还当我们的郡主是个傻子,花钱买这些木棍子。嘿,这些洋人肯定没有想到,我们郡主料事如神。这样的好东西都被她知道,还用茶叶丝绸换了回来。” 要是他们估计就是放在面前,也把它当做垃圾一样一脚踢开。 大船渐渐靠岸,守卫的士兵看着迎风飘扬的西欧国旗子,都非常激动和期盼。 “来者何人?速速下船接受检阅。” 虽然认识,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守卫军一丝不苟的喊话,远远就让大船停下。 戴森已经是第四次进入大齐,知道大齐的规矩,刚进入港口的时候就让手下抛锚停船。 钦防县的港口其实很大,如果是丰水期的话,像戴森他们这样大的楼船是可以沿着珠江进入到漓江口,沿着漓江进入湘江,然后直达京都的。只是这几年干旱,北方到南方的水位全部下降,他们只能在港口就下船转乘。 同时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不然大船不好检查,还容易藏匿武器,万一有人包藏祸心,就会对岭南不利。 “嘿,我亲爱的朋友们,我又来啦。”戴森站在船头脱下自己的水手帽,迎风朝着岸边的守卫挥手打招呼。 声音随着毫无遮挡的海岸线传到岸边,守卫幽黑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容,挥挥手回应他们。 大船上放下甲板,船上的人陆陆续续下了船上岸。 “戴森老板,你们这一趟怎么去了那么久?这都快两年了,我们岭南的荔枝都熟了两次了。”卢小鱼一直驻扎在钦防县的港口,第一次接待戴森的就是他,几次下来他们就已经混得很熟悉了。 戴森也记得这个热情的士兵,把自己在海上其他地方找到的一些特产递给了他一个,“这是我在不远处的海岛上摘到的,味道甜甜的,里面白色的果肉也能吃,你们尝尝看。” 两个和人头一样大的青色果子提到卢小鱼的手上。卢小鱼伸出手去接,沉甸甸的重量险些让他手下坠。 “这个是什么?竟然那么大个。吃一个岂不是就饱了?” 戴森哈哈大笑道:“这个可不能当饭吃,只是和你们的荔枝一样用来甜一下嘴,当做水果而已。” 听到不能当做食物卢小鱼的兴趣减了一分。看了一眼身后的大船问道:“戴森老板你们这一次带了什么东西来?我们群主可是把岭南今年最好的茶叶和丝绸都给你们留着了。” 因为北方战乱这些东西现在不好往外销,积攒下来的正好留给外国来的商船。 听到王怀玉已经给他们预留了好东西。戴森更加高兴了,拉过旁边一个陌生的面孔,向卢小鱼说道:“你放心吧,这次带来的东西都是你们郡主想要的。” 闻言卢小鱼开心了。群主想要的那必然是好东西呀。 至于旁边这个陌生人,卢小鱼只是打量了一下,例行公事的盘问了一番对方的身份和来这里的目的。 “这是我们国家的公爵大人,他很喜欢大齐的东西。所以这一次回去他也和我一起过来了,他的商船有三条,比我的还要更大。”戴森张大了手比划道。 卢小云这才注意到,在戴森的船后面还跟着三条大船。一下子他的警惕性拉到了最高,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戴森老板,你们有新船过来的话,是需要和我们海军进行报备的,我这边不能随意放你们进去。”卢小鱼的声音变得严肃且不容商量。 听不懂大齐话的公爵有些无措的看向戴森。 “他这是怎么啦?突然间就不欢迎我们。” 戴森摆摆手连忙用西欧国的语言解释,“他说你们是新来的船,需要进行报备,为了以防敌人入侵。一会儿还需要他们的海军到我们船上进行检查。这是他们这边的正常情况,公爵大人,您不用担心。” 怕他心里不乐意,戴森又继续解释着为什么会这么严格,因为大齐有很长的海岸线。周边又有许多小岛屿和国家,但是他们非常讨厌,经常放纵他们国家的浪人过来抢劫。 海上的海盗几乎有一半都是倭国人。之前他们经常到大齐沿海的村庄乡镇上进行烧杀抢掠。但自从王怀玉训练了海军之后,他们是上来一船就杀一船,让这些海盗有来无回。 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让这些海盗消失了一大半,海上的海盗提起大齐也是心惊胆战,不敢再登陆大齐领土,对大齐百姓进行抢夺。 而他们这些做海上生意的人也是受益无穷。在大齐及附近的一些小国他们已经很少遇上海盗了。 所以只要他们没有坏心,安安分分接受检查,那大齐也不会阻拦他们。最多只是花费一些时间,并不会耽误什么。 戴森很乐意,正是因为他的配合,所以守军对他的印象也很好。 但是这位公爵大人却是第一次来。还有三艘那么大的船,如果里面藏了海盗,一旦让他们登陆上岸,那百姓就要遭殃了。 事关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守军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林小刀是负责钦防县海军的总教头。手下带着一万的精锐。每天都要架着他们的小破船在海上来回巡视,要是发现了海盗和浪人踪迹,他们也常常需要出海好几天甚至一个月,就是为了防止海盗作乱。 这几年他们的装备也上来了一些。偶尔可以出一下近海到附近的岛屿去巡查,追踪那些漏网之鱼的海盗。 但他们的船和戴森的船比起来还差得远。如果对方不怀好意,那只能在岸上将他们解决掉。到了海上,他们一定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不是林小刀没有信心,而是对自己装备有自知之明。海上不同于陆地,一旦掉进水里那就是十死无生。 为了保证百姓们的安全和有能力抵抗海盗。林小刀还组织村里面的青壮妇女进行训练。不要求他们有士兵一样的技巧和能力。但简单的对打或者是防御,却是要人人都掌握的。 然后每个村又配备了一面锣鼓。一旦发现有海盗登陆,就要敲响锣鼓,召集全村的人去抵抗,为海军的到来争取时间。 在这样全民皆兵的情况下,海盗很难占得到便宜了,所以他们对大齐也恨得牙痒痒。 林小刀接到卢小鱼传来的消息,赶忙带着手里面的人过来检查。看着对方堪比三层小楼的大船,林小刀不由得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唉,这船可真大呀,肯定能装很多武器和士兵。要是在两侧再开一个射箭口就好了。最好是能放投石机的那种,这样我们也能在海上进行远战了。” “这个船看着就比我们的好,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建出这样好的船。”林小刀爱惜的摸了摸船上的每一块墙壁。 手下的士兵上到船里,十人十人为一小队对船上的每一个房间仓库都进行了检查。他们的动作轻慢,看完之后都会放回原地。这样站在一旁担心的公爵大人也放下了心来。 他这一次带来的是玉米和土豆。玉米还好保存一点,将它晒干后硬邦邦的,只要不碰水。基本不出什么问题。 但是这个土豆不一样,公爵德兰可是在另一块大陆那边好不容易才收集过来的。这个东西一旦破了皮就无法保存,所以德兰很担心检查的守卫会伤到他的土豆。 这些土豆在他看来可不是土豆,而是一条条丝绸,一包包茶叶。是闪闪发光的金子。 现在看到守卫门的动作他也放心了。赶紧和守卫介绍这一船有多少斤玉米和土豆,其他船上又装了什么东西,这些房间的布局又是如何,总之就是能让守卫快速的检查完。 卢小鱼检查完之后确认没有危险品了。这才安排他们转乘。 港口那边早早就蹲满了有生意头脑的人。他们或拉着马车,或拉着驴车,甚至有赶着牛车的整整齐齐的停在码头的另一端。 见到有声传过来了,他们就会赶紧上来问主人。你们需不需要租马车?你们要到哪里去? 每个人都十分热情。尤其是看到戴森他们这样的船,就知道这将是一笔大生意。 戴森他们还没有相熟的马车队。所以在一般挑选后才选出了三十辆马车给他们送东西,这远远不够,剩下的只能用小船,一点点的运回平河县。 如流水一般的货物沿着河流往上,或组成马车队沿着平坦宽敞的水泥路往上。 第133章 王怀玉出门前,预料自己不会那么顺利,估计最少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回去,但是算了一下戴森他们出去的时间,怕对方在她走的时候来了。 到时候要是运来了她的玉米土豆红薯这些,因为不知道怎么种而损坏,那她是真的得不偿失。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有先见之明,这才刚刚走出岭南不久,戴森等人就到了,还带来了她心心念念的玉米和土豆。 王怀玉不在,接待他们的就是林清风。 没有自己见到的时候,林清风是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有多好吃,产量有多高。但有王怀玉的交代和再三叮嘱,他也将这划为最重要的事情。 “戴森老板,按照你们和郡主的交易,这四船货物我们用等量的丝绸和茶叶来换,请问你们要多少茶叶和丝绸?”林清风带人清点了船上的货物,把那些已经坏掉的剔除出去,四艘船装了三万斤玉米和五万斤土豆。 只是很可惜,土豆因为保存不当,在遇到风浪的时候船上灌进了海水,有一万多斤是腐烂不能再栽种的。 不过这些都是运输的正常损失,戴森这种做惯了航运的人,眼也不眨的看着这些腐烂的土豆被扫进海里。 林清风不懂其中的含量,所以没有多少心痛的感觉。但是旁边等着分种子的百姓恨不得跳进水里去抢救一下。 土豆和玉米像之前的木薯一样,被率先分给干旱和贫瘠的地方。当然还有一部分留在最肥沃的平原地区,用来培养出更好的种子。 玉米和土豆栽种十分容易,尤其是玉米,只要在有一捧土的地方放下一棵种子,天生地养也能收个一碗,是一个人一天的粮食。 玉米的秸秆,这是可以拿来当柴火,或者直接用竹篾编起来当做围墙搭成草棚,极其保暖,是很多没有房子的人的首选材料。也是县衙搭建安置流民的移动房的主要材料。 勤劳的岭南百姓按照王怀玉留下来的方法,先将玉米用草木灰裹了一下。再将土地刨成松软状态,挖成一个个碗口大小的坑。每个坑放一到两粒玉米,再盖上土。大概过个20天左右,玉米苗就能长到一指左右高。 这个时候有的玉米没有发芽的,有的坑则是两颗都长了出来。这时候就可以把多的那一颗挖出来移栽到空地上。等再过个十天就可以浇上第一次粪水、施肥。 玉米耐旱也耐涝,很好养,只要在它年幼的时候多除草,然后盖一下土就可以了。到它长到人膝盖高,连草也不需要除,只需要定时施肥就能茁壮成长。而且玉米病虫害较少,真的好管理。 等到玉米长得和人差不多高就会结穗子。这时候就需要人们拿着玉米的雌花去给雄花授粉。 玉米叶刮在脸上让人生疼生疼的。但是看着那么高的庄稼,所有栽种玉米的百姓眼里都泛起了笑意。 “这么高的庄稼肯定能结不少的粮食,我们以后每天都能吃饱饭。现在天旱得,要是放在以前早就饿的卖儿卖女了。哪像这样大家伙就算一个接一个的生也都养得起。”庄稼汉汉王老二感慨的说道。 旁边的大牛听见这话,也是点点头赞同。他大哥大上他十岁,生了前三个孩子,都是被饿死的,后面两个又被卖掉了,就是因为家里面揭不开锅。 原本家里面穷的他都娶不上媳妇。在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爹娘愁的头发都白了,没想到转头县衙给了那么多好东西,不仅让他们吃得上饭,还让他们认得了字。 这几年一家人不停的开荒,农闲的时候还去县里面打工。五六年下来,大牛自己也攒了不少钱。还有十来亩坡地,靠自己娶了隔壁村姑娘做媳妇儿。 家里面的地种不了水稻就种药材,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的钱。但好日子没过几天,这老天爷又不给面子了,连着三年天都没有下过一滴雨,一家人一开始都慌的不行。 “这贼老天,真的是一点也不给我们活路啊。三年不下雨,地上的水都少了一大半,要不是县衙给每个村都打了水井,我们连水都喝不起。”王老二抬头看着天忧愁道。 他现在就希望上天能来一场大雨,让庄稼地喝个饱,也能让他们喝个饱。 现在虽然村里的水井还能打得出水。但也只能是他们喝喝,家里现在连牲畜都不敢养多了。就怕他们喝水没得喝,被渴死,那损失就大了。 想着村里前两年养的几头牛,那时候活干的可快了,家家户户每年都能多种上几亩地。但现在牛也养不起了,这山里除了还有些树长着,其他都枯的差不多。 王老汉还担心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山里面的树一点就着。到时候那真的是一片火海,大家都没有活路。 林清风没有注意到这一个问题,就在王怀玉出门的第三个月,平安县的一个村上连着好几座山烧了起来。 “山里起火了,连着烧了两天还没有扑灭。”林清风被刚得到的消息震惊了。 这岭南才到他手里多少天,转眼就出了那么大一个岔子,现在该怎么办? 林清风搜索自己所知的关于火灾救援的信息,那都是在城里或村庄里比较多。对于这种山火烧起来,人们除了等天下雨或者是烧到没东西烧了,才自己停下来。 想要用人力去扑灭它,简直是痴心妄想。 想到平安县那延绵不断的青山,接着整个岭南山脉,林清风感觉自己心都凉了。 这山火要是烧到他自己停下来或者是等着天下雨。怕不是整个岭南都被烧空了。 要真是这样,岭南未来十年都恢复不过来。清风不敢坐以待毙,连忙组织人手去救火。 暂领岭南大军的石雷,听到驻扎在平安县的校尉传回来的消息。当机立断把能派出去的兵力都派到了平安县。 “所有人,今天这一场仗是我们和老天爷打的仗。我希望你们能赢,如果赢不了,这山火烧掉的就是我们岭南所有的希望。” 岭南绝大部分的县城都是在山里面。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很多将士的童年记忆,他们的家乡也在大山深处。这场大火要是延绵不断,那绝大部分的人家园都会被毁掉。所以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比石雷还要着急。 知道石雷愿意派兵去救火,几乎所有人都自告奋勇来报名。 石雷清点了两万将士连夜奔赴平安县。尤其是平安县籍的将士,这一次几乎都带了上来。 看着烧成一片焦土的山头。石雷的心头颤了颤。然后开始庆幸,还好当时他们学的就有救火的方法。 石雷迅速的将这2万人分成十个小队。每组两千人要到顺着风向,去火势前方,将还没有烧起来的树木全部砍掉。隔离出一条将近百米的防火带。 两万将士就算日夜操劳也干不来,石雷当机立断,掏出自己的令牌去县衙里面要人,要求县里所有的青壮年都拿上工具过来砍防火带。 林青风正好在这时也赶到了现场。看着整齐划一,动作迅速的岭南军,反而楞一下,然后瞬间反应了过来,找到领头人。 “阁下可是岭南军参将?” 石雷安置人手发现远远不够的时候,还在想怎么调人过来。突然就听到了林清风的问候。他抬头一看,只见对方穿着岭南的官服,再一看身上的红色,就知道职位不低。 他猜测了一下岭南现在的几个主事人,迅速就将林清风的身份确定了。 “在下石雷,王将军离开岭南委任我为岭南参将,林县令叫我石参将即可。平安县的山火已经烧了四天四夜,如果再不阻止山火就要蔓延到隔壁县。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隔壁县的茶园和药园非常多,还有不少的香料刚刚长成,如果被烧毁,那百姓这几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林清风如此说着盼望地看向他,“石参将千里迢迢赶过来一定是有办法,你这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从整个岭南调过来给你。” 石雷看了一下远处没有丝毫停歇的火势。不客气的点头道:“那就麻烦林县令把平安县附近几个县的青壮年都叫过来。让他们带上锯子,砍刀一类的工具。沿着西北这个方向划出的隔离带砍树。” “好,我马上安排。” 林志峰转头和身边的压抑吩咐,身边的压抑变骑上马快速的跑去各个县送信。 什么要去我的那边把山先砍出来。我们不需要派人去把火扑灭吗? 石磊看了他一眼到这三火的温度贴进去了都能烧融化。何况是人进去。 平安县既不靠近河,附近又没有水,可以运过来救火,所以只能把隔离带砍出来,等会儿烧到那边,没有东西可以烧,自然就停下来了。 这样意见是林清峰立马听懂了。 什么方法他不在乎,只要有效就行。至于那些被砍倒的树木他也舍不得,但为了保住剩下的。这样小的损失也值得。 只是可惜那些被伤过的已经没有办法挽救和弥补。望着光秃秃的山头,林清风转头又要投入到拯救灾民和安置灾民的工作中。 三火连续烧了十天十夜。最后才在巨大的隔火带上。停下来!为了防止火势又起,石磊带着将士进屋地毯式的搜索。将每一个火苗都扑灭掉。 同时他也将自己找到的关于这一场删我的原因交给林清峰。 你说什么?这一场火灾竟然是人为的。林清峰不敢自信的看着手里面的证据。 第134章 有人纵火烧山,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到底是哪一个小鳖崽子,竟然纵火烧山,这是要断了我们所有人的活路啊。老天爷啊!竟然有这样歹毒的人。”旁边的村民听到都愤怒起来。 几个老人甚至抹起了眼泪来。 原本手里准备灭火的工具,此时恨不得砸在那个纵火的人头上。让他尝尝绝望的滋味。 这个时候虽然没有宣传防火安全,但大家都生在这大山,长在这大山里,大山就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退路,现在纵火的人就是烧他们的家,他们的退路! 从小家里面人就教育他们,一定不能把火带上山。一开始还以为是意外,现在听到林清风这样说,他们简直不敢置信。 “肯定是看不得我们过得好的人干的,要不然为什么要放火烧山?”村民愤怒的说道:“我们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有人看不惯了。” 林清风脸色铁青,这一次要是没有岭南军及时发现,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他都不敢想象,这会儿要是接着烧下去,会有多少的损失。 哪怕是现在及时阻断了。也烧了将近千亩的茶园和香料。 “凶手现在在哪里?”林清风有些阴郁的问道。 “人我们已经抓住了,我们审问完再给你送回去。”石雷不容置疑的。 虽然林清风现在总管整个岭南,但岭南军是不听从岭南官府支配的。这支军队独属于王怀玉个人的,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是王家私人掏了军饷和粮食。训练也是由王家妇女亲力亲为,现在带出来自然也是王家的亲卫。 林清风表示理解。岭南官府中人员混杂,在军营中却能做到令行禁止。不管是保密程度还是效率都比自己的要高。而且军中的手段也比他知道的要狠的多,不怕对方不交代。 石雷确实是动作很快,抓到人的第二天就把对方的供词交到了林清风手上。 林清风这才发现这人放火烧山,竟然是受到了三股势力的指使。有一方是离岭南府很近的江西府叛军。有一方则是岭南府残余的旧势力。还有一方竟然是远在京都的梁少康。 “这蠢货怕不是有病吧?自己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花钱来找我们的不痛快。” 要不是没有办法,林清风都想去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到底怎么想的? 不去琢磨着怎么样,自己坐稳这个位置反而来找他们的麻烦。又想起梁少康将岭南的消息传递给各个省份,要求他们来勤王,林清风就更加烦躁了。 “传令下去以后各个关口收紧入岭南人口的检测,可疑人员一律不准进入。入岭南人员只允许在县城活动,不允许到各个村里。各个县衙衙役负责组织各县农产品的采集和销售。” 既然不能知道谁是坏人,谁是好人。那就通通都把他们到县城里统一管理。百姓的东西带到县城里面来,一样可以做生意。 当然岭南各个县的百姓走动没有禁止,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出去打工,只要到县衙上开了路引就可以了。 林清风的这个方法非常有效,几乎是政令出来的第二天所有包藏祸心的商贩,就逃也似的的出了岭南。至于他们身上带的东西。在关卡就经过层层搜身。 只要是正当的货物交易一律放行。但要是携带了不被允许的东西,比如玉米,木薯土豆这三样东西那只能请他们到岭南监狱里坐一坐了。 不是王怀玉想要看天下的百姓饿肚子。也不是她不想拯救别人,而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有多大。 那些高产的农作物是花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才让戴森从海外找来的。现在整个岭南也只能供给西北部的百姓救灾用,整个岭南还有三分之二的人种不上。 她肯定是要先满足了岭南的种植,才会把多余的销售出去。 而在此之前,岭南有高产作物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岭南就会成为大家都想要得到的地方。 她一路北上,出了岭南才真实的体验到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百姓有多难。 一路上哀鸿遍野,全是废弃的村庄。零星看到一些逃荒的人倒在路上或者是一村一村的人组队逃亡。 没有粮食,他们就吃树皮,挖草根,甚至吃土吃孩子。一路上树皮被扒光了,草地被薅突了,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一块青色。裸露的地皮,风一吹就扬起漫天的黄沙。 王怀玉眯了眯被风沙吹过的眼睛。看着远处巍峨耸立的淮安城府,心里的担忧越发严重。 “淮安府本就靠近西北部,平时缺水干旱。如今树木大片枯死。要是有一场暴雨来这些水土非被冲走不可。那山头就容易造成坍塌,耕地也将被冲毁,实在是个隐患。” 跟着王怀玉出来的娄明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这边树木,草地都比岭南少的多,要是下雨确实会造成你说的水土流失。 但现在淮安府人口十不存一,耕地多的是,日后安定下来了,再让他们在府城附近种植即可。 等人口多了,他们再慢慢的往外扩张。同时在山上种树。最多要不了十年就可以恢复之前的景象了。” 王欢玉听得沉默。 现在人口连之前十分之一都不到,一个孩子成长最少要15年。怎么可能十年不到就可以慢慢恢复呢?更何况现在的趋势,就算再打个两三年也不一定出结果。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王怀玉突然明白了这首词的感情。 察觉到她情绪的娄明运,看了她一眼,颇有些冷漠道:“我们现在过来就是为了早一点结束这种混乱的局面。这对百姓来说是一种好事。郡主如果觉得难过,不如想想怎么和淮安王进行合作。或者看看这大齐是个叛军,哪一个值得我们接触。” 王怀玉有他们所不知道的金手指,自然知道淮安王是最后的胜出者。不过淮安王登基不久就去世,真正掌管新王朝的还是淮安王世子梁少和,她要接触的重点对象便有这一位,以及他身边的那位同乡。 “群主,淮安府到了。” 纵马急驰,历经三月,他们终于到达了淮安府。 亲卫拿出王怀玉身份令牌,还有淮安王的令牌。门口守卫仔细核对了一番,又叫守城的军官过来看了一遍,方才把人放进去。 进入淮安城的第一印象,王怀玉只能用萧条两字来形容。 一个个跟难民一样的百姓,身上几乎视频挂着布条,眼神麻木,身体疲惫不堪。路边摆放摊位也是一股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们在淮安府的惠民书肆和优选海货。杂货铺是不是已经关门了?” 娄明运点头“去年就已经关门了,不过书肆现在每天都开半天的门,就是为了打探一下城里的情况。 书肆后面有个小院子可以供人居住。不过我已经在东街买了一处宅子,写上了王府。一会儿我们到那里去歇脚就可以了。” 他们来的路上自己带的粮食,而事实证明这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一路上没有任何一个酒楼饭馆开门,到了淮安府也一样,他们需要自给自足,属于有钱都不好使的那种。 一百人的小队,穿着统一的服饰,腰间配着武器,放在哪里都是吸引视线的存在,还没有进城门就成了所有人都关注的对象。 等他们进了东街的宅子之后,小道消息就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东街。 淮安府的东街是权贵居所,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有许多都是世家。前一个月东街的这座宅子被买下,还挂上了王府的匾额,大家都好奇得不行。 “是谁?竟然在这个时间到淮安府买宅子?王府难道是琅琊王氏?不不不,琅琊王是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是泸州王氏?不过泸州现在情况也比他们好。没道理千里迢迢到淮安福来安家呀!” 隔壁邻居就这样想的。 大家猜测了一个月。这才看到王怀玉的真面目。这时候他们才察觉这个王是镇守西北30年的王定武,而来的人竟然是被封为郡主的王怀玉。 这时候还被困在淮安府的世家,也不是特别那些顶尖世家,毕竟淮安府起了叛乱,能走的人早就走了。留下来的人只能紧闭房门,过自己的日子。 好在这些世家什么都不多,就是田地多。以往丰收的时候,粮食堆到发霉都吃不完。现在绝收了,养活一个家族的人绰绰有余。 淮安王也正是知道,才时不时打仗需要筹集军粮了,就来和这些世家威逼利诱一下。 王怀玉只是到了房子修整一下。第二天早早便到了淮安王府。 相比于岭南的郡主府,淮安王府显得大且厚重,门口象征身份的石垱,彰显贵气的檀木家具,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时一景都有讲究。 王怀玉几乎是才一进门,就看到了匆匆走来的淮安王。 淮安王是个和王父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但他比王父高了一个头,身上穿着盔甲,看起来像个巨人。 “这位可是岭南来的荣安郡主?” 淮安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毕竟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六年前了,王怀玉的形象和在京都时完全不一样。 王怀玉倒是认得他。之前在京都时每次重大的宫宴都能看到这位王爷。 王怀玉停下脚步给他行了个晚辈礼,朗声回道:“正是荣安,荣安见过伯父。” 淮安王这才将她仔细的打量一番,看着她挺直的腰背和站姿,眉眼不禁松了松。 “看来我们荣安变化也不小啊,瞧着竟比我那不孝子还要强上几分。” 第135章 大概是与匈奴接壤的缘故,这一位锦衣玉食的王爷其实是个能马上征战的将军。 在王定武镇守西北的那几十年,少不了这位王爷的鼎力相助。也多亏他守住了淮安府,不然王定武的压力将更大,大齐也可能早就分崩离析了。哪怕是现在淮安王府举起了反旗,但还依旧坚定的抵挡着匈奴的南下。 王怀玉钦佩他这种精神,所以决定过来看一看,选择与他合作。但可笑的是被他守护的众多贵族中没有一个感念他的功劳,反而想着怎么将他敲骨吸髓,吃干抹净。 从收集的信息中看,这是一位直来直去的将军。王怀玉也就不拐弯子,直接就道:“世子也是人中龙凤,早就听完他年幼上战场,这些年来立下了赫赫战功,是战无不胜的将军。” 可惜荣安个女子,若是个男子倒也能和世子比拼一场。” 王怀玉并不觉得自己是女人就怎么样了,但在这里还是谦虚点比较好,她可不想上来就跟人家比武。 淮安王只是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以他的功力自然看得出王怀玉是苦练多年的。走路带风,底盘下沉,就算是他的儿子估计也没有这份功力。 不过对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他自然不会揭穿。 “正因为郡主是一个女子的身份创下这一份职业才更艰难。”淮安王眼里掩饰不住的赞赏。 若不是他儿子已经成亲,都想让这一位郡主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有这样的一个当家祖母,家族才能走得更长远。不过淮安王也知道,这样的女子就是天上的雄鹰,不可能被困在内宅大院里的,他也不希望对方把翅膀折掉,成为内宅妇人。 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起现在淮安的情况。 “我听淮南说岭南那边现在是大丰收?经常有外地的商贩要进入岭南做生意。淮南都靠这个收了不少的税收。” 对于淮安王明晃晃的试探,王怀玉也是笑着回道:“这确实是。这几年岭南的工厂办得多,生产了许多大齐没有的东西。外面的人看着新奇,过来做生意总是能赚一点,这才把岭南带起来。 不然就岭南这一穷二白的地方,连条路也没有,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百姓活下去。” “唉,现在看着北方这边天灾人祸的。老百姓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这生意哪还做得了?岭南现在情况也不太好。只能说我们那里山头比较多,吃些树皮草根,好歹也能糊弄糊弄肚子,不至于让人饿死。” 这一番话听得淮安王沉默了。因为淮安府现在是连树皮都没有的吃。 王怀玉感觉到他的痛点,话音一转道:“不过最近我从一个洋人那里买了一些种子。种出了一些新的粮食。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也能填饱肚子,最重要的是这东西耐旱,且容易储存运输。” 淮安王知道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问道:“知道郡主有什么条件?” 这时候不再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而是把王怀玉放在平辈平等的位置上对话。 王怀玉还是面带微笑,不急不徐道:“这个倒是不难,我要的两样东西,王爷这里都有。” “不知道本王还有什么东西是郡主需要的?” 淮南王确实很好奇,现在的淮安府除了人还剩几个,也就是他的私军比较值钱了,但这就算他给,对方也拿不走啊。 “我记得你们北边和匈奴接壤的地方有一座黑矿山,我要的就是这山上面黑色的东西,另一个则是王爷的一个承诺。”王怀玉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自己要的东西。 淮安王听得人有些懵,这两样东西都是他没有想到的。 北边的黑矿山他知道的,这东西能用来烧火,但有村民尝试过后却是死了不少人。逐渐的也就没有什么人用了,难道她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至于他的一个承诺,淮安王还不至于自信到认为自己真的能一诺值千金,肯定是他身上有什么王怀玉所图谋的。 “群主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承诺?本王这一把老骨头了,怕是要让群主失望了。” “王爷不必说这样的话,既然荣安提出来了,那便是王爷给的了的,就看王爷愿不愿意给了。” 没等淮安王再次问她是什么,王怀玉便接着道:“我只要王爷答应不管是您还是世子,只要是您的血脉掌管了大齐,就发誓永不对岭南用兵,让岭南自治。” “荣安!”淮安王瞳孔骤然一缩,有些寒声道:“荣安郡主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本宫当然知道。” 面对淮安王的压迫气势,王怀玉佁然不动,依旧淡定的直视他。 良久,淮安王败下阵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怀玉,有一种岁月催人老的颓废道:“本王当真是老了,竟比不得荣安的豪情壮志。既然荣安如此信任本王,这个承诺给你又何妨?” 说着便叫来了管家,让他拿出最好的宣布,用上等的松烟墨。执笔写下了他的第一道圣旨,盖上他的私人印章。 王怀玉看着他一连串的操作,有些好笑道:“王爷你还没有问我和你交换的条件是什么呢。” “既然你提出了可以吃的东西,想必就是要用粮食和我做交换。现在大齐最缺的就是粮食,谁有粮食就能打下去,这不就是你能给我的吗?” 给粮食且站在他这一边。 这样大的功劳换领南独立没有什么问题,而且现在对方先付出,他所给出来的不过是承诺和没有什么用的矿山,若是他真的取得那九五至尊的位置,那也值了。 王怀玉很满意,“王爷不愧是能够荣登大宝的人,果然大气爽快。”比梁少康那蠢货好多了。 王怀玉也掏出了自己的私人印章盖在上面,然后将早已写好的合同递给他,上面赫然写着岭南府将提供十万担粮食给淮南府,再由淮南府转交给淮安府。 这样做一是为了节省自己的运输成本,二也是为了保住岭南有粮食的秘密。 淮安王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淮南府是他的大后方,一直承担着输送粮食的重任,不然淮安府也不可能支撑到今天。岭南人少,让他们运输粮食自然不可能,更何况他也不想他的粮仓被别人知道。 至于淮安府的矿山王怀玉也给出了方法。让他雇佣那些流民去开采,至于工钱就是给粮食。每个人能够吃饱肚子就可以了。 这个方法看着很残酷,连工钱都不给百姓是对他们的压榨,但是在这个时候能吃饱肚子就让所有人趋之若鹜了。 淮安王初时还不解其意,但淮安王世子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这位郡主是想以工代赈收拢更多的流民。父王,这是给您做的好事,给你想好了后路聚拢人心,这样的女子若是有心称霸估计你也不是对手。” 谁都知道人口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但谁能真正的把底层百姓当做人来看待呢。现在的叛军只想着要粮食要兵力。 但这些都是需要百姓去工作,需要百姓去付出的。他们却把百姓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战死了就再征兵,粮食没有了就去搜刮。丝毫没有想过百姓们怎么活,这样的人注定是走不长久的。 而王怀玉给他们想的办法,虽然这个时候的百姓会苦点,累点,但能让他们活下去。活下去就意味着有希望,就意味着等他们稳定下来,还有人口可以开垦土地,可以种植粮食,可以维持整个国家的运转。 再一想到对方答应给的粮食。第一年给的是不能播种的已经收割好的粮食,过年才愿意给他们种子。淮安王世子就忍不住想要会一会这位郡主。 王怀玉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见他。自然没有让他久等,接到王怀玉的手信,他有一瞬间遇到同类的感觉。 淮安府中已经没有茶楼酒楼了,王怀玉只能选择在惠民书肆见面。 一进门,淮安王世子就不禁被书院里的布置吸引住了,再一想到这是整个大齐都遍布的书院就更加感慨。 这位郡主果然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的事情啊,真想到岭南去看看现在的岭南发展成什么样。 他敏锐的感觉到岭南不再是他们记忆中的样子。 王怀玉在里面,难得的泡了一壶好茶。 世子进来她也不起身迎接,而是伸手请了请,对方便示意的坐到对面石椅上,拿起茶来品尝了一口。 “这是郡主带来的茶?不愧是岭南的珍品。入口清香,回味甘甜。” “世子什么样的好茶没有喝过,岭南的云雾茶可能排上前三?”王怀玉不客气的问道。 淮安王世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瞬间笑了起来,“郡主果然是一位妙人,听闻您和我父王做了生意,不知为何还会与我见面。” “你父王是你父王,你是你,我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上,所以想多投资几下,有个保险的收入。” 这还是淮安王世子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不客气的话让他怔愣了一下。 “在儿子面前说父亲的不好可不是什么好话。” “我也没说什么不好呀,只是觉得我们同龄人之间可能更有话题,想要约世子见面做一做别的生意罢了。” 淮安王世子现在虽然还没有和她一样掌控整个淮安府。但他手中却有淮安王的私军,足以证明淮安王已经将大权逐渐移交给这个儿子。 更何况王怀玉知道他以后会登上大宝,当然要先来抱抱大腿了。 第136章 这个时候两人虽然平辈,但地位却是不一样。从名望上来说,淮安王世子比王怀玉要出名得多,不过有句话怎么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王怀玉还是想闷声发大财,可不想当靶子成天被人盯着。 不过梁少和比她想象的聪明,一上来就直接道:“我夫人说您很聪慧,聪慧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其实有时候在我夫人身上也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她开始关注到你,整个房间都放满了关于您和岭南的消息的后,我就越发觉得你们才是一个地方的人。她常常感慨既有你何有她。” 王怀玉倒是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世子夫人竟然对自己那么关注。不过也正常,任何一个人在这里见到老乡应该都很好奇。说实话,要不是王怀玉知道了所谓的剧情,也想去找一找这一位老乡。 但是知道了剧情就知道她们两个人虽然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但她们的理想完全不一样。对方是能融入大齐且适应良好,日后要做皇后的人。而她是想要尽全力让大齐靠近后世的人。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抓住岭南不放的原因。 岭南有着优越的地理位置,还没有根深蒂固的世家,建造新的社会是最合适的。 “夫人对我过奖了,可能是夫人能够了解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生存有多困难的感同身受吧。”王怀玉淡然一笑道:“我是个有想法的人,恰好有一群和我一样的人在支持我,取得一些成绩也算是幸运。和世子您不一样,您是真正在战场上拼出来的英雄。” “但是英雄不适合当皇帝不是吗?皇帝需要郡主这样知人善用的人。” 这话有些锐利,不过是在试探王怀玉的想法。如果王怀玉也有争王的心,那他们将会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世子多虑了,我正和你父王谈完岭南援助淮安的事情,想必不久您就能看到结果了。这一次找您相见,也不是为了我们彼此猜忌的。我对现在岭南的发展很满意,有生之年只想看到他平平稳稳的继续下去,不管是在大齐还是什么王朝下,只要不动我的岭南,那皇帝永远是岭南的皇帝。” 王怀玉的话说得直白,一时间倒是让淮安王世子怔愣。他觉得王怀玉就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要是没有野心的人也不会早早就练兵屯粮收拢流民了。 但现在对方告诉他,她只要偏安一隅,落差实在是有点大。反应过来后,又一点觉得女人胆子还是小了点,难以成大事。 心中放下一块石头,淮安王世子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对王怀玉的态度更是温和了许多。 “郡主大义,不忍看到百姓流离失所,这样的愿望别说是父王了,本世子也不忍心驳回啊。我们拼死拼活的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治下的百姓能有口饭吃?既然郡主已经做到且做得很好,就让它维持现状就很好了。”这一番话,便是在肯定王怀玉的意思了。 王怀玉顺势掏出了一沓契约书递给他。 对方翻阅了一下,眼底闪过震惊。因为王怀玉上面说了给他们提供粮食,然后要求换取铁矿。 王怀玉敢这样和他们父子俩做生意。就是因为他已经和淮安王讲清楚了一切。这一次和梁少和的见面淮安王也是清楚的。 毕竟她想要的是父子两代人的保证,而不是挑拨离间。 不过梁少和对此事倒是不知情。他只是觉得王怀玉和他父亲谈完,现在又来他找合作,不太合适。但王怀玉给出来的条件确实让他拒绝不了。 “群主果然是好大的魄力。岭南也是深藏不露。这个时候竟然还拿得出这样多的粮食。”不过他也没有去深挖岭南的情况,他可不想影响两人现在的关系。 “世子是聪明人,这个生意如果你愿意做就签字吧。” 梁少和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区区一座铁矿而已,淮安府还是拿的出来的。不过他一边写着自己的名字,一边想着该如何和自己的父亲讲。 等他签完合约回去和淮安王讲起王怀玉要铁矿的事情,对方竟然只是点点头。 “这个我知道,我们在西北部的煤矿,他也需要。而且依照荣安的意思,还需要我们帮他招募流民开矿,炼制铁器。” 这下梁少和是真的惊住了。 “煤矿他也要?还让我们帮忙招募流民去开采炼制?难不成我们父子俩身上有什么优点?竟然让他如此信任我们。” 毕竟现在粮食才是硬通货千里迢迢送粮食给他们,想要两座搬不动的矿山。还出钱聘请他们当地的流民干活,这不是明摆着送钱送粮给他们淮安府嘛,还是说岭南现在能阔到这种程度? 父子俩坐在一块讨论到天亮,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粮食可是万万不能拒绝的,所以两人还是选择遵守约定。 王怀玉的粮食需要迟一点才能到,但现在的矿山却是立刻就能开采出来。王怀玉随身的队员里就有一些擅长炼铁搭窑的,她抽出这一对人来做技术指导。 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在煤矿山那整理出一条简易的流水线。从下矿到挖掘,再到运输。从精煤到蜂窝煤,一座黑矿山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 但所有人都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直到另一边的铁矿山起了高高的窑炉,这里炼制好的精煤投入到炉中散发出来的温度木炭还要高时,他们才发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黑矿山居然能用来做这样好的东西。我们竟然不知道,这王怀玉真是神仙不成,什么都能让她想出来做出来。” “看她现在的铁炉,这个温度烧出来的铁具怕是比现在军中用的兵器还要好。了不得啊,了不得,也不知道淮安王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这样好的东西让给她。” 两座矿山给了王怀玉的消息,外面人不知道。但淮安王府的嫡系自然是知道的。原本除了铁矿大家重视些,黑矿山换了粮食还觉得赚大了。现在发现了这个东西的用处后又舍不得了,想着法子想要回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我们还是签了契书的。现在这些东西再重要,再值钱,能有粮食值钱吗?”淮安王忍不住怒斥道:“真是一群目光短浅的东西,再好的东西也要有人也要活着才能够有用。我们淮安府现在缺的是粮食,不是那些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 准确来说何止是淮安府,整个大齐缺的都是粮食。有粮食才能有人才能有一切。 王怀玉现在可以说是握着最大的王牌。她到北地走了一圈,换回了一座铁矿和一座煤矿,同时也把岭南这些年三分之一的存粮拿出去了。 解决完心中最大的一件事儿,她还打算在北地再逛一圈,把那些能找到的人才通通搂回岭南。 不过很可惜的是有能力的人大多依附着世家,世家他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不是王怀玉这点小恩小惠可以打动的。 倒是一些小世家或者一些小官员在这一场浩劫中东奔西走,给了王怀玉的可乘之机。可惜这些人身上的习惯和观念已经成了定格,王怀玉轻易不想带回去。 所以她考察了又考察,慎重地挑选了一些合适的愿意接受新鲜事物的,以及有那种科研精神的人。 这些人找的多了,王怀玉便发现他们大多出生于工匠家庭,或者是与一个叫墨家的学派有关。 王怀玉倒是知道墨家,至于匠人。现在的匠人都是入籍的,就跟军籍一样,一旦父辈是匠人,那就祖祖辈辈都是匠人,除非有特殊情况转换,不然就没有办法改变。 这样的制度虽然利于管理者管理,但是不利于社会的流通,不管是技艺还是人才,甚至有的会后继无人。 任何东西一旦垄断就会使大众很难再拥有,王怀玉并不想这样,所以她也一直致力于打破这一个界限,就像岭南的书院,官员衙役的考试。 “好东西都是要交流碰撞,还能让它迸发出更多活力,更多可能,从而促进社会世界的进步。” 王怀玉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创造世界。像一些在如今看来不合时宜的东西,若干年后可能就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王华玉抱着自己的理想,岭南人民看到的则是自己生活的改变。所以他们愿意跟着王怀玉去。 阔别一年,王怀玉带回了三百多号各种人才,恰好这个时候技术大学已经修建完一部分,王怀玉也不打算再做另外安排了,直接把这几百号人放到书院里面去教授知识。 这些都是有能力的人,比如能自己制作翻车,知道大齐目前已有的矿物,还有一个就是纯正的农家传人。 这个农家可不只是种田的人,而是真正有门派流传的,致力于研究改善农业发展,改善农民生活,比如王怀玉让人研究多年都没有眉目的肥料,农家也研究出了简易的版本。 王怀玉简直是狂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浅薄的关于化肥的知识说给他们听,顺便把岭南这些年来的经验也全部给了他们。 农家的人拿到资料也是很震惊,没有想到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人重视农业,重视是这些看起来肮脏的东西。 “荣安郡主果然没有骗我们,我们农家跟着他总算能实现我们的梦想了,农家也是治国安邦的门派!” 这算是千里马遇上了伯乐。农家人奔走相告,争相让自己的师门迁往岭南。 第137章 岭南缺的就是这种干实事的人,尤其是他们还有一定的实验基础,再加上王怀玉的理论,研究简直是一日千里。 “我的老天爷啊,原来这个化肥能够让粮食增产那么多。瞧瞧这些东西,也就鸡蛋壳难找一点,其他都是大家扔外头当垃圾处理的,这稍微转变一下就变废为宝了。” 官员衙役们看着山脚下那一块块实验田,沉重的稻穗压得禾苗抬不起头,就算他们没怎么做做过农活,也知道这粮食是丰收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丰收。 听着他们夸赞的话,负责制作化肥的农家人原本因为种植弯下的腰背,现在挺得笔直笔直。 “我们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就是对的,就是好的。旁人都觉得我们农家人和田地打交道,和牲畜的粪便打交道,便觉得我们低人一等。却不知没有我们这些农家人,哪来他们的锦衣玉食?” “能让粮食增产是多少百姓的愿望,是多大的功劳,这事足以青史留名!” “何止是青史留名,这和神农有什么区别!当代神农。” 青史留名是多少学派想要达到的终身目的,真正能留下名字的却少之又少。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多少流派纷纷涌现,争鸣璀璨,但能流传至今的又有多少? 他们农家这些年一直在夹缝中艰难生存。明明农业是全天下人最需要重视的东西,却是最不为帝王和世家重视的。 而今终于等来了重视他们的人。 王怀玉倒是没想到自己凭借这一件事获得了农家的支持。但这也给了她思路,既然凭借农业可以获得农家的支持,那对手工业的重视是不是也可以吸引墨家? 当下她便将招揽来的几位墨家学者召集在一块,耐心的询问起他们关于岭南发展和手工业的看法。 相如何练着花白的胡子点头赞赏道:“岭南是我见过最重视匠人的地方,而且岭南已经舍弃掉了匠籍,不管是谁都能够学,学了也能凭借自己的手艺去挣钱,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且岭南队匠人的待遇极好,我看有衙役开办的商行里就有匠人开办的家具铺,杂货铺等,这竟然是允许了我们匠人自己做生意,真是千古以来头一遭。” 士农工商一直是不可跨越的界限,他们这些工匠的地位也就比商人好一点点,但赚的远远没有商人多。现在他们的身份却是一样,而且还能自己经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当然这些改变可能会存在一些小的问题,但是事实也证明,这个做法是正确的。 墨家农家都在岭南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希望。 听到相如何的说法,王怀玉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不枉费她多年付出的心血。 “相如先生要是觉得岭南不错,可以把亲朋好友也一起叫过来,岭南如今正是发展的时候,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如果你们对于岭南有任何建议,欢迎随时找我聊一聊,确实可行的话,我们可以在岭南尝试。对于能提出建议促进岭南发展的,岭南也不会亏待他。” 像相如何这样的人,除了工艺精湛,掌握大齐最先进的技术外,还是熟读经书,传承文化的人。 这样的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珍宝,既然皇室和世家不懂得珍惜,王怀玉也不介意照单全收。 相如何点头,“郡主放心,岭南现在的发展非常适合我们墨家,我会传信给门派中人,让他们到岭南来的。” 不过现在大齐各地纷乱,很多墨家心中有大义者,宁愿留在当地守护百姓,也不会迁移他方。而这些就不是相如何能叫来的,因为这些人在践行他们墨家的理想。 兼爱非攻。 王怀玉表示理解,随即带他到岭南的各个工程地去查看,有需要查漏补缺的就查漏补缺。没有需要的就让他提提意见,看看在哪里建造水车,水利工程,挖水井等合适。又或者是他们建设的城墙,房子,水车有什么问题,如果有更先进的技术,也希望他能够教给当地百姓。 当然这一些都是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王怀玉舍得给也尊重他们的技术,相如何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有那么自信的一天,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理想和先贤的理想能有真正实现的一天。 看着田间地头半山腰都是各种水利工程,水车,这一些用王怀玉的话来说属于机械的东西。对他们来讲就是墨家机关术。 这些东西能够发扬光大,并且帮助到老百姓改善他们的生活。相如何感觉到了理想和现实的融合。 “或许我们原来的方向就是错的,我们在以前经常去游说传播我们的学派,让人家跟着我们学习,但从来没有想过用我们的东西去为百姓改善生活。我们也成了纸上谈兵的人。”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很少这样去做。或者说他们没有主动的去想墨家的机关术到底能给百姓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而现在王怀玉却领先他们一步,把真正理想和现实融合的实践之路摆到了他们面前。 “相如先生过谦了,你们和农家一样致力于维护百姓的利益,只是你们的想法不符合时代的要求。自然没有受到当权者的重用。 但是我不一样,岭南也不一样。这是一块契合你们理想的土壤。现在这里不光是农家还是墨家都能发挥你们学派的优秀思想,为岭南百姓造福。” 王怀玉说起农家制造的肥料带来的变化。也满是期待的看着相如何,“相如先生精通机关术,旗下弟子更是无数,相信在你们的努力下,肯定能让岭南的科技更上一层楼。” 王怀玉现在最缺的就是改善农业耕种的条件。不管是琢磨了好几年才发明出来的曲辕犁,还是播种的耧车,还有很多她知道却没有创造出来的农具,都是现在岭南百姓急需的。 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种地的时候只有有力的工具,才能把更多的劳动力从耕种中解放出来。解放出来的劳动力才能投入到其他行业去,让社会发展得更快更好。 现在岭南还是农业占大头,未来一百年也将是如此。但是怎么在有限的土地上,用有限的人手种植更多的粮食,是他们需要奋斗的方向。 王怀玉将相如何和几个墨家的巨头,放到了刚刚建成的技术大学里,做物理科的教授。 这个时候他除了单单教授制作机械,更重要的是弄懂其中的原理,并将它用到其他方面去。 而新选拔出来的那一批学子,今年也从各个县的书院毕业了,此时他们正好18岁,在父母师长的期盼或不理解下,背上自己的行囊奔往平河县技术大学。 平河技术大学只是王怀玉当时临时取的名字。它真正落成的时候,王怀玉亲笔题了名。 天工大学。 取于天工开物,巧夺天工之意。 海纳百川,博采众长,谓之大。学识渊博,勤学好学,谓之学。这是大学。 这一所大学寄托了王怀英深厚的希望,它将是撬动岭南,撬动大齐科学的一个启蒙点。或许十年或许百年,她希望这个地方能有一天成为科技的前沿。 回想自己那个时代,因为科学技术落后而挨打的事情数不胜数。为了这里的百姓不在经受这样的痛苦,王怀玉无论砸多少钱都一定要把这个大学办成。 医学,化工,物理,农业是最先进驻的几个学科,这些学科的老师大都是从大齐官僚系统中拉来的。尤其是医学,一大半以上是来自太医院。 工作是由道家和农家组成,他们两个之间相互促进,在对世间万物的研究组合中,产生了奇妙的碰撞。 而农家也要和墨家相互合作,制作出此时更符合百姓们需要的农具。 最令人瞩目的就是杂交水稻的培育! 农明生到达岭南的第二年,就让自己最有种植经验的师叔农文稻来了岭南,到了这里他们和原来岭南的农官碰头沟通,这不谈不知道,一谈吓一跳。原来岭南的农官已经尝试着将不同水稻培育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这种嫁接的技术在果树中常见。但在水稻中却是他们第一次听说。一时间师叔两人都非常感兴趣。且二人对水稻了解非常深。比岭南当地的农官还要清楚。 他们是从蜀郡过来的,蜀郡当地的稻种就非常矮小,平时的风难以吹倒,除了产量上不如岭南的,其他都很符合要求。 岭南的农官看到实物后,简直是两眼放光。 “这稻子,这径干竟然如此粗壮!便是小一点的台风也不会被吹倒吧?”刘农社痴迷道。 他已经根据王怀玉的要求做了八年的杂交水稻实验,原本觉得荒唐异想天开的东西,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出了一些成果。虽然只是在稻子产量上有上下的浮动,或者是叶片大小的变化,成熟早晚的时间等这些影响不大的方面。 但是这给了刘农社信心,让他也相信了王怀玉所说的,只要多加实验,找到更好的母本进行培育,他们总会种出亩产千斤,风吹不倒的水稻的! 农明生二人第一次接触到杂交水稻的想法,但他们一上手实验一遍,就知道这个是个很成熟的理论,甚至像是已经有人常识过了这条路能走,只是忘记怎么走而已。 他们要做的,就是沿着路上的痕迹找到终点。 农明生师叔侄两人瞬间沉迷于此,每天和农官一起披星戴月的查看实验田,到野外乡下寻找更好的稻种。 第138章 山间的野稻,来自全大齐各地的稻种,这些年在王怀玉的有意收购下已经攒了满满几大罐。有的甚至在试验田里面栽种了不少。 有了这些基础,农家想做实验就更方便了,加上想要产量的提高,对化肥更加重视。在他们天天催促下,道家的人也是烦不胜烦。但没办法,王怀玉给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他们不得不放下炼丹转而去炼制化肥。 大学建设好了,先生也从各个地方领域招来,作为第一批学生的苏栋梁背着自己的行囊,站在高大的校门前,仰头凝望。 “这就是我的大学啊,不愧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校门古朴典雅却刻画了我们那么多个民族的图腾。”苏栋梁感叹道。 苏栋梁是汉人,但是他的母亲是苗族人,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少数民族和汉族杂居。他见过有相处得好,也见过世代为仇敌的。但是不管如何,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个地方会将所有民族的信仰融合到一块。 然而在天工大学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有各个民族的特色。校门如此,进到学校里面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根据地形地势和学科特色,每一门学科的建筑都不一样,里面雕刻的花纹也不一样。 就像苏栋梁入学的农科,学院的主建筑楼是小麦,水稻这样的农作物。除此之外还有瑶族信仰的太阳以及壮族的铜鼓。 书院的服饰也都是统一的。不过不同学科的学子穿着的颜色不一样,像他们农科的就是深青色。既耐脏又显得有生命力,非常适合下地也符合他们的形象。 对于化学科的就是采用他们道袍的形式,染制成藏蓝色。物理课的则是深褐色,便于他们做实验使用。 各个学科有各个学科的特点,校服是统一免费发放,全部由王怀玉个人承担。 学校在后面也是会慢慢移交给官府,但王怀玉为了确保这一个文化阵地,哪怕是移交了也要保留一半以上的决策权。 这个大学不管是选址,还是设计找人来建造。以及出钱,选学生,找老师。全部都是王怀玉一手包办的,拥有一半的决策权自然没有人质疑。 大齐历法七月初一,正上结束夏收夏种的好日子。以往人们忙着出去找工作,忙着开荒办喜事,今天则是忙着在大学门口观看开学典礼。 天工大学开学,这是平河县乃至整个岭南的大事。在日子刚一出来的时候,大家就议论纷纷,满怀期待。 到了这一天,天工大学门口外,除了拉了警觉线的地方,外面挤得人头攒动,大人小孩嬉嬉闹闹,伸长了脖子,惦着脚往里看。小孩子有的还被大人放到脖子上,尖叫着四处看。 生意精明的小商贩,这个时候已经是把吃喝玩乐带过来了,就用一个小背篓背着,专往有小孩子的地方去。 “大哥大姐,糖葫芦咧,我们岭南自己做的蔗糖,甜得不行,要不要给孩子来一串?” “水果糖水果糖,荔枝味的橘子味的都有,大姐给孩子来一颗吧。” 商贩把背篓一到前面伸手一掏就把东西拿了出来,在孩子面前来回晃悠。不管多大的小孩儿都被他吸引住了,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滴溜滴溜的转。 “要,要,要,娘我要糖要吃糖。” “我要糖葫芦糖葫芦,上一次你答应给我买的,我去给药材拔草了!要给我买糖葫芦!” 小孩看的眼睛都亮了,纷纷揪着父母的衣袖拉着他们往小贩哪里去,手也一边伸着要去拿。 这是王怀玉第三次穿上她的郡主朝服。深红色的朝服,一共有九层,绣着鸟兽虫鱼,日月星辰,裙摆上是山川河流。头上戴着冠冕,象征着郡王身份的琉璃珠帘将容貌遮住。 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宛如圣人。抬头仰望她的人,不自觉的匍匐,感觉到自己把她当做皇帝一样恭敬的柳湖文,心中有一瞬间的骇然。 王怀玉明明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她就是王,甚至比梁少康还要让他们臣服。 和他有一样感受的人很多,尤其是从大齐官场中退下来的官员,比其他人更敏锐。 他们仰头看了一眼上方的人,全都不禁把头低了下去。 “今天七月初一是逢大好,天工大学建造两年有余,今日落成,博学之先生,求学之弟子,为求心中大道从四方汇聚而来。今日入学仪式,是为让诸君明心明智明德。” 王怀玉不是爱长篇大论的人,也不是喜欢在正式场合上进行说教的人。但有些话不得不说,一是为了鼓舞百姓,二是为了给天工大学的先生和学子注入信心,三是给他们敲一敲警钟。 希望他们求学之余,也不要忘了做人。更不要忘了天工大学立学的初心,和他们求学的初心。 王怀玉在用大齐的文言讲了一遍,又用自己的大白话讲了一下朴素的要求,翻译过来就是只要你们好好的学,好好的干,学校就付工资,包你们吃住。毕业出来了也肯定有工作给你们干,如果表现不好的或者考学不合格,那就要提前从天宫大学毕业了。 这条件一说出来没有考上的人顿时羡慕不已。考上的人也是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被刷下去。 王怀玉只是象征着讲了两句,剩下的则是由岭南的礼官主持开学流程。 从祭天地到祭圣人,再到上香供奉放鞭炮,祷告祭词。三叩九拜的大礼行了不知多少个,王怀玉穿着几十斤重的衣服,顶着十几斤的发冠,带着下方的一群先生学子,一丝不苟的做完了。 早上太阳还没有升起,日上中天,正值午时,这一场仪式才堪堪完成。 仪式完成学子们就正式的搬入了校园,每一个学科都有他们的教学楼和实验室。像农科还有属于他们的实验田。 突出一进来不管是先生还是学子,都遇到了同一个问题——迷路。 “不愧叫做大学,这地方也太大了吧。从住的地方到上课的地方需要走上一刻钟。再到我们去吃饭又要一刻钟,每天就是走路就要小半个时辰了。” “你们那个算什么都只是在校园内,哪像我们农科还要到山下的试验田去,一来一回的两个时辰就快没了。唉,不和你们说了,我还要去化学科旁听呢。” 几个原本从苍梧书院一起出来的学子,本来约定好了到天宫大学上学,还一起做伴。但到这里等他们选了自己想要学的课程后,发现他们的课完全不一样。上课的地方不一样,住的地方也不一样。每天也就吃饭的时候能聚在一块聊一聊近况。 还是现在学生比较少的情况,要是以后天工大学都招满了学生,每个学科就有自己的食堂。 想着有无数的人等着替代自己,藏的人心中都升起了危机感。听到苏栋梁这一说,还想要再聊几句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把饭往嘴里扒。 “快吃,快吃,我们也快上课了。今天这节课可是原来的工部尚书给我们上的,听说是郡主好大精力才把人请过来给我们讲学。可一定不能迟到错过。” 这是物理院的人,他们还知道这一位柳大人,现在在主持修建的漓江口大坝,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 之前在书院上学的时候,他们就很好奇,也去那里实习了一段时间。所有有志于学习物理的人,都不禁为柳湖文的智慧折服,他们不敢想象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把建筑设计的这样巧妙,修建的那样牢靠。 哪怕现在漓江口大坝还没有投入使用,他们这些亲身经历修建的人,也可以根据工程的用心程度,和计算的精准度知道这个大坝的难得。 柳湖文的物理课爆满,从京都太医院而来的章太医所开的大齐医药课也不遑多让。 能够容纳三百个学子的大教室里,那本来就是医学科的学子,还有其他科的学子过来旁听,而占据一半以上的则是岭南各地的大夫。 为了促进岭南各方面的发展,王怀玉开办的天工大学,除了有研究这一个职能外,还需要负责传播知识,这有什么比旁听更有用更快速呢。 每个从外面赶来的大夫,手里都拿着一节炭笔和一个小本子,这个是他们从山脚下的惠民书肆购买的,好用又方便携带。 他们坐在一条条板凳上,或头发花白,或精神洋洋,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巨大的黑板。 章太医虽然给后宫嫔妃,皇帝王爷们看过病,但面对那么多求知若渴的眼神还是第一次。尤其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黑板和粉笔,实在是感觉压力有点大。 “咳咳,各位同仁你们好,我是本节课大齐医药理论的教学章丘灵。医学乃是众家之长,累世所积,救人之学。我所说的若有不当之处,或有更好见解者请举手辩驳。” 教室是经过特殊设计和建造的,站在讲台上的人只要微微出声,就可以通过教室里的设计将声音传播出去。所以最后的人哪怕离得很远,也听得清上面在讲什么。 听到章丘灵谦虚的话,学子们都是点头赞同,心中对他好感无限上升。 大夫大都不擅长吹嘘拍马,章丘灵简单介绍完,就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节 课。 为了上好这第一课,让学生、老师快速适应新的模式,王怀玉在建设各个学科的教学楼,实验楼时,就把自己初高中大学见到的所有实验器材都照搬了一套过来。 因为有玻璃的存在,烧制这一些东西也是简单得很。 第139章 精细的仪器最受道家人的欢迎,以往他们炼制丹药的时候,只能用自己的感觉,或者是药铺的称,但不管是什么总是会有些误差。 换了仪器就不一样了,他们见得到见不到的,能够称量出来,称量不出来的,现在通通可以测量出来,而且还有无比的精准。 还有这些化学反应,以往他们都是放在炉子里面,凭借味道和细微的思想来判断,那就是可以通过玻璃用眼睛去观察。 道家的这些人,对它简直是爱不释手。第二个觉得学校里配置的工具好的人,就是墨家。 那是制作工具的高手,像大家所熟悉的鲁班制伞,发明锯子等都是。 但就是这样擅长制作工具的高手,到实验室里的器材也不禁如获至宝。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精巧的工具,真想知道制作他的人是怎么想的,若是用到别处去,是不是也能发挥更大的妙用?” 王怀玉给实验楼打造的这一套工具,他以前在部队中用的一套军工器械,各种钳子扳手就不说了,千斤顶搓刀等寻常的物件,也有大大小小十几种不同的型号。 这些东西看着很奇怪,当他们用来处理木工上或者制作一些铁具上的东西时,就发现了这些工具的妙用。很多工具他们已经有了基础的,王怀玉的这一个精细得着实让他们开了眼。 有了趁手的工具,再制造东西就方便了许多,原本一些他们设想但做不出来的东西,现在也都有了条件尝试。 最好的钢铁,煤炭,木材,石料,只要是他们开口的,经过这一学科的几个教授签字,就可以直接和郡主府的管事对接,让对方采购他们需要的东西送来。 可以说,只要他们不犯事,在天工大学得到的东西时能惠及他们一辈子。要是研究出成果,能得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就像相如何来了岭南后,发现岭南的交通虽然很便利了,但那也只是县城到县城之间。在县城到各个村里面,尤其是寨子的路,还是很崎岖破烂的。 而这些地方想要也修建水泥路,那是不可能的。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就是王怀玉所在的时代都做不到。 然基础设施改善不了,就只能从交通工具入手了。如何在蜀郡待过,俊的地理环境比岭南还要恶劣,一样是山高水远,地势险要。这种时候灵巧方便的交通工具就非常需要。 而独轮车这种工具就非常的合适,墨家的人根据现有的独轮车进行了一番改造后,能承载的货物就更多了。 特别是这一次戴森从南洋带回来一种叫橡胶的东西。 怀孕一开始还没有想起来,等看见戴森他们用来制作轮胎的时候,还想起了这么个东西。 橡胶的加工很简单,只需要从橡胶树上收集汁液,再经过熬制、拉伸、倒模、切割,就能得到成品。 戴森的轮胎做的很粗糙,它是用来放在他们的货船的前端,货船靠岸时和陆地接触有个缓冲。 黑乎乎的一个圆圈绑在上面,王怀玉辨认了许久,认出来后才赶紧和对方商量这个橡胶生意。 橡胶种植生长最少要三五年,而且会浪费耕地和人力,在最近十年,王怀宇不打算引进岭南,而且岭南也不是特别适合橡胶的生产。 既然如此,他便打算让人去南洋做这一个橡胶生意。不过岭南的货船比较少,大多是在琉球等国转悠,很少远洋。 现在想要出海,不止要有能够远行和抗得住风浪,还要有人认得路,懂对方的语言能够沟通。 而岭南,大齐都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王怀玉去到靠海的村子里去招募人手,海船也让岭南的工部根据戴森他们的去打造,好在海船因为之前操练海军的时候,就已经把装备补充上了。 虽然比不上戴森他们的,但到南洋应该没有问题? 王怀玉拿着自己手绘出来的海图,询问戴森:“你们到的律菲国可是在这个地方?” 桌子大的地图,上面生动形象的画着山川河流海岸线,大海海峡,甚至连洋流都标志出来了。 这是王怀玉前世职业的必备技能,不但对周围国家了如指掌,还能估算各地的距离,气候洋流,也就她不得空想不起来这回事,不然早就带着人过去开垦荒地了。 这样一想,便觉得错过了好多。 戴森看到这个地图,下意识想要贴上去看个清楚。 “哦,我的上帝啊!郡主大人您的这幅地图比我们的清晰多了。您是去过南洋吗?”戴森连连惊叹,“画得实在是太像了,这一个距离,和我们来的距离一点都不差。” 就连上面的小岛都分毫不差,还有这些国家上面的最大的河流。要不是他知道大齐的规矩和王怀玉的经历,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律菲这些国家的人了。 律菲这些国家现在的发展远远落后于大齐,就连西欧国也比不上。在大齐常见的陶器,他们那里都很稀缺,更不要说丝绸瓷器玻璃这种东西了。 “我没有去过,只是之前他们有人来过岭南,留下了这些地图。戴老板要是觉得没有错误的话,没有兴趣和我们做一笔生意?” “我们岭南离这些地方很近,如果想要自己做生意的话,肯定比你们方便的。但是考虑到我们之间的交情,便提前和你说一下我们的计划。” 王怀玉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岭南到律菲的航线,“岭南的合浦港到律菲的多纳港,是顺风顺水的话,最多不超过一个月。而且沿着海岸线行驶即可,不需要跨越深海面对大风浪,安全上也比你们有保障。” “据我所知当地除了一些土著和农产品外,没有任何的金银铁矿,对你们来说你太小了,很不划算。” “所以你们不如把这一块生意让给我们,把我们大旗人带过去,我们只负责招聘当地百姓开垦农田,收割橡胶。你们就还走远西远东的那一条航线。那两个地方地大物博且人迹罕见,那么大的一片地方拥有各种矿产也不稀奇,对你们来说收益更大。” 像戴森这一群人,都是为了钱财而亡命天涯的。确实像王怀玉说的那样,看不上几个陶器和粮食这种蝇头小利。让他们放弃到嘴的肉,白白让给王怀玉也不可能。 在对方静默的眼神下,王怀玉又掏出了一张世界地图。 指着地图上的美洲像是给对方上课一样,“个地方你们已经去过了,木薯,土豆,玉米都是从这个地方找到的。那你们肯定没有再往里走,再往里走到北方,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金矿,而且你们如果继续往东行,就能直接回到你们的国家。” 地球是圆的这个说法现在还没有人提出来,世界的主流是天圆地方,大家都以为世界是有尽头的。戴森他们航海多年,有自己模糊的认识,但也不敢非常肯定的告诉世人,这个世界就是圆的。 王怀玉现在就告诉他们了,且还是温度定,且拿出了足以证明这个说法的地图。 上面的大部分地区是戴森他们已经去过的,他们才敢肯定这个地图的真实性,也正是因为能肯定才觉得震撼。他们这些真正走过的人都无法绘制出这样精确的地图,王怀玉一个没有出过岭南的人又是怎么得知的呢? 王怀玉不可能告诉他们,静静的看他们做出选择。 戴森也在王怀玉圈出的金矿位置上面点了点:“郡主如何能够肯定这上面就是金矿?我是你被骗,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们大齐有句话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我的说法是错误的,你们来去不过两年的时间,再回来找我算账也不迟,我说的是对的,那其中的利益就是你们航海一辈子也赚不到的。是否愿意赌一把就看你的选择了。” 王怀玉很笃定他们肯定会做,果然戴森只是思考了三秒不到的时间,就笑容满面的点了头。 “既然郡主如此的肯定,那我们能够赌一把是我们的荣幸。我选择用南洋的生意和你们进行交换,并且承诺以后有任何生意都率先与您商讨。”戴森郑重的承诺道。 王怀玉不相信他说的话,商人在利益面前,诚信能有几分? 不过当下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王怀玉也很开心。 今天公布的人就来测算了,戴森他们的商船数据,争取在一年内做出一模一样的海船。 就是选拔出来的人手,这些人都是在渔村里选出来的,海上航行和水性自然不必说。他们要学习的就是怎么和南洋的人进行沟通,并且熟悉当地路线。而这一些都需要去到当地才能够练习。 所以在王怀玉和他们家人的期盼下,这些人搭上了戴森的商船前往了南洋。 那一片地方的粮食可以一年三熟,而且热带水果丰富,刚一到地方岭南来的人都羡慕得口水都流了。 “怪不得说这些人都不怎么耕种,也能活的好好的。这肥沃的土地,充足的雨水。就算是随意在地上撒把种子长得也比我们那边好。听说这边还是一年能收获三次,还真是人比人得气死人啊!”停浪村的渔民郑大鱼酸溜溜道。 “那有啥好的,这里热得要命,而且连个集市都没有。你看看这些人甚至连衣服都不穿,可见是个没有开化的地方,哪里比得上我们岭南?”旁边的渔民郑富豪不屑道。 他们村子以前是穷,但现在就算让他搬到京都去住,他也不愿意换。 第140章 来到南洋律菲的人, 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鬼地方也太穷了吧,第二反应便是那么好的土地竟然不拿来开垦耕作,这些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恨不得现在就马上扛着锄头挖地种粮食,尤其是住在渔村的渔民。他们的耕地大多不能种粮食,平时都要和外面购买。有一块耕种的地,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把它种满,收获粮食通通拿回家里,这样就不需要额外再花钱买粮食了。 突然有人心中一动,悄咪咪的挪到了领头人旁边问:“不是说让我们来用东西和他们换粮食吗?那这里那么多土地,我们能不能用东西换地来种?一看他们就不是种庄稼的好手,这些地方在他们手里白糟蹋了。” “我们可不一样,再差的地让我们种几年也能变成好地。能收的粮食可不比他们的多?” 领头的林小虎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倒是心思多。 “这里种地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你家里的妻儿老小不要啦?还是在家里赚的钱不够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除了粮食你还有啥?更何况你以为这里的地都没有主吗?我们这些外乡人要来这里讨生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不然王怀玉也不会特地让戴森给他们带路。 看着很多人都眼馋这里的土地,林小虎提高了声音道:“我们现在可是代表岭南,郡主过来和人家做生意的。有戴森老板带着,人家才不把我们当成敌人,你们要是谁擅自行动被人家开了瓢,砍断手脚,可不要回来求我。” 这里的土地要真是没有人免费的,也不想想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轮得到他们?现在过来可都是郡主花了大价钱才把他们送来的。 要是敢坏了郡主的好事,他们岭南的生计。他绝对让对方有来无回!林小虎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戴森带着他们见了当地土著王。 一个穿着鲜艳丝绸的围裙,头上戴着彩色羽毛,和他们这些常年在海上暴晒的人一样黝黑,大约四十岁的男人。 当他见到他们这些陌生的面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警惕。看着戴森也没有之前的信任。很是紧张的问道:“戴森大人,你不是说你们要航行到更远的国家去做生意,要一到两年才能再来,为何不到半年您又过来了。” 被这样一个没有开化的野人质问,戴森心里有些不悦,但想到王怀玉给出的条件,还是压下心里的想法,笑容满面介绍道:“阿木王,这是我新结交的生意伙伴,他们那里有非常好的货物。你身上穿的丝绸,用的瓷器都是从他们那里来的。” 闻言阿木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竟然是那个强大的大齐国,他们竟然派人来这里了。 看着林小虎他们身上的穿着,虽然只是统一制作的粗布麻衣,也足以让阿木王看出他们的富裕,更不要说他们身上还都佩戴有武器,这些东西… 阿木王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宝剑,自愧不如的同时还升起了浓浓的渴望。 “原来是大齐来的尊贵客人,实在是我有眼不识贵客,忽视了各位。”阿木王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忽然变得笑容满面,对待林小虎他们就跟看到金子一样。 林小虎要灵活一点,对比了一下双方的衣着,还有戴森介绍的话,就知道阿木王为什么会忽然转变语气了。 果然还是我们岭南厉害,威名远播到律菲也知道! 他绷着脸色装作稳重的模样,朝对方抱拳行礼,“在下岭南海军开拓队队长,见过阿木王。” 语气不亢不卑,让阿木王觉得这个开拓队队长是个很大的官,但其实是王怀玉为了开拓新的粮仓,特意组成的一个小队,人数不过一千五百人。而且还不是训练有素,而是从渔村中征集来的青壮。 不过王怀玉刚到的时候,就要求渔村里的年轻人,人人都要习武,并且还聘请了教头去教学,就是为了让海盗来的时候,百姓能有抵挡之力撑到海军的援助。 这一些训练效果也非常显著,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训练,但人往那里一站,整齐划一的,比这一群当地人看着就要精神不少。 阿木王不敢乱动,只觉得他身上的气质非同凡响。 他小心翼翼的问起对方的来意,“尊贵的队长大人,你们此次前来是想要?” 林小虎虽然已经受过培训,但听着他们的话还是有些拗口。不由得把疑惑的视线投向戴森。 戴森给他翻译完转头和阿木王道:“他们想要用大齐的瓷器丝绸还有陶器,和你们换粮食和橡胶。如果你的子民也愿意和他们交换,他们将给你十件瓷器或者丝绸做报酬。” 岭南要交换的这些东西在律菲都不缺,但粮食也就能填饱肚子,橡胶的用处他们还没有弄明白,阿木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做这个生意? 不过不清楚不代表他傻。他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大齐人肯定知道。而且应该还不小,不然不会那么远赶过来。既然这样,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稍微提高一下价格? 阿木王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下。心里面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林小虎点头回答他:“对,我们需要很多的粮食和橡胶。一个陶盆和你们换一陶盆的粮食,一批丝绸要用十大的粮食来换,换成橡胶的话就可以减半。” 橡胶的成长需要时间,现在律菲是橡胶大都是自然生长的,再加上收集比较困难,价格上也就比粮食要高。 戴森充当翻译的角色,将两人的需求来回沟通,最终达到一个彼此都满意的结果。 不过很可惜的是当地人没有储存粮食的习惯。几乎是每一季的粮食就够下一季的吃喝,他们想要拿到粮食还得等地里这批成熟后再重新播种,收割,也就是说最少还需要半年的时间。 “既然现在没有粮食,那就先用橡胶来交易吧,我们船上的东西都换成橡胶。等我们把这一船上交完成任务去再过来时,他们的粮食也差不多成熟了。”林小虎算了一下时间道。 “不过来的路上,我看到他们的农田种植管理都很粗糙,这样的地长不出高产的粮食,戴森老板,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能不能让我们的人留下来做指导?我们不需要他们付报酬,只要他们到时候能把粮食都卖给我们就可以了。” 现在的粮食正好够当地人的吃喝。他们想要做粮食生意的话就要当地人耕种出更多的粮食。这样的话不如把他们岭南一些先进的耕种技术交给当地人,而这也是王怀玉让他们过来的一个目的。 然而阿木王却是有些为难。 他的子民他是知道的。用品是让他们用粮食来换取一些生活用品,他们肯定愿意,毕竟家里的粮食换出去了,剩下的还能去山里海里找吃的,饿不到他们。 但要是让他们一直辛勤耕作,这个比较难办了。 林小虎能够理解阿木王的为难。但是不能够理解当地百姓对耕种的不认真。 但是想到自己来时答应王怀玉的事情。还是撸起袖子坚定道:“阿木王大人你放心,学不学是百姓的事,我们只负责交,要是有人学自然是好,你们的粮食多了也能和我们换更多的东西。” “我们除了有丝绸,陶瓷以外,还有玻璃,琉璃,茶叶等等这些东西。只要你们有粮食,我们什么都可以换。 而且我们还带了一批先进的农具过来,只要你们肯跟我们一块儿干活,我们就可以免费借给你们。” 农具是他们这一船货物中的重头试。虽然不一定受当地人的欢迎,但是王怀玉想要推广出去的,就算有再大的困难林小虎也会照办。 律菲的百姓不需要为食物发愁,他们饿了随便撒把种子都可以有吃的,去海里河里捕鱼也饿不死,优越的时候让他们比较安逸,没有岭南人的那一种勤劳精神。 能够让他们积极干活的,就只有物质上的引诱,当他们看见林小虎摆放出来的一件件陶瓷器,还有光滑鲜艳的丝绸麻布等,都不禁露出了向往的眼神,和阿木王之前看到时一模一样。 有所追求有所向往,就非常好办了。 林小虎等人在阿木王的教导上开口大声吆喝起来。 “陶盆,陶盆,一盆的食物就能换一个!瓷器,瓷器,精美的瓷器。十盆粮食就能换一个。 麻布麻布,麻布只要五盆粮食。各位客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看一看,快来换啊。商船只待三天就走了。” 林小虎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限时兜售,当地百姓听到能用粮食过来交换,并且价格还那么低廉,纷纷跑回家去掏出了自己的存粮。 “这些大齐来的陶器就是好,上一次我换过一个,好用不漏水,一直用它做饭都不会裂开。我再换一个回去,一会家里做饭就更方便了。” “我看着这个布也不错,比我们的芭蕉叶柔软舒服多了,就是有一点贵,要五盆粮食。我家里粮食不够了,要不然我还要换一点麻布回去。” 男人女人都挤在林小虎等人摆的摊位前,带过来的陶器,尤其是陶斧最受欢迎。从他们交流的话中,林小虎知道他们只是拿回去做饭。 想到自己家照片十年前也是连个陶斧都宝贝得得不行,现在却用上了铁锅,心里满是自豪。 而这一次交换中,林小虎等人带过来的最多的是陶器,丝绸瓷器这些比较少,主要是给阿木王这样的人的,普通百姓消费不起。 第141章 丝绸瓷器这些昂贵的东西是用来打通交易路线。他们真正想要的还是当地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在有了各种诱惑之后,当地人也逐渐尝试起开荒种植。 看着一片片荒地被翻起来,露出肥沃的黑泥土,林小虎等人笑得像丰收的老农民。 本来他们这一次出海,预计是在三个月内完成的,到了十月份就能把东西带回岭南了。但没有想到还要留下来做技术指导,这一待就是半年的时间甚至是一年。 林小虎正愁怎么和船员们商量,毕竟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让大家在异国他乡没有亲人在身边过年,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没有想到他只是一说需要人留在这里帮忙指导开荒,就都纷纷报名留下。 “这样好挣的功劳,怎么可以错过。我们来这里一个月就是十两银子,在家里哪里挣的那么多?而且我们还允许带每个人带一百斤东西回去,不留在这里怎么知道什么值钱,怎么和他们买?” 船员们的算盘也打得很精,他们现在留下来虽然吃点苦,但这属于开拓业务,以后这里就是他们打下的江山,等其他人后面再来可就没有他们有优势了。 想到这里,来的一千五百人里没有一个想要回去的。 而这一千五百人的吃喝拉撒也不用担心,只要把他们带来的东西换出去,就足以满足他们的吃喝,甚至还能换回大半船的橡胶,再托戴森帮忙带回岭南。 橡胶可谓是及时雨,王怀玉正打算造一批公用马车,用来拉客和军事运输呢。 之前虽然在各个县里修建了水泥路,但因为各种车的轮子都还是木头,就导致了路面极易损坏,还有轮子的磨损,以及防震性能不够好等情况出现。 有了橡胶就可以大大改善这一情况,并且还能把罐头这样的技术更新换代一下,天工大学里的工具也可以又加一批,实验材料又多了一样。 在岭南如火如荼的建设中,海外市场也不断的开辟,尤其是找到了一个稳定的粮食来源,王怀玉对岭南已经三年不下雨的事情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供应给淮安府的粮食也源源不断的从岭南运送到漓江口,然后由淮南王派人来接手,再运送到淮安府。 而她在淮安府签订下来的铁矿和煤矿,也源源不断的开采出来,因为是要练制农具,比炼制兵器要求要低,出产的速度很快,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给岭南送来了第一批农具。 与农具一起送来的还有蜂窝煤,比拳头大一点的圆柱,中间被戳出十几个大小相等的空洞,一个个垒在一起很是壮观。 “这个叫什么煤球?听说比木炭还要耐烧,还要大火呢。”岭南的百姓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纷纷围在旁边看个稀奇。 不过岭南森林覆盖率高,木材,木炭都不用愁,听到这个蜂窝煤需要花钱买,而且价格还不便宜,大家也就好奇一下,要购买的人并不多。 蜂窝煤最主要的顾客还是工厂,和住在城里面的一些富裕人家。因为蜂窝煤有个好处就是无烟,不过同样的也容易二氧化碳中毒。所以在售卖的时候,工作人员就把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一再叮嘱,还专门制作了小册子发给他们。 蜂窝煤在岭南的热度不高,但在淮安府甚至周边的太原府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快给我来人去查查这个蜂窝煤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就从淮安府那边出来了,这样好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风声。我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各个世家和将领叛军的书房里都砸碎了一地的杯盏。 和东北,南方等地不同,越往西北去森林覆盖率越低,树木也就越少,这就意味着百姓平时烧火煮饭需要的燃料很难获得。但越没有树木,百姓们越要砍伐。越砍伐水土流失的就越严重,树木也更难生长,这简直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历朝历代都有严禁砍伐,划定范围砍伐的律法。但人那么多,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没有一天离得开柴火,哪怕人们已经尽可能的不浪费,也无法避免森林逐渐变少的情况出现。 而柴火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就像王怀玉在岭南推行的喝开水,吃生食的政策。要不是因为岭南的柴火足够多,且要求他们每一次砍伐都要栽种一样数量的树苗,实现可持续发展,是断断不可能推行得下去。 而现在西北地区,树木逐渐减少,尤其是这几年天灾几乎看不到一点绿色。在这种情形下蜂窝煤的出现,就让人们看到另一种可能。 王怀玉知道蜂窝煤在岭南没有多大的市场,所以留了一个大掌柜,专门负责西北地区的蜂窝煤销售。第一位也是最大的雇主自然是淮安王。 看着自己不知用处,弃之如敝履的黑石头,王怀玉的手下摇身一变就成了顶替柴火的重要燃料,淮安王真是感慨良多。 “你说我们守着那么大一座宝山几十年了,还比不上人家过来几个月,这么一捣鼓就能变成聚宝盆,实在是让人眼红啊。” 淮安王捏着那几块煤球,心情很是复杂,言语中也透露出明晃晃的羡慕。 原本还觉得人家是傻子,实打实的粮食和他们换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没有想到这才是价值所在。 他只是粗略的算了一下,蜂窝煤的售价和成本。就知道这一桩生意,王怀玉赚的盆满钵满。他们淮安王除了在百姓嘴里有个好名声,也就是世家大族骂的傻子了。 “这个东西倒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难制作,我观察了一下这些工人,好像用到的原料也就只有黑石头和黄土,加上一定比例的水和调制放在模子里面压出来的。我们自己也能招聘工人来做。”梁少和仔细观察了一下蜂窝煤和淮安王汇报了自己得到的情报。 淮安王则是有些犹豫,“这个毕竟是永安的东西,我们和人家签订了合约,并且粮食也足斤足两的按时送来,我们要是也做了这门生意,岂不是在撬人家墙角?” “赚不赚钱是一回事,没有粮食才关乎生命。” 梁少和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他看着身后墙上的地图,将其中含有黑矿山的地方圈出来。 “父亲,我们淮安府已经知道的就有十三座黑矿山,太原府有三十二座。王怀玉并没有对这个技术做严格的保密,我能探出来,其他人也能探出来。最多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其他人肯定也会出售蜂窝煤。” “既然都要有人和他抢生意的,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如果王怀玉真不想我们也干这个,那他一定会对这个技术保密。最起码不会让我们那么快知道,既然让我们知道了,就表明他不在意这个。” 不得不说梁少和确实说到了王怀玉的想法,蜂窝煤这个东西可以改善西北百姓的生活,保护西北的环境。虽然有一些小小的瑕疵,但在现阶段没有比他更好的东西可以代替砍伐。 不然王怀玉都不敢想象,等到明年大雨到来,西北怎么用光秃秃的地皮来抵挡。 重要的一个是以现在的技术能开采的基本都是露天煤矿,这样的煤矿就算不开采,下雨的时候也会被冲刷,造成资源浪费。既然是这样不如把它都利用起来。 而技术保密方面,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就如两少和说说,只是煤加上黄土,有心的人不到两个月就能摸的透透的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大方敞亮的放出来。 以淮安王的态度,然后只会对她好感更高,而这个白送的生意,也可以让对方被动承受她的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经过梁少河的这一番说法,淮安王也反应过来了。面对王怀玉这种光明正大的阳谋,他确实是拒绝不了。 “那行,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务必赶在其他地方的蜂窝煤出产前,把我们的蜂窝煤推出去。”淮安王道。 梁少和点头应下,抢占先机的重要性不用说他也知道。离开王府头也不回的带上亲卫出去找工了。开采的煤矿也不远,就在淮安府府城的三十里外,原本寸草不生的一座山头,现在长满了人。 招牌来的流民也不要钱,给碗粥喝就能干上一天,而且还对他们感恩戴德。 梁少和知道民心的重要,在招聘流民的时候也会去演讲一番,朴素的语言极具煽动力,再加上偶尔的加餐,让来的流民都活了下来,大家对他的看法也越来越好。 由淮安王府自己制作自己售卖的蜂窝煤很快就面世,落后一步的太原府和各世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赚了钱,自己的产品滞销。 再一看淮安府的情况,竟然是把流民慢慢都收拢了过去,本就能打的淮安兵也越来越壮大,这让不少人都感到了威胁。 “淮安王果然是狼子野心,看这几年他们收拢的流民,竟然是周边十几个府城的,我看他们早早就藏了不少的粮食吧。不然怎么养得了那么多人?”崔家的人忌惮道。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的兵那么强人也比我们多。要是不想再当梁家的朝臣,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卢家的人也聚到了一起,愁眉苦脸的想着现在的天下局势。 虽然天下大乱对他们世家来说有好处,但每天也心惊胆战,生怕哪个叛军想不开来抢他们的。或者是手底下的隐户,被撺掇来谋害他们。 第142章 世家有部曲,训练得比禁军还要好,但规模只在一两万人,流民要是冲进来了也只能抵挡一时,要是有人组织得叛军冲进来就更难说了,更何况这个时候他们的田地和外面所有人一样,不出产粮食。 现在用来养部曲养家的都是积攒的粮食,有的甚至早早就投资了一些叛军的,也要供应粮食给他们,这样一算来,最富裕的世家也是捉襟见肘。 天下人无不盼望一场大雨,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龙椅上还企图给王怀玉找事情的梁少康突然暴毙在宫中,消息传出来天下人哗然,本就压抑不住的各路叛军这下是彻底不用装了,纷纷举起了军旗号称皇帝,毕竟这一位可还没有孩子留下,身边连个能继承皇位的都没有。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刚一死连着旱了三年多大齐竟然劈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皇帝德不配位害老天爷降下天罚,害得我们好苦。好苦啊!” 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仰头接雨,来回奔走手舞足蹈相庆。好多人甚至嘴里大声骂着皇帝不作为,死的活该,至于给皇帝服丧这个事,就更加没有百姓做了。 远在岭南的王怀玉收到消息,梁少康已经死了十来天了,一想到这个给原身带来那么多羞辱的人就这样死了,王怀玉也不由得心里畅快。 “人在做天在看,终究还是善恶有报啊。”王怀玉低声说了一句。 然而这善恶有报却是离不开她的推波助澜,要不是她在宫中安排了推手,引起了宫变,让宫人人心大乱想着往外逃,哪里有人敢将皇帝活活饿死?这一句恶有恶报,是告慰原身的。了却了一身因果,剩下的就是要奋力发展,让岭南百姓安居乐业了。 连天的大雨说来就来,第一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欢呼,第二天的时候家里的桶桶盆盆都装满了,第三天的时候干枯了三年的河流也汇聚了水流,第四天,百姓们已经踌躇满志准备收拾东西等雨停了去播种。 然而,之前盼了三年都不来的雨,这一下就好像要把这三年的量下个够。看着瓢泼的大雨逐渐把河流装满,把田地冲毁,身后的山,屋前的坎在雨水的冲刷下像豆腐一样垮塌。 “山踏了,山踏了,快来人救命啊。”“河里的水涨起来了,快跑啊,洪水来了。” 哀嚎声遍布了整个大齐北部,就连少受旱灾影响的淮南府在这一场洪灾下也不能幸免,到处都是被冲毁的庄稼、民房。 而现在正是九月份,庄稼成熟的时候。原本还能有点收成的府城,现在也被都成了泡影。 就艰难求生的百姓,这下最后一点希望都被覆灭了。各地的暴乱越发频繁,流民更多了,世家连收购田地的能力都没有了,大多数人不得不铤而走险。 岭南作为大齐的最南部,承接的洪水量更是前几十年所未有的。不过幸运的是在最干旱的这几年,王怀玉都没有懈怠过,一直用粮食用营养,花费大量的水泥,人力物力去建造水利工程。 如今洪水一来,各地民不聊生,岭南却因为各地完好的水利设施安然无恙。岭南百姓再一次被她的智慧所折服。 “要有郡主到我们岭南来,真的是我们岭南人的福气。看看现在大齐北方都是什么样的生活,再看看我们这些年来哪怕老天爷不待见,我们也没有饿过一天。郡主当真是功德无量。”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我的三表舅是在北方生活的,前两年活不下去了,带着一家老小来投奔我们。现在凭借一家人的努力也盖上房子,吃饱饭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过这样的生活。”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北方呀连地也种不了,连片瓦遮雨的房屋都没有,都不知道那些人过的有多惨。” “唉,别说了,看这渡口每天都有上游飘来的人,牲畜,真是让人见了都难受。” 因为岭南的位置原因,上游洪水必然会往这里涌来。修建的水利工程也只是起到分流的作用,不让它冲毁良田庄稼和房屋,洪水以及上游被冲下来的东西却是拦截不住的。 要只是东西也就罢了,更让人难受的是洪水中有不少的人,在漓江口最大的堤坝上,王怀玉安排了三班倒的侍卫和衙役做救援工作。 只要还有气的还能挣扎的就要救上来,进行抢救安置。至于那些已经没有气了,也要捞上来进行掩埋或者火化。 大涝之后必有大疫,这是王怀玉经过多次救援了解到的定律,住在天工大学的医科先生们,也冒着大雨给王怀玉送来了建议书。 “群主这些灾民万万不能让他们和当地百姓混在一起,请你务必开辟一个新的地方来安置他们,让他们度过一个月的安全期才能够慢慢的接入城中,还有在坝口上参与救援的衙役,这一个月也不要让他们回家接触到城中的百姓。” “我们岭南盛产生姜,郡主每天都给他们熬上几锅,多喝上一些有利于疫病的消除。”章太医拿着厚厚一本防疫手册过来一一叮嘱道。 看着王怀玉的穿着,似乎还有往漓江口去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开口劝阻,“郡主千金之躯,这个时候不应该立于危墙之下。若是没有了你,岭南千千万的百姓该如何办?还望郡主珍重自身啊。” 王怀玉心下感动,她护着的百姓也会想着她。但是正因为如此她又如何能逃避呢? “我是岭南的郡主,领主,我拥有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最好的侍卫。如果我都不愿意到最危险的去,那普通百姓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去?有我在前面他们才能更加放心。这是为人父母官的本分。” 章太医知道她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便没有在劝说,而是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医学科的先生和学子所用的一分一毫也是从百姓身上出来的。我们也应该为百姓做点什么。” “流民身上是否带有疫病?是什么样的症状,又该如何医治,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群主不如让我们成立一个医护队,也好为岭南出一份力。” 章太医作为医科的主要领导人,能说出这个话,自然是代表部分先生和学子的想法。王怀玉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她想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不过还是安排了相应的护卫跟在他们身边。 岭南的反应又先人一步,顺着洪水飘下来的流民身上果然带着疫病,在关口搭建的简易安置房里,就有许多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发起热来。 此时从岭南各地调来的药材,还有大夫,也紧随其后的赶到。 有粮食,有药材,还有治疗的医生,这些流民在出现情况的时候就被第一时间治疗了,疫情也得到控制,除了关口这一小部分地区,岭南其他地方没有收到任何波及。 但为了预防万一,王怀玉还是让各个县衙发布告令,让每个人都在家中常备生姜水,平时要喝开水,不吃冷水,冷食。再把不听劝告的后果讲清楚,九成九以上的居民都乖乖照做。 岭南的疫情得到控制,可不代表北方。其实就算是一直安享太平的世家们,面对疫情这样棘手的事情也手足无措。 家中的隐户,部曲,仆人,甚至是主子都纷纷中招。主子们自然是得到优先的治疗,但是仆人隐户就大多数只能看天命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就剩下不多的人口,又去了一半。 本来人口最少的岭南府,这个时候反倒成了人口最多的,王怀玉心情真的是相当复杂。 “这一次疫病过去,各地应该也会慢慢恢复了。现在紧要的还是我们自己,把大门口守好了。打好这一仗,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自己好不是真的好,因为你需要担心哪一天敌人会不会杀过来抢你的。如果大家都好,你的富裕就没有那么的显眼。 所以王怀玉打心底里希望这个大齐能快一点渡过这一个劫难。 而随着新的一批人培养起来,曾经跟在他身边的娄明运等人,此时也奔往更广阔的天地。 有王怀玉给的粮草做本钱,还有在岭南多年的历练,他们的心智和能力当初的公子哥,现在放眼的则是整个未来,整个大齐。 王怀玉也丝毫不担心他们走出去,甚至她知道自己在岭南的局限,希望小伙伴们能找到更广大的出路。 和王怀玉这种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的z支持,也让大家感动不已。 “荣安啊,别的不说,跟着你混的这几年是我们几个最大的收获。” 刘然浒知道王怀玉愿意让他们接来家族,还给兵给粮他们护送的时候,眼泪是止不住的流,本来一副糙汉子的形象,瞬间就成了痛哭流涕的邻家小弟。 更何况王怀玉也说了,如果他们想要建功立业,只要岭南的兵愿意给他们走,她就无条件的支持,后面需要什么粮食钱财武器,只要拿得出来的,不影响岭南发展的,一律允许。 他们不怀疑王怀玉的话,也正是知道如此才更加感动,就连一直心里有所想法的娄明运也忍不住多喝了几口,郑重而又敬佩道:“荣安,书上一直说圣人,我一直觉得这是世人的谎言。但看到你的所作所为,我觉得好像书上的圣人也不过如此。” 第143章 这些年他们赚了不少钱,更重要的是他们见识了更多不同的东西,有别于他们一直接受的教育。是王怀玉所给他们带来的观念,一开始在他们看来嗤之以鼻的东西,现在却证明了她的观念有多超前。 “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共同奋斗出来的革命同志。在这些年的磨合中,我们都了解彼此,认同彼此。既然是这个样子,那我也不可能束缚你们,也建议你们去追求更高的理想。” “我们岭南现在的发展已经趋于稳定,想要继续扩大,也只能是你们的生意往外扩张,但权势地位上我无法给到更高的一个层次。背后有自己的家族,也有自己的志向,所以我尊重你们的一切选择。”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和戴森他们一样去往海外。”说到海外,王怀玉的眼神悠远,带着他们所不能理解的怀念,“海外的土地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辽阔,我们所在的大齐不过是世界的百分之一,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民族和国家,他们与我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历史生活习惯。就好像戴森他们。” 娄明运眯了眯眼,想着戴森他们海外生意的利润,想要赚钱的心思也飘得更远了,“海运航行的时间是不是很久?翻过了海对面就是戴森他们的国家还是会有另一个国家?” “有的已经成为国家,有的则是部落,他们的文明有的比较落后,有的比大齐要先进。具体到底如何没有人知道,只能你们自己去看。”王怀玉道。 不过她看戴森他们的船就知道至少西欧国的科技比大齐要先进一些,但看他带来的货物却没有多少是有科技含量的,这就让人很疑惑。 只是现在人手和时间都不允许,不然王怀玉也打算跟戴森他们出去一趟。 收齐那些纷繁的念头,王怀玉将岭南这几年的账本一一列出来。 其实不用列,在座的人心里都有数。 “现在还不着急,有荣安你在淮安王那边的交易,我们后面想要再搭上线也不难,不用为我们过多操心。”娄明运说道。 宋回芳则是有些兴致缺缺,弄了一下桌面的账目,百无聊赖道:“我现在倒是觉得这山山水水、花草树木的比名利场要有意思的多。我还是打算先在岭南再转悠几年,等后面北方安定了,可能考虑回北方看看吧。” 现在宋回芳主管岭南的医药种植和市场,还有矿物的开采,说是半个自然学家。这些年他在这方面投入的兴趣也使得他对这方面产生了兴趣。现在岭南还没有探索完,便不打算走。 林清风就更不用说了,他从一个县令干到现在,成了粤州知州,地位仅次于王怀玉。而王怀玉又对他信任有加,身边的人都是一起奋斗出来的,有什么意外,不然他不打算离开岭南。 “现在我走出去谁不得叫我一声林大人,林知州,百姓看着我也都是乐呵呵的打招呼,这感觉可比我以前当少爷的时候好多了。” 林清风两手一摊,背靠这椅子颇有些吊儿郎当道:“这当官无外乎就是名和利,我现在都有了。而且还吃喝不愁,每年工厂的分红到账足让我家族几辈子不用愁,我实在想不通离开岭南的好处有那些。” “行,既然你们都有想法,那就按照你们的想法来。”王怀玉彻底的放松下来了。 各个奋斗的小伙伴都和自己志同道合,岭南的发展起码还是再稳住十年! 闲下来的王怀玉难得的回了一趟王家庄。 为自己的第一个庄园且是试验田,王家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三千多多亩地连着十几个山头,可以说囊括岭南的多种地形。一直用最先进的耕作方式,最好的农具,还有最先研究出来的水稻,化肥。 王怀玉来的时候正好遇上第一批杂交水稻收割。 “这一批稻子是去年杂交出来的,因为只找到了那一株稻子培育出了六十多颗苗,成果还没有出来,就还没有上报官府那边。”农学院的人见到她过来,抬头问了一声好,便继续手里的动作。 刚杂交出来的水稻产量既不稳定又不了解习性,他们连报告都还没有撰写出来,当然不可能上报官府,免得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等这一批稻子出来了,确定它的亩产量还有稳定性。如果效果很好的话,可以考虑大面积的培育种子,到时候再上报官府也不迟。 王怀玉挥挥手没有计较这些,丝毫没有架子的蹲在地上,一粒粒的掂量这些稻穗。 “确实是比以往的要饱满些,数了数这些稻粒应该也要多上不少,不过这些稻子的抗病性怎么样?耐不耐涝,耐不耐旱?”最重要的还要防不防风。 这个学院的人就有发言权了,纷纷指着那比寻常水稻要粗的杆子道:“这个杆子粗壮得很,有的甚至是一起品种的两倍粗,就是鸡鸭啄一下也不会死。这一年来也没有见过什么病虫害。” “不过这个不能算数,新出的品种还没有天敌。而且还不成规模,等成了规模才是真正的考验。”农家人已经有了自己朴素的农学知识,知道当一个东西大规模种植的时候更容易引发病虫害,虽然还不明白原理,但他们在传承教导的时候,一辈辈的当做经验流传下来。 农家的许多经验来之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他们用一代代人的经验换来一点点的农学知识,现在被王怀玉整合利用再反馈给更多的百姓。 “实验一事不能操之过急,不然毁掉的就是万千百姓的生计,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宁可迟一点慢一点也要稳扎稳打。” “放心吧,郡主您说的我们都记得,这些实验都做了数据分析和记录的,哪个稳定有成果,再反复的对比,最后才呈送给大家。” 两人正聊着,这三分地的水稻也收割得差不多了,王怀玉看了一眼重量,亩产竟然能到七百多斤。 这下确实是惊讶不已,毕竟南召的水稻产量再高也没有过七百的,更何况还是和野稻杂交的,难道现代才出现的高产杂交水稻,在这里被她这门外汉和原始科学家弄出来了? “亩产是高了点,不过咱们这又是杂交又是加了化肥,每天每阶段都精心呵护的,能有这个产量也不是特别稀奇。换做普通老百姓,怕是做不到,所以这个产量还要再砍个一百斤,才是百姓能种的出来的。” “就算是这样也不少了,想想现在大齐的亩产量,我们都快要翻一倍了,还不该满足?”王怀玉打趣道。 她还以为自己见过世面,对这点产量不够激动,没有想到农学院的人比她还要不知足。这个时候竟然就想着亩产千斤,而且还是没有见过亩产千斤的人这样想,足以证明他们有多大的志向。 有想法是好事情,尤其是还有实现的基础,只有敢想敢做才有可能。 看着这一群比自己年纪大上不少的学子,笑得那叫一个慈祥。 “不过这个稻子我们在培育个几代,看看会有什么结果。我最近发现岭南有一种本地的糯米,香香糯糯的且颗粒饱满,就是他的植株太长太细了,遇到台风容易倒伏。你看他能不能和我们这些品种杂交一下?要是能够取到两种的优点,这个稻米应该很受欢迎。” 人们在吃饱后总要追求更好的,这不,现在粮食够吃了,就准备培育出更好吃的粮食了。 “可以,地里的事情你们说了算,需要什么写清楚汇报申请去找管家要钱或者采买就行了。”王怀玉一如既往的大方。 农学院的成绩出的比较慢,但其他学院的成绩可不满。尤其是物理化工学院的,这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利用王怀玉从海外带回来的橡胶,制作了一系列橡胶产品。 不过因为橡胶的稀缺基本都是用在官方或者军方,很少有能流落到民间的。 随着北方局势的愈演愈烈,岭南成了众人所向往的桃花源。源源不断的流民涌向岭南,但所有到岭南的人都被那堵高大的百里长城挡住了。 有人甚至铤而走险,选择翻越十万大山,从各个小路进入岭南。但这样的人是防不胜防,除非把岭南的兵力辐射到整个十万大山防线。但那样的人力物力耗费太大,不值得。 如果能够穿越十万大山进入岭南的人,王怀玉也吩咐各个县衙中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人带去固定的地方隔离一个月,没有携带疫病的也就编入岭南户籍了。 这样的人不多,但也算给他们一条生路。这是王怀玉在保全岭南的基础上所能做的最多了。 看着步履阑珊,十死九生也要翻山越岭,杀虎打狼来到岭南的人,岭南当地百姓都心有戚戚然。 “周猎户,你们北方真的过得那么艰难吗?竟然让你从十万大山翻过来也不愿意留在北方。”苔花村的村民看着刚救回来的这个外乡人,好奇地问道。 周雷看着一群黝黑的汉子,哪怕在这个时候也是吃得脸颊圆润的,身上穿着更是干净整洁,眼里还有对他这个外乡人的可怜同情和照顾。 同情照顾,多么难得的情绪啊。 再一看放在自己嘴边的大米粥竟然稠得能立得住筷子。旁边柜子上还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黄色的食物。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周雷还是忍不住看了几眼,吞咽了一下口水。 第144章 逃荒的人都说岭南富裕,他还不信。只是看着这里的山还是绿的,便想着还能有吃的才翻过来。现在这样一看,何止是富裕,就是地主家也比不了呀。 听见村里人这样问他,周雷脸上欲哭不哭,要笑笑不得。 “我们北方,我们北方何止是艰难。我家一共十三口人,兄弟姐妹七个。这些年饿死了一半,又被叛军带走了一半,只留下我一个人苟活至今。不是小的时候和山里的猎户学了点本事,我也早在山里喂狼了。” “我家还是青壮年多的,像那些家中只有老小妇孺的,早几年都成了叛军和流民的口中肉了。” 周雷说得情绪崩溃,眼泪竟从这个三十几岁的汉子脸上不停的掉下来,在场的人见到无一不伤心难过。 “唉,都怪我们提起你的伤心事儿了。没事,没事,到了我们岭南你就吃好喝好。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再找上一份活干,自己开几亩地,要不了几年就能娶妻生子了。” “到那个时候也能给你家传宗接代,担心你的父母一个安慰了。咱人活着还是要往前看。”村里的老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他年纪大见过的也不少,他年轻的时候遇上天灾,家里的亲人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他一个。但他活下来了,碰到现在的好时候,子孙孙好几十口人,过的也挺快活的。 他端着满满的一碗粥递给周雷,在对方狼吞虎咽的时候还不忘帮忙添点水,帮他顺气,就像是在照顾年轻的自己。 周雷在苔花村人的照料下很快就恢复了伤势。原本被老虎咬了一块肉的大腿,慢慢的也能拄着拐上出门走上几步了。 难得出门的周雷才发现,岭南和他所见过的大多数村子都不一样。这里的人除了种地,竟然还家家户户都种着药材,也能经常看到男人出去找活干,女人挑着菜出去卖。每个人脸上都是自信阳光的样子,尤其是女人真的耀眼得很。 “阿水嫂卖菜去啊?” “哎,对呀,今天的菜卖得不错,有个工程队从我们县路过,要采买不少东西呢。听说是修建隔壁的水库和挖河道,要是咱们能走得了,每天送菜过去估计也能有个不错的收入。” “什么,我们隔壁县也来了个工程队?哎呀,这好事咋轮不到我们县呢?”旁边听着的女人一拍大腿赶紧起身,“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家去我们家的菜地可多能吃的了,拿去卖了可比烂在地里好。” 被叫阿水嫂的女人看着拄着拐杖坐在石头下的周雷,扬起一抹笑意,从篮筐里拿出一串红彤彤的果子递给他。 “周猎户,你伤好得怎么了?出门晒太阳呢?路上摘的猫屎,你尝尝味儿舔舔嘴。” 那是苔花村人用来哄小孩儿的果,看着手里指甲盖大小的红果子,走周雷愣神。 自己只是被当小孩儿看了? 其实在几年前的苔花村,村民们没有今天这样大方,乐观,热情。他们自己吃都吃不饱,山上的草根树皮都恨不得搂回家里,怎么舍得把食物给别人呢。 但这几年他们村开垦的坡地种植药材,还有玉米和木薯这样高产的粮食,家家户户都能吃饱了,三五不时的还能吃上肉。这日子一好过起来,看着谁都是笑脸相迎,也舍得把吃的分享出去了。 仓禀实而知耻辱,圣人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周雷捏着手里的几颗小果子,已经麻木不堪的心泛起了一起起伏。 就这样周雷在伤好顺其自然的入了苔花村的户籍,跟着当地百姓一起去给工程队打零工,没有活干的时候,村里人也给他划分了一块地,让他开垦种一些自己吃的东西。村尾没有人住的竹棚子也成了他的落脚之处。 铁打的锄头,陶制的瓦罐,茅草编的席子。看着满满的家当周雷有些恍惚。 自己这才来岭南多少天,竟然把家里的东西都置办起来了?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分家,作为老二的父亲只分到了两亩薄田,锄头都是自己用石头磨的,更不要说做饭的瓦罐是破了一半捡回来的,他直到十五岁,大哥娶亲了才有自己的一张床,但那也是晚上拆了门板搭出来的。 现在这里,自己一个人竟然就置办出了那么多东西,更让他不敢相信的还有外头三亩的坡地,这可全都是落在他名下的。 “以前几代人都攒不到的家当,我这不到一年就赚出来了?”周雷喃喃自语,“怪不得那么多人往南方跑,南方果然好养活人。” 着这些家当原本空落落的心也被逐渐的填满了。现在的周雷每天早出晚归,雷打不动的干活,开荒种地。尤其在得知了玉米和木薯这两种农作物的产量后,就没有考虑过再种其他东西,哪怕药材再值钱,他的地里只种着玉米和木薯。 精心耕种的玉米亩产最少也有七百斤,木薯的产量,哪怕在最贫瘠的土地也有一千来斤。周雷的这三亩地全是这两种作物,一年只种上一季,产出的粮食就够他一个人两年吃喝不愁。 像玉米这种,简直是周雷百吃不厌的粮食,又能顶饱味道还好,比他之前吃的没有磨过的麦子好吃多了,一点也拉嗓子。 这还是成熟晒干的玉米,直接拿来熬煮的口感。 要是玉米刚出来嫩嫩的时候,掰上几包放锅里,只用盐水清煮,那味道也是能香的人流口水的。口感一咬就爆浆,比周雷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 不过他可不舍得那么糟蹋粮食,没成熟的玉米他一个人要吃五包才能饱,成熟的玉米一包就能煮一大碗,再配上点自己做的咸菜,够他早上一顿了。 家里粮食堆满仓,周雷只想着拿一些出去换稻谷,再多的便是琢磨着养些鸡鸭牲畜,别人叫他拿出去卖些钱,他把头摇断了也不愿意。 “粮食能换成钱,但有钱不一定能换成粮食。而且还是自己手里面有的安全,我不换。”周雷摇摇头道。 知道他的固执,村里人也不再劝他,不过大家都能体谅他,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大家也第一时间想到他,让他用粮食过来交换。 和周雷一样,从北方来的人大都扎根在了各个村子里,自己的努力开荒了几亩薄地,辛勤努力几年都慢慢的攒下了一些家底。 一些隐隐约约来的流民,慢慢适应下来。岭南也迎来了一个人口大爆发的关键点。 “今年新出生的孩童有十二万?”王怀玉眼里惊喜连连。 作为当地的父母官,邓蛮生也很满意自己取得的成就,撵着胡须微微的点了点头,“下官刚从各县出生户籍上统计了一下,今年出生的孩童要十二万之多,比去年足足多了三万。更难得的是三四前生下来的八万个孩子,存活至今的约九成九。” 要是出生人口让他满意,这个存活量就让他治好了。毕竟自古以来就有句话叫做生得出不算本事,养的活才算本事。 他们岭南生的出那么多人,也养得活那么多人,简直就是天大的本事。怎么能让邓蛮生不笑呢。 “好事情啊,这可是一件大好事,我们岭南的人越来越多,生活才能越过越好。” 毕竟不管是农业工作还是商业发展,或者工业建设都离不开劳动力。尤其是在这个只能用人力的时代,人口就代表着一个社会的实力和财富。 “是,郡主说的是。要是没有你也不会有我们岭南今天,岭南百姓都得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话说的有些谄媚,王怀玉听不习惯挥了挥手让他止住话头。 “这些孩子都要送去村里的小学上学,等到了十岁每个人最少要算五百以内的算术,用他自己的名字和最少一百个大字。要是有天赋优越的人就送到县里的书院上学,或者是天工大学。反正在村里面也不能耽误孩子们的教育。” 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这是伟人们已经实践过的。现在岭南的基础设施逐步完善,钱也赚的差不多了,各方面都发展得很好,正是到了投资教育的时候。 王怀玉可以想象等过个五年,十年,十五年。这一批接受教育的孩子也可以反哺给岭南,给岭南带来更多的生机与活力。 “明白,孩子的学习是头等大事。我们算跑断腿也得让孩子认得字,能读书。”邓蛮生立下军令状。 现在的岭南依旧没有条件在各个村开办村小学。但随着衙役数量和质量的提升,给各个村派去一个驻村衙役,解决孩子的读书问题却是可以的。 当然,衙役承担的工作多了,俸禄也会相应的上涨。本来就要去驻村的衙役们也乐意多一笔收入。 这可苦了孩子们,再也没有每天在山头田间晃荡,捕鱼抓鸟的快乐生活了。每天早上干完家里的家务,就要到村里的广场或者祠堂去上学,笔墨纸砚也不用他们带,每天就去学几个字,几个算术,然后回家自己练。 等到第二天就去用学校的笔墨写练习成果,写不好的,不会的就等着家里爹妈请吃竹笋炒肉吧。 一时间各个村子里都响起了爹妈打娃的声音。伴随着的骂骂咧咧的话。 不过王怀玉经过村庄视察时,看到这样鸡飞狗跳的场景却是会心一笑。 “这些孩子们算是有个完整的童年了?” 少年人的时光匆匆而去,昔日还抱着王怀玉腿撒娇的孩子,现在也长成了翩翩少年。 第145章 “姐姐,你怎么回平河了?我们这两天准备放农忙假,这商量着起码去钦防找你呢。” 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同样青绿色的学子服,扎着一样的发髻,远远看着是一对双生子,走近了一看,却一眼就辨认出两人的不同。 “化学院的先生弄出了些新东西,让我回来看一看。明天苍梧的关卡就要开放,所以就先到平和来了,不是故意不和你们说的。”看着两个身量一样的孩子,用漆黑的眼睛瞪她,王怀玉莫名有些心虚道。 “你说了这个假期和我们去海里钓鱼的,现在你回来了还要去苍梧,是不是没有空陪我们了?”王怀瑜一脸的委屈。 小时候是姐姐带着他们到处去跑去玩,骑大马溜达,看花花草草,爬山涉水,还会编故事来哄他们,等到大一点能进学堂了,姐姐又忙了起来,每天都在更各个县奔波,他们也不舍得再去缠着那么累的姐姐陪他们。 这些年岭南逐渐日上正轨,难得约好了要一起出去玩一下,是他们想要陪陪姐姐,也是想要姐姐能够放松一下。毕竟这些年的辛苦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果然话刚一说出,王怀玉便满脸歉意的看着他们:“这一次假期姐姐应当是没有空了,下一次等端午的时候我再带你们去海钓。还去开珍珠好不好?” 王哄小孩的语气,一下子换来了两个人的怨念。 “姐姐,你这都是多少次下一次了。” 略带抱怨的话,果然引起了王怀玉的愧疚。 “都是姐姐不好,姐姐说话不算数。下次下一次一定好不好?”王怀玉略带讨好道:“这一次是淮安王府的人过来,淮安王势大,这一次过来大概是要准备一统西北十三府。” 王怀瑜下意识的反问:“那和我们领了有什么关系?离得十万八千里远。我们又不靠他吃饭。” 万一说出来变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同胞兄弟,果然又收获了一枚熟悉的白眼。 “一统西北十三府,淮安王问鼎天下就无人可挡。到时候我们岭南也需要归顺,不然就是天下的反贼。你说和我们有没有关系?”王怀瑾嫌弃地解答道。 “谁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啊,我们岭南有地有人有粮食,外头哪里好了?而且这几年修建了那么多城墙,别说是西北军了,就算天下人来了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王怀瑜挺着胸膛自豪道。 他姐姐修建出来的岭南,肯定是天底下最坚固的岭南。谁来了都打不开! 十五岁的小屁孩最崇拜的就是王怀玉,平时吹嘘起来,就连他们的父亲也得甘拜下风。 王怀玉听着他们的话,笑得格外灿烂。旁人要是这样说,肯定是谄媚有所图,但自家弟弟这样说,就是对自己的认可。 心里愉悦又愧疚的王怀玉,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把娄明运刚给她的两个金元宝,分开推给了两人。 “姐姐没有空陪你们,你们就拿着钱出去逛逛。看看有什么想要吃的穿的买的,就不要委屈自己。等姐姐有空了再陪你们出海啊。” 王怀瑜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王怀瑾便心有灵犀道:“姐姐,我们也快放假了,不然让我们和先生请一天假,跟你一块去苍梧看看。” “小时候在那里生活,读书,奶奶去世后我们就很少回去了,一时间还真有点怀念在郡主府的日子呢。”王怀瑾说着,眼里漏出了怀念。 少年人的心绪最能拨动人心弦,王怀玉也不由得被触动了,想起他们刚到岭南的日子。不由的点了点头,“没事儿,那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话刚一说完,她便隐约感觉有些不对。抬头一看刚刚还是低落的王怀瑾,其实正得意的看着朝他挤眉弄眼的王怀瑜。 这下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就是被两个小家伙给“算计”了。王怀玉不由的摇头失笑。 “行啦,既然你们要跟我一块去,那带我去和你们先生请假吧。” 两人功课都不错,平时假期也有跟着自己身边的先生们学习。王怀玉不担心他们的学习进度,放他们到平河书院读书,也是为了他们能感受这个年纪的美好,结交一些同年龄的朋友。 现在要请假了,自然也要和人家的先生说一下。不过当王怀玉看见满头花白,胡子梳理得板正的老头,一时间还是有些震撼。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位老先生,仙风道骨的儒雅气质,又有锐利平和的眼神,以她为数不多的文化来看,只能说这一位先生看着就非常有文化,有学识。 不过这样的人物他怎么不知道?难道是平和书院新聘请的人才? “陈先生,不才王怀玉。来给两位弟弟怀瑜、怀瑾告个假,想和两位弟弟回苍梧看一下老人。”王怀玉收拾自己的杂思乱想,恭恭敬敬的拿出请假的条子。 说起来这请假条还是王怀玉强烈要求的呢,就是为了防止书院学生随意离开学堂,不知道去出,特意让纸坊那边印刷了一批请假条。 那里除了有孩子自己写的申请信息,还要有他们这种作为家长的签字和先生的签字。这样才能把学生从书院放出来。 没有想到这个制度自己也尝试了一下。 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在先生面前都是很拘谨的,生怕给线上留下不好的印象,丢孩子们的脸。 陈昌平过请假条稍微看了一下落款的家长签字,看到方方正正的王怀玉三字,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同时拿起旁边的毛笔,没有过多的询问,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怀瑜怀瑾二人学习名列前茅,但二人性格各异,所擅长的也不同。您若是对孩子们有规划的话,您可以和孩子们聊一聊,看看他们的想法。”陈昌平从自己一个先生的角度出发,给了王怀玉中肯的建议。 要说让王怀玉舞刀弄枪没问题,让她上阵杀敌和官场的人斗志斗勇也能承受,但要让他教育孩子,就属实是她的短板了。 “是是是,孩子是需要因材施教的。他们两个性格完全不一样。怀瑜比较活泼好动,每天都想着练功夫。怀瑾则是完全相反,性子文静,在文方面就比较感兴趣。两人一静一动,确实是让您费心了。” 虽然教育孩子是他的短板,但谁说的是好话还是赖话,他还是听的明白。所以对于陈昌平真诚的建议王怀玉非常感谢。 毕竟现在的小孩到了十五也是该做选择的时候。如果有王怀玉这一个姐姐在,两人就算是混吃等死也不需要忧愁。王怀玉已经给他们打通了通天大道,只需要选择自己的方向,按部就班走下去就可以了。 陈昌平没有想到她态度会这样好,作为一个府城的统治者,甚至说是一国之君也不为过。 一个国家的君主如果能有这种气度和品性,那这个国家就不需要忧愁了。陈昌平想起自己父亲交给他的东西,不经有些唏嘘感慨。 有些人穷尽世上所有名人名士来教导,最后还是扶不上墙的一坨烂泥。有些人长在深闺里,却天生拥有一颗帝王心,果然是命中注定。 他看向王怀玉的眼神,让王怀玉第一时间警觉,在脑海里翻了翻相关人物的名字。确认自己不认识他,便直接好奇的问道:“陈先生是哪里人?我听你给孩子们上课知识非常渊博,不像是我们岭南本地的先生。” 毕竟岭南的先生能把字认全就不错了,这位陈先生确实能把四书五经讲一个遍,还会教孩子们做诗填词,这样高的学识积累不是岭南这个穷地方培养的出来的。 “老夫姓陈,名昌平,父亲乃前朝太子太傅,幼时受过名师开蒙教导,又有父亲在旁鞭策,幸运识到两三个字。” 王怀玉恍然大悟,不得对方看起来气质不一样呢,还真的是名门望族的后代。 她连连说道:“陈先生谦虚了,能和您一样有简洁的先生不多,放在以前那都是皇家的教师。哪里轮得到我们平头百姓?有您来教育孩子,是我们岭南所有百姓的福气。” 结束了商业互捧,拿到了假条。王怀玉迅速让身边的人翻出陈昌平的简历。 这部番不知道一番才发觉陈家真的了不得,怪不得会被梁武帝那么忌惮。 陈家不是大的世家,甚至在陈太傅父亲那一辈都只是一个小吏,只是先辈们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愣是一家人节衣缩食,把太傅送去了一个小世家的族学。 世家的族学,自然优先关照自己族里面的孩子。作为外姓人的陈太傅,求学之路的艰辛可想而知。 但他不但坚持下来了,还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坐到了太傅的位置。只是可是没有碰上好的皇帝,一家几百口人,被流放的流放,被拍卖的拍卖,还有的在路上就已经没了。 坚持到这里的陈家人,一样没有忘了学习。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让陈家的孩子一跃成为岭南识字最多的人。 考虑到这群家伙的特殊属性,王怀玉特定让人将各个县这几年来的流放记录拿出来。 这一看才发现仅仅是陈家就有一百多号人,现在一半以上的人在县衙的各个岗位工作,并且上任和理解的能力都比其他人强。 其中有一个人她也非常的眼熟,因为这个人已经把生意做到了海外。 第146章 “陈大老板,这是什么风竟然把你也吹来了。” 书院里先生们调侃的声音,让王怀玉不由得侧目。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样貌俊美的男子手里拎着两个大箱子,好不费力地从阶梯下上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微微一仰头笑得含蓄典雅,如清风一样爽利的回道:“何先生,路先生。今天是东风吹着我来给各位送好吃的来了。” 陈莫忘生平最大的爱好除了赚钱,就是吃好吃的。尤其是出海之后,钱赚的够用了,但是在海上漂泊的日子让他吃尽了苦头,委屈了自己。这不,一到陆地上就天天琢磨着好吃的。 甚至在知道县衙的食堂有最好的厨子,还想着花重金去聘请,请不到人了就自己花钱去学,这些年下来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己早就成了大厨。 他和祖父感情深厚,违背了家里的意愿,没有和家族里的人一样选择从政,反而做了他们一直看不起的商人。这一点上他是很愧疚的,再加上这几十年的流放生活,生活的艰辛,在自己有能力之后便想着弥补家里。 好吃的,滋补养身体的,每天只要他一得空,必然会往书院里送来。为了让老头子在书院过得舒服,连带着同事的那一份,陈莫忘也准备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吃着陈家的美食,再加上陈昌平是个真有本事又随和的人,平河书院的人际关系别提多和谐了。 陈昌平正和王怀玉说着书院的发展,还有学生的一个学习进度,有多少个好苗子的话题,听到自己最得意的大孙子过来探望,满是皱纹的脸上都舒展开来了。 “大人,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过来了。他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就是一手厨艺不错。看他那个样子应该也是带了点心过来。您一块尝尝,吃个午饭吧。”康平盛情邀请。 他个人是非常喜欢这一个小姑娘的。尤其是她在岭南这些年的成就,要不是因为对方,他这一辈子连着下面几代人都是流放的罪奴,现在能在书院里面当个受人尊敬的先生,子孙后代也都能有自己的出路,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他真的非常感激王怀玉。 他是前朝太傅的儿子,拥有渊博的知识,为人品性还好,王怀玉非常乐意和这样的人交流。更何况陈莫忘也是熟人,便盛情难却的坐下了。 “陈老板不是做了海外的生意吗?一出海就是一年半载的,怎么今日有空来书院看望老先生?”王怀玉随口问道。 “自从北方的局势变好后,我就把海上的生意先暂停了,现在主要是去北方看一看,把岭南的东西带出去,再采购一些岭南稀缺的东西回来。虽然没有出海赚的多,但能经常回来看望家人也挺好的。” 书院中央的桂花树下,有一张石头制作的圆桌并几张椅子。陈莫忘从拎来的石盒里拿出一碟碟精致,分量不多,花样却不少的点心。 陈莫忘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是些自己琢磨的东西,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拔丝香芋,红枣泥糕,香煎酥片,南瓜饼。 南瓜饼? 看着盘子中熟悉的东西,王怀玉略微有些疑惑的多看了一眼,陈莫忘便极有眼色的给她夹了一个。 “这个是用金瓜和面,再裹以鸡蛋油炸而成的。”陈莫忘介绍道:“也不怕郡主您笑话,我们小时候过得苦,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一次荤腥,连煮菜也都只是拿油沾一沾水,不敢多放。” “所以我自己学会做吃了之后,都是用大油,大盐,大糖来做的,这些鸡蛋,面粉也都是以前想吃的东西。做出来味道也不错,郡主您可以尝尝看。” “金瓜和面?这个金瓜应该不是我们大齐的东西吧?”王怀玉顺手夹起来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而且也是自己记忆中的口感,“是好吃的东西,不知道陈老板是从哪里来的?是否带有种子回来?要是有的话能不能卖给县衙?” 这个话陈莫忘虽然没有听过,但是他也见识过很多次了。他们的水稻,木薯,玉米都是王怀玉这样一点点和洋人讨来的。现在轮到自己了,更是义不容辞。 他敛起了挂着的笑容,郑重点了点头道:“郡主果然好眼力,这个是西方大洋的东西,当地百姓都拿他来喂猪。我们是因为到了地方没有东西吃了,差阳错之下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便带了一些回船上。” “金瓜一个能有人头那么大,熟成金黄色的果实后,里面的瓜子是能够栽种的。现在我们家里吃的这个就是我们自己种的,种子我也留了许多,郡主想要的话我便派人给您送过去。” 东西虽然不多,但培育出来也能够丰富一下百姓的菜篮子。王怀玉这样想着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和蔼温柔了。 “那我便先谢过陈老板了。” “群主说这个话是折煞我们俩了,要是没有您来岭南,我们现在还吃不饱,穿不暖呢。哪里能有今日的造化?”陈昌平道。 这样的话王怀玉不爱接,只是微微的点点头,继续和陈莫忘说道:“我听西欧国的人说,外面的饮食和我们有很大的区别。想除了食物的做法以外,食物本身应该也是不同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表明外面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是可以吃的。不知道陈老板这些年出海有没有遇到过?有没有把他们的种子都带回来?” “要是能够再多找几样粮食,百姓们的生活也能更好过点。” 这是王怀玉的真实想法,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爱民如子。就是单纯的怀念之前的华夏美食,希望能早点丰富岭南百姓的菜篮子,让劳动人民再发挥发挥自己的智慧,早日出现更多的美食。 “郡主心系百姓,是岭南百姓的福气。我出海外确实带回了不少的种子,不过有很多也不知道做什么用,到时候我让人一并给您送过去吧。”陈莫忘思索了一下道。 这个也可以,虽然自己看不出来是什么种子。只要种下来等待收获了,她就能够知道是什么。 几十包不同的种子送到了郡主府,天就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天工大学的农学院。本就忙得脚不沾地的学子们,又得吭哧吭哧的挖起地来播种新的作物。 新作物不懂种植习性,不了解他们的成长环境。学子们都只能按照种菜的经验,摸索着翻了地,撒了种子,轻轻盖上一层薄土,在稍微的淋下一些水。接着就是每日的照看,然后等待发芽长大收获了。 工作繁忙,王怀玉把种子交出去后,暂时忘记了这件事,快马加鞭的赶到苍梧。 梁少和看着远处绵延数百里的长城,镶嵌在层峦叠嶂的青山里,说不出有多震撼。 “就算前朝建起的防匈奴长城,也没有岭南这一堵城墙高大吧?” 这还是远远看到百里长城的感慨,等他们一行人跑到长城门口下的时候,才是止不住的震撼。 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的仰头看向这堵城墙,无他,这也太高,太大,太坚固了。 比京都皇城还要高,光洁如华的墙面上找不到一丁点缝隙,灰黑色的墙体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冷冰冰的钢铁样。看不到宽厚的墙上,有穿着厚重盔甲的视频再来回不断的巡查,每隔五米的距离就设置一个哨岗,锐利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们。 梁少和丝毫不怀疑,但凡他们中有一个人有异动,他们这一群人就会被射成筛子。 因为在城墙上还留了一个个射箭的窗口。一直有人拿着弓箭在里面待命。 再看城门口,青铜色的大门几乎和旁边的山是一个颜色。但这个城门口能容纳十辆辆马车并行,可想而知需要铸造这样一扇大的门需要多少的青铜,更可怕的是能铸造出这样大的青铜需要什么样的技术。 梁少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下守卫手里的兵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岭南果然深藏不露,锻造上估计也领先他们一步了。 他拿出王怀玉给的信物,递给城门口的守卫。守卫再三确认,也没有给他放行。 “郡主信物不是我们能轻易分辨的。请这位公子稍等,我去把主管人叫来。” 因为看不明白,守卫急匆匆的交代了一句,转头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梁少和看到就在他动的一瞬间,后面立马来了另一个人补上。 这样快的速度和态度,让梁少和知道岭南的防卫不仅做的密不透风,还有一套他不懂的模式。 他领着三百人,全是骑兵。就这样站在城门口旁边等候。旁边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他。 “这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竟然有那么多马,看起来应该是那个大老板?不过现在做生意的人真是越来越有钱了,竟然只买了马不买马车。” “什么做生意的老板,这人看着就不像。反倒是跟门口的守卫差不多。看着是在军营里待过的。” 路过的人在议论纷纷,同是北方过来的商人则是有些神色巨变。 “这是淮安王世子梁少和?竟然亲自带着三百骑兵来岭南了,难道是岭南的声明太旺,已经引起对方的窥视了?” “不对,不对。要是想攻打岭南,应该不止那么点人。看我们刚修建好的城墙,就算是再来一百倍的骑兵也打不过岭南。” “这些人看着不像是来打仗的,那究竟是要干什么?” 第147章 在关口外面的都是来往的商人,还有一些修建工程的队员。虽然消息比较灵通,对岭南也熟悉,有些人走得远的,甚至觉得领头的梁少和看着很眼熟。 在他们琢磨的时候,守卫已经急匆匆的带着负责人过来了。 “大人,就是他们。”守卫将信物还给梁少和介绍道:“这是我们岭南关的守备陈大人。” 陈武生不卑不亢的抱了下拳,声震如雷道:“梁世子远道而来,武生有失远迎。郡主已经在苍梧等候诸位多时,还请各位大人接受检查入关。” “什么!我们世子过来也要接受检查?你们岭南就是这样待客的?”旁边的侍卫听到他的话,不由得怒目圆睁,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大有一种你再说就要拔刀相见的感觉。 “就是皇帝来了也要接受检查,我们郡主,将军从外面回来也要接受检查。”陈武生寸步不让道。 陈武生就站在那里,身上穿着常见的盔甲,肤色是岭南独有的黝黑,身材和北方人比起来也不够高大。甚至身后也没有多少个强有力的帮手,但就是这样,也给了梁少和等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 梁少和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静,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这座不可逾越的城墙。 比城墙更难以逾越的是人心。岭南的一个守备都能有这样的心,真不敢想象这个地方该怎么战胜。 “下马,接受检查。” 侍卫还想再说什么,梁少和率先翻身下马,坦然走到一旁接受检查了。 看着自己主子都这样做了,侍卫还想再说什么,也只能憋下来跟着照做。 他们两手打开,守卫从头搜到尾,连马蹄的钉子都没有放过。确定他们只有身上的佩刀,没有私藏违禁品,方才放行。 这一整个流程也不慢,三十个守卫出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搜查完了,还不耽误旁边的商户检查。 这样敬业的精神,也确实是让梁少和等人开了眼界。 然而这个岭南让他们震惊的地方才刚刚出现,等他们进入岭南关后,看着宛若巨龙的水泥大道才是真正说不出话来。 灰色的大道蜿蜒到视线的尽头,宽敞到能十辆马车并行,比水面还要平坦,马走在上面甚至还会打滑。 不过梁少红也注意到,在这个水泥大道旁边,还有约半人宽的小路是没有经过水泥修筑的,骑马的人大多走在上面,水泥路上则是马车比较多。 他若有所思,难道这路也分马走的还是人走的? 尝试着让马掉转方向,在上面跑了一段。发现确实是一定会跑的比较舒服。而水泥地上他坐过车,不用尝试也知道肯定会很平稳。 经过这一个小小的细节,梁少和不得不为岭南的智慧所折服。 他们以为这样的路只是岭南关到郡主府有,等他们走到各县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是连接了整个岭南所有县城的路。 “岭南之富裕实在是令人震撼。” 他的感慨见到王怀玉的时候,看着她简单的衣着,不带任何饰品的妆容发色,只能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大齐也好,我们淮安王府也罢,未来十年甚至百年都不可能超越岭南。”如果一个人比自己好一点,那他可能会嫉妒,但一个人已经走到了顶峰,他就只能站在山脚下望而兴叹。 “荣安郡主。” 梁少和下马,恭敬有礼的打了招呼,丝毫不见两年前在淮安府的傲气。 王怀玉穿着和天工大学学子服相似的衣裙,头发和学子一样盘起,也比去年少了一分锐利,眉眼间多了一分温和。 “世子许久不见,远道而来荣安有失远迎了。”王怀玉笑意盈盈道,将人请进府里。 郡主府几经修缮,已经融合了岭南的特色,还有一些现代的科技感,让见惯世面的梁少和也啧啧称奇。 “你府里面的水都是自动的,这节省了多少人力啊。自从我进入了岭南,我才发觉到底谁才是蛮荒之地。西北地区甚至京都江南和你们比起来都落后了。” “确实是,科技让人让社会进步,可以解放人们的生产力。看,有了这些科技,我们现在建房子,修公路,哪怕是种地都方便了很多,以前需要五个人干的活,现在只要两个人就够了。剩下的那三个人就可以去做其他的事情,久而久之能给我们官府创造的税收也就更多了。所以说这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事。” “科技”梁少和喃喃自语。 技,他倒是很熟悉,与匠同等,是国家中第三次等的东西。各朝各代都是把农、军、士放在首位,将技放在首位的真是闻所未闻。但是看岭南如此,便知王怀玉的做法对的。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世子此次前来不是想要知道为什么岭南军如此擅战吗,我带你到军营和岭南几个县逛逛吧。” 在王怀玉说话间,下人也在紧张的准备今天的宴席。 王怀玉和梁少和吃的要精致量少味道好,还要体现出他们岭南的特色。侍卫们吃的则要量大管饱,还要色香味俱全。这一两个时辰内就要准备妥当,实在是有点考验管家。不过郡主府难得来一次客,大家都撸起袖子准备秀一手。 不过王怀玉也没有忘记府里的下人已经被她劝了一大半出去自立门户了,剩下照顾她们家几个还够,现在来这几百号人,还真不能行。 她让管家拿了自己的帖子,请苍梧县的县衙食堂帮忙做了大锅饭。 别说这是大锅饭了,在大齐这个还是吃炖煮的时代,食堂用铁锅炒出来的菜,吃得这些侍卫满嘴流油。 “他奶奶的,到底是谁在说岭南穷,岭南人连虫子都吃的!这虫子要是能做得那么好吃我们也吃啊!看看人家吃的东西,和他们比起来感觉我们吃的简直是猪食!” 食堂里,侍卫吃得肚子撑到走不动道了,嘴也不想停下来。 吃不下了了,那就说吧。从他们听到的传闻到真正看见岭南,从这里的一草一木,再到这里的一饭一水。 这颠覆他们认识的岭南,就算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旁边的厨房工人听到了他们的话,笑呵呵的插了一句道:“客人说得还真不对,我们这里的猪吃的都快比得上我们人嘞。” 工人说的这话可不是夸张,只不过是他们以前比。 现在的猪吃的是剩饭剩菜,有油水,有米汤。每顿都有米糠,偶尔还添加玉米面。这些东西放在他小时候哪里有的吃? 侍卫看了一眼他拿着的大桶,那里面装的就是食堂的剩饭剩菜,他们餐盘上的残渣和油水也被用热水过一遍倒进去。 看着上面白花花的飘着一层油花,他们不禁咂舌。 “这不会就是拿去喂猪的吧?” “当然啊,都是吃剩的东西,难不成还要留给人吃?”厨工笑道。 “怪不得说比我们人吃的还好,看那油水可不就是嘛。” 侍卫有些酸溜溜道。他们还以为自己在淮安府能够吃饱穿暖,不被饿死有多好呢。结果人家岭南府连头猪的待遇都比他们好,唉,真是人比猪都得气死。 “也就是群主带着我们干了几年才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十年前我们比你们还不如嘞,那些来做生意的客商,哪个不说我们是穷鬼啊,现在倒是巴巴的来找我们了。”厨工说的满是自豪的扬起头。 这样自豪的神情,侍卫们在岭南的每个人脸上都看见过。也是当他们问一些岭南事情的时候,被问到的人也是满脸自豪的向他们介绍。 他们不懂什么叫向心力和凝聚力,只觉得他们都很爱岭南。 他们稍微想了想,如果换做自己,自己会像他们那样自豪的介绍淮安府吗? 答案是,不会。 为什么不会? 这不止是他们要想的问题,更是梁少和要想知道的问题。 他和王怀玉走在岭南的军营中,看到了截然不同的训练方式。 浪花不断的海滩上,穿着半截裤子的士兵在来回奔跑。穿着和树木一样颜色衣服的小队,在丛林中来回穿梭,平坦的校场上放了许多网和木桩。 “这难道是王家独有的练兵之术?至于我所见的任何一家练兵之法都不一样。” 兵家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单独的门派,很多人能打仗能领兵但就是成不了大将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于会不会练兵。 好的将军能把一群乌合之众变成精兵,不好的将军带了精兵也跟乌合之众一样。 看到岭南军的训练方法,作为一个带兵的人,梁少和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精妙。 但对于王怀玉这样的不设防,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解。 “这不是我王家独有的,只是借鉴了各位前辈各个朝代的而已,算是集各家之所长吧。”王怀玉有些怀念道。 这些都是她曾经的青葱岁月,那些与战友并肩作战的日子,是她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忘不了的。 梁少和听道,以为是王家从各个兵书典籍得来的同样也是很敬佩。 “郡主这样让我进来,不怕我也学了去吗?”梁少和还是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了。 王怀玉看了他一眼,笑得很是张扬自信道:“只不过是表面的方法,世子想要我撰抄一本给你都可以。真正练兵练的军心,光有方法有什么用?” 梁少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自认为自己也不差,和王怀玉差的不过是方法而已。所以王怀玉这样一说,他便好奇了。 “是什么让郡主对岭南军心如此信任?” 第148章 “人心而已,只要把他们都当成人,和我们一样的人对待,那就胜过无数了。”王怀玉喃喃自语道。 她知道她的说法对方无法理解,不过这个不需要任何理解。 果然,梁少和望着在拼命训练的士兵一脸沉重。 其实他知道的,作为将军的时候,他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就是为了赢得将士的信任,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换到百姓上就是每个当政者都在歌颂推崇的民心。但他们都只是把这当做争夺皇位,标榜自己的手段,有谁真正在意过呢?又有谁真正这样做了?。 王怀玉当然不会用这样苛刻的要求去要求一群封建社会的人,她只是这样要求自己,并且给这个还没有开悟的时代,播下一点点民主的种子。 梁少和体会不到这一点,但是他看出了军中训练方法的精妙之处。在军营里参观的这几天,他比小时候听课还要认真,把看到的听到的都一一记在心里。 甚至还琢磨着如果把这一套换到淮安府军里,是不是也能出来同样的效果? 但是当他看到王怀宇给岭南军的待遇,这个就是真的学不了了。 每餐必有白米饭,一荤一素,吃到饱为止。没有打仗时每人一个月三两银子,要是出任务了便是十两、三十两,看危险难度而定。如果有人不幸去世了,那他家中的父母、妻子都将由县衙抚养。 如果是身有残疾,不能在军队里面继续当兵的,那么县衙衙役的招聘、工厂的工人,商队的标户都能给他们优惠的政策去考。 各朝各代其实也都有这样的抚恤制度,但是真正能到将士手里的,没有十分之一。就像之前的王家军,还有现在他们的淮安军,基本都是他们这些主将自己花钱去养的。 这一些蒋少和学不来,淮安府也没有实力学。尤其是当他见到了岭南的工厂,这深深的吸引住了他。 “郡主,您的想法简直是太妙了。样的工厂竟然也被您组建起来,这不知道能给官府赚多少钱。”多少钱倒是其次的,让梁少和看重的是这些工厂能容纳很多人工作,也就是解决了百姓的就业问题。老百姓除了在地里刨食,还有别的出路。 “工厂哪里都可以建,只要因地制宜。选择符合当地特产和产业开办工厂,那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王怀玉也提醒道:“但工厂只是对我们农产品进行的一个加工,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保证我们农业的发展,绝对不能本末倒置。” 不管是罐头厂还是蔗糖厂,或者是其他的厂子原材料都是地里产出的,前些年岭南旱灾,水灾好多个厂子都关停了。也就是这两年气候好了,农业发展的也不错,厂子才慢慢的又开了起来。 所以说农业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国家的第一重要产业。 梁少和则是深表同感。 是啊,要是没有农业,没有粮食,人早就饿死了。哪里还有精力来做其他的事情呢? 以农为本,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和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是事实。 王怀玉笑笑,她希望这位未来的国君能够明白,并且能善待百姓。 梁少和这次过来还带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王怀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他旁边形影不离的,身量矮小的姑娘。从对方毫不严实的打量里,她猜到了这位客人的身份。 果然就在返程的最后一天,女人单独找到了王怀玉。有激动,怀念,还有警惕,神情复杂的看着王怀玉。 “荣安郡主,你听过封建主义和社会主义吗?你认为这两个主义怎么样?” 临街茶楼上的雅间,一个年纪比王怀玉略小点的姑娘,梳着妇人的发髻,穿了一身桃粉色的连衣齐胸襦裙,手腕上搭着一只紫色的翡翠镯子,脸上一看就十分的红润,是过得很富足的人。 再观看王怀玉,皮肤早已不是之前的白皙,手上甚至还因为经常训练而布满了茧子,指节也变得肿大。 “不管什么主义都只是时代的选择,时间的推动。在这一个时候它有独属于它的主义,它的节奏,我们不需要去评判哪一个好,时间终究会告诉我们的。” 这一番回答便是肯定了卢婷婷的话,变形的承认了自己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就算王怀玉不承认,看着岭南的变化,对方也能够猜出来。只是看着王怀玉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卢婷婷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挺值的脊背微微放松了一下,开始和王怀玉唠起了家常。 “不知道郡主来到这里多久了?这是我来大齐的第六个年头了,我出生在四大世家的卢家,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同时也知道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或者说我的人生就是被这样规划好的,我是世家联姻的工具。” “你看多好笑,一个受过教育,长在春风下的人,现在来当剥削的地主,还要任由他们摆弄自己的生命。所以啊每时每刻在这里都感觉到了。三观的不融合,我想这样的感受,荣安你一定能够体会吧?” 听到她的诉说和称呼,王怀玉的眉头挑了挑。 这人看着也不是个蠢笨,那一上来就和我这个陌生人聊这样的话题。是为了套她的话,还是真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 “这个世界那么大,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符合你的三观,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要做的不就是改变一下生存环境吗?你看现在岭南的建设,是不是也让你觉得很熟悉,很有成就感?” 读书的时候,卢婷婷就是个历史不怎么好的人,只能了解基本的国家常识,再多的就没有办法了。所以现在让他来说,他还真不一定知道岭南改变了多少。 但是他看着水泥公路,县衙食堂,工厂这一类的措施就已经知道了,岭南比他们整个大齐都要先进。 “确实是让人非常有成就感,就好像老师教出好学生一样,可以理解。”卢婷婷表示理解,转头又接着问王怀玉岭南的一个管理模式。 她和王怀玉是同一个地方的人,知道岭南现在有很多需要借鉴的地方,这些想法她不是不知道这是该如何真正的落实实施,这个才是他的短板。所以她希望能够这一次过来学习。 “岭南这些年人口净流入,粮食也是各个府城中生产的最多的。有人口有钱还有铁矿,你们的日子倒是比其他各个府城要好多了。不像我们,这几年仗打下来,家中钱粮都成了负数,人更是一批批的死。现在除了那些丢荒的土地什么也没有了。” 说着她神情激动的看向王怀玉:“多亏了有你,要不是有你在背后支持,能让我们吃饱饭后果真不一定怎么样。” “提前结束战乱对国家百姓都是好事,没有什么好道谢的,而且我也和梁世子做了交易。” “交易归交易,这些时候还能拿得出粮食来帮我们的,就是我们最大的贵人。”卢婷婷信誓旦旦,十分认真道。 她可不想把这件事情弄差了,所以顺着王怀玉的话说,并且罗列了她给东西有重要,家长转头就问了一句:“我看你们给军队的粮食是有玉米了吧?我知道这个种子,能现在出现,肯定是您花了不少功夫请洋人带回来的。” “所以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卖一些给我?”卢婷婷说出了她真正的目 已经靠着第一批玉米和红薯村子,纷纷把打包好的红薯藤和种子交给县衙,几乎是全县城的领导讨论把这些种子送到哪一户人家去工作。 已经四年了,木薯和玉米早就被王怀玉种出了规模。百姓们手里基本有了种子,她这才点头松口,可以向岭南以外的人透露出岭南有高产粮食的消息。 这样神奇的良种,尤其是北方的商人。看到这两个东西开始公开售卖,他们就跟疯了一样,天天去县衙排队抢。这看着比老年人抢鸡蛋还要激烈。 “种子方面你不用担心,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给你们的。不过岭南起步比较晚,这些种子也不可能分得多少给你。所以你要做好限购限量的准备。” 除了王怀玉这一番话,卢婷婷算是彻底的安心了。至于农具和耕作方式,她只是略懂一点,所以叫了身边的婢女跟在农学院的学子后面去学习。 不放心,她自己也跟过去学习了几天。然后就发现了岭南的农具,也比大的其他地方要先进。 他看着王怀玉,不得不说道:“要不群主你给我列个什么不能带走的清单吧,让我把剩下的东西都带回去。就这个小小的曲辕犁就足够我们研究好几年了。” “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我们这里有会做曲辕犁的匠人。你派个手巧的人过去学,学会了再回去教其他人就行了。说你们出钱请我们的工人过去出一趟,差教你们也行。” 王怀玉的方法很好,卢婷婷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安排了几个小伙子过来学习。 第149章 购买当地高产的种子,还有先进的耕作技术和工具,虽然说花费不少,但收获满满,是卢婷婷想不到的收获。。 梁少和不太能理解,良种还有点价值,其他东西为什么也要拿精铁这样的好东西去换。但卢婷婷告诉梁少和,“你觉得不值钱的东西才是最值钱的。制作这些工具的技术,能够用到别的地方去,好的耕作的方法也可以让粮食产量提高。还有换的那些木薯和玉米种子,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东西能养活多少人?” 木薯和玉米是多少穿越人士的金手指,可惜她晚来了一步。不过也好,要是让她现在过来自己再重新找,那也会耽误时间。还不如现在有个人给她把东西都弄好,自己出点钱买现成的。 说起来,她看向远处半山腰的建筑。 听说那里是岭南的大学,叫做天工大学,开了物理化学、农业医学这样的学科。这个名字还有名字,都让卢婷婷有些恍惚,毕竟她就是刚刚大学毕业就来到了这个地方,经过几年的挣扎和适应才慢慢融入这个时代。 现在再看到大学,心里不怀念那是假的。 “郡主,请问我可以去你们的大学参观一下吗?我在北方都没有见过,想要看看这个大学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她说这个话,只不过是说给梁少和听的。王怀玉看着她眼底的怀念就明白了她的思乡之情。 “当然可以,我们岭南最大的一个特色就是天工大学,里面汇聚了岭南各个行业最顶尖的人才。在里面学习的也是能力最强的一批学生,有他们在研究,我们的科技才能不断进步。” 科技进步生产力才能提高,社会才会发展。这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卢婷婷和王怀玉都能明白的道理,但是旁边的梁少和就听得有些沉重了。 “荣安郡主,百姓都是要愚民的,您如此大半学校,还让他们都认得字学了圣人言论,岂不是乱了纲常?百姓懂得多了,以后为难的还是我们自己。”梁少和沉声提醒。 他这是将王怀玉放到了和他一样的位置上,都是统治者。统治者只希望下面的百姓能够听话,而不是序聪明,太聪明了就会给他们统治带来麻烦。他们自己就是最真实的例子。 王怀玉不惊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有些悲哀有些好笑,笑得有些讽刺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世子说这个话的时候,各个世家也是这样想的,八百年前的周朝也是这样想的,没有一个皇帝不想自己的百姓听话,没有个世家不希望自己的家族永世流传,但是上天还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一直当皇帝,也没有哪个世家能够千古流传。” “真正的仁政者,又怎么会惧怕一群聪明的百姓呢?聪明的百姓才不会被别人利用,才不会看不清形势。只有昏庸的统治者才担心自己的百姓,看透自己的昏庸不支持自己而已。”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梁少和:“世家与皇权的问题积攒已久,从开国的太宗到梁少康都没有解决。但先帝却给你们开辟了一条新的路,虽然有些不道德也做得不好,但确实是有效果的。” 从给百姓开智到皇权与世家之争,还拿出了梁武帝。梁少和本就有敏锐的政治嗅觉,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要他扶持平民来和世家对抗,将官员的选拔也就是权利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既然要选拔平民,那贫民自然要读书人字,不然怎么处理公务怎么和世家竞争呢?梁少和瞬间就领会到了王怀玉的意思,看向她的眼神也立马变了。 卢婷婷比他更清楚,毕竟科举制的出现是打破世家垄断,结束世家辉煌的利器。但他们能够明白世家也能够明白,想要推行科举制何其艰难啊。 卢婷婷想到岭南现在每个县都有书院,还有天工大学,甚至各个县的衙役都是通过考试进去的,不由得心中一动,有些犹豫的问道:“郡主,岭南现在是不是?”在推行科举制了? “是,之前岭南的官员只要没有犯错的都在原来的岗位上,扩招的这些都是通过考试向全岭南招聘的,不拘泥于出身,只要你考试成绩排在前面,通过了调查就能当衙役。” “我改革了岭南官场的制度,有另外一套升职系统,等这一批老官员退休后,新上任的就都是考试进去的了。”这就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官位世袭、买官卖官的情况出现。 卢婷婷听的眼睛发亮,梁少和也是若有所思。 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能够好过一点,王怀玉也不吝啬在和他们多说几句。 “如果皇帝权力大,那么世家就会势弱。你们淮安府现在就是最好的,没有大的世家,军队也完全由自己掌控,打下来的地方也不受世家的控制,只要把地分给百姓,做好预防土地兼并的措施,就能遏制大世家的产生。所以,目前你们淮安府是自己说了算的。” “不过现在是,不代表以后还能如此,尤其是你们所图甚大。等到时候各个世家投诚了,你们是接还是不接?接了是不是该给他们高官厚禄?他们子弟在出任各个地方的官员,那这个朝廷还是你们的吗?” “但如果你们不接,那就意味着没有人管理这个国家,这个也一样不行。” “所以我们现在首要的也是办学校!卢婷婷脱口而出道:“只有办了学校我们才有人才可用,哪怕是到时候世家不出任我们也不至于要求他们。” 梁少和不禁想起了太宗时的一件事。当时刚刚建立大齐,作为武将出身的他们大字不认几个,手边也只有个读了几本书的世家庶子。建国后,国家事务压得这些只会打仗的将军们喘不过来气,也弄不好。 为了把前朝的大臣们都请回来上朝任职,太宗这个马上挥刀的汉子,愣是穿着草鞋去到这些人家里,一个个的请过来。 是这些人真有才华吗?才华或许是有,但更多的还是身为世家子弟的倨傲。因为他们知道,要是没有他们,这个国家就运转不起来,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想到这一点,梁少和的脸色暗沉。他出生入死可不是为了让这群蛀虫高高在上去享福的。 “不就是学校吗,在该如何办?我们回去也办。”梁少和丝毫犹豫都没有道。 “学校的投入不大,只要笔墨纸砚和几个先生,一个可以让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就可以了。你们可以参考岭南各个书院的模式,回去就可以办起来了。” 王怀玉说的学校是各个县的书院,可不是天工大学,毕竟天工大学的属性更偏于研究,不是为了培养官员用的。 卢婷婷可以明白,她点了点头,“我们去完天工大学,再去各个县的书院考察一下,回去了就先把书院开办起来。” 哪怕是停止征战的步伐,也要先培养一批能顶事的官员出来。 而经过王怀玉的一个提醒,梁少恒也开始把目光放在那些小世家出身的官员身上。 大世家的人他们需要捧着让着,小世家却是对他们捧着让着,但小世家的人也多数会读书识字,这些人当不了大官,扛不起大任,但是去各个县当个小官却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那些六部中的官员和丞相,梁少和把目光移到了王怀玉身上。 “郡主,听说您手里有几个得力干将?但是岭南没有合适的职位安排他们?” 这可不是听说,除了林清风正经任职了粤州知州外,其他人都当着王怀玉私设的各种部长,并不是实际纳入岭南官员体系中的。 这岭南的官位一眼就能看得到尽头了,实在是升无可升。 但淮安府就不一样啊,先不说他们有能力实力问鼎天下。就说现在已经打下的陇南、甘河、西安几府,就有五六个知府可以选择。 “这个确实是,世子要是想要聘请他们,就自己和他们商量吧。只有世子有诚意,相信他们是不会拒绝的。”王怀玉淡淡道。丝毫没有被人挖墙脚的愤怒。 王怀玉如此大方的样子,反倒让梁少和自己先过不去了。 “郡主果然是胸襟宽广,竟然舍得放他们离开?”据他所知,那几个人十年前也还是个世家庶子,这些年跟着王怀玉,有她出钱出力手把手的教导,应该也没有这样的成就吧? 要是自己这样培养出来的下属要跟别人走,梁少和觉得自己第一时间就要把人给废了。 “他们是我合作伙伴,是我一生的挚友,能找到更好的归宿和前途,我只会替他们高兴。岭南这个平台确实是小了点,他们适合更大的舞台。”王怀玉发自内心道。 梁少和算是知道,为什么娄明运他们愿意为她拼命。正是因为知道,心里也在打鼓,自己能不能把人撬过来? 不过比较巧合,因为现在北方逐渐安定了下来,娄明运又跑出去做生意了,宋回芳看着天气好,也进山继续挖掘新药材了,没有同梁少和碰上。 第150章 不过来日方长,当下没有和他们碰上,以后也是有机会交流的,尤其是娄明运,本来就经常打交道,现在有了王怀玉的许可,挖起墙角了也不用心虚了。 王怀玉带着卢婷婷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天工大学,从进门开始看到桂花大道,还有陌生的藏书阁、似曾相识的宿舍教室,还有那些记忆里的实验器材,转眼看见穿着学子服的学子,青春洋溢的模样,让卢婷婷不禁泪流满面。 “婷婷?”梁少和看出她的难过,递出了一块手帕,不能明白为什么她看着这些东西会哭,明明不过是几个青年学子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器具。 不过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王怀玉就更不好插手了,看着来往的学子,或激扬或稳重的讨论着课堂上的知识,学习氛围相当浓厚。 “没有什么,就是看着这里的学子竟然如此好学,讨论的都是我们听不懂的东西,听说这些人五年前还是字都不认识几个,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有些为他们高兴而已。” “世子,世家垄断知识,确实是可以维持他们千百年的富贵,愚民也确实能巩固皇权,但是天底下的百姓,不是人人都是傻子的。皇权依靠世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您要和郡主说的那样,将权利收回自己的手中才是真理。” 卢婷婷擦了一下眼泪转移了话题,目光里有些梁少和也看不懂的冷漠。 “现在最好的书籍、最好的传承都在世家手里。甚至是最好的工匠、技术也都在世家的手里。我们要是想要另起炉灶,那就要自己砌炉灶,自己买锅子了,世子可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修建书院,只是第一步。大齐的绝大多数生产资料还是掌握在世家的手里。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现在连个做纸张的方子都没有,更不要说那些千百年传承下来的经典了。 不过,她记得岭南是有自己的纸坊吧?纸张还出售到了北方,还开了几个惠民书肆?卢婷婷这样想着,把目光投向了王怀玉。 王怀玉挑了挑眉,不愧是学习过历史的人,知道这个时候东西都在世家的手里。说句不好听的,不止是书籍这样的东西不让百姓学习,就连最简单的豆腐,在王怀玉来之前,那都是世家里才能吃的东西。这样简单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就不是贫民百姓能享受的。 所以王怀玉一开始在岭南做的事,就引起了不少世家的反感,后面更是联起手来对付她。可惜王怀玉信奉政权是从枪杆子出的,来的第一天就将军权牢牢握在了手里,这才把岭南的世家一一拔去。 至于北方的世家大族,他们掌握的东西更多,轻易动弹不得。现在要是让他们察觉了梁少和想要削减世家,估计他们就会联合起来现在梁少和给灭了。 这不是王怀玉该考虑的,她只是道:“岭南产的纸可以卖给你们,只要钱到位一切都说,书店里的书,你们想要也可以去买,我们本来就没有限制。至于其他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顿了一下指点道:“京都终究是皇城的,皇宫里的东西不值钱,但是藏书阁中的书还是值钱的。不拘泥于什么,只要能让百姓认字,懂得道理就是好书。剩下的,你们再多费心费心收集,总是能够用的。” 王怀玉指点了一下,北方已经乱了那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世家散的散,跑的跑。带得走的金银珠宝不会有剩下的,但是笨重的书籍就不一定了,这个时候要是能够派人去搜罗一下,或者用点手段,常见的书籍应该还是没有问题。 至于珍贵的那些,就只能看缘分了。王怀玉想着自己这些年来,通过各种方式买回来换回来的书,也不过是五千多册。再想想之前那种所有知识都放到了网上的时代,实在是后悔。 早知道她就多学了一点,现在能够默写出来,那就是大功德一件。 卢婷婷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岭南已经有了活字印刷,梁少和更是想不到这一层,只是想着既然有了惠民书肆可以兜底,那他们的书就不用愁了。 现在学习的门槛除了纸笔,更重要的就是教材,很多书籍为什么会成为孤本,就是因为现在印刷技术不成熟,大多数都只能靠人手抄或者是雕版印刷。手抄的效率低就不说了,还容易很出错,雕版虽然好一些,但雕刻一版也需要花费很多功夫,尤其死雕刻师难得。 所以,除非是大批量的典籍,不然大多数人都还是选择手抄。而淮安府,梁少和搜刮了一下记忆,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这些他才知道,原来不是会打仗能当官的人才是人才,这些地位地底下,以前没有在意的底层,也能解决他的问题。 梁少和表示他受教了,准备回去就像王怀玉那样提升一下工匠的待遇。 大学里的学子青春洋溢,讨论的问题也与外界格格不入,梁少和在一旁听着,觉得没有一个听得懂的。 他不说学富五车,基本的学识也是有的,毕竟也是受过当代大儒教学的,比世家嫡子也不差。不过他看卢婷婷的脸色却像是能够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他暗暗把这一点记下。 这一趟来除了粮食还有王怀玉的态度,他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肯定了卢婷婷和王怀玉是一个地方的人。 但是,不管是从世家的家谱还是他所熟知的任何王家、卢家两家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两人有什么关系,甚至卢家还因为兵权的问题和王家起过争执,那这两位闺阁小姐是因为什么有这种远超于他的见识呢? 梁少和将这一个疑问深深的埋进心里。 也是走了这一趟,卢婷婷才发觉岭南的教育和科学水平到了何种地步。 “我们北方落后岭南太多了,如果真正能一统天下,安定下来,世子最好还是派使者过来学习。也建立一个和天工大学一样的学校,不然我们将永远落后于岭南。”卢婷婷断言。 因为卢婷婷给了他很多建议,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神迹”,梁少和对她十分的信服,虽然看不懂天工大学,但还是把她的话记下来。 参观完大学便是工厂,流水线和管理严格,卫生有保障的工厂,初初一见到就给了梁少和暴击。 “他们为什么要穿着统一的服饰?这不是在增加我们的成本吗?”他看着鱼虾酱罐头的员工着装,又看着门口的收购价格,“你们给的这个价钱也是略高吧,我们去市场看了一下,像这样的鱼虾都卖不上什么价钱。” 甚至在梁少和看来,这些东西可以让百姓用劳役要抵消,县衙不用出一分钱。 王怀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卢婷婷,就这一眼看的卢婷婷面红耳赤。 作为一个现代人,学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听的是人民的国家,人民的政权。现在自己却当了皇权,封住主义的仆人,卢婷婷也感觉到无地自容。 “形势如此,要遵循这个世界的生活准则,我们才可能抗衡的了世界。”卢婷婷有些无力的辩解。 王怀玉能够明白她的意思,还是那一句话不是所有地方都和岭南一样,大齐现在的环境不适合跨越那么大的步子。 “世子应该听说过藏富于民这句话,虽然向他们购买东西需要付出一点成本,但这些钱却能让百姓养家糊口,能够让他们不至于穷困潦倒到作恶多端,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呢?”王怀玉点拨道。 “至于统一服饰,那是为了让他们有讲卫生的意识。这个厂子做的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工人们还是要注重点卫生才好。你们现在看到这样的环境,吃这里的东西难道不会更放心些吗?” 卢婷婷频频点头,是的,以前看多了那些不健康,不卫生的工厂。现在在看岭南的这些工厂简直就是良心。 梁少和很少吃外面的东西,但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屎尿都吃过,那是没有得讲究,有讲究的情况下,他既然也乐意吃健康卫生的。 用小的成本,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是王怀玉教给他的又一个道理。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要靠后天慢慢去摸索学习的,岭南现在有的能够让他受益的除了粮食,梁少和还看上了另一个东西。 “荣安郡主,你们这个马车上套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坐在上面感觉舒服了很多?”黑乎乎的想煤球一样。 卢婷婷顺着她的话往车上看,这才发现岭南竟然研究出了橡胶轮胎。 “这是我们从海外得到的一个叫橡胶的东西,经过加热再重新塑形后制作成的轮胎。”王华玉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问道:“这个能够给马车减震,你们也想要?” “不过最好还是要配合水泥路使用,在北方的泥土地里磨损会很严重,而且这个东西不易得,价格比较高一点。” 第151章 现在的橡胶在实验上比较多,这种轮胎的也是在军用的马车和县衙公用的马车上,还没有公开在市场上售卖。梁少好开口要,就是看在两人的交情上,王怀玉才舍得割爱。 梁少和想的也是用在军事上,有了这个东西,那些贵重的武器装备就可以减少损失了。 不过东西价贵且稀有,他要多少还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不过我们马车的尺寸不一样,你们这边可以根据我们需要的制作吗?”梁少和问道。 这时候就体现了大一统的重要性了。其实大旗的货币马车大小和官道也都是统一的,是岭南这个地方比较特殊,政令下来往往都需要延迟一点。就导致了他什么尺寸都有。王怀玉也是来了之后慢慢整理,才弄成今天这个岭南内统一的局面。 至于大齐就要看梁少和后面怎么做了。 梁少和这一趟来收获丰富,尤其是从岭南借来的粮食,解了淮安军的燃眉之急,替他们打了一场大胜仗。 回到了淮安府后,更是在势头强劲的时候,及时停止了扩张,在所占领的六个府城中,大办教育大搞农业,将握在手里的几个府城经营的蒸蒸日上。 而他们借鉴的就是岭南的模式,再加上卢婷婷在一旁的指点,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至于岭南,这是从他们手里换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铁农具。满足了岭南当地百姓,每户都有一套农具的需求。 不过农具终究是铁的,淮安府担心他们拿到后再融打成兵器,所以出售的铁农具也有限。更多的还是用耕牛和马匹来换。 平河县的码头上,无数人翘首以盼。 “听说今天北方跟我们换的第一批牛马就要到码头了,到时候直接拉到牲畜坊那边出售,各个县的县衙也派衙役来挑选,再拉回到各个县里给大家选。” “咱们县里的就直接去牲畜坊买,买不起的也可以去县衙租。我孙子早早就过来叫我选了,选头好的牲畜回去,能顶两个壮劳力用呢。” 张老头一边伸长了脖子往河道上看,一边扯着嗓子和旁边的人聊着。 他过了大半辈子了,之前泥胚房都没有两间,至于牛,就是地主家里头都没有,他那里敢想自己有一天家里也买得起牛? 岭南现在买得起牛的人家不少,租的起的就更多了。所以码头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为了维护安全,平河县的衙役们不得不过来遣散人群,不过大多数都是一望三回头的往牲畜坊去,没有人舍得离开。 “来了来了,我们的牛来了。” 不知道谁眼见,远远看着装了牛羊的大船就嚎了一嗓子。 好家伙,这下大家伙是真的走不了,猛的全转身往码头跑去。 “都退后退后,让人把货卸下来,谁要是再堵在这里,一会最后一个进牲畜坊!”衙役们拿着喇叭在一旁大声吼道。 这下,所以人不得不离开了,但他们看着这一船船的牛羊,比看到亲爹娘还要亲。 平河县最大的牲畜坊,人头攒动,一共是六千五百头的耕牛和三千头退役的战马,放在一个个圈起来的围栏里也是颇为壮观。 这个已经是淮安府掏空了家底,甚至从匈奴那里掳了一批才凑齐那么多牲畜。 东西看着很多,可是分到每一个县就只有二百来头,再分到个人身上那就更少了。 这还是张老头第一次见那么多牛马,还有银子,这些人举着银子伸长了脖子,惦着脚往里挤,生怕别人不要他的钱。 各个县的衙役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和船,就等着牛马一到拉上回自己的县去。平河县的人看到了很多,但真正分到他们手上的可不多。 这些年大家去打工、种菜还有卖粮食都赚了不少钱,能买得起的人可不少。 “这是我们先来的,我们就要角落的这三头母牛,十五两一头?我们钱已经准备好了。各个村的青壮年都来了,他们圈起来围成一堵墙,将有经验的老人放在最里面,让他们到圈里去挑选牲口,他们拿着钱看中哪一个就立马交钱牵走。 这种一个村一起抢的,很快就把自己村想要的牛选好买好了,只有单个人的挤在外面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意牛被买走。急得眼珠子都红完了。 “你们怎么回事,跟个强盗一样在,这牛不是谁来得早排队买的吗,你们这些往里头挤的算怎么回事?” “让让让,快让让,我们要牵牛走了,你们别堵在这门口啊。” “老爷,看看我们的户籍,我是真的在山里住的,我们村离得最远是有名额买牛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去选牛啊。” 为了让这一批牛马利用最大化,王怀玉叫各个县整理了一份贫困村的名单出来,像那种村里青壮年和耕地少的,住在山里面又什么额外产业收入的,这些村每个村最少能分到一头牛,价格不会便宜但是可以分期付款。 各个县现在都在每个村派了驻村衙役,那个村是什么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是心中有数,很快就把名单整理出来了。 这些村就让村长或者族老带着村里的青年过来买牛。因为他们是特殊情况,大家都能理解,让他们能够买的上牛也没有什么好嫉妒。至于剩下的那些,也是要核对身份去购买的,凡是家中田地过多,已经超过县衙划定的亩数就会被限制购买,或者是多交一笔银子。 王怀玉这样做,也是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土地兼并和地主世家占有更多的生产资料。政策掰开来揉碎和百姓们讲,他们就能听得进去,只要是为他们好的,他们能够获利的就没有人会不支持。 至于那些占不到便宜的世家地主们是不太服气,也对王怀玉有所怨言,但是他们不敢出声。他们还是知道要不是王怀玉,现在他们就是各路叛军的血包,能不能保证性命都是两说,还想要保住家业,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王怀玉也只是在土地上对他们苛刻了一点,读书识字当官做生意,也没有对他们限制,条件甚至还比大齐要放宽许多。再加上王怀玉鼓励他们经商和办厂出海,这些算下来怎么都比种地赚得多。这样一对比下来,心里有怨气的也能往肚子里吞了。 至于百姓,那就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张老头有三个儿子,这一次都来了,三人护着他往里面挤,才勉强在人家一村一村,一族一族的人下抢到一头小牛犊。 “哎,这牛看着才两岁,我们买回去好好养,明年就能下地干活了。有了这个伙计,你们以后就不用那么累了。” 老张头看孙子一样,满脸慈爱的牵着小牛犊,一只手还不停的柔柔的给它梳毛。小牛犊也很通人性,哞哞叫了几声,朝张老头的手心蹭了蹭。 牛是最畅销的,退役的战马价格比较贵且下不了地,不是百姓的首选,但小商贩们就看中了这些战马的价值。 “现在各个县去找活干的人多了,码头还有工厂那些地方也要货车,不过我们岭南的牛马驴都挺少的,这些地方还是人推车、背货。要是我们搞几匹马再打个车架子,顶多不过三五年就能把本赚回来了。”有头脑的商贩和苦力想道。 “就算我们自己一时钱不凑手,但我们可以一起凑钱啊,这马拉得怎么都比人多吧?一匹马顶我们五个人,赚的就是五个人的钱,难道我们五个人还凑不出三十两银子?”想干的人不停的游说道。 现在这些战马虽然说是退役了,但也只是有些小毛病,跟不上军营训练的速度而已,真要说大问题不能动的,早就杀来吃了,不会送来这里。 送来的这一批马少说还能干个七八年,要是照顾得好的十几年都不成问题。这些县衙特意请了会看马的人来仔细确认过的,坚决不让任何一匹不能干活的牛马混进来。 他们知道这些但凡是有一只,在这六千多头中算不了什么,但落到任何一户人家的头上,那就是一家人几年都白干。所以王怀玉对这方面把控得很严。 县衙主持买卖的都有保障,这是这些年来已经深入岭南百姓心中的一个共识,所以他们买起东西来也比其他地方的人要舍得。这就越发的吸引北方的商贩过来做生意了。 知道岭南对牲畜需求大,很多人都想做这个生意,但现在除了以放牧为生的匈奴和部分北方游牧民族,都缺耕牛缺得很。 王怀玉早在来的那一年就看到了这一个缺口,这些年也一直在培育,官方的养殖场和民间的租养相结合,岭南的耕牛从原本的三千多头变成了现在四万多头。人畜兴旺,在岭南这里不再是一句愿景,而是切切实实的变化。 市场里的牛马被一扫而空,不过是一个下午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圈了。抢到的人喜笑颜开,抢不到的垂头丧气。 第152章 北方来的牲畜一共有三批,一共一万二千头,全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有了这一批牲畜的投入,岭南的产量又能增加将近三成。看着日渐增长的粮食,王怀玉琢磨着也能用来做点啥。 “选个地方再建一个食品加工厂吧,不需要多复杂,做点饼干这样的存放很久的干粮就好了。”王怀玉计划道。 虽然方便面这些东西更好吃更符合百姓的口味,但是岭南一不长小麦没有面粉制作面条,也没有足够的植物油去进行油炸,制作饼干这一类技术含量不高,原料要求也不多的食品最合适。 想到这里,王怀玉突然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一个段子。如果你给一群犯人天天提供榨菜和白粥,他们会不会造反? 当然是他们会让你披上黄袍。 这足以证明古代百姓的生活有多贫穷,改造代表的是细粮,榨菜是盐分。而两样东西现在岭南都不缺。 也确实证明能够提供这些东西给百姓,他们真的会对你俯首称臣。 和底下人听到王怀玉的要求,却是绞尽了脑子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点心吧,大都是用面粉做的。像岭南用米粉做的,就是粉条和籺比较多,是这些东西大多是当天做当天吃,想要长久保存非常困难。 “咸鱼晒干了能保存,放多了盐也能延长这个时间。米粉上我们也试试看把它晒干了咋样吧。” 应聘来建设食品加工厂的管事和工人,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还有到处去取经。尝试了许多法子。 说北方有做馕和做馍馍的方法,也和北方的人学习了一下。然后将米粉打碎晒干,这时候发现只要将它稍微炒一炒,泡水也是能糊口的好东西。 把它做成粉条晾干了,吃的时候再泡开来煮,味道也不错,只是需要耗费的柴火比较多。不过现在大齐往南的地方并不缺柴,往北的地方开发了煤矿。 晾干的米粉条子,需要煎炸的大龙籺,还有各式各样的米饼,炒米都被做成了干粮。味道上有些欠佳,但方便了不少。 新出的米饼也瞬间成了各大商贩,尤其是走南闯北,跨越几千里的行商们的欢迎。在荒郊野岭只要有一个锅一把火,不到一刻钟就能吃上热乎乎的东西。再不济有碗热水也能直接就着它下咽,填饱肚子。 新开的食品加工厂,让岭南的粮食有了去处,百姓们又多了一个选择,不过他们交完税后,岭南官府一年需要的存粮也准备好了,并不需要额外的再去收购。 百姓们现在有了更多的作物选择,县衙税收则是只收玉米和稻谷,这也倒置了水稻和玉米的价格更贵一些。不过岭南的百姓很乐意,稻谷玉米虽然作为税收粮食,一年上交一大半,但剩下的自己可以吃也可以卖,已经够养活一家人了。更不要说像木薯、土豆这样的东西没有做另外的税收。 关于岭南的税收,王怀玉是深感其繁琐,又恨他们的苛捐杂税。但一开始想要改革的时候却无从下手,因为岭南的财政支出就是从这些苛捐杂税中来的,真正贪的人有,但岭南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上面下来的正常税收也把百姓压得死死的,根本不用层层加码。 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怀玉只能选择把蛋糕先做大,再讨论分蛋糕的事情。 王屋村,因为离苍梧县最近,变化是最明显最快的。 他们村以前一共有五十六户人家,七百六十三口人,每人不到一亩地没有一头牛,但一年要服两次徭役,一次最少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一年要交的除了夏秋两季的粮食税,还有什么坡地税、稻种税、砍柴税…林林总总下来,一年一户人家最少要交一两银子,这还不包括他们交的粮食。 但是现在他们只要交两种税就可以了,一个是玉米和稻谷的粮食税,这个也不是县衙或者谁说了算,而是看他们村这一季一共收了多少亩、亩产量多少,平均下来交一半的粮食上去就可以了。 剩下一个就是人头税,家中人口满十岁到六十岁的,每年交一百文钱就可以了。剩下的,不管你打柴还是挑水、开垦还是租用农具都不需要再额外交税,还有一年两次的徭役也免除了。 这些政策不见得比以前要少交多少,但是它足够公平足够透明,让百姓看得见,知道自己钱交到了那里,而不会被巧立名目去收取。每一年的税收多少都是会公布在县城的广场和村里的,得益于送教下村,现在各个村都有几个识字的人,自然也看得懂公示上写的东西。 但凡写出来的和收上去的不一样,那百姓就能到郡主府或者相应的监管机构去举报了。而农业尤其是水稻人口这些税收,能赚的还是很少,想要动手脚很难。 所以在王怀玉处理几个屡教不改的贪官后,岭南官场就少了许多这样的事情。还有比较特殊,比如说种植茶叶香料的,那就是根据他们的营业来收税。 起征点是在一百两,采取的是十税一;五百两起就是十税二;一千两就是十税三;一千五是十税五。每往上增加这一个收入,税收也会不断的上涨。逃税的人那里都有,但是不管买方还是卖方,官府都是做有备案的。只要两方一对账,对不上来的将会罚得更重! 有人尝试过,最后就是连本带利都被罚个精光。受不了的商人想要往外面走,刚出岭南关就成了流民匪盗的肥羊。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回来,才知道岭南的环境有多好。 钱进不到官员的腰包,他们有县衙包办的一切,甚至包括了养老、生病也能优惠去看,地位上还受人尊重,很多衙役都满足现在的生活和工作。当一个地方的人都养成了这样的认识,那些有自己小心思的人有不得不藏起来。 官员不贪,环境自然就好起来了。做生意的人只要按照规定,遵纪守法,缴纳税收,在岭南做生意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安全。 岭南的东西在这几年打出了名声,来往的商贩越发多,尤其是淮南府和淮安府这几个地方,因为合作关系也受到了诸多优待。 在岭南各行各业都蓬勃发展的时候,淮安等西北各府的百姓,也迎来了他们新的生机。 “不要急,排好队。这些种子每一个人都有份,赶紧去找衙役落户,拿着户籍过来领种子和田地去种。”淮安府的衙役学着岭南衙役的模样,走到街头为百姓宣讲政策。 也许是他们高高在上的习惯了,在劝说上带着命令式的,吓得百姓瑟瑟发抖。 黄老根带着仅剩下的一个孙子,紧紧的依偎在一块,警惕又敏感的看着前面的队伍。手上的破碗是他们唯一的家当。 “爷爷,你说我们真的能领到神仙发的种子吗?一亩地就能让我们天天吃饱肚子。”小孩瘦的只有两只眼睛,一脸向往的望着最后一个亲人。 经过这几年的残酷生活,才十岁的黄小强自然不是什么天真的孩子。他见过卖儿卖女,见过为了一点吃的把父母推出去挡刀,甚至见过父母把孩子和别人交换来吃,怎么可能天真的起来。 县衙官府也好,叛军匪盗也罢,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区别。 但淮安府却是不一样,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拿出粮食来给他们,还给他们分田地,分农具和耕牛。这些政策他们看不明白其中深意,也不想去追究人家是为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有粮食吃了,能填饱肚子不被饿死,还有地可以种有农具可以使用,这比什么都重要。 祖孙两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已经吃过几天有淮安王府发送的救济粮。吃到过那个玉米,觉得非常的顶饿,后面又听说这个玉米能亩产千斤,不用怎么浇水,施肥也可以有最少七百多斤的收获,便第一时间跑过来排队了。 这长长的队伍全是排队要玉米种的,金黄色的种子,一个人头分了一斤,可以种半亩地左右,收获能有四百来斤。 轮到黄老根他们,衙役看了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放种子的时候特意抖一下,往旁边的农具摊子提醒努了努嘴:“你们两个符合租用农具是条件,可以去旁边看看,租把锄头可以省点力气。” 语气很凶,但是让黄老根受宠若惊,连忙把种子护在怀里,“唉,好好好,谢谢官爷提醒。” 一边鞠躬点头,一边拉着孩子快步往旁边走。 卢婷婷吸取岭南的经验,在淮安府这里也搞了农业帮助,除了分发种子的田地,将无事可干的流民笼络起来,还注意到了那些没有什么能力的老少穷残的流民,在县衙招募了一支给农民犁地的小队。 耕牛和铁农具,尤其是曲辕犁都是难得的东西,就这样借给百姓大家都不放心,所以干脆让自己人拿着去给他们干活,老百姓就只要反正下种和管理就好。 原本只是想着保护农具,没有想到这个反而提高了效率,靠近府城的那些良田被迅速的开垦出来,种上了玉米、木薯这样的高产粮食。 周边府城的流民听说淮安府这些地方招人,还给粮食种子田地,组织人给他们犁地,就纷纷拖家带口跑来投靠他们。 一波波的人口让淮安府这些几乎空城的地方,逐渐变得繁华,淮安王和下属的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153章 “没有想到岭南的法子竟然这样好用,只是把这些地和农具借给百姓,就能让他们都来我们淮安府了。好啊好啊,哈哈哈哈。”淮安王哈哈大笑着。 对王怀玉的做法越发的钦佩,想着她的才能,要不是甘愿屈居于岭南,现在的局势还真不好说。梁少和看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人口往自己这边来,是有利于他们的好事,傻子才会拒绝呢。 在太平的时候土地金银珠宝是最珍贵的东西,在乱世的时候粮食是最重要的,现在灾后重建嘛,那就是人口最重要了。 太原府崔家,崔老太爷听着下面的人上报,最近几年收容的流民成批的往外逃,太原府内原本的百姓也是十不存一,全往淮安府去了。 淮安府和太原府就只隔了一个州府,离得很近,以往只有淮安府的百姓逃亡太原府,没有想到有一天位于中原地区的太原府,也成了要逃离的地方。 人走了,就没有人给他们耕地,做出来东西就没有人买单。人才是他们世家享福的根本,这个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朴素的道理。 他们希望人越多越好,尤其是底层的百姓。但他们又不会善待这些人,看着他们离开了又无能狂怒。 淮安王几乎能想到被自己撬了墙角的各世家是上面反应了,但一想到他们忌惮自己的兵力不敢反抗,他就暗爽不已。 他们梁家被世家欺负了那么多年,终于轮到他让世家吃亏了。 “还是王爷想得全,学了岭南的法子知识换了换,对百姓们好一点就把人收拢过来了。新添的这三万人口,能把淮安府的十万亩良田开垦出来,在今年春种完所有的玉米和木薯,等到六七月份,我们淮安府就不缺粮食,也不用和岭南买了。” 属官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把这段时间来的收获,和预计的收成一算,所有人都激动得不行。 经历了十年的旱灾水灾还有兵祸,不止是百姓,就连他们这些当官的的也过得很艰难。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自然都是激动的。 老天爷也很给力,在西北的三月份树梢刚刚抽芽回绿时,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场小雨,给冰冻了一冬泥土喝足了水。 除了必要防守和驻扎的士兵,淮安王全都安排他们去地里犁地耕种了,卢婷婷也根据自己的所知,向淮安王提出了兵屯制,进一步扩大了淮安府的耕地和粮食。 张老根很幸运,分在了府城出去三十里不到的十里村。 十里村原来是府城某个世家的庄子,但是旱灾后世家就居家搬离了,这里被官府收下,现在分给他们这些无地的人。有的家里离得远,也全都被集中到了县城或者府城附近。 人少了,地也空出来了,给他们这些人刚刚好。 北方的土地除了戈壁滩,都很肥沃。尤其是府城、县城附近,都是有河流经过的,水土肥不需要发愁。 只是到底丢荒了几年,需要好好的养一养才能肥回来。但这再开垦的田地,用来种木薯和玉米一点也不差。 官兵用牛耕翻开了结实的泥土,百姓拿着锄头、钉耙在后面把它再敲碎打细,然后翻起合适的长垄,在上面挖开碗口大小的坑,每个坑放一到两粒玉米,间隔半米左右,然后再轻轻盖上一层土就可以了。 这个活计就算是五岁小孩都能干,所以淮安府的玉米种得很快。有些地方没有条件牛耕的,就用锄头刨个合适的坑,就把坑里的泥土打碎就可以放玉米了。效果差不到那里去。 木薯就比较费功夫一点,它要完全把泥土打碎了才好生根长木薯。 看着一截截木头一样的东西丢进土里,还煞有其事的施肥盖土,不少人心里都有些嘀咕。 “这玩意真的能长出粮食吗?俺咋看着那么不靠谱呢?木头棍子一样,不会到时候白做工吧?” “牛老三你说什么屁话呢,这可是府城从岭南运回来的木薯,别的人想要还没有呢,给我们种了你还说三道四的乌鸦嘴!”在一旁的牛大一听,瞬间怒目圆睁。 他有幸在王怀玉的煤矿那边干过活,当时吃的就有这个木薯。煤矿的管事就是岭南人,当时他们吃到木薯还惊奇什么东西那么好吃,管事知道他们生活得苦,返乡的时候特意给他们带了木薯,还有种子过来。 不过岭南管控得严,也就带了几节过来,种在了煤矿旁边的菜地里,管事跟看宝贝一样照顾那几棵木薯,他们本来只是好奇,结果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一节这样不起眼的木薯杆子,竟然可以种出几十斤的木薯,足够一家人五六天的嚼用。 当时牛大就想要换一点自己种,但是管事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们当时也没有自己的地,也没有时间去管理就先搁置着了。但煤矿那边的木薯却是被他们照料得好好的,这两年种下来也扩大了规模。 牛大对木薯了如指掌,甚至种植上比这些来教他们的衙役还有熟悉。不过他不想给自己拦事情,只是自己悄悄的根据管事告诉他的方法种,没有去指点江山。 牛老三也就是那么一嘀咕,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兄弟跟吃了枪药一样,当即不满道:“我就是嘴快说两句怎么了?我又不是不干活了。我管它能不能吃呢,反正现在官府管着我们吃饭,种不出来也和我没关系。” 牛老三除了种植县衙规定的木薯和玉米外,最宝贝的还是自己偷偷攒下来的麦子。麦子米面是他们吃了几十年的好东西,傻子才会真全听官府的。 和牛老三一样想法的很多,几乎全都自己种了麦子,放在木薯上的心思也比麦子少了很多。 牛大将他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撇了他一眼懒得再说。 看吧,等木薯的收成出来了,这些人就知道后悔了。 不过他们的做法其实是对的,只是王怀玉忘了和卢婷婷他们说。不管哪一种作物,收成有多高,都不要大规模的种植,不然很容易引起病虫害然后绝产。最重要的是木薯可以做应急的粮食,但绝对不能替代小麦水稻成为主食,人长期吃木薯容易生病。 这个在岭南是有一定的控制,主要的也是因为木薯的种子不多,主要提供给桂西北那些靠山的县城,真正的平原和能种植水稻的水田,王怀玉是不允许他们拿来种植木薯的,百姓也不舍得。 玉米的限制倒是没有那么大,它的种子也相对比较多,所以玉米虽然是后面才找到,但种植面积早已超过了木薯。 好在卢婷婷有这方面的常识,在选择种子的时候也是偏向了玉米。 这两种作物迅速在大齐传出名声,但只有岭南,淮安和淮南三地有,其他府城发现这两种神作物,分给王怀玉写去了帖子。甚至有人已经组成了使者团,要过来参观拜访岭南。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才什么时候?我记得淮安府的玉米和木薯才刚刚下地吧?产量还没有出来呢,这些人就急不可待了。等他们看到这两东西的产量,怕不是得把岭南关的门口踏破?”王怀玉看着案桌上堆了半人高的帖子笑道。 “你倒是想得开,不怕这些人不怀好心,进来给你搞破坏?”林清风看着这些帖子,感觉每一张上都写着我不是好人。 想当初提到岭南这个地方,谁不是一脸的嫌弃。素质差的人甚至还得骂上两句,踩上两脚。现在倒是成了人人都想要的香饽饽。嗨,真是世事难料呀! 一想到自己当时来岭南遭到了各路朋友的嘲讽。但在自己的经营下,岭南成了他们求之不得的地方。林清风睡着了都能笑醒。 王怀玉看了他一眼笑道:“要是能通过层层关卡进到岭南来搞事情的,我还真挺佩服。就怕他们不敢而已。” 要是真有那种人,她也有把握把人都扣下来。刚好最近放开来采的只做铁矿,都缺少人手,送点劳动力来再好不过了。 岭南百姓现在生活富足,出门找活干也容易,自己卖菜也能挣点钱。耕种的粮食一家吃完一年还有剩的。还真的不愿意去干挖矿这样辛苦又危险的活计。 这也就导致了挖矿的工资越来越高,但也经常找不到人手。然而岭南的铁农具缺口还是很大,不说人手一套,一家一户都还没有配齐。更不要说王怀玉还想制作一些铁锅来改善一下百姓们的生活。 “也就是你敢这样想,现在谁要接到这样多的帖子,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联合起来要打过来了。”林清风这样说着,其实他心里是和王怀玉一样想法的。 他们岭南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岭南了。现在的岭南强的可怕,谁要敢来犯他们,他们就能打得对方回不了家! 林清风很自信,王怀玉也很自信。但是来岭南想要打小算盘的人不自信了。 第154章 大齐现在最有可能和淮安王相抗衡的有青州起义军、鲁王军,其他分散的小股势力现在不是抱团取暖就是夹缝中求生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他们也不想就这样被淘汰,联合起来的团结军,还有蜀郡的知府也都派了人过来。 这一群不是很熟悉使者事务的使者,齐聚在岭南关的时候,竟然默契的收起了敌意,装起了友好使者的模样。 “哎哟,这不是青州的三白军师吗,真是久违了。”一身洗的发黄长衫的官云煜看着自己的死对头也在来访队伍中,不由得嘲讽出声。 石三白没有想到他也在,闻言也是有些晦气的样子。但旁边在站着不少其他地方来的使者,岭南的守军还在核查他们的身份呢,不想节外生枝的他,和气的笑了笑。 “是呀,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你们,早知道如此,我们就结伴一起来了,这样路上也能热闹一些不是?” 两人见面都是恨不得打起来的,听到这番话,官云煜被恶心得差点要吐。 “石三白,你可真恶心,竟然说得出这样得话。”察觉到石三白意图的他咬牙切齿道。 石三白微微一笑,恰好这时候岭南关的守备过来,指着他们身上的武器道:“你们携带的兵器过多,还请放到岭南关让守卫替你们保管。返程的时候我们再交还给各位。” 在场的人,除了人手必备的刀剑,还有弓箭、银针、各种暗器等。五花八门的东西,让守卫头疼不已。然后按照规定不得不留存一部分。 “防身的武器怎么能拿出去!”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炸毛了,纷纷附和道:“是呀,是呀,这些都是我们防身用的武器,把它拿给你们,不就是把我们身家性命给放出去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办?” 守军却是不为所动,眉眼坚定,“每人能带一样武器防身,暗器和多余的需要放在关卡处,违者不可进。” 好几个来使都气得不行,甚至拔出了刀剑威胁。 “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岭南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不管各位是什么身份,我们都要为岭南的百姓负责。岭南已经三年没有发生任何恶劣事件了,各位的安全在岭南有衙役和士兵保护,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守备说得很客气,但动作一点也没有退让。 来使气得不行,守军寸步不让。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石三白忽然将身上的佩剑接下来递了出去。 “这位将军麻烦了,我们青州军想要进入岭南,还望您尽快放行。” 他一动作,后面的下属就齐刷刷的将身上的佩剑按照岭南的要求放下来。看到他们都配合了工作,守军这边也是迅速的清点放行。 还以为他们是统一战线的,这下青州使者进城了,所有人都傻了眼。聪明的人立马和石三白一样,把自己身上超量的武器上交。 “一群没有骨气的家伙!”官云煜怒道。 但是看着丝毫不为所动的守军,还有身边逐渐减少的使者,官云煜咬牙忍下了这口气,把自己身上多的武器也拿了出来。 早已进城的使者,自己沿着水泥路到处去逛了逛,这一路上的震撼同梁少和刚来的时候是一样的。 因为守军那边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苍梧县的县衙,而郡主府又在苍梧县,像这样的消息自然也会第一时间送到王怀玉面前。 听闻有人想要来参观访问岭南,王怀玉想到的就是玉米和木薯这两个东西出名了。 而事实也确实是,他们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和岭南购买玉米和木薯种子。但以为岭南只有粮食的他们,在进入岭南后才发现自己的狭隘。 “我十五年前来过岭南,那时候的岭南街上连个穿丝绸的人都没有,现在竟然连路边做生意的大娘都穿了,真是让人惊叹啊。”蜀郡来的诸葛宁感慨道。 旁边的下属听到,不禁侧目,“大人,不是说岭南比我们蜀郡还穷吗?可是您看他们吃的穿的,这是比我身上的还好啊。” 能跟过来做侍卫使者的,自然也是有点本事的人,银钱上比普通老百姓宽裕不少,但就这样,他们看着还是比不上街上随处可见的小商贩。 “几位老爷是从蜀郡来的?”一边的商贩听到他的话了,打量了他们几眼道:“我也是从蜀郡过来做生意的。这些年走南闯北不说是我们蜀郡了,就连江南京都都比不上岭南。” 他指了指人群中穿着丝绸的人道:“这些人别看他们是在这里做小生意的,说不定人家家里养了蚕、种了茶呢。” 诸葛宁这下是真的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大了,“你说岭南还能养蚕种茶?” “哎哟,这位老爷,你们是在蜀郡又不是坐牢了,这岭南的丝绸和茶叶好几年前就打出了名声了,不比江南的差多少,你们竟然不知道?还有岭南的药材、玻璃、罐头,那可是外面都没有的。” 啊?竟然是这样?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这几年他们蜀郡也和岭南一样,几乎是关着城门不进不出,偶尔有些商人翻小道出去了,那也是把消息传进去,这就导致了他们消息闭塞。要不是最近天下太平了,玉米和木薯又那么重要,他们还不一定来这一趟呢。 这群东逛逛西走走,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直到被请去了县衙,和王怀玉面谈后,才后知后觉岭南的变化何止是他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岭南的工厂、书院、每个县每个村的特色产业、开办的衙役考试等等,这些涉及到民生的方方面面的问题,困扰他们多年的难题,在岭南这里都找到了答案。。 但是来的人中也有一个是熟面孔,且对岭南的一些政策感到很担忧。 “崔老板许久不见了,这几年过得可好?” 听着王怀玉的依旧清朗的声音,崔钱生有些许的恍惚,再看看在岁月摧残下反而越发有魅力的人,崔钱生更是感觉复杂。 “郡主别来无恙,多年不见郡主越发好看了,岭南也是蒸蒸日上。”崔钱生很是羡慕道。 战乱初起,他就和族人回到了太原府,在家族的庇护下躲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但最近出来走商了,才发现自己这几年的错过了那么多,很是后悔没有继续往来岭南做生意。 “崔老板过奖了,岭南没有您的商队生意都差了不少呢,不知道多少商贩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王怀玉打趣道。 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是事实,岭南初始崔钱生的商队就是最大的一个,每次来往都必然给岭南带来不少的北方的稀罕东西,后面嘛,则是岭南货物最大的外销商。少了他,很多货物不知道要找多少个买主才能售完。 崔钱生却是一脸的苦笑,自己家中的事情自己知道。原本把着岭南的生意,他在族里还能有个薄面说得上话,现在在家几年,嫡枝就想着要派人过来接管了,这不,这次过来就让他带了个少爷过来,做事显然不把他当回事了。 “郡主这些折煞我了,能混口饭吃,已经是郡主念着旧情,哪里还能同以前一样?” 王怀玉也是有所耳闻,毕竟崔钱生也是老朋友了,就不相见咋一过来还带着个小年轻,还对着他毕恭毕敬的,想要不多想都难。 “旁人我不放心,和崔老板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和您做生意自是公道没有话说的。该给您留着的还留着呢,不会让人占了去。”王怀玉承诺道。 像是往常和他谈论生意一样,也不多问也没有给他冷眼,就是这样始终如一的态度,叫他这个见多了冷眼和眼色的商人也忍不住动容。 “怪不得林大人等人愿意一直在岭南,干出这样一番事业。有郡主这样好的上官,就是我这个钻钱眼里的,也愿意为郡主肝脑涂地啊。” “得得得,崔老板这话说得着实是让人瘆得慌,您老人家这家大业大的,还要讲究这些呢?”王怀玉连忙打趣道。 “郡主,外面有个自称是崔家三公子的人要来拜访您。” 崔钱生还想要说些什么,秋香便轻轻敲了门回禀道。 王怀玉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崔钱生,挑了挑眉等待他的意见。 崔钱生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丝毫不见外得朝王怀玉努了努嘴道:“得,崔家的主事人已经来了,郡主怕是要和他再商量了。” 不是他不给本家人面子,而是这些人的吃相越来越难看了。来的路上崔三就不懂也要做主,将商队好些赚钱的买卖丢了,现在到了岭南,他想着要先来和王怀玉交流交流,对方就跟着上门来,生怕他做什么了让崔家吃亏了一样。 “行,那就让这位崔少爷进来吧。”王怀玉吩咐着,旁边机灵的小姑娘立即去沏了一壶新茶上来,将崔钱生的杯子茶水也换掉了。 崔三一进门,率先看的是自己这位族叔,看着他杯子里还冒着热气的没动过的茶水,有些嘲弄的笑了笑。 然后转眼看向尊位的王怀玉,瞧见她长相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再一看她穿着男子的长衫,丝毫没有闺阁女子的文雅在那里坐着的时候,眼里又闪过一丝鄙夷。 不愧是将门出身的莽户,好好的一个娇女子竟然学个男人做派,还单独和外男坐在一块,实在是有辱斯文! 王怀玉见人进来,既不打招呼,眼神也轻飘得很,当下对他印象不好了。 第155章 王怀玉坐在主位纹丝不动,也不出声打招呼,而是冷冷得看着对方。 崔三也是逐渐的难堪,他崔家的三少爷,现在家主的三少爷,对方一个舞刀弄枪的草头郡主,竟然还敢拿乔不起身迎接他! “荣安郡主久仰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崔三十分不礼貌的将王怀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态度让旁边的丫鬟愤怒不已,崔钱生也感觉到了羞愧。 王怀玉不知道他的优越感到底从何而来,对自己的看不起又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简直是有辱世家教育。 “不知道崔三少爷百闻了什么?见到的又是什么?”王怀玉眉眼不动,不喜不怒问:“崔三少爷远道而来,不知道冒然登堂所为何事?” “你!”崔三没有想到王怀玉知道他的身份了,还是这样的态度,甚至言语中还说自己没有礼仪,是不请自来! “荣安郡主怕是在岭南这个蛮夷的地方呆久了,竟然也和这些蛮夷一样,不懂得待客之道。”崔三也冷下了脸色。 “若是客人,那荣安自然是扫榻相迎,但崔少爷可不像是来当客人的。”这副模样,像是来当大爷的。 崔三脸色变得漆黑,没有想到王怀玉竟然这样头铁吗,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还是不为所动,不由得被气笑。 “好好好,不亏是在岭南多年的荣安郡主,早听说先帝时期就敢将岭南知府砍了,现在没有皇帝,倒是让岭南捡了个大便宜。只是这猴子始终是猴子,想要成为老虎那就是痴心妄想。” 王怀玉都无语了,还以为世家出来的再蠢也懂得做表面功夫,没有想到竟然是个那么直白的蠢货。 不过到底是直白,还是看不起自己呢?王怀玉想应该两者都有吧。 在崔三看来,就是太子来了他也有傲气的理由,这个世界上同辈中身份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也就王家、卢家、谢家那几个嫡公子,其他人算得了什么?谁看到他不是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的,王怀玉一个破落户的女人,竟然敢这样对他! 崔钱生简直是满头大汗,既担心崔三惹怒了王怀玉,牵连自己,又担心崔三在这里不开心回去折腾他和商队。 但看着两人不对付的场面,心里又升起隐秘的窃喜。最好两人闹得更不好看,这样以后岭南的生意就还是自己的了。 “在座的各位回溯几万年,祖先都是猴子。就是怕有些忘了本,明明是猴子还想要当老虎。这猴子就是猴子,还得分个高低贵贱来,这才是好笑呢。”王怀玉嘲讽道。 说着,不待他再讲便下了逐客令,“崔少爷,不管您是什么官什么爷,不请自来就算了,但进了主人家还要骂主人家的,这不管从那里说都是没有理的吧?还是您觉得您就是比我们这些人都要高贵?” 世家的人皇室的人都见过了,但是就连皇帝也没有那么神经。当大家都在装模作样的时候,王怀玉自然愿意遵守规则,但是像崔三这样的,王怀玉知道自己只要退让了,那换来的绝对不是他的平等而待,反而是越来越轻视。 崔三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说,崔钱生听着也是目瞪口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崔三的身份确实是比他们要高贵,但大家祖先都是猴子,这个话听着怎么像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我郡主府庙小,请不来您这一尊大佛,秋香,送客吧。” 王怀玉冷声说道,秋香立即上前来伸手将人请出去。 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崔三真的是脸都气绿了,但偏偏他怕崔钱生过来抢了生意,自己急匆匆的赶过来,一个人也没有带,现在还真只能被人家扫地出门。 崔钱生夹在中间,可太知道崔三的小心眼了,赶紧出来打圆场,“我们三少爷不了解岭南的情况,您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崔三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恶狠狠地看着他道:“什么叫我不了解岭南的情况,不跟我一般见识?崔钱生看看你这卑躬屈膝的奴婢样子,哪里有一点我们崔家的风范?简直是丢我们崔家的脸,怪不得族长不让你继续干。” 崔钱生气了倒仰,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的不识好歹。王怀玉实在是不想跟这样的人废话,直接将人请了出去,转头看着崔钱生说:“你们家主让这样的来接管生意,确定是不是来结仇的?还是真的有个好出身就能继承一切了?要真是这样,我笃定你们崔家崩塌不过是这十年的事。” 崔钱生苦笑:“我们世家讲究血脉也讲究有能力者居上,崔三少爷的血脉是最为尊贵的,母亲是王家的嫡女,大舅舅是王家的下一任家主,他个人能力在太原时倒是挺不错的,和各个世家的公子相比也能排得上名号。正巧他已经及冠,家中长辈想要让他来岭南历练一下,把我手中的生意接管过去。但没有想到他出了太原府就是这样一番模样,确实是比较让人意外。” 王怀玉这下懂了,感情这是个来镀金的贵公子啊,瞧不起她这种草根泥腿子也不稀奇,但是看不清形势那就是大问题了。 “现在天下的局势,难道你们的家主没有和他这位宝贝儿子讲吗?” 现在虽然世家还是有影响力,但可不是那几百年前的只认识世家不认识皇帝的时代了,现在不管是大齐还是淮安王,都不是能容得下世家的人。更何况还有她在这边大坡世家的知识垄断,世家跌落顶峰是早晚的事情。她不信这些人精看不出来,但看出来了还这样干,不顺势而为,她就不能明白了。 崔钱生确实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家族中的人也知道,不然也不会在乱世的时候扶持那些叛军,不就是为了下一个皇帝出来的时候,他们世家还能稳坐钓鱼台吗?但是世人又不是傻子,他们世家已经延续那么久了,就算是王朝也到了该终结的时候。 崔钱生隐约可以猜测出来家族的打算,只是他是被放弃的那一部分。像崔三,就是家中铺路了,让他早早过来岭南接手生意。别看人人都说商人地位低,但是谁有商人过得好呢?尤其是当家族中有人当官的时候,那就是官商相护。崔家已经有了可以继承家主之位的崔大少爷,崔三少爷可不就是经商嘛。而且还有自己给铺好了路,崔钱生嘲讽的笑了笑。 王怀玉倒是对这种东西不熟悉,只是觉得崔家的反应有些不正常,竟然派了崔三这样的人过来,这不是和岭南结仇吗?以崔家的实力,不可能看不出来岭南是站在淮安府后的,除非他们不想让淮安王坐上王位。 想到这里,王怀玉略有诧异的看向崔钱生,崔钱生除了无奈便是无奈。他需要在崔家的庇护下生存,对于家族来说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轮不到他来做决定。 “岭南永远欢迎崔老板,如果崔夫人喜欢,不过带她和孩子们过来看看大海?我祖母在岭南也多活了好几年,可见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以崔老板的能力,我倒是想聘请您替我跑一下海外,和洋人争利。”王怀玉抛下橄榄枝。 现在的海外市场,基本被戴森的船队包揽,岭南这边能数得上号的只有一个陈莫忘,但是他也是独木难支。尤其是在南洋那边,不管是橡胶还是粮食,这么好的没有开发的地方,王怀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洋人占领。 崔钱生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没有想到王怀玉竟然对他如此看重。顺着她的话一想,崔钱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动了。 “此事还不能给郡主您明确的答复,不管如何我还是要回太原府一趟的,更何况我们家业都在太原,内子和孩儿亲朋好友皆在太原,一时难以割舍。”崔钱生有些感激又有些遗憾道。 王怀玉点头表示理解,“这个不着急,只是你在崔家的商行呆不下去的话,岭南的商行随时欢迎你。” 崔钱生越发觉得自己来岭南做生意,没有看不起这一位郡主,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崔三还不知道自己被撬了墙角,回去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跟着崔钱生的这些掌柜那是有苦也难言,对崔三的感官也更差了。 “我还不信,没有了他崔钱生我崔三在岭南就干不了事!她王怀玉还能让整个岭南不和我做生意了!”崔三不屑道。 这一次过来他最主要的就是要购买玉米和木薯种子,崔三也确实不是什么草包人物,他在打听到这些东西才能海外来的,官府严格管控后,就放弃和官府购买的念头,直接找到了留在岭南的西欧国公爵。 “公爵大人,听说你对我们大齐的文化很感兴趣,这是我们崔家工匠制作的玉镂镶嵌金丝宝玉玉如意,你看看如何?” 崔三带着自己小时候得来的玩意找到威尔逊,摆足了自己世家的派头,一眼就让威尔逊入了迷。 “哦,亲爱的客人,你的玉如意真的像是上帝的杰作,我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我们人能做得出来的东西。”威尔逊一脸惊艳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久久移不开视线。 良久,他再次抬头看向崔三,看着他身上华美的衣服,精致的玉佩,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族的风采,不由得深深着迷。 “远道而来的客人,你就像是上帝最宠爱的子民,真的是太好看了。” 第一次接受外国人的直白,崔三眼里满是得意,同时又有些不屑。 海外来的蛮夷都知道他的身份高贵,王怀玉这样村姑竟然敢给他脸色看。 “威尔逊公爵,您过奖了,这不过是我们的日常罢了了。如果你也喜欢,等我们成为了朋友,我可以带你体验一下。” 话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给威尔逊不好的感觉,但是看在手中玉如意的份上,威尔逊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第156章 “哦,那当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能拥有您这样的朋友,用你们的大齐话说,那是我的福气。不知道亲爱的朋友你远道而来岭南,是为什么呢?”最重要的是,不去拜见这里的领主,反而来找我整个外国人,是有什么企图? 威尔逊湛蓝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崔三,还没有见识过外国人直白表达情绪的崔三,有些不适应地挥挥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听说岭南有一支外面来的船队,历经风浪跨越大海,带来了海外的很多东西,特意过来长长见识的,不知道公爵大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们带来的东西,竟然真的如此神奇吗?”崔三不着痕迹道。丝毫没有提起自己在王怀玉哪里受到的不待见,更不要说来这里的意图。 这一番话让威尔逊知道他这是冲自己来的,虽然他在岭南住了好几年,但他的船队可没有停着,每年都来返西欧国和大齐,给他带来大量的财富。他留在大齐,一是被这里的文化所吸引,想要留在这里深入的学习,二是为了给船队打通商道。在他还没有定居在岭南的时候,他们每次来都拿不到最好的丝绸和茶叶,但是住在这里后,他可以在茶叶和丝绸刚出来的时候就和商人农人预定好,等待他商队到来收购了。这其中赚的利润,可不是一丁半点。 崔三不知道其中的利益,只觉得威尔逊果然是从蛮夷之地来的,哪怕穿上了大齐人的衣服,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对他的看法越发轻视。 “公爵大人,我的时间比较紧张,而且我们太原最好的布帛正好要出一批,作为朋友,我想你应该很感兴趣。”崔三诱惑道。 威尔逊眼里闪过精光,闻弦知雅意,“我们的商船还有大概三个月回来,不知道尊贵的朋友你有时间吗?” 三个月,崔三眉头紧皱,三个月都能把种子带回太原下种了。他虽然是有自己的傲气,看不起王怀玉,但基本的农时他还是清楚的,这要是耽误了可是太原一年的收成,还有他们崔氏的粮食。 “时间太长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威尔逊当即领悟到了他的着急,谄笑者试探道:“不知道您要什么东西?我在岭南住了许久,还有一些国人留在这边,往年的货物可能还有一些在,看有没有您需要的?” 有没有货物存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崔三要什么。 崔三可不管他是真的有还是假的有,很是满意他的态度,“我需要玉米和木薯,还有你们带来的土豆,不知道公爵大人你手里还有没有?” 威尔逊听到这几个东西的时候,立马就明白过来了,眼睛一转道:“这个我得去仓库给您看一下,联系一下我们的人才知道,您在给我三天的时间可以吗?” 崔三有些不悦,但是想到自己和王怀玉闹掰了,不得不点头应下。 事情谈妥,崔三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这洋人身上的味道难闻得很,简直是折磨。几乎是一出门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却不知道他们的样子被人收入眼底。 “哼,这个人一点都不好,没有和荣安郡主一样的尊重我们,不是值得结交的人。他想要岭南的粮食,荣安是不允许的,我一定要告诉她有个这样不怀好意的人才行!” 说干就干,崔三才一出门,威尔逊就立马叫助手把马牵出来,彻夜狂奔到苍梧。 还好苍梧离平河县不远,骑马一天一夜就能到了。王怀玉刚刚才睡下,听到有人来禀告说威尔逊过来了,而且好像还很急。 “那么晚过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快去把人请进来,还有准备一下餐饮和客房,让人休息好。”王怀玉一边穿上外袍往外走,一边和秋香说道。 这哪里用她叮嘱,知道有客人来,秋香就让下人做好了准备,“郡主放心吧,东西都备着呢,只要热一下打扫一下就好了。” 王怀玉点点头来到了客厅,威尔逊看到她便把昨日崔三和他说的话,一股脑到给了王怀玉。 “他想从你那里买进东西?”王怀玉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转眼就明白了为什么。 她轻轻的摸了摸指节思考了一会,灿然笑道:“既然他想要,那公爵大人就和他做这笔生意吧。东西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的,价格就按照市场价卖给你,至于你收他多少,那就看公爵大人您的本事了。” 现在玉米和木薯都种植了不少,绝大部分岭南百姓手里都有这两个东西,想要绝对的禁止流传是不可能的,只要对方出高价就一定能买到,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让他们那么轻易得逞,还扰乱岭南的市场呢? 这个钱不如自己挣了,还能坑对方一笔。至于给威尔逊的价格自定权,就当是回报他连夜赶来和自己说这个事。毕竟好朋友能想着你,你也要有来有往才能维持友谊不是? 闻言,威尔逊也是十分的惊喜,更加确定了自己交的这个朋友才是真的朋友。 看看荣安郡主的做法,不比那个什么崔公子好多了吗?有什么好事情都想着他,还好他把这个事情告诉荣安。 威尔逊由衷的希望王怀玉能够越来越好,毕竟这些年他确实得到了王怀玉的各种关照,在岭南过得风生水起。 威尔逊回去,当天就找到崔三,一脸神秘的告诉他:“三少爷,您想要的东西,我给你找到了,不知道你要多少,需要我们帮你用船运到那里?这个价格又是怎么算呢?” 威尔逊一脸商人模样,眼睛都掉进钱眼里了,崔三厌恶他这种市侩没骨气的样子,甚至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我们有自己的商队和商船,你给我把东西送到码头就好。至于价格,我用比市场上高两层的价格和你买怎么样。” 说是商量,却是带着傲慢的笃定,像是施舍一样的语气。 威尔逊听的不舒服,但是在钱的面子上他可以原谅他的不礼貌。 “不,不,不!尊贵的朋友,你是不知道这一批货我们用了多大的代价才拿到。现在对他们管的很严,大批量购买都是要有官府的条子才可以的,而且像我们这些外国人,你是知道的非常不受欢迎。所以我们拿的价钱就比市场价高了两成,我必须要比市场多四成的价钱才可以卖给你。” “什么!多四成的价钱?你这是在把我当冤大头宰吗?”崔三听到这个价钱变了脸色。 然而威尔逊咬死了不松口,不断的诉说他们要拿到一大批玉米种子是多么的困难,岭南对他们管控有多严。最后还是一句杀手锏,让崔三无话可说。 “如果尊贵的客人您觉得昂贵,可以到别的商人那里去购买。但我相信绝对没有人能拿得到和我一样多的种子给您。” 崔三脸色阴沉,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这三天的时间,他并不是只寄希望于威尔逊,但是他跑遍了岭南大大小小的商行,找了许多相熟的商人。虽然有些人看在崔氏的面子上愿意给他找,但就像威尔逊说的那样,他们找来的东西都是三瓜两枣,远远达不到他想要的数量。 “你能给我提供多少?”崔三几乎是咬着牙齿问道。 威尔逊笑眯眯的伸出五根手指头,“我最少能给您提供五千斤的玉米,五千斤的木薯和土豆。” 这个数量几乎是岭南最大的批量了,比较现在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百姓除了日常要吃用的,经过小半年的时间,大多数百姓留有余粮的,现在也吃得差不多了。 崔三听着比其他人多了近十倍的种子,不得不承认威尔逊确实比自己想象的厉害,怪不得敢要这个价钱。 “三成,不能再多了。”崔三还试图砍价,然而威尔逊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是抱歉,这个价格已经很优惠了,您知道的,现在整个大齐的人都在求这个种子,除了岭南只有海那边的大陆有,都来回一次最少要两年,我们能在岭南给你找到那么多,真的是花了很大代价的。” “如果您不需要,我相信哪怕我再往上加价,也有很多人抢着要。但是您是我的朋友,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只需要一些打点的银钱而已,一点也不赚您的。” 这和崔三打听到的一样,知道价格不可能再降了,还是很不愉快,但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捏着鼻子买下这一批种子。 好在威尔逊不是奸商,拿的种子确实是好种子,只有正常耕种就能有收获。但是崔三的待遇和其他使者相比起来,那可就天差地别了。 石三白等人进入岭南逛了没有多久,被官府的人请到了县衙去,他们的来意后就被当做官方接待了。不但带他们参观了岭南的商行书院,还带他们去了心心念念的玉米地,木薯地。 驻村的衙役指着已经结穗的玉米和他们介绍玉米的种植方法,告诉他们这个时候要怎么做,平时需要注意些什么,等到什么样的程度就可以采摘玉米,又怎么样保存等等相关问题。 使者们没有想到岭南竟然如此大方,不但没有防止他们还手把手的教他们怎么做。见惯了有什么都藏着掖着的使者很是不自然,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敬佩。 “怪不得人家岭南十年就发展的那么好呢,这个大方敞亮的模样,要是我也乐意来这里。人和我分享了那么多东西,我肯定也乐意和大家说。要是所有人都这样,何愁世人不通礼仪呢?”蜀郡来的使者感慨道。 他们蜀郡因为地理原因一直都很闭塞,他觉得岭南的样子很值得他们学习。回去了他一定要给郡守上书才可以! 这一趟他们真的见识了很多,但重心还是放在了粮食上。现在各地人口凋零,想要恢复人口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岭南的这些玉米,木薯可谓是解了燃眉之急。 还好往年收购粮税的时候,水稻和玉米都各占了一半,至于木薯种子,现在也快到了成熟的时候。再等上一两个月就能砍了,让他们带回去明年种植。 相比于给崔三的价格,王怀玉给各地使者的价格就实在多了,堪堪和市场价持平,也就是赚了一点点本钱。 没有想到王怀玉竟然如此厚道,各地使者对他的印象更好了,回去大多夸赞了她。 “岭南的这一位郡主是位人杰,若是当官便是封侯拜相也能成。”至于当皇帝没有人敢想。蜀郡的使者如此夸赞道。 李太守听着他的话,升起了不小的好奇心,“岭南那片荒芜的地方,韦家在经营的时候就经常和我抱怨,刁民难以管控,土地贫瘠长不出粮食。怎的,这回你去竟是如此大的改变了?” “确实是,属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岭南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说我们蜀郡比不上,便是江南和京都也不过如此。那里的百姓人人穿丝绸,吃干饭,用铁农具,家家户户都买得起耕牛,县与县之间竟然是用水泥铺路。是豪横富有的府城,大人可曾见过?” 李太守还是不相信,只当他是夸张。 “好啦,这世上如果真有如此富裕的地方,大概是神仙住的了,岭南那个地无一尺平的地方怎么办。”李太守摆摆手转而问道:“这次去你可把那个什么玉米带了回来?” “带回来了,不止带回来了,就连玉米的种植方法怎么管理,岭南的衙役也一一告诉我们。还给我们写了一份种植说明。”使者岭南每个百姓都有的玉米种植小册子递给他。 李太守看着册子上事无巨细的种植经验和方法,不禁有些入迷。等他反应过来则是有些震惊,“岭南人竟然如此舍得,把这样的好东西都给我们。” 使者也是点头赞同,“是的,他们非常大方,还和我说,如果我们种植遇到什么难题,可以第一时间去岭南,他们派专家来给我们解决。” “专家?这是何意?” “就是专门种植研究玉米的人家,岭南开办了很多书院,还有一所大学,让普通老百姓也能够读书识字,还能通过考试考取衙役当官,或者是到天工大学去做研究。听说这个大学非常厉害,很多新鲜的东西都是从里面出来的。”实则指了指旁边的罐头,橡胶圈等等介绍道。 李太守看得稀奇,不过也只是看个新鲜,转头还是把它放到了库房。有玉米和木薯珍之又重的让有经验的农人去种植。 其他各地的使者也是,拿到种子的第二天纷纷启程赶回家乡,想要赶在春耕之前到达,让玉米赶上第二年的种植。 上天还是有好生之德,经历了几年的旱灾,涝灾和人祸,终于迎来了风调雨顺的日子。 最先种植玉米的淮安府在今年迎来了第一次丰收,当农人们掰出一个个手臂粗细的玉米棒,在地头就称起重来。 “一千斤,一千斤。这个玉米竟然真的能亩产千斤!” “老天爷呀!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感谢你把玉米恩赐给我们,我们能够活下去了。” “我的老天爷呀!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才给我们啊,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再等等。等等现在就能吃饱肚子了呜呜呜。” 田间地头是百姓们的欢呼声,哭叫声,激动声,过来巡查秋收的淮安王听着都为之动容,在看属官称重的玉米,一向严肃的脸上也笑得跟农民一样欢快。 “这个玉米果然是好东西,在这样的地里都能亩产千斤,而且浇水施肥也不需要像麦子那样呵护,实在是个皮实好养,产量又高的好作物。但是神物啊!”淮安王感慨。 梁少和也很高兴,不过让他更高兴的还是木薯的产量,前三天他去了地里看了今年丰收的木薯,竟然比玉米还要多上几百斤,只是王怀玉告诫过他,木薯不能当做主粮来使用,大家对他的重视才没有玉米那么重。但一样让百姓很兴奋。 “孩儿恭喜父王得此神物,想来要不到三五年,我们淮安府的人口可以再翻一倍,三五年的休养生息定能创造一个盛世。”梁少和是奉承也是真心的认为。 “粮食高产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还要看上位者如何做。我们是经历过苦难的,知道没有粮食期有多痛苦,所以日后不管是你我为帝,还是子子孙孙,都绝对不能严苛杂税,让百姓活不下去!”淮安王严肃道。 “是!孩儿谨遵父王教诲。”梁少和也坚定的回答。 淮安府种植玉米木薯的时间是除了岭南外最早的府城,而且王华玉给的种子也是其他府城的几倍,几乎两年的时间,淮安府就实现了自给自足,第三年的时候就能够让百姓吃饱,并且上交一定的税粮。 其他府城还在慢慢发展的时候,淮安王府以惊人的速度,休养生息,练兵囤粮。终于在王怀玉三十岁的那一年,再一次动兵。 第157章 战争来得猝不及防,但又好像在预料之中,所以人都知道当下的稳定只是暂时的,只要天下一天还没有统一,就还会有纷争。现在再一次掀起了战火,反倒给人一种果然如此,快要结束了的痛快感。 这一次不同以往的钝刀子割肉,而是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席卷了大齐各地,以淮安王为主的这一支,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打下了西部和北部十二个府城。 如果说这些地方,都是中原地区和江南地区看不上的蛮夷之地,当淮安府兵临太原府的时候,崔家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果然是狼子野心,这样草莽出身的人要是坐上了皇位,还会有我们这些世家的活路?听说淮安府已经在搞什么书院,把那几个眼皮子浅的人都叫去教学了,还各地用各种方法去收集书籍,假以时日,这天下还有我们世家的位置?” 崔家家主终于看到了淮安王的獠牙,看到他远远不止当皇帝如此简单的野心,他这是还没有当上皇帝呢,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他们世家了,等他当上了皇帝,那还了得! “通知卢家那些人,淮安王的情况告诉他们,名其中厉害。他们在和我们角力不愿意合作的话,就让淮安王把我们逐个击破,摧毁世家的传承吧。” 崔氏家主把事情讲的严重,底下人也不由得战战兢兢,被一直培养着的世家嫡子理解他的担忧,给各个姻亲世家都递去信。 顶尖的世家都看得明白,知识的下沉就是在断他们世家的传承,这千百年来他们能掌握话语权,就是因为知识的垄断,不见大齐建朝时建国皇帝就想要打压世家,并且后面几个皇帝也是这样干的。要不是他们是家底蕴深厚,各种礼仪文化上皇帝都要求着他们,哪怕是当官也要他们世家出手。这大齐还真不一定是谁说了算。 但就是这样,大齐的皇帝也在多年的努力下,撕开了世家的一个口子,藏书阁里面藏着的几万册书籍就是最好的证明,更不要说现在那些小官吏不也都是从世家流出来的吗? 崔家开始惶恐,卢家也不遑多让,他们有一个嫡女嫁给了淮安王世子,原本是可以借着这一门姻亲高枕无忧的,但谁能想到这一位嫡女竟然就是带头撬世家墙角的人? 卢婷婷几乎是以世家割裂,才有在梁少和身边打拼的机会,也正是知道他的付出和决心,梁少和才敢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他们是相互信任又相互防备的,有感情更多的还是利益纠葛。 卢婷婷看着手下承送上来的文书,有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上面写着浓浓的传统是父母的威胁和高高在上,明明是在求着她办事情,却像是一副恩赐的模样。 还有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姐妹们,如今也来攀了关系,真是只能说权势比人不得不低头啊。 “去发个帖子,五月一日我将在清河夜设宴,这些递了文书过来的都邀请,名头嘛,就定为赏析名家典著好了,让他们各带一本家中稀有的古籍来,大家一起交谈一下想法。” 卢婷婷为自己想到的这个绝妙的点子鼓掌,个名头能把这些人聚起来,符合他们想要见自己的要求,又能让她知道这些人手里有什么书,然后再安排过目不忘的人在一旁看着,回头把书默写下来,便是没有成本就获得一批典籍。 这场宴席远在岭南的王怀玉都听到了,卢婷婷无耻的名声更是传播广泛。 听到她的这一个杰作,王怀玉都不由得鼓掌:“我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花了那么多真金白银才买回来那么点东西,还比不上人家开了一场宴会。实在是失策,失策。” 林清风白了她一眼道:“好像你宴请了他们就会来一样,别忘了人家卢婷婷是卢家嫡女,大齐的四大四家之一,现在又跟在炙手可热的淮安王世子身边。我们几个都是人家瞧不上的泥腿子,贴子送到门房估计都被仆人拿去当柴火烧了,还想要请他们来参加我们开办的宴席?” 十年前王怀玉哪里敢想这样的事?别人能够邀请她,她都得感恩戴德的去赴宴,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果她递了帖子,她不相信有人敢不来。 想着之前使者来岭南求种子的事情,她便觉得她也可以学一学卢婷婷,实在不行,让他们拿点书来做敲门砖,换种子也可以吧? 想到这里王怀玉便去做,让人印了一大沓巴掌大小的广告,凡是出岭南关的商人都被塞了一沓,然后告诉他们,让他们帮忙发给各个地方的人。也不拘是平民百姓还是世家大族,只要发出去了就好。 广告上就写着岭南拥有玉米,木薯这一些高产作物,可以书籍过来兑换。如果离得比较远的想要兑换其他商品的,也可以到惠民书肆或者是优选海货这几个店铺,只要拿出来书就能对应相应价值的东西。 除非是春宫图这些不健康的书籍,王怀玉也不管是不是他们已经拥有的,只要上面有文字的都可以拿来换。 这可把一些百姓乐坏,他们当然没有什么书,但是经过这些年的战乱,那些小世家掏的掏,忘的忘,不少人还真捡到了写有文字的东西。更何况前几年洪涝推翻了不少墓穴,里面冲出来的东西,除了金银财宝,还有一些是带有文字的竹简。 眼里只看着钱的百姓,这下知道带有文字的东西那么值钱,都非常懊悔当时自己为什么不捡一点? 而各个书店和商铺的掌柜收到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竹简,都有些震撼,这样离谱的方式竟然真的能换得到,看似不起眼的平头老百姓也有这样好的东西。 能够做店铺掌柜的都认识字,他们发现上面甚至有春秋注释,周朝礼仪这样重要的东西。一刻也不敢耽搁,稍微的清洗保存好,便快马加鞭的送到岭南去。 天工大学也进入了最忙碌的时候,谁叫他们的研究渐入佳境,各种实验结果都到了关键的时刻,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造福百姓的东西也更多。 “这才不到三年的时间,化工院那边竟然研究出了细菌?还找到了可以让伤口消炎的东西!”王怀玉相当的震惊。 酒精和消炎药当然是医学界的一大利器,尤其是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能够做好消毒消炎工作,就可以减少一半以上的死亡率。但以大齐的医学水平来说,他们能用到烈酒和一些名贵的药材达到这个目的,已经是很先进了。 王怀玉不是没有想过让他们炼制,尤其是提炼酒精,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但前些年因为粮食不足,她不敢轻易提起。后面则是因为不想自己过多的干预他们的工作。 如果自己把什么东西都提出来拿出来了,那很可能会扼杀他们的想法,这是不利于他们科学思维的形成。她要做的是引导,让他们掌握实验的步骤和概念,然后在自己的实践中慢慢的去发掘新东西。 虽然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很有可能不新鲜,但不管对大齐还是天工学院的先生学子,都是跨越式的进步。 “这个东西是谁想出来的?制作的方法怎么样?成本高不高,效果好不好?”王怀玉一连串的问题,将汇报的人问的有些慌了。 不过来之前,他已经把想要说的都准备好了,连忙翻着自己的稿子回答:“是化工院的院长带着学生们制作出来,听说是想制作高浓度的烈酒给海军那边用,因为海军最近出海,遇到了浪人受伤比较严重。所以送来医学院这边治疗了。” “这里没有高浓度烈酒给将士治疗,是葛院长带着学子熬蒸出来的,因为用着比较急,所以是从外面买回来再经过蒸馏的,也就是这次阴差阳错才让大家发现,流过后的烈酒比原来还要好用,只要涂抹过的将士基本上不会出现化脓现象。” “书院里的人一开始以为是巧合,但后面又做了几次实验之后,才发现蒸馏过的酒比原来的浓度要高,虽然不适合人饮用,但非常适合用来消毒外伤。” 王怀玉点点头,“这是一个好东西,非常不错,能够挽救许多人的性命。” 按照她给天工大学的规定,发明了酒精的人是能够拿到一千两的奖励,并且在东西投产之后能获得三十分之一的股份,也就是说一旦酒精投入使用后,只要是官府出面去制作的,盈利了就要分三十分之一的利润给她。 汇报的人脸上喜气洋洋,因为他就是化工院的人。自己学院是第一个取得这一奖项的人,简直就是脸上有光,走路都带风。 “群主,您有没有空去学院看一看?我们在学院里弄了一个蒸馏室,要是县衙的人想要过来学,我们可以手把手的教。就是这些设备他们不能带走,等他们学完之后,我们要接着做别的实验。” 第158章 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呢,王怀玉非常乐意去给这些有后成就出来的学院颁奖,给他们鼓励鼓励。从金钱和精神上满足科研人员。 带着王怀玉回大学,化工院的走路都是仰着头的,在听说王怀玉不但给了他们股份,还给他们加餐了从钦防县运来的第一批鲍鱼,其他院的人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过农学院的人不在意,因为他们在研究出杂交水稻的时候也一样受到了这样的待遇,甚至当时最好的一批茶叶、丝绸,罐头这些东西连着供应一个月,那时候他们可比化工院的人风光多了。 农学上的一次实验最少要半年的时间,想要出成就真的是以年来计算的。但每一次的进步,都会给无数百姓带来新的希望,所以哪怕他们的成果不多,待遇也没有降低。而实际上,自从他们研究出了杂交水稻,每年稻种的分成就比学院发的俸禄要多不少,在书院里继续做研究,是他们自己的理想而已。 此时的天工大学和刚开学的时候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当初连夫子带学生不过五百人,现在却已经有了三千学子,四百多个夫子,除了原来的五大科目还另外增设了法学科,而不管什么科目,他们除了日常的学习实验外,最重要的就是到外面去实习增加经验。这就让原本处于县城边边的天工大学热闹了起来。 陈三强是从山里出来的,这一次过来是因为他家孩子长了大脖子病,以前他们村的人得了这个病就只能等死,但是现在他听了驻村衙役得话,说在平河县每逢初一初五、十一十五这样的日子,天工大学医学院的先生和学子就会在大学门口摆摊义诊,生病的人都可以免费去看,要是疑难杂症难以治好的,还能进入大学里让各个厉害的大夫给他们会诊。 家里就这一个孩子,陈三强想了想还是咬牙把家里种了几年的三七拔了,带着孩子来试一试。 陈三强来得很早,天不亮就带着孩子过来排队了,早饭都是从旁边的小摊贩里讨价还价买的,此时天都没有亮,但每个摊子面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望着几十米的长龙,陈三强有些安心。能有那么多人都来排队看病的,大夫的医术应该很好吧?大宝的病肯定能看好。 旁边一个老太太看着他抱了个孩子站得腿麻了也不送一下,很是心疼地道:“小伙子,你是带孩子来看病的吧?天工大学的大夫医术都很好,来排队看病的人多着咧,看这个队伍怕是要到队伍才可以,你抱着孩子不方便,先坐一会吧。” 说着,从自己身下抽出一张小马扎。 陈三强这才后知后觉,许多人竟然是有备而来的,不单是凳子准备好了,甚至还打着伞拿着水壶过来,一看就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不不,您老人家不方便,怎么能用您的凳子呢,还是您坐着吧。”陈三强感激不已但也连忙拒绝。 自己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对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真要拿了她凳子坐,那自己成什么人了。 “嗨,你不是平河县的人吧?这有什么好客气的,那么远过来肯定是要把孩子看好了回去的,你这排队是一刻也不能离开的,现在还好,等一会可就不一定了。咱俩轮流着坐,谁也不难受。一会我要是去行个方便了,你就帮看着占一下位置可行?” 老太太说到这份上,陈三强便不好意思的把孩子放上去了,“孩子坐着吧,我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就坐地上就行。” 说着他看了一眼干净的水泥地,“这地板比我家里还干净咧。” “那是,天工大学不知道花了郡主多少钱咧,你都不知道我们岭南赚了那么多钱,那些厂子啊书院的,还有我们茶园的茶叶,这些钱除了交税可都是转给自己的,郡主那是一分钱都没有拿,全都拿来建设我们岭南了。你都不晓得,现在外地来的商人,都说我们岭南的路是最好的,百姓生活也是最好的,把外面的人羡慕得不行呢。”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说道。 陈三强听着这些没有听过的小道消息,很是震惊,就连坐在凳子上的陈大宝也睁着懵懂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太。这可把老太太的倾诉欲给勾起来了,以往她说的时候,身边的儿孙邻居都知道这些事,说起来还嫌弃她啰嗦,现在难得有个人那么捧场,她聊得那叫一个激扬,让陈三强这个没有怎么出过村的汉子,都对王怀玉对平河县的发展了如指掌了。 说话间队伍缓慢移动,大约到了下午的时候终于排到了陈三强。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孩子抱在怀里,坐在看诊的椅子上,小心翼翼的掀开围在孩子脖子上的围巾。 第一次出来问诊的郑天乐还没有来得及询问,看到孩子脖子上粗大的肉块楞了一下,就是这个反应却让陈三强又一次失望。 “大夫,我孩子这个病是不是不能治了?” 最是坚强的男人,这个时候也是哽咽着开口。 郑天乐立即反应过来,轻声安慰道:“不是的,孩子的这个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身体里少了一些需要的东西,把这个东西补起来孩子就能好了,没有不能治。” 郑天乐今年才二十八,比陈三强年轻许多,在大家看来还是医术不成熟的时候,但他一说话就莫名的让陈三强觉得靠谱。 “大夫你是说,我家娃娃是东西吃得不对才这样的?可是我们村里好多人都这样。”陈三强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恐惧和悲伤。 “是的,这个就是普通的病,只要吃海里面的一个海菜就能治疗了。”郑天乐肯定道。 要说起来,这个大脖子病一开始是西北很多地方有,死了不少人,甚至有妖言惑众说是那些地方得罪了神仙才被降下惩罚的。可是太医们经过治疗后才发现,这只是当地的水土不好,只需要吃海里面来的盐和一种海菜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病郑天乐还是在先生们授课的时候听到过,说人体是需要很多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才能维持运转,如果缺少了其中的某一样就会生病,大脖子病就是其中一种。 岭南因为靠海的原因,这个病很稀少,但没有想到自己今日居然看到了,这才能郑天乐感到意外。 而且听这个患者的意思,除了他的孩子还有其他患病的人。 “你是从那里来的?你们村里的病人多不多?”郑天乐一边问着,一边在做纪录,像这样有特殊情况的,他们都是要记录在案然后和县衙汇报的,这样才方便给这个村进行排查找出病因和治疗。 “我们是大化县红坡村的,”陈三强弱弱回答,有些惶恐地问道:“大夫,是我们那里被诅咒了要搬走才可以嘛?” 郑天乐很是无奈,都说了是身体缺乏部分营养的问题,哪里是什么诅咒。但要是说那个地方不适合生活也没有错,只不过那么多他们都不搬出来,肯定是没有更合适的地方,现在只要买上一点海菜就能解决的事情,郑天乐也不想让他们大动干戈。 好的大夫不但要懂得看病开药,还要能替百姓省钱医治心里。 郑天乐无疑是个好大夫,他看着对方的衣着就是和住址,就是知道家庭不富裕。 “不是,还可以住的,只是你们村有这个病情的话,就要和村里面的人讲,让他们多买点我们岭南自己产的官盐还有海带来吃,这样有大脖子病的可以慢慢恢复,没有的以后也大概率不会有了。” 陈三强有些楞楞的,没有想到困扰他们村那么久的难题,竟然这么简单就被解决了。 “你先去优选海货的铺子里买一点试试吧,不到三个月就能看出效果了,三个月要是还没有好,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复诊。”郑天乐看他不动,还以为他不知道去哪里买海带,便给对方指了路。 陈三强抱着孩子忍不住的当场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 “恩人,等孩子好了我再带他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哎哎,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郑天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 来这里看病的人多是穷苦百姓,很多都是从岭南各个县坐了车过来的,而那些他们以为只能等死的病,在这里看完后才发现只是小问题。 哪怕天工大学的义诊只是诊断开药方让他们自己去抓药,也救了不少人。因为岭南现在的药材经过多年种植,已经能让部分老百姓看得起病,吃得起药了。 他们拿着一整块开的药方自己去抓药,有钱的就多吃几次,没钱的也有没钱的用法,开药的大夫会根据他们住的地方,把当地能找到的药材开进去,可以让他们在买不起药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去挖。 “真的生活在了好时候啊,以前得了病就只能等死,生怕拖累了一家人。现在只要有十几文钱坐车出去看病,就死不了。唉,这样好的日子,我可要多活几天。”和陈三强一起排队看病的老太太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现在吃的也好。我这把老骨头多活几年享福才行。”一旁的老头也点头附和。 开放义诊,既可以有利于百姓看病,也有利于学医的学子积累经验。那些有疑难杂症短期治不好的,则会进入医学院让众多大夫一起会诊治疗。 张海就被收进去的一个患者,他知道自己能让最好的大夫看的时候,真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第159章 “你这个病已经是深入骨髓了,这么多年,想要彻底治好很难。”章小太医看着张海断过又错位长回去的腿,禁不住的摇了摇头。 其他大夫也上手摸了摸,从大腿骨到小腿,把张海腿骨的情况全都摸出来,才用针灸试各个部位的反应,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你这个要是一开始就来治疗,三个月的时候就能恢复如初,现在这样的,需要打断了再重新接骨,需要的时间长,难度也高。在场的只有两位大夫能勉强试一试。而且后面恢复我们也不敢给保证完好如初,你还要试一下嘛?” 张海今年才二十三岁,这个腿是他十八岁上山采药的时候摔断的,当时家里穷,只能拿点常见的草药随便敷一下,哪里有钱去看大夫?更何况他们县里的大夫也没有这个本事,就这样拖下来让他成了一个瘸子,原本在是十里八乡的俊小伙,现在也成了大家嫌弃的对象。 想着家里唉声叹气的妻子,还是自己断了腿什么也干不了的无力感,张海迫不及待的点头道:“治,治,只要能让我好起来,多久都没关系。不要求和之前一样,只要能让我走路不用拐杖就行。” 张海知道自己的腿已经废了,来这里之前他都不抱有任何希望,现在大夫们说还能治疗,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哪里还会奢求那么多? “既然这个样子,那你就办理一下住院吧。这两个月你先在书院这边待着,我们准备准备找时间给你动手术。等手术过后观察一段时间,差不多就能回去了养着了。这个时间大概三个月左右,不过回去后也不能干重活。”章太医叮嘱道。 转头和旁边的医学生交代:“他最近的饮食注意一下,让他多吃点好的,养养肉,一天三次过来给他针灸和推拿,把骨头和坏死的肉推一推,最好记录。” 这是难得的实践机会,旁边跟着的学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张海,点头大声回道:“放心吧,老师,我肯定好好看着的。” 张海没有想到自己过来看病不但不要钱,在这里吃喝拉撒居然也不用钱。但就是这样子的占便宜,让他觉得浑身不舒坦,总是在自己闲着的时候,给书院里扫扫地、修修桌椅啥的。但每次都被看着他的医学生骂得半死。 “张海,你的腿还想不想好了,叫你不要干这些事,万一把腿伤加深了怎么办?院里有我们扫呢,轮不到你来给我们干活。” 学子气呼呼的声音让张海心中一颤,转头嘿嘿地笑着:“就走就走,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干,看着院子脏了扫一扫吗,之前在家里还能下地了,那就那么金贵了。” 张海还是不适应被当做国宝一样呵护的生活,哪怕是在养伤,也不觉得自己能啥也不干,这样的日子闲是闲可就是让人太不安心了。 学子白了他一眼,就走就走,每次都这样说,第二天还不是一样干,说什么都不听。最讨厌这种不听医嘱的病人了。 “你的情况已经摸清楚了,先生们那边给你制定了方案,三天后准备手术。”学子通知道。 “唉,唉,好,三天后啊?我知道了。”张海有些忐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心里有着期待又带有害怕。 看出了他的不安,学子放轻了声音安慰道:“放心吧,我们大夫都是最好的大夫,给你的治疗方案都不知道讨论过多少次了,修改了又修改,我还没有见过除了我们医学院,那里还有这样好这样多的大夫一起帮忙看病的。你这个腿肯定能治好的。” 学生不过是比张海小一岁,但看着却像是两辈人,因为学生身上带着的天真气息好像有钱人家养出来的,不明白张海的痛苦。 不过张海依旧很感激他,感激天工大学,哪怕治不好腿他也知道大夫们尽力了,只是他自己运气不好而已。说不定他的腿真的能治好呢?要是治好了,以后他就每年都熏腊肠送给天工大学的师生!张海暗暗发誓道。 就在他忐忑的时候,专门建造的会诊室里,各位大夫也在激烈的商讨着。 “这个把腿划开了再打碎重新接骨不是不行,但是人体那么多筋脉,我们万一把它给划断可怎么接回来?更不要说这血要是止不住人也是要没的!”一个老大夫催着胡子不理解道。 “这倒是不难,人体经脉我们那个不熟悉?只要慢一点就能避开那些地方。至于流血这个问题,陈大夫家不是有祖传的止血针吗?这个用上能管三个时辰呢,足够我们做手术的了。我比较担心的倒是患者能不能忍受这个疼痛?毕竟是活生生的把肉给割开,再把腿打断。跟活着受刑有什么区别?” “这人要是忍不住疼肯定会挣扎,万一把骨头给折腾歪了,或者是把我们手里的刀给碰一下,那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毕竟他们有止血针,可没有止疼针,这人的身上没有哪个穴位是可以止痛的。或者说有,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听说化学院那边倒是做出了一个和麻沸散很像的东西。你们叫人去打探打探,要是真有这个东西咱们这次也能用上了。”消息灵通的一位大夫说道。 “麻沸散?这可不是化学院那边发现的。前段时间军营那边说动手术的时候太疼了,叫我们给想想办法,后面就有人想起了古书上华佗制作的麻沸散,虽然这东西已经失传了很久,但我们找了一些古籍后发现,它主要是用曼陀罗制作的。我们就去找了一点回来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一位姓杨的大夫说道。 这位大夫平时不声不响的,医术也不是特别发达。突然间就说自己弄了古籍上的麻沸散,实在是让人惊讶。 “杨大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都没有过消息的?反倒是化工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弄出了麻药?”有大夫不解道。 “说是化工院那边弄出的也没错,我主要是从书里面找到,听说要用什么萃取的方式才能找出曼陀罗里面的成分,这个东西我不熟悉嘛,就找到化工院的人帮忙。所以那边就把东西弄出来了。”杨大夫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事儿,没事儿,既然有了麻沸散,那我们这场手术成功率就更大一些了。这要是真的能做成功,以后人们身上再有任何问题也都可以尝试着去做。”章太医感慨道。 虽然大齐在好几百年前就有了开颅、手术的传说,但不知道是传承的丢失还是什么情况,都只能在典籍中看到只言片语,现实没有任何一个人做过。 这一次他们给张海的腿做的手术成功了,那就证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日后再遇到患者,不管是手脚还是心肝脾胃脏,甚至是脑袋遇到了问题,都可以尝试用手术的方式来治疗。 这一些大夫是不擅长做手术的,真正擅长做手术的人一般在战场,那些军医才是能面无表情的开膛破肚,但限于条件和环境,他们的手术也仅仅是保住人们的生命,而不是还他们一个健康的身体。 而天工大学需要做的就是在保住人们生命的同时,还要还他们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是新的挑战,也是新的突破。张杨几人知道自己的责任与使命。 他们为自己能走在这样一个伟大事业的道路上而感到自豪。 会议室里的讨论越发激烈,解决了一个个问题,等确定了最好的治疗方案给张海。 躺在干净的病床上,张海只是喝了一副药,就感觉到了昏昏欲睡。再一次醒来只看到自己原来歪折的右腿,在已经变得笔直,被白色的纱布一层层的裹了起来。 “我的腿这是好了?”他颤抖着上面问道。 旁边依旧守着他的学子摸了摸额头的虚汗,这还是他们制作出来的麻沸散第一次用在人身上,没有想到效果那么好。 张海不但在手术中昏睡了过去,感觉不到疼痛。手术后五个小时了才慢慢的清醒。他在旁边做着记录,都担心他再醒不过来就要去叫人了。 “你终于醒了,”学生松了一口气回答他“你的腿已经接好了,但还没有长好。需要再养一个月才能下地,一年之内不能够干任何重活。你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好好的养上三五年以后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还能和正常人一样?”张海不可置信的问道。 “可以,只要你好好养着就行了。” 张海比捡到钱还高兴,没有想到自己还有站起来的一天,比他更高兴的,自然是医学院的师生。 “张海的案例证明我们的手术是成功的,可以在别的患者上推广使用。我记得有一个妇人肚子很大?怀疑里面是长了虫子是吧?” 岭南特有钉螺病,只要是喝了生水吃过生食就有可能有这个病,这个病让人像十月怀胎一样大肚子,但肚子里面装的不是孩子而是虫子。 这个病一直没有办法根治,得了这个病的人也只能慢慢等死。现在这些大夫则是想到了开膛破肚,把里面的虫子拿出来,这样就还有可能还患者一条命。 “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再怎么样也总比现在要好。”试一下还有活路,不试一下就只能等死。是人都知道要怎么选。 也正如大夫们所说,让他们把招聘钉螺病患者免费治疗的公告发出去后,全岭南各地的患者都纷纷往天工大学来。 第160章 “哎,你们听说了吗?岭南现在有一种怡术可以让人开膛破肚还活下来。但凡是你肚子里面长了什么不好的都可以给你拿出来。” “是呀是呀,我也听说了。岭南那边现在发达的很,让人吃了就不会疼的药,听说传说中的华佗的麻沸散都被他们给弄出来了。” 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除了刚需的粮食,人们最关心的就是看病,现在好了,岭南两样都有了。外面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 岭南欣欣向荣,大齐的其他地方也在淮安王的攻势下逐渐统一,唯有一些世家仗着底蕴和淮安王进行拉扯谈判。 他们知道大势已去,这天下还是梁家人的天下,而新的皇帝还是和之前的一脉相承,对他们世家不怀好意,但想要争取利益的人是不会放手的。 “就算现在淮安府已经开始学岭南那个地方搞什么州学,县学,大肆兴办书院。但识文断字真就那么好学?更别谈还要治理一方,执掌大权了。这些泥腿子总是异想天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能力,有没有那个命!”卢家家主不屑一顾,转头就道:“只要我们世家联合起来,他们怕是连本《论文》都读不明白,还怕他们联合起来取代我们?” 现在能认得字的几乎是世家子,只要世家站在一块,还怕他们所谓的书院不成?这是部分世家的想法。 但经过这些年的博弈,王家和崔家已经看出了世家和皇权的更迭,总有一天皇权会彻底取代他们,而这一天不会远。 怎么样才能在这样的形势下保全自己,不是要抗争,而是顺势而为,这才是世家的智慧。 “我们世家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哪怕现在开了和岭南一天的所谓科举制,也是需要招收学子去考试的,而我们世家子弟从五岁就开始启蒙,有家族私塾,名家大儒教导,难道连个才几年学的泥腿子都不如?” “这世间的藏书,哪怕是皇宫、淮安王也不如我们世家多,各类名家经典更不用说,我们的条件远远优于所谓的书院。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岭南还是淮安府那边,都没有说不允许我们世家参加所谓的科举,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顺势而为参与其中呢?”王家家主自信道。 以他们王家千年的传承,难道还考不过那些才认得几个字的平民吗?要真是那样他也就认了。但他对王家的教育有着绝对的自信。 而且这个是通过他们的能力光明正大的获得官职,便是皇帝也不能把再对他们有任何意见。 权势还是他们的,甚至还能培养更多属于世家派别的贫民子弟,这何乐而不为呢? 在所有人都当世家和科举是对立的时候,王家悄然转变的想法,最直接就是他们派出来王家嫡女前往岭南,打着使者的名义,跟在王怀玉身边学习。 “荣安郡主,我是王家的王琅,家主特意让我奉上黄金万两,藏书三百册,求一个在郡主身边学习的机会。”十八岁的小姑娘,梳着精致的发型,穿着华丽的衣裙,毕恭毕敬的将手中书册高举过头,跪在王怀玉面前。 “王姑娘快快请起,为何要做这样的姿态?远道而来是客,更何况是王姑娘这样的贵客。”王怀玉还没有来得及就看到他啪的跪在自己面前,腰背挺直,目光坚定,看着倒是比崔三要更像世家培养出来的人。 “王家王琅有求于郡主,自然要展现诚意。此番并非为了逼迫群主答应,只是事关重大,深知此要求强人所难,故而才重金相求。”王琅顺势而起,手依旧恭恭敬敬的捧着礼单册子。 这些东西都随她一块进入了岭南,只要王怀玉一开口便可以进入郡主府,成为王怀玉的私产。 黄金她不需要,但是王家送来的三百册书籍正好是岭南所稀缺的,哪怕王怀玉能忍痛当做看不见,书院的先生知道了也得杀过来跪着求她收下。像是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形,王怀玉无奈叹息的接过。 “不过是跟在我身边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反正是你要吃上不少苦头,竟然还如此的客气?”王怀玉无奈笑道。 “郡主想法做法乃天下第一人,能跟在您身边学习是王琅的福气,怎么会是吃苦头呢?若是能成为您这样的人,万金百册书又算得了什么?”王琅眼神坚定,对王怀玉是满满的钦佩。 这世界上有能力的女性很多,像她的祖母,母亲都是十分有智慧的人,但是他她比王怀玉欠缺了一点,那就是走出去的勇气。 不管多有能力的女人都好像被注定了只能在后宅。而不是像王怀玉那般行走在人前,与男子一起竞争,还取得令世人钦佩的成就。她想要过来学习,除了学习岭南是如何在短短的十年内发展成今天的样子,要学习王怀玉能够在都是男子的道路上,走出一条独属于女子的路。 王怀玉诧异于她对自己的崇拜,但是能看得出她的决心与旁人不一样,心底也升起了三分的喜欢。 “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刚好离开京都来岭南,如今你也是在这样的年纪离开你的家乡来到这里,希望你这一次能收获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怀玉欢迎道。 这便是答应了让她留下来,王琅顿时喜形于色。 “多谢郡主,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让不让她失望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失望。王怀玉看着满是朝气的小姑娘,心里默默想道。 接下来的日子王琅便真的像十年前的王怀玉一样,势必躬行。不管王怀玉上山下乡入海,让王怀玉允许的,她便寸步不离的跟着。 在这一个经历中,她在王怀玉的身上也看到了和自己所接触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好像岭南的人,或者说这位赫赫有名的女领主,把平民百姓当成了最重要的东西。把造福百姓当做自己的理想去做。 那自己的理想又是什么呢?王琅陷入了对自己人生的思考。 她要做王家的嫡女,重复世家女的生活,承担起两家联姻的重任,世家的传承?等到若干年后,再厚厚的家谱上留下一个王氏,某某之妻,某某之母?这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郡主,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王琅有些许的忐忑,看着王怀玉鼓励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听闻您今年已经三十有二,未曾婚嫁,也没有自己的子嗣。您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吗?你所创造出来的这一片基业将来要留给谁?” “您对百姓的爱戴胜过我所读过史书中的任何一位皇帝,您对岭南的治理也胜过任何一位明君,我想所有人都觉得你如果成为皇帝,肯定是最好的皇帝,岭南的百姓也一定会拥护你。为什么你会选择相住淮安王?而不是自立为王?” 关于自己的个人问题,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自己面前正面的说起,祖母去世的时候,很遗憾没有看到自己成家立业,父亲也经常旁敲侧击,不要求自己家人,但也总说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旁。 现在一个比自己还小十岁的小姑娘问起这个问题来,王怀玉觉得有些稀奇也好笑。但是接着她后面的这番话,又知道她并不是在在意自己的个人问题,而是把她王怀玉和岭南当成一体了。 “琅儿,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你需要明白,岭南是岭南,我是我。岭南不是我创造出来的,更不是我一个人的。就如同这个天下一样,他不会是某一个皇帝的也不是哪一个世家,他是天下人的天下。” “谁让天下人过得不好了,天下人就会推翻他换另一个替他们管理天下的人。而我,只是岭南百姓相信我给予了我替他们管理岭南的权利。岭南不属于我,所以我也不需要将它传承给谁,没有了王怀玉,百姓总会选出合适的人去管理它。” “郡主您的意思是,岭南以后……”会给其他人? 王琅觉得自己已经很能接受明白这位郡主的心思了,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如圣人一样的无私想法,莫非真的如传言一样,她圣人转世吗? “生子对于女子来说确实是一个生死关,如果郡主不想要承受,我记得您的两位弟弟也十分优秀吧,为什么不考虑让他们接管岭南呢?” 王琅是真的疑惑,而不是有什么小心思。请在她所接受的教育中,传承,家族荣耀是比个人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王怀玉一时有些哑然,这似乎是她第三次遇到这样的问题,不理解她的又何止是王琅。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长,想起自己曾经面对过的那张鲜红旗帜,好像明白了站在挣扎中的先辈们的心情。 没关系,他们不理解,但历史总会记得,在时间长河中也将有人和她志同道合。 第161章 王琅似懂非懂,“这是不是和我们世家的传承是一个意思?只不过您想要传承的是您的执政理念和为民的思想?而能够接任岭南的掌事者也必定是和您一样的人?”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王怀玉琢磨了一下她的话回道。 “那为什么您不培养您的兄弟子女呢?但是你的理想和想法,那想必您身边的人更能够理解您吧?尤其是您的弟弟,他们从小生活在你身边,是你一手带大的,听说现在也在天工大学深造,这足以证明他们的想法和您是契合的。” “他们只是认同我的想法,并不代表他们也愿意和我一样。他们现在在天工大学一个学习部里,一个学习化学,两个人感兴趣的方面是不一样的。未来他们会不会转变想法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想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去学,而不是给他们规定要干什么。” “至于岭南,我在我有能力的时候尽力的把它建设成我想要的样子,等到下一个岭南人认可的人出现,他在把岭南打造成他和下一代岭南人想要的样子就够了。” 王怀玉的目光含着王琅难以理解的豁达,“人不可能活到万年,世家不可以,皇帝也不可以。我的想法当然也不可以。总会有更合适的想法理念适合新的社会,新的时代,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好当下,为未来一代人谋幸福就够了。” 王琅若有所思,这样的想法有些像道家又超脱于道家,不像任何一个学派,有着属于自己的哲理。 在她思考的时候,其实也在不自觉的接受着王怀玉的想法,被不知不觉的改造着。 这个时候谁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一位世家嫡女会成为王怀玉理想的坚定拥护者。 王家因为同姓王的关系将王琅送到了岭南,虽然他们两家没有任何关系,但不得不说王怀玉真的很喜欢王琅这个姑娘,阴差阳错将对方当成晚辈来教育。 而看不起王怀玉出身的人依旧看不起,他们对玩家的行为嗤之以鼻,觉得这是丢了世家的身份。然而自己转头却送了嫡女给梁少和,美其名曰联姻。 “果然功名利禄才是最好的聘礼,”卢婷婷看着带了十里长的礼物来拜见的谢家嫡女,眼底的嘲讽呼之欲出,“想当年我们去借粮食的时候,这位好姐姐对你那是连眼神都不带给的,现在却是送粮送书还送人。真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婷婷莫怪,她们这些做法我可不知道。”梁少和举手喊冤,恨不得立马把人扫出淮安王府,“谢家势大,借着来给父亲拜寿的名头送来贺礼,要不是我回来了,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可不是我招惹来的。” “当然不是你招惹来的,但谁叫你是板上钉钉的世子,未来的太子呢?”卢婷婷收起王怀玉的来信,打量了一下这位合作伙伴。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格局太小了,没有想过像王怀玉那样,在这个时代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虽然目前来看梁少和还不错,但自己纠缠的太深了,对这个时代的认同感也越来越强,已经没有办法和王怀玉那样,和时代和历史去进行对抗。 “你知道的,这个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我们只能见招拆招,”梁少和语气柔和试图和她讲道理,“谢家的实力你也知道,如果对方真的愿意联姻求和,父王肯定是会同意的,一桩联姻可以把世家联合撕开一个口子,还能让我们早日一统,这样买卖你觉得你会做吗?” “婚姻也能当成买卖的话,”卢婷婷有些悲哀,她倒不是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毕竟这玩意在她那个时代都不可能,何况是在这个三妻四妾都合法的年代,她关注的只是自己的地位是不是会受到威胁,她眼神锐利,目光灼灼滴盯着对方道:“不管你娶谁,不要想着动我手中的东西就够了。” 卢婷婷可不是恋爱脑,她这些年在外面做的虽然不如王怀玉光明正大,但收购的土地、店铺,置办的产业和开采的矿产,很多都瞒着梁家人呢。 而且梁家的军队有三分之一都是靠她供养的,要是梁少和敢做卸磨杀驴的事情,据不怪她不念旧情了。 卢婷婷眼皮微微颤了一下,尝试着问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和岭南一样,开一个女子也可以科举当官的先河,我倒是不在意谁在你的身边,坐那个位置。” 自己当官不比去当个不能出宫的皇后好?她的政治情商也不低,手里有钱有人,脑子里有超越千年的经验,岭南还有个成功的模板在那里了,难道自己还当不好一个官了? 梁少和眼神却是暗淡了下来,“我知道你心里不止有我,但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的轻,只是谢家送了一个人过来,你便要放弃我们近十年相互扶持的感情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够理解我,配站在我的身边?” 这些年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梁少和的生命中只有卢婷婷一个女人,哪怕自己今年三十有加,也只有她生的一个孩子,身边劝他的人不是没有,但哪一次动摇过了? 他感觉卢婷婷在这里有着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割裂的想法。虽然还没有到达那个位置,但已经可以预料到,他们还是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发生分歧。 “我不是王怀玉,这世界也难再出一个王怀玉。她为什么只愿意蜗居在岭南?是她不想要统一大齐做皇帝?那是因为她自己知道,她的想法和做法只能在岭南施行,但凡走出来或者是不在岭南那个蛮夷的地方,她敢冒头的时候就已经被世家钉死了。” “世家的势力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大,哪怕如今我们看着要统一大齐了,也一样受到世家的掣肘,婷婷,这个你比谁都清楚。你所想要的不可能做到。”不管是我,还是你还是王怀玉。 梁少和冷静的说着残酷的真相。卢婷婷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在纠结于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是提起了前往岭南学习的王琅。 “王家比谢家要聪明,荣安来信说很喜欢那个王家的姑娘,竟然说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十八岁的模样。” 王怀玉的十八岁当然不是在岭南的十八岁,而是在她们同一个世界的十八岁,从王怀玉的行为和平时的习惯,卢婷婷早就猜到了对方是从部队出来的,而王琅这样从世家出来的姑娘,十八岁了,当然不可能是拥有上大学的天真,那就能是进入部队的锐利和对理想的执着了。 卢婷婷很难说清楚自己心理,她竟然对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升起了羡慕。 “荣安竟然对她有那么高的评价?”梁少和也很是惊讶。要知道王怀玉可不是什么低要求的人,听说崔三去了都挨她一顿羞辱,还含泪花了高价钱买了种子才离开的岭南,王家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不同,竟然让她那么喜欢? “王家确实是看得更长远些,我也收到了王道成的书信,里面竟然不是向我求官,也不是要结什么秦晋之好,就是问了我在淮安府开办的科举她们是否能够参加,家中私塾的先生也想过来教学能不能任职。” 卢婷婷的神色比听到谢家姑娘带着礼物上门要严肃得多,“不愧是出了几朝宰相的王家在,这政治觉悟和敏锐果然是非同寻常。” 参加科举了就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官,比和梁家人要来的更能服众。最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还想着要到书院中当先生。卢婷婷不免想到了自己所学过历史中的党派之争的故事,师生是可以比血缘姻亲还要牢固的派生关系!如果王家在教育界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那新选派考上去的官员一样是站在王家的阵营上。这不也是在变相的加固世家的权势吗? “考取功名当官这个当然允许,不管是谁都可以参加考试。但当先生这个,你还是好好考察过后再说吧,尤其是这些先生讲学的时候,到底是偏向世家的还是皇权的,你自己要亲历亲为先做好把控。” 卢婷婷想起了很久以前学过的一个东西叫做独尊儒术,君权神授。 她把这一套东西简单的同梁少和说了一下,顿时梁少和的眼睛里就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哪怕卢婷婷带着他把金矿挖出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激动和兴奋。 “婷婷,你真的是真的是万中无一的奇女子,竟然能想出这样好的办法,我知道要怎么做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辜负你的。”梁少和握着她的手郑重承诺! 卢婷婷不激动,只是有些忐忑还有些想要看到自己提出来的东西变成现实的时候会成为什么样,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变化。 儒家之道在这个世界也是有的,但是皇权最大,君权神授他们还没有这个概念。她提出这个来也不是为了糊弄民众,而是想要在思想上掐掉掉世家势大的可能,让皇权更加深入人心,这个才是更适合这个时代的东西。 “你可以让世家的人来做先生,但只要让他们讲君权、民权的内容就好了,每一份讲稿内容,都要有专门的人审核,或者上课的时候你要派相应的人去旁听,时刻监视他们上课的内容。不要让他们和学子有密切的接触,还要宣扬我们的功绩、对百姓的奉献,树立学子感恩皇帝、爱护百姓的思想。” 第162章 意识形态这个战略虽然是后世才提出来的,但老祖宗可早就玩剩下了。 卢婷婷只是这样轻轻一提,梁少和立马就联想到了史书上的各种事迹。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你放心。此事若成,婷婷你可就是我们最大的功臣。”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想法的伴侣,他怎么会舍得放手呢?就是让三个谢家加起来也换不来。 两人商量好这件事后,梁少和再接待世家嫡女的时候,保持了绝对的距离。 “能得谢家相助实在是我们淮安王府的荣幸,只是东西太过贵重,谢姑娘还是带回去的好。”梁少和彬彬有礼道。 然而正是这种客气有礼让谢氏女的心往下沉了沉,看着已经年过三十比不得世家子弟有风度的梁少和,心中更是有被自己瞧不上的人轻视了的愤怒。 凭什么不过是个莽夫罢了,自己屈尊降贵前来拜访,竟然敢让她拿着东西往回走,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打谢家的脸吗?到底是什么是谁给他的胆子? “梁世子说的话,王爷可是知道了?”谢氏女将脊背挺得笔直,微仰着头睥睨道:“我是奉家主之命前来看望王爷,替王爷祝寿的。梁世子这是不欢迎我们的意思?” 梁少和傻了才会应是,他解释道:“谢姑娘真是误会,你远道而来是我们淮安王府的荣幸,怎么会不欢迎呢?只是哪有让贵客登门还提着重礼的道理?这传出去岂不是我们淮安王府不懂事?” “我们给各位贵客都准备了最好的回礼,感谢各位贵客愿意在这个时候前来给我父亲祝寿,谢姑娘只需要在这里吃好喝好就是我们最大的欣慰了。”梁少和真诚道。 他们准备的回礼也确实是不凡,之前世家苦苦求索甚至花高价购买的木薯玉米种子,现在都被乘车乘车的当做礼物回送过去。这些东西现在跟书籍一样贵重,更不要说还有来自岭南雪白的蔗糖,丝毫没有苦味的细盐,这些东西就算是见过了各色珍宝的世家,也不得不为之惊叹。 “淮安华府竟然藏了这样的好东西,真让人想不到。”崔氏接过回礼,送回到主家后,崔家家主原本还不当一回事,当他们打开使用了却才发现这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个不是淮安王府的,应该是从岭南来的东西。”崔氏家主目光沉沉,还以为王怀玉那个女人已经够让人意外了,没有想到竟然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岭南居然能够产盐,还是这样高品质的盐。盐铁乃国家命脉,岭南如果都齐全了,岂不是和个小国一般?据他所知,王怀玉那个女人和淮安府达成的交易了,岭南的地位可不低,她这是要做什么?搞分封吗? 崔家主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目光竟然比不上一个女人,守住一个州府能够自己掌控,不比在皇帝手下当个宰相好?更可恶的是,现在就算是宰相估计也轮不到他们崔家!想到王家和谢家还有卢家的操作,崔家已经落后了。 淮安王以锐不可当的实力,终于在王怀玉来这个世界的第十八年将大齐这个分崩离析的王朝统一了。 在王怀玉三十五岁这一年,淮安王登基为帝,立梁少和为太子,卢婷婷为安国郡主,并赐婚二人。 改大齐为大梁,年号开元,淮安王依旧沿用的淮安这个封号,改为淮安帝,依旧尊奉原来的宗庙和各位皇帝。 朝臣也不出意料的几乎都是世家出身,但有些不同的是,除了宰相这一职务外,竟然还具体的分设了六部,这可不是大齐的那种花架子,哪怕分社六部权利还是在宰相世家手里。大梁的六部是直接对接皇帝的,宰相只是皇帝的副手而已。 六部中有一半是从崔王谢卢四家出来的,但有两位却让人出乎意料。 最重要的户部竟然是来自岭南的娄明运,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王怀玉竟然被封为大梁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岭南王。 此爵位还能世袭罔替,更离谱的是,岭南只需要名义归属于大梁,岭南的官职任免朝廷不插手! 此等旨意一出来,就算是世家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真是昏君,比武帝还要昏庸!竟然如此放权给岭南府,也不怕岭南就此势大养起了野心!” 所有官员都很震惊,淮安帝竟然会给王怀玉这样的待遇,这和共享江山有什么区别?尤其是他们的户部尚书,还是和王怀玉一起打江山守岭南的娄明运! “陛下,此事请三思啊。天子之权利如何能分给他人?就算她王怀玉现在没有二心,谁又可保证她的继任者也是如此?此举乃是为日后分裂埋下的祸根,还望陛下收回旨意。”由谢家出任的左丞相言辞恳切的分析道。 “此番大事能成,有赖于荣安郡王的慷慨相助,这是寡人未登基时就已经许下的诺言,要是过河拆桥岂不是寡人言而无信?而一位君主都如此,寡人和朝廷岂还可有信与百姓?此事不必多言,岭南就归于荣安郡王管理,日后朝廷不再过多插手。” 这和周朝时的分封制有什么区别?岭南竟然只要每年上供即可,不管兵权还是官权都牢牢的握在了岭南王手里,他日若是想要起兵反朝廷,那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天下好不容易才平定,不管是世家还是平民都不愿意再多生事端。 但淮安帝也说了,这是人家早早就达成的交易,他们这些后来者又怎么改变得了?所以哪怕知道有诸多的不合理,他们都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得到册封的王怀玉当然需要前往京都受封,这是她来岭南后第二次离开岭南,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和淮安王达成合作,现在去只是为了捧回胜利的果实。 “此前往京都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不要太过隆重,只要把天工大学出厂的物件,还有纸张和活字印刷的方子带上去作为贺礼即可。”王怀玉看着收拾了几十箱行李的秋香,摇头笑道:“你这弄得跟搬家一样,我不过是去个一年半载就回来了。” 秋香却是不赞同的摇摇头:“郡王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现在的身份可不同于往,这可是您第一次作为郡王面对众人,开天辟地头一个女郡王!该带的行头还是要带上的,不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那些没眼色的人能把您瞧低了去。” 秋香作为王怀玉的贴身大总管和秘书,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饮食起居,还有身边的公文来往,人情世故。 现在王怀玉当上了郡王,相对应的礼服也是由她去操办,只不过王怀玉是开了先河,用男子的郡王礼服总感觉有些别扭,秋香只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岭南为数不多的几个礼官,将男子的礼服改做女子的。 衣服绣着日月同辉,山川河流,虫鱼鸟兽,和郡主服饰最不同的一个地方,就是有了一条四爪的蟒盘踞在胸前,这就是郡王的身份象征。 “登基大典,您需要穿着这身礼服陪着皇帝和文武百官走一天,快试试合不合适。”秋香拿着衣服比了又比,还是不太放心道:“我给做了两套,这衣服的料子难得,时间又太赶了绣娘紧赶慢赶才赶出来的,要是有什么您可以找来替换。” 按理说这样的礼服是朝廷发放的,但不是岭南离得远嘛,王怀玉又有自主权,制作礼服这样的小事情也就不必麻烦宫里了。到时候他们把这个样式递送上去,让宫里以后都照着这个来做也一样。 秋香想了想甚至道:“要不我还是陪着你去吧?这千里迢迢的礼节又如此繁琐,有我在你身边还能帮您留意些,不然让石雷他们这些大老粗去,我怕还得您操心他们。” 长辈一样絮絮叨叨的话,让王怀玉不自觉的感觉到了温暖。 “你呀就是操心太多了,帮我好好的把岭南守好吧。这一次我和清风他们都要出门,要是你也跟着去了岭南可就没有能扛事儿的了。” “更何况石雷他们又不是只会打打杀杀,他们比你想的要细心周到得多,不然我可不会选他们过去。”王怀玉安慰道。 主仆两商量了一下午才把出门的事情处理好,决定要轻车从简,而终于能够衣锦还乡的林清风,带的东西可就多了,甚至是王怀玉的两倍多。 看着没有尽头的车队,王怀玉很少的无语住了。 “你这是准备去走商吗?你这带的队伍比人家相对还要长。都装什么东西了?” “你不懂,我爹这些年给我来信骂得我狗血淋头,甚至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现在知道我要受重用了,还不肯低头和我说和,我这做儿子的不得先展示展示我的诚意?这些都是岭南的特产,还有我在岭南做出来的成绩。都带回去给他看看,让他也晓得我这个儿子做的不错。不用担心在他那些旧同僚和兄弟面前抬不起头了。” 林清风在岭南奋斗了十几年,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到现在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已经成家立业有自己孩子了,但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童心’。 王怀玉知道他是想和家里修复关系,便不再多说,而是问道:“东西够不够?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去厂里面拿就好,把账记我名下。” “这番回去要是想留在家里面,或者留在京都也可以。我看陛下还挺愿意你去那边当官的。” 第163章 “先看看再说吧,现在大梁就是个破烂摊子,我们过去就是补破烂的,不过这才能做出功绩来,我都知道。就是习惯了岭南的做派,真让我回去干他们那个,还真不一定能行。”林清风也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岭南的地方小是小了点,但习惯上来说,他还真更习惯岭南的作风。自己有什么只能是对百姓有利的,能行得通的,王怀玉都给他最大的方便,不用担心顾及谁的面子,更不用听从谁的指手画脚。但要是回去了,上头就还有上官、有皇帝,说起来真不一定自由。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岭南能给出的东西没有大梁给得多,地位上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他家这些年虽然不怎么样得力,但也因为不得力才在这权力更替的十几年里保存至今。最近更是因为他的关系,好几个兄弟都得到了重用。 不止是林家,凡是和王怀玉交往得不错的几个人,他们身后的家族不管是同不同意科举制的出现,但在科举制出现的时候,都很识时务的去参加了。 而作为第一批参加科举的世家子弟,只要不是什么草包大都能在一群才学了几年的农民子弟中脱颖而出,这些人最少也被授予一县之长的官职,能力再突出些的,更是直接留任在京都。 林清风这一次回去是以岭南的知府的身份回去,是大梁建立后重新划分出来的三十二个州府中,最毫无疑问,权力最大的一个。 当然,和他一起进京的王怀玉才是讨论度最高的。 “岭南王也回来了,想当初她出去岭南的时候,大家还当一个小姑娘流放到那种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可惜,亏得有王定武这个武夫在一旁镇着。谁能想到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转眼人家当了大梁唯一的一个异姓王,手握着岭南政权衣锦还乡了呢。”隔壁尚书府,现在已经是侍郎府的吴家,看着对面紧赶慢赶着装修的郡王府,连羡慕都不知道该羡慕什么。 “你看看着王府,装修得倒是比外面的什么公主府、王府还要豪华。听说宫里还没有来得及修整呢,皇帝就让工部的人先来修整郡王府了。普天之下,怕是连皇帝的儿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所有人都看见皇帝对岭南王的重视,工部的人更是体会最深的。 王府在十几年前还只是王家的府邸,在王怀玉一家前往岭南的时候,王府还有人打理,王怀玉甚至让王家的宗亲住进去,不过族长这个人很是通透,怕有的人住着住着就生了歪心思,每年宁愿自己过来帮忙看几下,放着在那里,也不同意让族里的人入住。 这些年岭南和族里联系不多,只是年轻一辈在军营中没有了出路的时候,王怀玉邀请他们到了岭南去发展,陆陆续续的也有将近五六十号年轻人从岭南学到东西,走南闯北。大梁开启科举后,更是考中了不少人,这些人现在在各个地方当官呢。 再加上王怀玉现在身份非同寻常,族里原就势大的这一支,现在更是被放到了最前面。 “我们王家难得出了这样一个人才,现在皇帝重视着,这一次回来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估计待不了不久就要回岭南了。到时候族里的祭祖也紧着时间来,让岭南王这一支也赶得上。”王家的族长过来帮着监工岭南王府的建造,一边和自己儿子说着。 王族长的年纪越发大了,尤其是经历了这十几年的战乱,要不是有王怀玉这一支在岭南当后盾,给他们提供不少的支持,估计王家这一次也够呛。现在能安安稳稳苟到新皇登基,族里的晚辈也各有各的出息,他感觉自己就算是去见祖宗也问心无愧了。 他死了之后继承族长位置的必然是他儿子王抱朴,这个儿子野心不大,是个守成的好苗子。以后只要不和岭南王这一支闹翻分宗,那他们王家想要长长久久的发展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里,王族长也是有些担心,要是两家人离得远以后还会亲吗? 王怀玉想不到那么长远的事情,或者说她没有这一个意识,这还是在临出发的时候王定武问了一句,“你祖母长眠在岭南也有五年之久,等你回了京都和族叔商量一下,挑选个日子带你祖母回去落叶归根吧?这些年她一直和你祖父分割两地,没道理死了也埋在一南一北。这要是让你祖父知道了,非得拿鞋板子抽我不可。” 习惯了火葬的王怀玉楞了一下神,郑重答应:“好,父亲放心,这次回去我一定和族长商量,尽快把祖母带回去。” 这一次时间比较紧张,而且也没有到可以迁坟的日子,便没有随着王怀玉一起上京。 一共是三百人,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哪怕是穿着就简单的服饰,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只要一经过他们身边或是多看了中间几眼,来往的人都感觉到汗毛耸立。 水路陆路交换着来,三百号人就连最弱的林清风都是在马背上练过的,急行军起来丝毫不拖后腿。商队能走半年的时间,他们硬是两个月就到了。就是带的各色特产迟了一点。 “岭南王进京了!” “岭南王进京了!” 王怀玉等人才拿着路引文书入城,消息立马就传开了。随着王府的大门打开,一群王怀玉没有见过的侍卫婢女齐刷刷的跪下,齐声高呼:“见过郡王、郡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也别千岁了。能活千岁的那是王八不是郡王。”王怀玉好久没有遇到过这种阵仗了,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和旁边候着的大管家道:“以后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这种东西就别弄了。” 管家也是第一次见这样洒脱的主子,好在久经历练,蒙了一下便立马回神了。 “是,郡王这是第一次回府,奴才这才让人出来认下主子,免得有人不长眼冲撞了主子。”管家讨好地笑笑道。 林清风将人送到了王府前,骑着自己的马也不下去了,“我家离得不远,我爹娘知道我回来估计也盼着呢,我就不进去了。等我回家了过几天再过来看看你的新房子,到时候记得准备好酒菜招待我们。” 说着,勒转缰绳,调转了马头往反方向跑去了。 “猎狐队,你们几个跟着林大人。”王怀玉没有想到他那么急,这话还没有说清楚呢就走。赶紧让身边的侍卫分了一个小队跟上去。 好在他们都很熟悉,王怀玉一点名这些人就立马跟了上去。目睹了这一幕的管家、还有旁边的邻居都各自思量了起来。 不管别人怎么想,在马上颠簸了两个月的王怀玉等人只想好好的休息一番。但这封建社会就是那么的不人性,别管她是什么地方回来有多累,都得第一时间先去皇宫拜见皇帝。而且这还不能穿得太简陋潦草。 王怀玉匆匆洗漱完,穿上新制作的朝服,不是很适应的坐上了马车,在马车咕噜咕噜转的声音中,一步步靠近宫墙。 这还是她第二次进皇宫吧?想比于第一次梁少康和武帝的时候,这个皇宫看着破败了不少,花草树木也像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的样子,红色的宫墙甚至掉了颜色。 “看来我们的皇帝现在日子也不太好过啊。”王怀玉感慨。 何止是不好过,简直就是一穷二白! 大齐之所以崩的那么快,梁少康甚至被宫女太监弄死在宫里,就是当时京都、皇宫没有一粒米一两银子了。再加上后面有那么多叛军进驻,但凡能够搜刮的早就被搜刮走了。 能给淮安帝留个宫殿已经是很不错了,起码没有一把火烧了,不然现在皇帝都不知道住在那里。 王怀玉想着,淮安帝盼她来却是盼得望眼欲穿。 “岭南王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陛下,侍卫通传岭南王已经进入宫门了,现在正赶过来呢。” “岭南王到哪里了?要不朕还是出去迎一迎吧?” 淮安帝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听着太监的话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了,掀起了龙袍,蹭地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那模样是真的要第一时间见到王怀玉。 这不着急不行啊,自从接手了大梁这个烂摊子,淮安帝才知道做个皇帝比做个将军做个王爷要难多了! 他们淮安府经过几年的喘息才一鼓作气把大梁打下来,但这打下来的江山破破烂烂的还得自己拿钱来补,更可怕的是自己也没有钱啊! 淮安帝这段时间简直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每天闭眼睁眼都是搞钱,有时候恨到极致了,都想要自己拿上大刀去把世家的门劈开,劫富济贫。 不过想归想,他还没有失心疯就不敢干这个事。 但是王怀玉不一样啊!岭南出了名的富裕,要是能向她借一点,应该能渡过难关吧? 淮安帝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走出宫殿门口看见王怀玉跟看见财神爷一样亲切。 “荣安啊,一别多年,你这还是风华依旧啊!你爹生了个好女儿,要是我有个女儿比得上你,也不至于要那几个不成器的担大任。” 淮安帝生硬的拉家常,让王怀玉鸡皮疙瘩掉一地,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谁魂穿了,很是不对劲的将人打量了一番。 “陛下,您现在已经是皇帝了,这个拉家常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你。”王怀玉叹气道:“我一路奔波挺累的,能不能让我坐着吃点东西再说?” “行行行,是朕想得不周到了,福安,你赶紧按照郡王的要求,把好吃好喝的都拿上来听到没。” 第164章 勤政殿里大摆筵席,着实是没有人能想到。尤其是有这一个待遇的人,竟然是从前里归来的王怀玉。这下子,王怀玉在淮安王心中的地位大家都知道了。原本还存着小心思想要试探一下的,这下都要掂量掂量了。 王怀玉不知道他是真的那么重视自己,还是另有所图,不管如何现在主义对她没有影响,有任何的心思想法也要看她手里的兵,岭南的百姓答不答应。 待王怀玉吃喝得差不多了,淮安王才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荣安和朕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了,我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荣安你至少有三分之一得功劳。所以朕也不想和你说这些虚的,我们之前签订的合约只要是我这一脉当皇帝就会遵守下去。” “只是现在大梁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这国库不知道被那些贪官污吏和叛军给贪墨了多少,现在就连耗子都不愿意光顾,朕想要把这一大家子把拉起来,实在是有心无力。所以荣安你看,岭南的种子粮食这些能不能卖给我们点?价格好商量,只要你允许朝廷给你打欠条,就算是少和当皇帝了,也得把岭南的钱还上。” 王怀玉这下是琢磨明白了,这是来找她借粮食呢。 “陛下,您这说得也太客气了,我们岭南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粮食就正常的交易就行,按照规定我们岭南一年是要上缴一成的税银,粮食也要折合成银两。朝廷要是缺粮食的话,我们就直接上缴粮食吧?税银这边就去掉了。” “至于百姓手里面有的,我也不做限制了,北方来的商贩或者官府下来采购都可以,这样也有利于经济的发展流通。要是需要岭南府出面收购粮食的话,我倒是希望能用铁农具来交换。毕竟您也知道,岭南的铁矿稀缺,但是当地都是山地坡地居多,百姓想要开垦耕种,还是铁农具方便锋利。” 淮安帝听得频频点头,知道这是王怀玉最大的诚意了,也是岭南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没有丝毫敷衍自己。从王怀玉的话里更是可以明白,她是真心实意的为老百姓着想,而不是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 “铁制品难得,你真要全换成农具?小心百姓手里面有了武器闹乱子。”淮安帝是提醒也是试探道。 “陛下,如果百姓能够用锄头镰刀都能打得赢拿着正规武器经过训练的士兵,那你该考虑是不是自己的兵太差,对百姓太苛刻了。” “我们大梁的百姓一直很温和也很容易满足的,只要给他们一块地,让他们吃饱肚子,那你就是最好的皇帝。但要是谁砸了他们的饭碗,那他们揭竿而起不是很正常?到那个时候,他们手里拿的是木棍石头也能把人从这个位置上赶下来。” 这一点淮安帝深有体会,他们淮安军虽然说很不错,但真正把前一个皇帝赶下来的可不就是这些拿着木棍石头的百姓吗? 而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正是因为他在对待百姓的时候,采用了王怀玉和卢婷婷说的修生养息、爱民的仁政。 淮安帝一个从小在军营长大的王爷此时终于明白了书上所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荣安说的实属有道理,要不是少和和你岁数相差不大,朕都想要让他去和身边学习几年,日后接下大梁才不至于二世而忘。”淮安帝感慨。 “陛下多虑了,太子殿下有卢姑娘在旁边,只要能继承您的想法,那就能把大梁治理得很好。当然陛下您要是能活得久一点,或许三十年、五十年您就能看到由您自己缔造的盛世了。” 王怀玉这是真敢说啊,旁边的内侍宫女听着脸都白了,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掉,什么也听不到。 然而淮安帝却是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朕今年都五十多了,再活个三五十年岂不是王八?人啊,到了年纪自然是有天来收的,朕不是那种追求虚无缥缈的皇帝。” 两人你来我往商讨了许多,最后在淮安帝轻松愉悦的心情中,将王怀玉送出宫门。不是他做上官的不厚道,那么晚了还要把下属往外面赶,而是王怀玉的身份比较特殊,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淮安帝自然不会干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 九月九日是淮安帝的登基大典,除了祭天的流程还要祭告宗亲,从凌晨四五点就要起来做准备了。而王怀玉急行军过来自然不是卡着点参加仪式而已,她自己还要视察各个商铺和娄明运几人聚一聚。 此时距离登基大典还有九天的时间,但娄明运却是忙得脚不沾地,哪怕知道王怀玉过来了,也都没有时间过来探望。好在他们家现在也搬到了京都,王怀玉去自家店铺选了几样得体的礼物就去了娄府。 娄家本来就是个小世家,因为娄明运才有机会搬到这东阳巷。 宽阔的街道能并排走下三驾马车,巷子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隔着很长的距离才能看到一堵刷了朱红色、褐色、黑色的大门。门口的石珰也是相当的讲究,不同级别的官员放的动物和尺寸都不一样。 娄府门前的就是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檐上的大红灯笼都比旁边人家的要艳丽。再一看门边墙角的样子,也是崭新崭新的,完全不似旁边那种灰扑扑。 “不亏是娄老板,这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就是高。”王怀玉感慨。/ 她是习惯了,正是爱美享受的时候被老爹丢进了军营,好不容易准备退伍了结果又穿过来,这些年一直忙着发展岭南,再加上她对这里的享受有些过敏,一直都是听从秋香的安排,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 而娄明运就是地道的世家子弟,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那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东西、能让别人动手的自己绝对不干,是绝对的享受主义。 这些年赚得钱没有多少剩下的,全是花在自己和家人的身上了。看着这门口的石狮子,哪怕王怀玉再不识货,也认得出它价值不菲,更不要说那一扇纯铜的大门。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圣人,有钱给别人花,自己穿几年前的衣服吃臭豆腐。” 嫌弃的声音从后边传来,马车旁边停了一辆豪华的三匹马拉的马车。娄明运穿着最好的织云锦、腰间挂着青翠欲滴的玉佩,如同贵公子一般从马车上下来。 “是是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们尚书大人说的都是真理。”王怀玉不耐烦他讲自己吃的不好穿得不好,她感觉自己生活也没有多差啊,而且因为有秋香这个大管家在,感觉她都是在享受。 两人要是就这个话题,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相看两相厌的程度。所以都默契的跳了过去。 “怎么这次上京来的那么早?还以为舍不得你的岭南,到当天了才过来呢。” “怎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天来。更何况不是还要看你们,学习什么礼仪嘛?这些东西我自己可搞不定。”王怀玉无奈道。 虽然她不是多注重礼仪的人,但在这样的场合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尤其实她现在这个身份,有人都盯着呢,要是干不好是给岭南丢脸,让淮安帝难做嘛。 登基大典如期而至,皇帝身上穿的衮服用了天工大学特制的颜料,阳光下反射出金光,诸位大臣跪在下方仰头看去,就好像简单神明一般,更加让他们相信皇帝乃是天命之人的说法。 登基大典比王怀玉想象的还要复杂,穿着的礼服更是堪比行军囊,头上的冠冕重若千斤,哪怕是王怀玉这种锻炼的人,一天下来也有些受不住。 看着膝盖上的淤青,王怀玉都数不清自己跪拜了多少次,而这只是她作为一个郡王的礼仪,皇帝要走的流程是她的两倍。 不过这些辛苦都是有回报的,经过这一个大典,淮安帝就是正统的皇帝,由他册封的官员郡王也被天下人所认可,拥有相应的待遇。 登基大典忙得所有人兵荒马乱,匆匆见一面的娄明运终于有空收拾出一桌宴席款待王怀玉。 看着桌面上难得的岭南特色菜,还有一半的北方菜色,王怀玉不禁有些感动。 “你们可都是我的左膀右臂,现在是要展翅高飞了。留着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守在岭南,实在是太难过了,之后想你们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 林清风和娄明运都决定留在京都发展,淮安帝也都很给面子的封了他们几个合适的官,宋回芳和康隶书已经约着要去北方看看大好河山,采集一下北方的植物和特色特产。 最单纯的刘然浒也有自己的追求,毕竟他祖上也是跟王家差不多的武将世家,现在大梁统一,皇帝也表示要收回河西四郡,他们这些人哪里顶得住,纷纷请命要回来为国效力。 “你不要和我说这么恶心的话,你要是有心,不到半年就能来看我们两三次,要是没有心,十几年都不出岭南一次。我们可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哪里跟你一样潇洒。”娄明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受不了她的煽情。 很是嫌弃地说着:“我们都各奔东西了,你也找个合适的人陪陪你,像我们这样所谓的革命友谊估计是很难有了。但找一个能给你解解闷的也不错。” 娄明运就差说让她找个男宠了。他活了那么久,不管是男男女女,穷的有钱的,哪个不是想着找另一半?就算是和尚也有花花肠子的,但王怀玉就是比和尚还要清心寡欲,实在是让他敬佩不已。 但朋友的身份出发,他们都快享天伦之乐了,实在不想看好朋友孤独终老。 “你这心还操的挺宽,”王怀玉有些无奈,“放心吧,我要是有合适的人肯定不会让自己单着。要是没有遇上我也没办法,不是?” 娄明运还是不信她,到了她这个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只不过是看不上罢了。 这大概就是有追求的人和他们这些俗人不一样吧。 几人聊了些国家大事,也说了个人问题,又回忆了一番过去的奋斗年华,最后匆匆感慨岁月不饶人。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十里长亭,王怀玉的车架还是如来时简便,但道路两旁送行的却是人满为患。 从淮安帝到惠民书肆的掌柜,从梁少和到卢婷婷都相送的人。 “此去山高路远,荣安还望多珍重。”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