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贵妇》来自www.niwozw.com 书名:农门贵妇 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文案一: 端王妾室秦素梨因端王背叛誓言自请出府,却为救端王亲信柳翎当场横死。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四岁。 重生之后,秦素梨的人生目标变得特别简单:远离端王和柳翎,保护母亲和弟弟,发家致富过日子。 可是,素梨却遇到了前世的小叔子,病弱娇气的福王赵舒。 文案二: 自从中毒,赵舒以为自己的一生会短暂而黯淡,与其活着的每一刻都在忍受痛苦,不如一了百了离开人世。那日遇到素梨,他其实已经有了赴死之意——对他来说,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只需淋一场雨,或者落一次水。 可是,在那株百年老树下,他听到了此生最好听的声音——“打着雷不能呆在树下,你们快过来吧”。 从那一刻开始,赵舒觉得,有了素梨,活着真是一件有意思有盼头的事。 病弱娇气小公举王爷vs貌美农家女 本文又名《重生后我嫁给了渣男前夫的弟弟》 提示:本文架空,请勿考证。 标签:宫廷侯爵 甜文 主角:素梨、赵舒 作品简评: 端王妾室秦素梨因端王背叛誓言自请出府,却为救端王亲信柳翎当场横死。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四岁。重生之后,秦素梨的人生目标变得特别简单:远离端王和柳翎,保护母亲和弟弟,发家致富过日子。可是,素梨却救了前世的小叔子,病弱娇气的福王赵舒。福王赵舒身中奇毒,身体病弱,前世早早撒手人寰。这一世,他已萌生了死志,素梨的到来,让他觉得活着真是一件有意思有盼头的事。本文情节波澜起伏,感情细腻甜美,人物立体生动。 第1章 重生 暮春时节,夕阳西下,端王府东偏院正房窗外长着一株垂丝海棠,此时正值花期,白里透粉的海棠花在夕阳中盛放,蜜蜂嘤嘤嗡嗡飞舞着,热闹得很。 丫鬟婆子都静静立在廊下,一声大气不敢出。 屋子里气氛有些冷凝。 端王赵序的宠妾秦素梨正同赵序在窗内说话。 秦素梨今年二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袅娜纤巧,倚着梨花白锦缎靠枕歪着,冷冷道:“王爷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忙么,今日怎么有工夫来瞧我了?” 端王却是知道自己这位爱妾瞧着貌若梨花身如弱柳,其实性情刚烈脾气暴躁,也怕她因为王妃进府一事和自己闹起来,略一思索,含笑走过去挨着秦素梨坐下,揽着她柔声道:“这不先是王妃嫁进王府,接着二弟病危,我不得已忙了几日,得空就来看你了。” 他这些时日根本不敢来见秦素梨,今日过来,还是因提前命小厮去请亲信幕僚柳翎过来说项,有了柳翎壮胆,他这才敢过来这边的。 柳翎素有智谋,是他身边的头号智囊,又是秦素梨的娘家亲戚,按辈分秦素梨也得叫柳翎一声表叔,柳翎一定有办法稳住秦素梨,说服秦素梨。 秦素梨早就被赵序冷了心,闻言心里依旧一阵酸楚。 她想了想,开口问道:“福王如今怎样了?” 福王赵舒是端王的二弟,身体孱弱,如今更是病入膏肓,怕是活不长久了。 想到那个明月般的病弱少年,秦素梨无声叹了口气。 这样美好如谪仙的少年,却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赵序如今满心都是新嫁入端王府的王妃李雪芷和李雪芷带来的政治助力,根本没听到秦素梨的问话,自顾自解释道:“......雪芷的父亲是当朝太尉,手握军权,对我很重要。雪芷身子柔弱,性子软和,她是王妃,以后你要敬着她让着她,别惹她生气......” 秦素梨垂下眼帘,没有说话,一颗心钝钝地疼。 既然赵序这么爱李雪芷,为何当初又与她山盟海誓,发誓一生相守? 她陪他皇陵圈禁,伴他镇守边城,为他缝补衣衫,帮他熬药养伤......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他迎娶别的女人进门。 呵,真讽刺,她原以为赵序是她一生的良人,却不曾想一腔情意都喂了狗! 想到新授了甘州知州正要走马上任的柳翎,秦素梨心里更是难受。 如今连柳翎也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要远远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了...... 他利用自己同赵序搭上了线,等待他的是鹏程万里锦绣前程,而她却要在这赤金打造的牢笼里苦苦捱着...... 赵序揽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继续畅想未来:“......养在别庄的那几个已经有两个怀孕了,到时候只要生出儿子,我就抱过来养在你膝下,正好为你请封侧妃......” 秦素梨跟了他六年,是他第一个女人,说不爱是假的,可是秦素梨除了天性好妒,一直不孕也实在是个问题,但凡她能生个一儿半女,赵序也早为她请封侧妃了。 秦素梨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挣脱赵序,抬手指着他:“你在别庄还养着别的女人?” 当初赵序满口的甜言蜜语,说什么只爱她一个,此生只有她一个,可是如今不但有了王妃,别庄还养着别的几个女人! 赵序刚才被秦素梨的缄默给迷惑了,一下子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如今见秦素梨气得小脸雪白,大眼睛满是怒意,他爱极生怕,心里也有些慌,忙解释道:“素梨,是柳翎的主意,他......他也是担心你......” 柳翎是赵序的亲信幕僚,辅助他办了不少大事,求娶李雪芷为王妃和养几个女子在别庄图生养都是柳翎的主意。 李雪芷的父亲是当朝太尉李修,她嫁进了端王府,可是给赵序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 秦素梨没想到连柳翎也参与了这件事,心中更怒,想到自己满腔情意都错付给了眼前这个人,抬手扇了赵序一个耳光。 赵序一下子懵了,桃花眼怔怔看着秦素梨,白皙的俊脸很快浮起了五指印,他愣了片刻,抬手就要还回去,可是对上秦素梨含泪的大眼睛,实在是舍不得,又想起自己一向是打不过秦素梨的,当下便道:“秦素梨,你实在是太悍妒了,这些年因为你,我房里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曾有,你一个小小侍妾,难道还想翻了天?若再不知进退,我现在就撵你出王府!” 秦素梨早被伤透了心,当下昂首道:“不用你撵,我自请出府!” 她用手抹去泪水:“我这就去见王妃!” 说罢,秦素梨转身就往外走。 丫鬟婆子们都守在廊下,见秦姨娘和王爷闹了起来,一时都有些懵。 赵序没想到自己一句气话秦素梨居然当了真,忙追了出去,终于在东偏院大门外追上了秦素梨,一把拉住了她:“素梨,你听我解释,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秦素梨恨恨看了赵序一眼,用力挣脱。 她瞧着柔弱,力气却大,赵序一下子被她推开了。 赵序当众被秦素梨下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当即高声道:“秦素梨,你既然这么想走,本王也不稀罕,你不用去找王妃了,本王来写放妾文书!” 秦素梨昂首冷笑,故意激赵序:“赵序,我说你舍不得写!” 她已经对赵序死了心。 秦素梨对利欲熏心的昔日情郎没有丝毫的留恋,竟是真心想要离开,因此故意用话去激赵序。 赵序俊脸通红,怒道:“我若是舍不得写这放妾文书,就让这天雷劈死!倒是你,你当初跟我,不就是为了王府的荣华富贵,今日居然舍得离开?” 秦素梨没想到到了如今,赵序还以为她贪恋富贵,也是大怒,当即道:“当初我若看上的是你的荣华富贵,也叫这天雷劈死我!” 她年少时不懂事,只看男人一张脸,对俊美的赵序一见钟情,又被那居心叵测阴险狡诈的柳翎撺掇,这才跟了赵序,哪里是贪恋王府富贵? 再说了,当时赵序不过是不得宠的落魄皇子,他自己还在皇陵守陵,哪里有什么荣华富贵? 这时候小厮引着一个清俊高挑的青年走了过来,正是赵序的亲信、新任甘州知州柳翎。 柳翎匆匆赶了过来,恰好听到了赵序和秦素梨的赌咒发誓,又好气又好笑,正要上前劝说,脚下的土地却开始晃动,不由一愣。 秦素梨眼睁睁看到柳翎脚下的土地向下陷去,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上前两步要拉柳翎,却不曾想一声巨响,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腾空而起,柳翎和秦素梨很快消失在滚滚浓烟和冲天火光中。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东偏院前的土地和白石小道接连不断地坍塌。 赵序呆住了,撕心裂肺喊了一声“素梨”就要冲过去,却被追上来的丫鬟和婆子合力拽住,用力拖到了院子里。 秦素梨刚睁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外面传来蛮横刻薄的女声:“......你三姐姐也不容易,你三姐夫不成器,你外甥又要读书,如今你三姐姐在城里买了宅子,足足花了八十两银子,全是在外面借人家的,你们两口子多帮衬她些,再拿十两银子出来吧!我记得过年时大郎回来,给了你十两银子。” 是祖母梁氏的声音。 过了片刻,外面响起迟疑的女声:“婆婆说的是......只是这十两银子是相公的束脩,说好要给素梨攒嫁妆的......” 是她的母亲陈氏的声音。 秦素梨呆呆坐在那里,如在梦寐。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 秦素梨知道接下来的发展。 她娘陈氏拒绝了祖母梁氏的要求,她的四个姑母先是七嘴八舌指责陈氏,接着因为祖母发了话,四个姑母一拥而上撕打陈氏。 她娘陈氏被三姑母秦三姐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四姑母秦四姐蹦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她娘肚子上,导致她娘流产,失血过多死去...... 秦素梨不由一凛,当下不再多想,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鞋都没穿就跑到窗前,推开窗子大声道:“娘,你快来看看,我......我肚子好疼!快要疼死了!” 陈氏最疼爱女儿,闻言忙答应了一声,顾不得正在和婆婆说话,急急跑进了西厢房,掀开门帘进了北暗间:“素梨,是肚子疼吗?让娘看看!” 见陈氏过来了,秦素梨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理外面祖母和四个姑姑的各种难听话,把窗户关上,走到床边坐下。 秦素梨的祖母梁氏接连生了三个女儿,这才得了她爹爹秦义成,却又在四十岁的时候老树开花,生了她的四姑姑秦四姐。 她的祖母和四个嫡亲姑母与一般人不一样,一般人说人坏话,总要背着人说,她的祖母梁氏和四个姑母说她母女俩的坏话,从不背地里说,都是直接当着陈氏的面说,反正四姐妹抱团,不管是撕打还是对骂,陈氏完全不是对手。 陈氏走过来,先是摸了摸女儿的鬓发,又抚了抚女儿的脸颊,柔声道:“素梨,肚子还疼不疼?” 秦素梨仰首怔怔地打量着母亲。 如今的母亲才二十九岁,容颜正盛,月白窄袖衫,青色布裙,黑油油的头发全梳了上去,挽了一个桃心髻,簪着一支桃木簪子,年轻的脸光洁白皙,眼睛清澈...... 见女儿怔怔看着自己,陈氏眼睛里满是担心:“素梨,你到底怎么了?” 素梨本来在睡午觉,怎么会突然肚子疼起来了? 素梨低下头,伸手摸了摸母亲的腹部——才四个月身孕,已经有些隆起了——轻轻道:“娘,我四个姑母都在,我怕你吃亏,故意骗你进来。” 前世的时候,她听到外面的撕打声,冲出去保护母亲,却被四姑母秦四姐揪着头发拽开。 十五岁的秦四姐十分凶悍,一把把秦素梨推到了墙上,然后又跺了她一脚。 一家人打成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她爹秦义成常年在外坐馆,她娘用陪嫁和她爹的束脩买了十亩地,而她的姑姑们看上了这十亩地,也看上了她爹去年过年时带回来的那十两银子。 陈氏挨着素梨在床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祖母和你姑姑们是盯着那十两银子了。你今年十四岁了,该说亲了,俗话说低娶高嫁,我想求庄上的刘嫂说媒,给你在城里找个开铺子做生意的婆家,以后过舒心日子,没有陪嫁怎么行?” 她把女儿揽进怀里,絮絮道:“素梨,过年时我和你爹商量好的,你爹每年二十四两银子的束脩,给你祖母十四两做家用,咱家自己留十两,今年攒十两,明年再攒十两,等你十五岁出嫁,也能攒二十两银子了,做陪嫁也算能拿得出手了。” 秦素梨瘦小的身子依偎在母亲怀里,低声道:“娘,无论你和爹爹攒多少钱买多少地,祖母和姑姑们都会想法子抢走的,咱们得先想法子保住您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 陈氏闻言,右手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满是忧虑。 她有三个大姑子一个小姑子,各有各的彪悍,各有各的恶毒,各有各的狡诈,还真是防不胜防。 素梨抬头看向母亲,声音低而坚定:“娘,我会保护你的,你放心吧!” 她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怕是死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里了,只是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十四岁...... 秦素梨马上想到了柳翎,她重生了,不知道柳翎是不是也重生了...... 想到那心机深沉的柳翎,秦素梨当下下定决心,既然重活一辈子,可不能再被柳翎那厮利用了。 这辈子,她既不理会阴险狡诈的柳翎,也不再与赵序扯上关系,更不会进那勾心斗角满是龌龊的端王府内院,她要保护母亲,护住弟弟,嫁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安安生生过日子。 母女俩正在房里说话,外面却传来低哑的少年声音,秦素梨一听就知是柳翎的声音,不由一愣——柳翎过来做什么? 前世这个时候他可没有过来呀! 反正不管柳翎怎么舌灿莲花,这辈子秦素梨是再也不上他的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各位读者小亲亲,一起加油呀~ 男主是病娇小公举福王哟~ 第2章 误会 秦素梨依偎在母亲怀里,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她是见识过柳翎的心计的。 前世秦素梨活成了柳翎手上的一枚棋子,这辈子她可是下定了决心,能不见柳翎就不见柳翎,能不听柳翎说话就不听柳翎说话,免得又被柳翎牵着鼻子走,被他利用得彻彻底底。 陈氏揽着女儿单薄苗条的小身子,心里凄惶得很。 她知道素梨性子倔强,生怕素梨忍不住出去与秦大姐她们争辩。 自从嫁进秦家,陈氏就开始与婆婆和大姑子斗智斗勇,虽然输多赢少,却也保住了自己的嫁妆,勉强算得上有赢有输了,只是如今她怀着孕,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儿,只能忍着些了。 秦家堂屋里,秦老太坐在靠东墙摆着的杨木圈椅上,耳朵听着几个女儿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儿媳妇陈氏的坏话,心里却自有打算。 她反复盘算过,知道儿媳妇陈氏手里如今的确捏着十两银子,至少是十两银子。 秦老太很生气,这银子是她儿子挣的,自然都该给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来分配,陈氏竟敢私自昧了这银子,简直是罪该万死,必须得把这银子从陈氏手里抠出来。 秦老太视线落在了三女儿秦三姐身上。 她这四个女儿,顶数三姐长得最像她,性子最像她,也最得她的心。 秦老太打心眼里觉得三女儿秦三姐刚在城里买了宅子,欠了不少债务,日子过得最紧巴巴,自然最需要这十两银子,因此一力主张要把这十两银子给弄过来给秦三姐。 秦老太的老生女秦四姐正倚着堂屋的门框站着。 她垂着眼帘听着姐姐们说话,心里悄悄做着谋划,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抬头正要高声叫侄女秦素梨去开门,却听到外面传来低哑却甚是好听的男声:“表姑母在家么?” 是住在西隔壁的柳翎的声音。 秦四姐眼睛一亮,忙道:“是翎表哥呀,我娘在家呢!” 她说着话,抬手理了理鬓发,把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掖到了耳后,又理了理裙子,扭着腰肢走上前去开门。 一个清俊高挑的少年正立在门外,正是西隔壁柳家的柳翎。 柳翎见到秦四姐,微微一笑,道:“四姐,表姑母在忙什么呢?” 柳翎口中问着秦四姐,碧青一双丹凤眼却看向西厢房方向,见西厢房明间门开着,静悄悄的,知道前世陈氏的惨剧没发生,他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略微放下来了些。 前世端王对秦素梨一见钟情。 对柳翎来说,秦素梨越惨,就越能成为他手中一枚好用的棋子。 可是重活一世,却又不一样了。 前世的最后一瞬间,是秦素梨不管不顾冲过来要救他,同他一起化为齑粉。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柳翎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一个女人爱他的,而且爱到了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与他同生共死的地步。 她待他有恩有情,他重活一世,自然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也报答她对他的一腔深情。 秦四姐一见柳翎,眼睛亮晶晶,脸颊红扑扑,一颗心怦怦直跳,简直是意乱情迷,顾不得答话,忙先把柳翎给让进来,声音柔得快要滴出水来:“翎表哥,你先进来说话呀!” 柳翎若无其事跟着秦四姐进了秦家大门,缓步而行间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了秦素梨身上。 见柳翎虽不怎么说话,可是笑容温柔,秦四姐不由自主就把嫂子陈氏和侄女秦素梨的情况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听了秦四姐的话,柳翎基本能确定,素梨和他一样重生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随着秦四姐一起进了秦家堂屋。 秦老太看着眼前的清俊少年,也笑了:“自家亲戚,行什么礼呀,快起来快起来!” 柳翎含笑一揖,又和秦大姐、秦二姐和秦三姐见了礼。 但凡是女子,没有不爱清俊少年的,更何况这清俊少年言语举止得体之极,令人如沐春风,秦老太和四个女儿热热闹闹与柳翎攀谈起来。 柳翎丹凤眼清澈如水,含笑看着眼前这母女五人。 前世这五个人中有三个人是直接害死陈氏的凶手。 这三个凶手最终都被他弄死,而秦素梨付出的代价是不计较名分,做了端王赵序的侍妾。 看着曾经死在自己手里的人,柳翎有一种颇为隐秘的快乐。 他抿嘴一笑,把话题转到了秦老太的儿子秦义成身上。 得知柳翎这次去京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秦义成,秦老太忙问道:“阿翎,你大表哥有没有什么物件让你捎回来?” 柳翎含笑道:“我是在延庆坊偶遇表兄的,表兄正随着家主胡大官人前往李太尉府上拜寿,来不及多说,让我带话给您老人家,说他很好,请您老人家不要挂心,好好将养身子。” 当今天子泰和帝只有两个子嗣,长子端王赵序和次子福王赵舒。 柳翎这次进京是奉端王赵序之命探听福王的身体状况,谁知他刚到京城就收到密报,一向病体支离的福王赵舒不知何时来了巩县,住进了距离皇陵不远的一个临河别业。 柳翎这才急急赶回了巩县。 秦老太问了又问,发觉儿子是真的没有让柳翎捎带银钱绸缎回来,当下悻悻道:“他那娘子若是不气我老人家,我老人家的还能多活几年呢!” 柳翎似乎没听到秦老太这句牢骚似的,凤眼含笑,言语恳切:“表姑母,大表兄还有一句话让我捎给大表嫂——” 秦老太吩咐秦四姐:“四姐儿,你带你翎表哥去西厢房吧!” 秦素梨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心里在揣摩着柳翎的来意。 重活一世,柳翎怎么也与前世不同了? 前世他这时候可没有过来。 想了又想,秦素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前世一样躲在娘亲怀里了。 她得保护自己的娘亲。 计议已定,秦素梨轻手轻脚把娘亲安置在床上,自己下了床,拿了搭在椅背上的裙子系上,又对着她娘陈氏陪嫁的铜镜重新梳了头,又用胰子洗了脸,把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然后端着铜盘出去泼水。 她一出明间门,就迎上了柳翎和秦四姐。 秦素梨面无表情打量着柳翎。 十六岁时的柳翎,已经生得颇为俊秀了。 前世十四岁的秦素梨暗自喜欢过柳翎。 如今的秦素梨再看柳翎,只觉得他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真是阴险狡诈口蜜腹剑外加不要脸。 秦素梨一言不发移开视线,看向秦四姐:“四姑姑怎么过来了?有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继续提醒,男主不是柳翎,是病娇小公举福王哟~ 第3章 银子 秦四姐瞅了秦素梨一眼,开口道:“你娘呢?我大哥要翎表哥传话!”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乖巧的秦素梨。 秦素梨一向倔头倔脑,动不动就要和她顶嘴。 在秦四姐心目中,大哥秦义成是她的大哥,是她的家人,嫂子陈氏连带着陈氏生的秦素梨都是外人。 秦素梨秀致的眉微微蹙着,叹了口气道:“我娘着了气恼,这会儿起不了身了......唉!” 她看向柳翎:“小表叔,我爹让你传什么话?你和我说吧!” 秦素梨不恨柳翎,她只是不愿再让柳翎控制利用自己,左右自己的生活。 柳翎一直在悄悄打量秦素梨。 他发现此时的秦素梨分明还是个小姑娘模样,青涩单薄得不得了。 看着这样的秦素梨,柳翎心中有些怜惜。 见秦素梨看向自己,他温声道:“素梨,我是在京城的延庆坊遇到表兄的,表兄有急事,来不及多说,嘱咐我来传句话。” 秦素梨狐疑地看着柳翎。 她记忆中十六岁时的柳翎似乎没有这么温柔......难道柳翎也和她一样重生了? 柳翎是个头上打一下脚底板会响的人,他原本就怀疑秦素梨也重生了,如今一见秦素梨这神情,就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当下便道:“素梨,你爹爹交代让你好好照顾你娘,他如今和家主甚是相得,预备端午节时告假回来。” 柳翎说到“好好照顾你娘”时,语调略微有些重,秦素梨一下子就明白了,柳翎这是提醒她好好照顾她娘。 她抬头看向柳翎。 柳翎神情平静,凤眼清澈。 秦素梨当下屈膝行了个礼:“小表叔,多谢。” 柳翎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秦四姐一直在旁边听着,见柳翎要走,忙跟上去送柳翎。 目送柳翎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秦素梨转身回去了。 陈氏正躺在床上歇息,见女儿进来,忙低声道:“素梨,你爹他——” 素梨在床边坐下,含笑道:“娘,我爹很好,托柳家小表叔传话,让我好好照顾娘呢!” 听到丈夫关心自己,陈氏眼中顿时有了光彩,一直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许多,喃喃道:“你爹心里是有咱们娘俩的......” 秦素梨看着娘亲,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她伸手把薄被往上提了提,掖好被角,低声道:“娘,我有办法。你就说身体不舒服在屋里躺着就行,其它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陈氏看着一下子长大懂事的女儿,百感交集:“你也小心些......真不行,咱们就把银子给她们好了,你的嫁妆......娘以后再想法子......” 秦素梨微笑着看着娘亲:“娘亲,咱们娘俩的命更重要,银子以后还能挣。” 她自己会想法子挣钱养活自己和娘亲的。 陈氏听女儿这样说了,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我把那十两银子藏在......” 秦素梨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 贴在外面墙壁上偷听的秦四姐听了半晌,却没听到有用的,心里忿忿,当下大声道:“陈氏,还不出来做晌午饭?你以为你是皇后娘娘?” 秦素梨对着陈氏嫣然一笑,道:“娘,你躺着,我去做饭。” 到了门外,秦素梨对着秦四姐笑了笑,道:“四姑姑,我娘肚子不舒服,我这就去做饭。” 秦四姐扫了她一眼,昂首离开了。 秦素梨已经好几年没做过这些粗活了,她站在灶屋里愣了片刻,在心里筹划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忙碌起来。 她先提着竹筐去了后院。 秦家的后院全被陈氏开了荒种了菜,只有东边靠墙那里留着一株梨树,梨花早谢了,满树碧叶在初夏风中摇曳着。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阳光灿烂,嫩黄的油菜花、碧青的春韭,绿油油的莴笋,都在初夏微风中生长着。 秦素梨从后院的菜地里割了些嫩韭菜,掐了一大把油菜苔,薅了把小嫩葱,又拔了两棵莴苣,这才提着竹筐回去了。 秦老太还在堂屋里与三个女儿闲话家务。 秦四姐听三个姐姐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陈氏和秦素梨的坏话,车轱辘话来回说,毫无新意,有些无聊,便伸了个懒腰,道:“我去灶屋看看秦素梨小蹄子把晌午饭做好没有。” 秦素梨正坐在灶膛前,专心致志地把未烧完的木柴从灶膛里抽出来,插到下面的灶灰里熄灭,见秦四姐进来,便含笑道:“四姑姑,晌午饭已经做好了,我这就送到堂屋里去。” 秦四姐还是不习惯突然收起了满身刺的秦素梨,先看了看案板上摆着的鸡蛋炒韭菜、蒜蓉油菜苔和一竹簸箩刚馏好的白面馒头,又走灶台前揭起锅盖看了一遍,道:“怎么做了两锅汤?” 秦素梨麻利地把木柴全都熄灭了,口中道:“酸辣鸡蛋汤是给祖母和姑姑们做的。我娘怀着身孕,只能吃清淡的,我就做了碗鸡蛋面汤。” 她家因为有十亩地,再加上她爹凭着秀才身份在外坐馆,家境虽然比不上西隔壁的柳家,在庄子里却也算是殷实人家了,鸡蛋还是能吃得起的。 秦四姐听到陈氏还要吃鸡蛋面汤,心中很是不快:家里花的钱都是她大哥挣的,这陈氏还想吃现成,真是不要脸! 她懒得理会秦素梨,便道:“快送到堂屋去吧,娘和姐姐们都饿了!” 秦素梨答应了一声,用托盘先端着五碗酸辣鸡蛋汤进了堂屋。 八仙桌已经摆在了堂屋中间,秦老太和四个女儿已经围着八仙桌坐好了。 秦素梨把最满的那一碗放在了秦老太面前,又端了一碗放在了秦三姐面前,一碗放在了秦四姐面前,然后又端了最后两碗放在了秦大姐和秦二姐面前。 四个姑姑,秦大姐秦二姐虽坏却不至于下死手,倒是秦三姐和秦四姐最是心狠手辣,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要弄得她一家三口家破人亡! 她端着托盘又跑了两趟,终于把菜、馒头全都搬运到了堂屋摆好,这才去服侍她娘吃饭。 陈氏起来帮女儿把晌午饭摆在了西厢房明间里。 秦素梨笑吟吟把一碗鸡蛋面汤摆在陈氏面前,轻轻道:“娘,你怀着身孕,我担心我祖母和姑姑们再起什么幺蛾子,不如我想个法子让我舅舅接了你去养几日吧!” 陈氏沉吟了一下,道:“我带你一起去。” 秦素梨笑了,道:“娘,我走了,谁伺候我祖母和我四姑姑?她们不会放我离开的!” 陈氏正要说话,秦素梨把手放在了母亲手上,眼神里满是坚定:“娘亲,她们奈何不了我。” 若是她不得离开,等怀着身孕的娘亲离开了,她就放开手脚与秦老太秦四姐这对母女大做一场。 家里人都在吃饭,秦素梨寻机悄悄溜了出去。 她家后面是金水河,河面很宽,静水流深。 河边密密全是野生的槐树丛。 此时正值中午,河边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对着秦素梨在河边钓鱼,正是庄子里的孤儿王四儿。 秦素梨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便悄悄钻进了槐树丛里,放好东西这才出来,轻咳了一声走向王四儿。 王四儿听到后面声响扭头一看,见是秦家的漂亮小姐姐素梨,当下笑了:“素梨姐姐,你来看我钓鱼么?” 秦素梨走过去,把手里夹着韭菜炒鸡蛋的白面馒头递给了王四儿:“四儿,帮我跑趟腿,好不好?” 王四儿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在韭菜炒鸡蛋和白面馒头混合起来的美妙滋味中点了点头,待咽下去了,他这才开口道:“姐姐你说吧!” 他从小爹娘都死了,靠着给庄上人跑腿传话干杂活换取食物活到了十二岁,自然愿意替秦素梨跑腿了。 秦素梨在王四儿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了起来。 王四儿不住地点头,最后道:“姐姐放心吧,我晓得了!” 到了后半晌,眼看着该回家了,秦三姐有些忍耐不住,便和秦老太说道:“娘,陈氏这贱人油盐不进,不如我们姐妹四个一起去西厢房,把她眛下的银子都给拿回来!” 秦大姐和秦二姐一听,忙附和道:“是呀,趁着今日我们姐妹都在家,一起收拾陈氏一顿,让她以后再也不敢不孝顺娘!” 秦四姐心里早有了主意,当下忙道:“何必一定要撕破脸?这件事闹大了,陈氏的娘家人过来给她撑腰,庄上人也传咱家的闲话,那就麻烦了,不如过几日寻个由头把陈氏和秦素梨打发出门,咱们姐妹去西厢房好好翻找一番——陈氏总不能带十两银子出门吧?” 等姐姐们一走,她寻个机会去西厢房,先把那银子寻出来藏了,谁能拿她怎么样? 秦三姐自然是不乐意的,正要开口反驳,这时候外面传来叫门声,听着像是陈氏的弟弟陈三郎的声音。 堂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秦四姐心中得意,当下道:“我去开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oo的地雷~ 谢谢elle_zj1979、anldododo和肖肖灌溉的营养液~ 今日双更。 第4章 逃生 陈三郎今年才十五岁,身子单薄,一张小白脸,眉眼和外甥女素梨有些像,简直是男版的秦素梨,只是比素梨多了一对酒窝。 陈家是专门做鲜花和盆景生意的,巩县有名的花儿陈就是他家,城里有钱人家采买鲜花盆景都是买他家的。 他家在金水河边有一个大花圃,陈三郎正在花圃里给海棠花捉腻虫,得了王四儿捎去的口信,忙雇了船走水路赶了过来。 陈三郎年纪虽小,做事却甚是礼数周到,他先随着秦四姐去堂屋见了秦老太,说自家娘亲想念姐姐和素梨,吩咐他过来接姐姐和素梨回娘家住几日。 秦老太自然不愿意让一向在家里做牛做马服侍她的儿媳妇回娘家,坐在那里仰着脸不应声。 陈三郎也不多说,给秦老太行了个礼,转身就出去寻姐姐了。 秦老太气了个倒仰,待陈三郎走得看不见了,这才恨恨道:“哼,敢搬娘家兄弟来威胁婆婆,等我儿子回来,看他怎么收拾陈氏这贱人!” 秦大姐、秦二姐和秦三姐姐妹三个见陈三郎要接西厢房那娘俩离开,都有些欢喜,彼此使了个眼色。 秦三姐忙道:“娘,陈氏一向吃里扒外,她要是拿了那银子贴补娘家——” 秦老太沉着脸道:“你们姐妹四个去院子里守着去,十两银子可不好藏在身上。” 秦素梨扶着陈氏出了房门,见四个姑姑如四个母金刚一样整整齐齐站在外面,也不多说,当下便道:“我把我娘送到外祖母家就回来。” 秦家四姐妹目光炯炯打量着陈氏和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陈三郎秦素梨。 秦素梨冷笑一声,道:“我们连包袱都没拿,夏天!衣服如此单薄,我们身上藏没藏东西还看不出来么?” 秦三姐最是泼辣,上前一步笑着道:“藏没藏东西谁知道呢,不如让我看一看!” 她说着话走上前,抬手就要翻检陈氏的衣裙。 秦素梨握紧藏在衣袖内的匕首,上前一步,挡在了娘亲面前,似笑非笑道:“四姑姑,看看就行了,就别再动手动脚了!” 秦三姐见陈三郎还没自己强壮,自己这方占优势,当下便抬手要打秦素梨。 正在此时,大门处传来说话声:“表姑母,我娘让我给您老人家送一包点心过来!” 是住在西隔壁的柳翎。 秦三姐鼻子里喷出了一声冷气,举起的手缩了回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一看,却是柳翎带着小厮秋枫来了,秋枫手里提着一个用纸绳捆着的油纸包。 秦家四姐妹当即都堆起笑来,其中顶数秦四姐热情:“哟,是翎表哥来了!” 柳翎目光如水扫了一圈,在秦素梨身上停顿了一下,见秦素梨小脸白里透红,眼睛亮晶晶,樱唇紧紧抿着,分明是在生气,当下一笑,拱手和陈三郎见了礼,道:“三郎,你是来接表嫂和素梨的么?那你可得快些走了!” 他一本正经抬眼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再不走可得赶夜路了!” 陈三郎反应很快,忙顺坡下驴:“是呀,我们这就走!” 他和素梨一起搀着陈氏就往外走。 当着柳翎的面,秦家姐妹也是要脸的,只得眼睁睁看着陈氏一行三人走了出去。 柳翎见素梨三人消失在影壁后,三言两语便把秦家四姐妹撮到了堂屋里,奉上油纸包着的绿豆饼,陪着秦家母女扯了一会儿淡,约莫素梨三人走远了,这才告辞离开。 陈三郎引着姐姐和外甥女走到金水河码头边,叫了船夫过来商谈价钱。 秦素梨趁人不注意,疾步走到河边的槐树丛里,很快就出来了。 陈三郎谈好价钱,掏出十枚铜钱给了船夫,扶了姐姐和素梨上了船,走水路往陈家庄去了。 素梨依偎着娘亲坐在船舱里,摸了摸衣袖中沉甸甸的那一包碎银子,眯着眼睛笑了——她和娘亲暂时安全了。 陈三郎余悸未消,抬手拭了拭额头的冷汗,道:“姐姐,姐夫又不在家,你又有身子,这次你和素梨可要在家里多住些时日。” 秦素梨笑盈盈道:“嗯,最好住到爹爹来接我娘!” 此时距离端午节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够她做不少事情了。 陈氏悄悄叹了口气。 她丈夫秦义成一向孝顺得很,她最担心秦义成端午节回来,听了婆婆的挑唆,到时候再生出事端来。 秦家四姐妹联手撬开了西厢房的门,把西厢房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样贵重物件都没寻到——陈氏和秦素梨原本就没什么新衣裙,就连陈氏的那几样首饰,也都被秦素梨插戴在陈氏头上带走了。 四姐妹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天不亮,柳翎便骑着马出了门,他的小厮秋枫骑着头骡子紧跟在后面,主仆二人向西而去。 大周皇陵位于巩县县城西南方向。 柳翎主仆到了巩县县城,采买了些物品装进书箧里,然后穿过巩县县城进入邙山,向西南行了半日,这才在夕阳西下时赶到了皇陵别院。 正在皇陵别院内幽居读书的端王赵序一听说柳翎来了,就有些坐不住了,一双桃花眼不时地偷偷往外瞟。 教授赵序读书的金先生见了,不禁笑了,阖上书道:“殿下,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寅时继续。” 赵序的生母李妃死得不明不白,赵序也被泰和帝赶到皇陵守陵读书,他孤单了太久,得了柳翎这个同龄人做同窗,也算是有了个伙伴。 赵序闻言大喜,待金先生走远了,这才急急奔出去寻柳翎。 柳翎正在把书箧里的书往外拿,见赵序进来,看了一边整理衣服的秋枫一眼,含笑给赵序行礼:“见过王爷。” 秋枫知机,悄悄出去了。 赵序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柳翎,这才笑嘻嘻问道:“阿翎,上次咱们在河边看到的那个大眼睛女孩子,你打听到消息没有?” 半个月前赵序同柳翎出去散步,恰好看到了一个在河对岸花圃采摘鲜花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十四五岁模样,小脸又白又嫩,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樱唇嫣红饱满,身子娇弱袅娜,正提个花篮在采摘玫瑰花,当真是美好如画中人。 赵序不由看呆了,待他反应过来,那女孩子早不见了。 他没法子离开皇陵,只能拜托唯一的同窗柳翎去帮他打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5章 安顿 书案前的窗子大开着,一枝浅粉蔷薇花探了进来,散发着幽微的芬芳。 柳翎没有立即开口。 秦素梨是他的恩人,这辈子他不会再把秦素梨送到赵序面前了。 他把手里的书放在了书案左上角,略一思索,转身看着赵序,神情肃穆:“王爷,在皇陵别院服侍的人中,有多少是您的人?” 赵序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柳翎凤眼微眯看着赵序,继续道:“在皇陵别院服侍您的人,包括太监、宫女和守陵士兵在内,一共五百四十六人,其中您的人不超过十个吧?” 赵序桃花眼变得幽深起来,仰月唇紧紧抿着,却依旧没有说话。 柳翎转身指着窗外,声音变得舒缓了些:“别院总管韩志是陛下的人,管宫女的吴嬷嬷是皇后的人,管书房的是连贵妃的人......四周虎狼环伺,王爷您还有心寻求艳姬么?” 赵序觉得柳翎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其实就是太孤单太寂寞了,想寻一个漂亮顺眼的女孩子陪伴自己而已。 见赵序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辩解,柳翎装作没注意,抬手拍了拍赵序的肩膀,一副“我为你好”的架势语重心长道:“王爷,您今日把一个女子放在房里,明日您一睁开眼睛,您的眼前就会出现无数的美女,全都是比照您喜欢的样子给您安排的——以后您不管在做什么,就有无数的眼睛看着您......这样您也愿意么?” 赵序:“......” 柳翎神情肃穆,眼神恳切,声音低哑:“王爷,您得忍,一定要忍到那一天。陛下膝下虽有两个皇子,可一则文皇后无所出,二则连贵妃所生之子身子病弱,您是长子,只要您隐忍不发,静心读书,做好陛下交代的每一件事,您就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如今,陛下给您的任务就是守陵读书!” 赵序心悦诚服,点了点头,向柳翎一揖,郑重道:“多谢柳兄提点!” 他眼珠子一转,当即把球又踢了回来:“柳翎,你到底打听到那个女孩子没有?” 柳翎:“......” 他知道赵序是个极聪明的人,也不会真的糊弄隐瞒他,便道:“倒是打听到了,那女孩子家里名声很不好,可谓声名狼藉。她几个嫡亲姑姑都以悍妒小气泼辣著称,那女孩子家学渊源,也甚是悍妒,貌若白梨花,实乃胭脂虎,恼起来连男子也挥拳就打,而且她早放出话来,她是不做妾的,将来嫁人的话,丈夫也不能纳妾,只能守着她一个,不然她定闹得夫家家宅不安大家一拍两散。” 他抬眼看向赵序:“王爷若是真心喜爱她,须得娶她为正妻......王爷的婚事自己能做主么?” 赵序:“......” 他盯着柳翎,忽然笑了起来,桃花眼中似有星光闪动:“哎唷,你说这么多,不会是你自己看上那个女孩子了吧?” 柳翎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序笑了。 赵序想起柳翎一向志向高远却又出身寒门,婚姻对他来说怕只是他进入高门的一块敲门砖罢了,便也笑了,上前揽着柳翎的肩膀道:“走吧,陪我去河边骑马去,你不在,我都在书房里闷一天了!” 柳翎笑着道:“我今日骑了一天马,实在是受不了了,不如我陪你习射去。” 赵序甚是喜欢骑射,闻言便笑嘻嘻答应了下来,在夕阳中与柳翎勾肩搭背往校场走去。 秦素梨和她娘陈氏已经在陈家庄安顿了下来。 陈家庄坐落在金水河畔,陈家就住在河边。 陈老爹和陈老娘正在家里等着,见陈三郎带了陈二姐和素梨回来,老两口都欢喜得很。 陈老爹忙去里屋里拿点心。 陈老娘揽过秦素梨,让她挨着自己在竹榻上坐着,摩挲着外孙女的手,亲亲热热道:“素梨,上次你过来,没住几日就回去了,这次你和你娘可要在姥姥家多住些时日。” 秦素梨笑着答应了,又起身扶了娘亲挨着姥姥坐下:“姥姥,让我娘陪您说话吧!” 陈老娘看着二女儿,柔声道:“二姐儿,待会儿让你爹杀一只老母鸡给你炖汤喝,好好补一补。” 他们老两口总共生了三个儿女,老大陈大姐嫁到了京畿祥符县的薛家堡,生了三个儿子,老二陈二姐嫁到了梨花坳的秦家,老三陈三郎是老生儿,随着陈老爹在家中花圃做活。 陈大姐嫁的是做种子生意的薛大郎,日子平稳顺当,唯有这嫁得最好的陈二姐,日子却最苦,丈夫秦秀才一年到头不着家,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真真苦命...... 陈老爹捧着拣妆从里屋出来,笑眯眯道:“这里面是各样点心,素梨你快尝尝!” 素梨接过拣妆,见里面总共六个格子,盛着炒好的葵花籽、西瓜子和南瓜子,另有绿豆饼、桂花饼和糖角子,便眯着大眼睛笑:“多谢姥爷!” 她拣了个糖角子咬了一口,满口的甜蜜,忙给姥姥、娘亲和小舅舅一人拿了一个点心,又拣了个姥爷最喜欢吃的糖角子递给了陈老爹:“姥爷,你也吃。” 前世娘亲去世之后,她姥爷陈老爹带着小舅舅去秦家闹了一场,把她给接到了陈家庄,一直到跟了赵序,她都是在陈家住的。 陈老娘吃了一口桂花饼,忙交代陈三郎:“三郎,你二姐和素梨这次要在家里常住,你把后院小楼的二楼拾掇一下吧!” 秦素梨忙道:“我去和舅舅一起收拾!” 陈家后院临河有一个小小的木楼,一楼用来阴干花瓣制作盆景,二楼是陈大姐和陈二姐在娘家时的闺房,家具被褥都齐备,陈三郎和素梨舅甥俩又都是麻利人,很快就把二楼收拾了出来。 铺设好干净床褥衾枕,秦素梨想起自己一路的盘算,忙问陈三郎:“舅舅,家里的玫瑰花一向怎么卖?” 陈家花圃里种了十来亩玫瑰花,如今正是玫瑰花的盛放期,此时秦素梨在二楼都能闻到玫瑰花的芬芳。 陈三郎正把插了一枝玫瑰花的陶瓶放在妆台上,随口道:“刚摘下的玫瑰是一钱银子一斤,干玫瑰是三钱银子一斤。” 秦素梨笑了,道:“舅舅,明日卖给我二十斤,好不好?” 陈三郎有些惊奇:“你要这么多玫瑰做什么?” 秦素梨一脸神秘:“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赵序一向喜爱研究花木,前世她陪着赵序住在皇陵别院,和赵序一起种了不少玫瑰花。 赵序怕她闷,私下里教她采摘玫瑰花制作抹脸的香脂、涂唇的香膏和润发用的玫瑰香油,后来她又举一反三,分别用梅花和菊花制出了香脂和香油,除了自己用之外,还送了不少给侍候他们的嬷嬷和宫女。 那时候她是为了打发时间,如今却可以试着用来挣钱谋生。 陈三郎笑了:“我是长辈,送你二十斤做见面礼吧,明日我去庄子上请几个短工开始采摘。” 秦素梨连连拱手:“谢谢舅舅!” 又笑眯眯道:“工钱我来出好了,等我挣到了银子,再给你结玫瑰花的钱。” 陈三郎才不在乎这些,笑着道:“你和你娘这次没带什么衣服,咱们明日采摘玫瑰花,后日上午我进城去送货,带你进城去买些衣料,再买几件成衣。” 秦素梨也打算去城里买制作香脂香膏香油需要的物件,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秦素梨随着娘亲住在后院小楼上。 秦素梨把从秦家带出来的那十两碎银子让她娘看了。 陈氏又惊又喜,道:“你是怎么带出来的?” 秦素梨笑得狡黠:“山人自有妙计!” 她又和陈氏商量:“娘亲,这些银子先借给我用好不好?” 陈氏笑了,昏黄灯光下笑容和婉:“傻丫头,这都是娘给您攒的嫁妆,你想用就用吧,说什么借不借的!” 她这女儿素来有主见,陈氏愿意听女儿的。 秦素梨依偎着娘亲,觉得特别幸福:“娘,你放心,我会挣钱养活你的,也养活你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 陈氏揽着女儿,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起了远在京城的丈夫...... 母女俩都累了,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陈氏是累极的人,在床上一躺下就睡着了。 秦素梨睡在窗前的竹榻上,鼻端萦绕着玫瑰花香,耳边是金水河的澎湃声,心里兴奋得很,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自然知道金水河对岸就是皇陵,可是这世与前世不同,这一世娘没出事,而且她也没有遇到赵序,只要她把持住自己,努力挣钱,奉养娘亲,将来找个人品可靠的男子嫁了,即使遇到了赵序,赵序总不能强夺人、妻吧? 据她对赵序的了解,赵序是要做大事的人,还算是爱惜羽毛...... 对了,还有柳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也与前世不同了,须得找机会再试他一试。 明日得带着短工采摘玫瑰花,采罢玫瑰花得炮制一番,还得写好单子,后日去城里顺便买回需要的东西...... 早饭是陈老爹下灶屋做的。 不过他怕村里人耻笑他大男人下厨,因此下厨做饭时都是紧闭大门,而且不许家里人说出去。 早饭很丰盛,白面馒头,粳米粥,另有一碟滴了几滴香油的黄豆酱、一碟榨菜丝、一碟凉拌莴苣和一碟凉拌鸡丝。 一家人吃罢早饭,陈老爹去花圃干活去了。 陈老娘拿出了自家织的棉布,一匹深蓝色的,一匹白色的,预备给素梨母女俩各做一身在家里穿的衣裙。 第三天一大早,陈三郎赶着驴车,装上要往县城送的玫瑰花和盆景,带着秦素梨进城去了。 第6章 巧遇 秦素梨坐在车厢的倒座上,身子靠在车壁上,与前面赶车的陈三郎说话:“舅舅,城里面有没有好些的瓷器铺子?” 陈三郎一边赶着车,一边道:“城里倒是有几家瓷器铺子......最好的那家叫碧青瓷行,在城南清水溪边,他家的瓷窑也在那边,老板姓李,大名唤作李济,我倒是和他熟得很,他买咱家的花木盆景,我买他家的花盆瓷缸。他家修园子时我送过几株海棠和几株桃树,后来到了秋天又送了些桂树盆景过去,今日我正好再去挑选几个大花盆......” 秦素梨见自己不过问了一句,舅舅就嘴似淮洪说了一大通,忍不住笑了,末了又觉得胸臆之间暖洋洋的——原来,她是真的重活了一世啊! 真好! 陈三郎赶着车要过一个狭窄的石桥了,他这才住了嘴,小心翼翼赶着驴子过了石桥。 秦素梨忙趁舅舅还没开始叭叭叭,忙又问:“舅舅,那咱们把别的事情都忙完,回家时去一趟碧青瓷行吧!” 陈三郎满口答应了下来,道:“恰好我也想去他家一趟,看看以前送去的盆景用不用修剪,再选一些花盆。” 进了城门,陈三郎先赶着驴车去了游龙街的一家玉器铺子。 驴车驶入了游龙街,眼看快到那家玉器铺子了,陈三郎忙交代秦素梨:“素梨,等一会儿舅舅停了车,你不要下来,坐在车厢里看着车就行!” 外甥女长得太漂亮,可不能被外面的人乱看。 秦素梨满口答应了下来。 马车停下之后,陈三郎搬了一盆松树盆景进了玉器铺子。 玉器铺子的掌柜见了,忙让伙计去帮忙,伙计刚走到车厢门前面,便见里面一个极美丽的小姑娘,正双手搬着一个比她身子宽不少的大柏树盆景递了过来,笑容灿烂:“这是另外那盆柏树盆景!” 舅舅刚才说了,这家玉器铺子订的是一盆松树盆景和一盆柏树盆景,取的是松柏长青之意。 那伙计年青得很,一时有些心神恍惚,心慌意乱接过柏树盆景,发现沉甸甸的很是坠手,不由一愣:咦?这娇怯怯的小姑娘力气可不小啊! 陈三郎收了银子正要离开,却被那伙计给拉住了。 伙计眼睛发亮:“小陈,你车里那个姑娘是谁呀?” 陈三郎笑着道:“是我外甥女,早许了人家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素梨这么美丽可爱懂事勤快,自然要寻个各样俱全的好外甥女婿。 走到了驴车前,陈三郎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见那伙计还殷殷往这边看,不由心中暗笑:小子,你长得不够俊,我家素梨是看不上你的,就不要想太多啦! 他可是清楚得很,别的姑娘嫁人也许会看婆家有没有银钱,素梨却不是这样子,她第一看的是脸,第二看的是人品脾性...... 秦素梨并不知道方才那一眼已经有人动了心,兀自问陈三郎:“舅舅,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游龙街街道弯弯曲曲,两边全是瓷器铺和古董店,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陈三郎小心翼翼赶着驴子往前行,生怕车子碰到了行人。 待出了游龙街,前面的街道宽阔起来,陈三郎这才道:“过了书院街就是县衙了,咱们去给知县大人内宅送盆景去!” 秦素梨没接话。 前世李王妃还没嫁进来的时候,端王府内宅都是她管着。 京郊的花匠一年四季都要往端王府送应季鲜花、花木和盆景,她亲眼查看过那些鲜花、花木和盆景,也发放过对牌好让王府管事给花匠结账,却没亲眼见过花匠是怎么把这些送进端王府的。 如今想来,恍若隔世......其实真是隔世了。 驴车驶进了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小巷。 小巷里种着不少梧桐树,紫色的梧桐花盛开着,到处弥漫着甜蜜的梧桐花香,蜜蜂嘤嘤嗡嗡来回采蜜。 秦素梨很喜欢这种甜蜜浓郁的香气,撩起车窗上的布帘,深深吸了一口气:“好甜!” 陈三郎勒紧缰绳,驱赶着驴子放慢速度:“驭——” 待马车在一家不显眼的黑漆大门外停了下来,他这才道:“素梨,梧桐巷尾有一家是放蜂的,等一会儿舅舅去给你买罐新鲜的梧桐花蜜。” 秦素梨还没来及答话,那黑漆大门正好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眉目清秀身材高大的少年走了出来,头戴方巾,身穿青色盘领袍子,脚蹬皮扎,再加上宽肩细腰长腿,看着很是英姿飒爽。 这少年一见陈三郎,便笑了,道:“陈三,我正要出门呢,你来得正好!” 陈三郎忙跳下马车与这少年见礼:“小人见过三衙内!” 原来这少年正是巩县知县韩大人的三儿子韩星。 韩星爽朗一笑,径直往车门边走,口中道:“你我不必多礼!” 他说着话,抬手就拉开了车门,却见车厢内一双水光盈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韩星心脏跳得有些快,他忙后退一步看向陈三郎:“这......这是......” 陈三郎也没想到这位知县公子居然要亲自去搬盆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忙上前侧身挤到了车门前,背对着韩星示意素梨把里面那一缸碗莲递给自己。 秦素梨会意,忙搬起那养着碗莲的大瓷缸就递了过去。 韩星比陈三郎高了大半个头,见车厢里的那个美丽娇弱的女孩子居然搬起大瓷缸递给了陈三郎,不禁大吃一惊,忙道:“还是我来吧!” 陈三郎也不和他推辞,转身就把大瓷缸递给了韩星。 韩星把大瓷缸搬到了影壁内,让小厮搬到内宅去,自己出来寻陈三郎结账。 他把碎银子递给陈三郎,忍不住低声问道:“陈三,车厢里那位......那位是......” 千万不要是陈三郎的娘子啊! 陈三郎原本打算随便搪塞他两句的,可是见韩星连耳朵都红了,显见害羞得很,便老老实实道:“是我的外甥女。我今日带她进城有事。” 韩星“哦”了一声,讷讷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陈三郎赶着驴车离开了。 等车子驶到了梧桐巷尾,陈三郎这才和秦素梨说道:“素梨,方才那位是知县大人的三公子,叫韩星,今年十八岁,不爱读书,入武学肄业,做了生员,每日习学弓马,倒是好武。” 素梨却道:“舅舅,这个三衙内脸上有一对酒窝!” 长得高高大大肩宽背阔,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外加一对小酒窝,怪好玩的! 陈三郎:“......” 他忙下去买梧桐花蜜去了。 接下来要往药铺送玫瑰花,陈三郎便直接赶着驴车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附近热闹得很,巩县城内的生药铺、胭脂水粉铺子、成衣店、绸缎行和卖首饰的金银楼都在那一带。 送罢玫瑰花,陈三郎便要带着素梨去成衣铺子买衣裙。 母舅大如娘,秦素梨也不和舅舅客气,笑盈盈便随着舅舅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她和她娘这次回到陈家,只有身上穿的一身衣物,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不买还真不行。 等以后她挣到银子了,再还给舅舅不就得了? 前世的时候,舅舅疼爱她照顾她,后来她有了能力,也待舅舅、舅母和小表妹很好。 陈三郎一天到晚和花卉盆景打交道,自我感觉对色彩搭配什么的还挺有心得,他打量了素梨一番,觉得她肌肤白皙五官明艳,便道:“素梨,你肌肤白,什么颜色都衬得,就连大红大绿也撑得起。” 秦素梨抿着嘴笑——她虽生得不错,却也不敢大红大绿地乱搭。 她一向偏爱素雅颜色,便选了件青杭绢窄袖衫,又配了一条白绸裙儿,然后又给她娘选了件白绫衫子、一件翡翠绸比甲和一条白挑线绸裙。 选罢衣服,秦素梨又拉着舅舅进了一家专卖胭脂水粉花翠的铺子。 陈三郎趁着素梨看那些胭脂水粉,悄悄跑到隔壁绸缎行买了一匹白绫——他姐姐和外甥女总得做几件白绫中衣呀! 秦素梨把铺子里卖的香膏、香脂和香油看了一遍,觉得和自己前世做的那些品质差得远,心里更加笃定了。 她从胭脂水粉铺子出来,提着装了新衣裙的包袱上了车子,这才发现车辆里已经放着一匹用粗布裹好的松江白绫了,心中百感交集,敲了敲车壁,轻轻道:“舅舅,谢谢!” 谢谢你收留我们母女,谢谢你照顾我们...... 陈三郎一边赶着驴子,一边道:“母舅如母,我是你舅舅,和你娘是一样的,你和我客气什么!” 秦素梨:“......舅舅,是‘母舅大如娘’!” 陈三郎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虽然只比素梨大一岁多,可是他是素梨的舅舅,舅舅就得有个舅舅的样子嘛! 陈三郎带着秦素梨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碧青瓷窑的老板李济今日有事出门了,不在店里,是伙计接待的陈三郎和秦素梨。 秦素梨一进碧青瓷店,却发现铺子里四面墙齐齐整整摆放着红漆架子,架子上摆着大小不同造型各异的碧青瓷花盆、缸子、钵子、瓶子。 她细细看了一遍,终于选定了盛放香脂香膏的盒子和盛放玫瑰香油的瓶子,问了价钱,盘算了一下,买下了二十个碧青瓷盒子和二十个瓶子。 伙计用桐木箱子盛放这些盒子瓶子的时候,秦素梨问道:“这样的盒子瓶子能不能订做?我自己来设计,在瓶子上盒子上画一一枝玫瑰花,写一句诗什么的。” 闻言伙计笑了:“当然可以,不过价钱要贵一些。” 秦素梨心中有数了,结了账便和舅舅一起离开了。 碧青瓷店的价钱挺公道,她买了这些瓶子盒子,总共才花了八钱银子。 陈三郎和素梨一起把两个盛瓷器的桐木箱子搬到了车厢里,开开心心道:“素梨,该中午了,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秦素梨忙了半日,腹中也有些饥饿,便答应了一声上了车。 陈三郎喜爱美食,带着外甥女进城一趟,自然要带着她吃一些在家吃不到的美食了。 车子停稳之后,秦素梨下了车子,才发现眼前是一个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外竖着杏黄幡,上面写着“清水渔村”四个字,竹林间有一条曲曲折折的铺着青砖的小路,小路上人来人往,竹林内丝竹悠扬,倒是热闹。 这个地方她前世来过好几次,小舅舅带她来过,赵序带她来过,每次过来,都是为了品尝这里有名的清水麻辣鱼。 秦素梨抬眼看着在风中哗啦啦直响的杏黄幡,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早有机灵的小伙计迎了上来,指挥着人把驴车赶到了一边的棚子里,由专人看管照顾,然后引着陈三郎舅甥俩往里走:“客官里面请!” 陈三郎笑着看向素梨:“走,素梨,舅舅请你吃巩县有名的清水麻辣鱼!” 秦素梨不再思想前世之事,眯着眼睛笑了——既然重生了,何必再纠结前世?努力挣钱,开开心心快快活活过日子吧! 想到这里,秦素梨答应了一声,脚步轻捷随着舅舅沿着青砖小径进了竹林。 穿过竹林间的小径,眼前是一座建在清水溪边的两层楼阁。 陈三郎带着素梨随着迎客的伙计进了清水渔村。 清水渔村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难得寻到一个空桌。 一楼靠门处好不容易腾出一个位置来,陈三郎和苏梨就被安排在了那里。 陈三郎自然点了清水渔村的招牌菜——清水麻辣鱼,又把菜牌交给秦素梨:“素梨,你再点几个菜。” 素梨爹爹是秀才,素梨自小读书识字,看菜牌自然不在话下。 秦素梨正在看菜牌,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看了过去,恰好看到了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柳翎。 一时四目相对。 柳翎微微一笑,略一颔首,继续上二楼去了。 他今日陪金先生出来见朋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素梨。 秦素梨低下头,继续看菜牌,谁知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清朗的男声:“陈三,你和......令甥女也来这里了?好巧啊!” 她抬头一看,却见上午刚见过的那位知县三衙内正扶着一个中年妇人站在中间铺着红毡的过道上,中年妇人另一边立着一个有着娃娃脸小酒窝的少女,三人长相颇为相似,这中年妇人和少女分明是三衙内的母亲和妹妹。 秦素梨想了想,记起这位三衙内大名唤作韩星。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第7章 桃花(1) 秦素梨看向舅舅,见舅舅作势起身,便也跟着立了起来,端端正正屈膝行了个礼。 那中年妇人肌肤白皙,年轻时应该是一个极为清丽的美人,如今依然算得上风韵犹存。 她好奇地看了秦素梨一眼,没有说话,含笑微一颔首。 那与韩星长得颇为相似的少女笑着屈膝还礼。 韩星目光殷殷看向秦素梨,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心跳有些快,手心也出汗了,他悄悄握紧拳头,待理智稍微回归了些,忙急急向秦素梨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向陈三拱了拱手,引着母亲韩夫人和妹妹韩月向楼梯方向走去。 秦素梨坐了下来,重新拿起菜牌,认真研究了一番,点了两个素菜和一道酸辣肚丝汤。 她对美食可是最有兴趣了。 如今正是初夏时候,天气已经有些热了,酒楼里人又多,不多时秦素梨脸上就沁出了些细汗。 她拿出帕子,拭去脸上的汗:“上午还不热,这会儿怎么热成这样呀!” 陈三郎见素梨热得汗津津的,忙道:“你先坐着,我去找这里的伙计寻个扇子。” 秦素梨忙道:“不用了,这里人这么多,即使用扇子扇风,扇的也是满是鱼味的热风!” 陈三郎笑了起来,便又坐了下来。 这个清风渔村客人虽然多,上菜却还是很快的,一盆清水麻辣鱼很快就送了上来,鱼片滑嫩,又麻又辣又香,素梨吃得很过瘾,简直是满头大汗,肌肤却更加晶莹洁白。 她也不在乎,用帕子抹一把汗,继续大快朵颐。 此时清水渔村二楼临溪那一边的一个雅间内,金先生正与一个身穿深蓝道袍的男子对坐说话饮酒。 柳翎打横陪坐,时不时起身张罗菜肴,布菜斟酒。 金先生与蓝衣男子刚开始只是说些闲话,谈话渐渐深入,开始说起了朝廷在江南推行的改稻种桑政策。 那蓝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形容清瘦,双眼清澈,明明有了些酒意,却别有一种风流疏狂的味道:“朝廷只想着改稻为桑,多制丝绸卖往海外换回银子,却没有想过我们送出去的是能穿能用的丝绸,换回的却是冷冰冰的银子,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啊!” 金先生闻言,眼神专注看向蓝衣男子:“不知子青兄有何良策?” 那蓝衣男子伸出四根修长的手指头:“四个字——以物易物!” 柳翎在一边默默听着,见金先生面前的酒盏空了,就起身执壶添满。 这样的场景前世他已经经历过,这次谈话对他影响很深。 谈了一会儿之后,金先生开始与这位子青兄聊起了家事,问起了对方续弦的话题。 那子青兄抬眼看了柳翎一眼。 柳翎会意,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金先生的小童正守在雅间外面。 柳翎对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去会账,你在这里守着。” 到了一楼柜台处会罢帐,柳翎想了想,又道:“把门口那桌的帐也结了吧!” 清水渔村的账房先生探头往门口那边看了看,笑了:“这位公子,是那个只坐了两个人的桌子么?已经有人结过了!” 柳翎看了过去,却见秦素梨正在埋头吃鱼,旁边立着一个少年,一边与陈三郎说话,一边却拿着一个大蒲扇扇着风。 他莫名地觉得这画面有些违和,再一细看,便明白了——那少年分明是在给秦素梨扇风。 账房先生也顺着柳翎的视线看了过去,笑了,道:“咦?这姑娘是什么身份,韩知县的三衙内怎么立在那里给那姑娘扇扇子?” 柳翎记在心里,又看了一眼,起身离开了。 秦素梨吃得太香,热出一身汗,根本没注意到韩星在一边给她扇风。 她吃饱了,用帕子拭了拭,抬手叫伙计过来会账。 见伙计已经从人群里挤着过来了,韩星忙道:“已......已经会......会过帐了......” 秦素梨:“......” 她忙看向陈三郎:“舅舅——” 就算秦素梨在这方面迟钝,这会儿她也看出这韩星有些不对了。 这便宜可不能占,得把饭钱还给这位韩衙内。 她若是把银子给对方,拉拉扯扯不好看,须得由舅舅来还。 陈三郎也不多说,舀了些鱼汤浇在米饭里,用筷子一拌,希里呼噜风卷残云吃完,用手一抹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了韩星手里,起身就走。 秦素梨忙跟着舅舅疾步跑了出去。 韩星又不能拉着人家姑娘不让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舅甥俩一阵风般溜之大吉。 柳翎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倚着柜台站着,右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着,心里却有些纳闷:秦素梨虽然以后会变得很美丽,可是如今她才十四岁,青涩单薄得很,分明还是一个黄毛小丫头,而且倔头倔脑一点都不可爱,赵序和眼前这位韩衙内都看中了她什么? 柳翎一边扇风,一边和账房先生说些闲话,待见到秦素梨离开而韩衙内没有追出去,而是怏怏地上了二楼,他这才摇着折扇也上楼去了。 陈三郎赶着驴车出了城。 到了回陈家庄的大路上,陈三郎这才开口道:“素梨啊,以后你还是少出门吧!” 其实韩三衙内若是想娶素梨,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陈三郎年纪虽小,却早就开始经营买卖,对这世道也有几分了解。 韩星是知县老爷的公子,素梨却只是一个落魄秀才的女儿,这世上的婚姻,看的不是彼此喜不喜欢,而是门户配不配,长辈乐意不乐意。 简单说,就是六个字,门不当户不对。 韩衙内和素梨门不当户不对,没有缘分。 秦素梨一吃饱就容易渴睡,更何况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因此不知不觉就倚着板壁睡着了。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前世。 驻守边城两年的赵序终于接到了宣他进京的旨意,开心极了,大步流星回到内宅,一把把来迎接他的秦素梨抱住,在秦素梨脸上左左右右亲了好几口,最后又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下,用力把她抱了起来:“素梨,咱们要回京了!回京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到,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以后你我永远不分开!” 赵序的嘴唇柔软温热,亲在她的脸上唇上,麻酥酥的,令她整个人都醉了...... 秦素梨明明知道是在梦里,可是那温软的触感却真实无比,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既然不会娶我,为何要骗我...... 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我不懂天下大事,我只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男子,我也一心一意对他...... 陈三郎的这句“素梨啊”一下子把她给唤醒了。 秦素梨觉得脸颊有些痒,伸手一摸,湿漉漉的,原来梦中她真的流泪了。 她倚着板壁听舅舅说话,末了笑了,轻轻道:“舅舅,我知道,那个韩衙内......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我可是知道有多可怕,你放心吧!” 两家相差悬殊的有赵序和她,相差不太悬殊的有她爹和她娘,还不够让她警醒? 赵序对她那样好,却依旧要娶高门之女李雪芷为王妃。 她爹不过是个两袖清风的穷秀才,她娘虽是花匠之女,嫁过去时带去的嫁妆可不少,可是她祖母秦老太和她几个姑姑口口声声还不是陈氏女高攀了她们秦家? 想到这里,秦素梨觉得霍然开朗,认认真真道:“舅舅,我想自己学着做些小生意,挣钱养活我娘,以后你帮我留意着,若是有做生意人家的好儿郎,倒是可以相看一下。” 陈三郎一听,就明白素梨一点高攀的念头都没有,不由大喜,道:“放心吧,舅舅晓得。” 秦素梨想了想,忙又补充了一句:“舅舅啊,长得不好看可不行啊!” 陈三郎哈哈大笑起来:“知道了!” 他本来担心素梨生得好,心气也高,非要高嫁不可,如今得了素梨这话,他可算是放心了。 陈老太和陈氏正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乘凉做针线,见陈三郎和素梨回来,忙起身上前迎接。 素梨灵巧地从驴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姥姥开始撒娇:“姥姥,我先和舅舅卸货,我好渴,姥姥,求您去给我和舅舅弄些凉茶,好不好呀?” 她娘如今正是四个月身孕,身子有些不方便,还是得小心些,只得拜托姥姥了。 陈老太见素梨撒娇,心都酥了,忙到堂屋端凉茶去了。 素梨和舅舅把驴车上盛瓷器的桐木箱和买来的衣服布匹都搬了下来,麻利地运送到了后院,又一起回了前院。 陈氏见弟弟还好,素梨却不耐热,额头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忙道:“素梨,回后面洗个澡吧,我上午给你缝了一套粗布衣裙,已经洗好了,正搭在后院的绳子晾晒,早就晾好了,洗完澡你先换上。” 素梨正热得没处躲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汗津津的,闻言大喜,忙道:“我先喝凉茶,喝完凉茶我再洗澡。” 这时候陈老太从堂屋出来了,手里端了两碗薄荷水。 素梨从姥姥手中接过薄荷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气,便和娘亲去后院洗澡去了。 陈三郎却拿出在城里买的梧桐花蜜,用木勺舀了些放在了薄荷水里,摇匀后一口一口品了起来,真是又甜蜜又凉爽,像素梨那样性急的人可是享受不到呀! 素梨洗罢澡出来,陈氏先把亵裤和抹胸递给了她,低声道:“先穿里衣吧!” 自家织的棉布自然是有些粗糙的,可是这是姥姥亲手织的布,娘亲亲手制作的衣物,穿在身上满满都是幸福感。 素梨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深蓝棉布的抹胸:“娘,有些松。” 陈氏忙走过来看:“没事,我给你缝的是两排布扣,就是怕你穿上后太松或者太紧。” 她一边给素梨调整抹胸,一边道:“你肌肤白,穿深蓝抹胸更好看,衬得肌肤雪白。” 素梨笑嘻嘻穿上白布窄袖衫,又系上深蓝布裙,觉得甚是透气舒服,便依偎着娘亲歪在窗前竹榻上,一边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晾干,一边絮絮道:“娘,我今日进城,特地去了胭脂水粉铺子学她们做香膏和香脂的法子,明日我就开始做,做好了进城试着卖......” 陈氏揽着女儿单薄的身子,认真地听女儿说话。 她只有素梨一个女儿,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素梨身上,以前素梨和她吵闹怄气她都不生气,何况素梨这样乖巧懂事,想要挣钱养家...... 待素梨说完,陈氏柔声道:“素梨,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娘都依你。” 早上天不亮素梨就起来了。 陈家经常雇佣短工做活,为了管短工的饭,便在后院花棚里砌了个大灶,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 素梨先把那二十斤玫瑰花都处理了,又在陈三郎的帮助下开始提炼玫瑰香油,制作玫瑰香膏香脂。 她这个法子是前世她和赵序一起钻研出的法子,与别人都不同,用的是蒸馏法,提炼出的玫瑰香油色泽清澈香味浓郁,比市面上卖的要好得多。 秦素梨忙了整整两日,这日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制成了五盒玫瑰香膏、五盒玫瑰香脂和六瓶玫瑰香油。 她忙拿去前院堂屋让姥姥和娘亲看。 陈老太虽然年纪大了,年轻时却也爱这些花儿粉儿香膏香脂的,便拿了靶镜过来,让素梨试用给她看。 秦素梨也想试试效果,便让姥姥拿着靶镜,她用清水洗了脸,用布巾拭干后,打开盛香脂的碧青瓷盒子,用指尖蘸了些浅粉色的玫瑰香脂,对着靶镜均匀地涂抹在了脸上,然后凑过去让姥姥看:“姥姥,是不是又细腻又润泽又白皙?” 陈老太笑得眼睛眯着:“我的外孙女,即使不涂这些,也好看得很呢!” 秦素梨又凑过去让陈氏看:“娘,怎么样?” 陈氏自然是满口夸赞。 得了姥姥和娘亲的肯定,秦素梨忙又拿出一盒玫瑰香膏拧开,用指尖挑了些,对着靶镜细细涂抹在了唇上,然后跳下了竹榻,得意洋洋摆出好看的姿势,眼波流转,笑容嫣然:“好看么?” 见素梨虽然布衣木钗,可是乌发如云,肌肤似雪,双目盈盈,唇色娇艳,俏生生立在铺着青砖的地上,真是美丽可爱之极,陈老太和陈氏都喜欢得不得了。 陈老太招手让素梨过去,揽着她道:“我的素梨可真好看啊!” 素梨注意力却在别处:“看来这香膏香脂还不错,我得再进城一趟试着卖出去。”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陈老太纳闷道:“你姥爷和舅舅在花圃干活呢,这会儿是谁过来......” 素梨见姥姥打算去开门,忙道:“姥姥,我去应门!” 见素梨一阵风般出去了,陈氏笑了起来,道:“娘,素梨一日大似一日了,她的婚事您得帮着操操心了,我担心拖得久了,她祖母有了什么坏心思......毕竟素梨她爹最是孝顺......” 陈老太明白女儿的心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吧,我正在张罗呢,到时候让素梨先见见。” 第8章 桃花(2) 秦素梨绕过影壁,这才问道:“谁呀?” 外面传来带着童音的声音:“素梨姐姐,是我,王四儿!” 秦素梨打开门,让王四儿进来,先问:“什么事呀?” 不等王四儿回答,她就又问道:“你饿不饿?渴不渴?” 王四儿的肚子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秦素梨话音一落,马上咕咕响了一声。 王四儿不由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素梨姐姐,我......是有点饿了......” 素梨便笑了,引着王四儿往灶屋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先带你去点吃东西。” 王四儿没爹没娘孤儿一个,也就靠给人跑腿送信挣点吃的,这个时候过来,怕还是饿着肚子呢! 到了灶屋,素梨舀了水让王四儿洗手,自己拿了一个馒头和一碟黄豆酱,又端了一碗凉茶,招呼着王四儿吃。 王四儿着实饿了,拿起馒头先咬了一大口。 素梨待他吃了几口,这才问道:“是我祖母或者四姑姑让你来传话?她们要我和我娘回去?” 王四儿一仰脖子,咽下口中的馒头,又拿起碗喝了一口凉茶,眼睛里都是笑:“我的姐姐,你猜对了,就是秦老太让我来跑这趟腿,说让你们娘俩回去呢,还说了,你娘是做儿媳妇的,儿媳妇伺候孝敬婆婆是正理,若是再不回去,等你爹回来,让你爹休了你娘。” 秦素梨听了,冷笑一声,大眼睛里满是讥诮:“她想得美,我们就是不回去伺候她,被她们母女欺负!” 王四儿点了点头,道:“素梨姐姐,我正要和你说呢,你还是别回去好了,你不知道你和你娘这几日不在家,她娘俩过的什么日子!” 秦素梨对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一点兴趣都没有,当下转移了话题,温声问王四儿:“四儿,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王四儿有些茫然,“我原想着等到了十四岁,就去城里做学徒......” 秦素梨心里早有打算,便问王四儿:“我和我舅舅要雇一个人帮忙做各种琐碎活计,一个月二钱银子工钱,以后干得好工钱还会涨,包吃住。跟着我舅舅一起吃,住在花圃的暖房里帮着看花圃,你愿意么?” 前世王四儿后来投奔了她,随着她和赵序去了边城,后来就留在了边城军中。 王四儿眼睛亮晶晶,连馒头也忘了吃,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素梨姐姐,不给我工钱我也愿意!” 素梨笑了:“傻孩子,不给你工钱可不行。” 又道:“等你吃完,我带你去见我姥姥和我娘,你不要说是我祖母让你来的,就说你是来我舅舅这里找活干的。” 王四儿机灵得很:“姐姐,放心吧,我知道,你担心你娘要回去,回去又会被秦老太那老婆子欺负。” 他三口两口把馒头吃完,又端起碗把凉茶一口饮尽,一抹嘴:“走吧,素梨姐姐!” 陈老太打量着眼前这个长得还挺清秀干净,只是衣衫甚是褴褛的少年:“我家倒是正要寻一个伙计......” 陈氏在一边笑道:“娘,四儿很可靠懂事的。” 素梨也道:“姥姥,四儿可是我的小跟班呢!” 其实她很愿意自己雇了王四儿,可是她才比王四儿大两岁,怕人说闲话,这才想着用舅舅的名义雇佣王四儿。 陈老太听女儿和外孙女都这样说,便让素梨带着王四儿去花圃找陈三郎,让陈三郎做决定。 她又吩咐素梨:“你舅有几件衣服穿着小了,我收了起来,都是干干净净收着的,等一会儿你们从花圃回来就过来拿吧!” 素梨答应了一声,带着王四儿从后院门出去了。 陈家花圃同陈家后院连着,后院门出去就是陈家花圃。 花圃里一望无际,到处是各种花木,而且井然有序,这一块地是玫瑰,这一块地是月季,这一块地是腊梅......一时也看不清陈三郎在哪里。 秦素梨刚要开口叫舅舅,谁知陈三郎正在不远处的葡萄架下修剪盆景,见素梨分花拂柳引着王四儿来了,忙高声道:“素梨,我在葡萄架这儿呢!” 秦素梨让王四儿留在外面,自己先去葡萄架下找舅舅去了。 王四儿听说素梨想要和他一起雇王四儿,他管吃住,素梨管工钱,便笑着答应了:“这孩子帮你跑过几趟腿,又勤快又机灵,难得的是心底也好,就留下吧,你带他去安吧,让你姥姥把我以前的衣服找一找给他,暖房里有铺盖就不用另拿了......” 秦素梨见舅舅又开启滔滔不绝模式,便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走到葡萄架外,招手示意王四儿过来。 待王四儿洗了澡换了洁净衣服出来,陈老太一见,先喝了声采:“我说呢,人靠衣服马靠鞍,你看这四儿,拾掇一下多精神!” 王四儿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姥姥,该做晚饭了吧?我去做饭吧!” 素梨笑道:“我去做晚饭,你帮我烧锅。” 陈老太忙道:“今日家里多了四儿,咱们得吃些好的,素梨,你去庄子里的王记卤肉铺买一分银子的卤肉,再买一分银子的卤猪蹄,顺便再给你姥爷打一角酒。” 秦素梨答应了一声,却不肯接姥姥递来的碎银子,笑吟吟带着王四儿出去了。 前世她娘去了后,她在陈家庄住了两年,对这里自然熟悉得很,一出门便沿着河往王记卤肉铺去了。 一路上自然遇到了不少村民,他们见了素梨,认出是花儿陈家的外孙女,纷纷和素梨打招呼。 秦素梨笑容可爱一一答话。 前面是一棵百年白杨树,巨大的树冠遮出了一大片树荫,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大树下的石桌上有人在下棋,周围围了一大圈人,七嘴八舌各种出主意,热闹非凡。 秦素梨指给王四儿看:“四儿,那儿就是王记卤肉铺,他家的卤肉肥而不腻,软硬正好,特别美味。” 王四儿咽了口口水:“我知道,我早就闻到肉香了。卤肉香可是世上最好闻的香气。” 秦素梨见他馋成这样,眯着眼睛笑了。 前世她在边城的时候,偶尔还能吃到卤肉,后来进了京,住进了端王府,却再也没吃过了。 卤肉这样的粗糙食物,又怎能上得了端王府的黄花梨木餐桌。 就像她,即使进了王府,戴着珠冠穿着华服,也依旧是巩县乡野的农女...... 王记卤肉的老板王屠户正在给客人切肉,见素梨进来,忙笑着招呼。 秦素梨走了过去,买了二分银子的卤肉,二分银子的猪蹄,又买了一分银子的卤大肠。 王屠户称好卤肉、卤猪蹄和卤大肠,一一放在圆木墩上,拿起沉甸甸的刀飞快切了,一边用油纸一一包了,然后拿了纸绳子一一捆了,一边和素梨搭话:“秦大姐儿,听说你爹爹在胡大官人宅里坐馆,胡大官人甚是倚重你爹爹,如今进京去做生意,也带着你爹去了!” 秦素梨闻言,笑了笑,道:“嗯,我爹过年时才回了一趟家。” 胡大官人是巩县首富,先前还在巩县城里住,后来巴结上了京城李太尉府的管家做亲家,便阖家进京谋划前程了。 秦素梨的爹爹秦义成就是随着胡大官人去了京城的。 王屠户一脸得意:“你爹端午节就要回家了。” 他女儿王莲娘本是胡大官人得力伙计来福的娘子,后来做了胡大官人的外室,因此王屠户知道胡大官人宅里的不少事情。 秦素梨自是知道爹爹端午节要回家的事,只是笑,又让王屠户另切了块卤肉称了:“这块不用包,切片后放在荷叶里就行。” 出了王记卤肉铺,秦素梨把用荷叶包着的卤肉递给王四儿:“四儿,你先尝尝味道吧!” 王四儿用手拈了一片卤肉吃了,只觉又香又鲜又美味,简直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秦素梨听了,忍不住道:“说起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其实是鲜鲥鱼......真的特别好吃。”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昏暗,晚风渐起,河边白杨树的叶子被风刮得“啪啪”直响,素梨的布裙也被刮得“呼啦啦”作响。 素梨正觉得惬意,却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前面传来,逐渐往这边过来了。 她凝神看去,却见有两个人骑着马过来了,当先一人正是刚在城里见过的知县衙内韩星,与韩星并辔而行的则是一个身穿红衣的青年。 秦素梨不想与韩星有过多接触,便低下头,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韩星目力甚好,早已认出了秦素梨,心中欢喜,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搭讪的话,可是等他下马拦住了秦素梨,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脸红耳朵也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随着韩星一起的青年见状,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当即牵着马走过来,把韩星往一边一拨,自己笑吟吟向秦素梨拱了拱手:“秦姑娘,在下秦霁,这位是在下的世侄,巩县知县韩大人的三公子韩星,我这世侄想和你认识认识!” 韩星没想到秦霁居然会这样唐突,当下俊脸红得发紫,眼泪都快出来了,用力拉着秦霁就要走:“秦叔,您老人家说什么呢!” 看着眼前容颜昳丽红衣似火的秦霁,秦素梨心跳很快:为何秦霁会出现在这里? 秦霁是当今泰和帝的亲信大太监,前世常去端王府传旨,还曾经开玩笑,非要和她连宗...... 电光火石间,秦素梨已经想起来了:如今秦霁看着二十来岁的模样,怕是还没到泰和帝身边伺候,他是宫里大太监蔡旭的干儿子,大周的宦官除了在内廷任职之外,还能出任各种外差使职,秦霁这时候应该也是出任外差使职。 王四儿见状,忙拉了拉秦素梨的衣袖,上前一步,挡在了秦素梨前面,大声道:“我姐姐是良家女子,若是敢再胡言乱语,我们叫了族人把你们打个臭死!” 秦霁正被韩星推着走,闻言扭头冷笑一声:“敢威胁老子,活得不耐烦了你!” 韩星都快哭了,一边用力搡着秦霁离开,一边低声求告道:“秦叔叔,秦大哥,小弟求您了,别说了,好不好!” 秦霁扭头瞪了秦素梨一眼,却见暮色苍茫中,秦素梨清澈眼中似有一丝茫然,风吹着她的衣裙,她孤零零站在那里,瞧着分外瘦弱纤细。 他的心猛地一颤,瞬间抽疼了一下。 秦素梨见韩星拽着秦霁上了马离开了,便和王四儿一起回去了。 这时候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了,前面传来陈三郎的声音:“素梨,快回来吧!” 原来是舅舅来接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朵桃花也出现了哟~ 第9章 生意 韩星骑着马随着秦霁沿着河边道路往前慢慢行着。 想到方才的情形,韩星心里有些发苦——这下子那位秦姑娘怕是要把他当成浪荡无行的登徒子了。 秦霁瞅了并辔而行的韩星一眼,悠悠道:“韩世侄,花儿陈家的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好的,瞧着瘦巴巴的,俩眼睛大得跟妖精似的,分明还小呢,青涩的果子能有什么滋味,即使弄到了手,也得将养两三年,怪麻烦的!” 韩星知道秦霁看着秀美飘逸,其实里子粗鲁俗气得很,再加上又是宫里公公出身,能懂什么男女之情? 他轻声道:“我不是想把她弄到手。” 秦霁沉默了一阵子,忽然笑了:“我说韩世侄,你也别不开心了,你和那位秦姑娘没缘分,不说你爹了,单是你娘那关你就过不了,不过——” 韩星听了他前面的话,心里更沉重了,听到后面,忙道:“秦世叔,不过什么?” 当今泰和帝为了监督文官,把太监派到各地去与文官互相节制,秦霁即是宫里派到巩县监督治理金水河的河道监管太监,与他父亲正是同僚,因此他要叫秦霁一声“秦世叔”。 黑暗中秦霁昳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却依旧是清亮的,带着懒洋洋的韵味:“你若是纳她为妾的话,倒是还好办些。” 韩星想也不想便道:“不,不行。”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和秦霁说话过于随便了,这些太监性情都古怪得很,秦霁可以和他闹着玩,他却不能太随意了,当下便又缓缓道:“秦世叔,一则我若是纳她为妾,实在是玷污了她;二则韩家家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秦霁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便也不做声了。 行了良久,却见前面码头上并排停着几艘船,船上挂着的灯笼上书写着“河道监管”四个大字。 听到马蹄声,在码头上候着的一个小太监探头张望了一下,惊喜地叫了声:“是咱们干爹!” 他又扭头招呼船上的人:“干爹回来了!” 随从的大小太监一下子从船舱里涌了出来,齐齐整整迎上去行礼:“见过干爹!” 秦霁笑嘻嘻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小太监,大步流星上了船。 韩星也跟着上了另一条船,他的小厮试剑正在船上候着他,见他过来,忙上前迎接。 几艘船划破河面的黑暗,向前方驶去。 舱房内挂着几盏半透明的料丝灯,灯光莹洁。 秦霁若有所思单手支颐坐在黄花梨榻上,大红纱袍的衣摆撩了上去,露出了雪白的绫裤。 小太监杨昭坐在脚凳上,正拿了本话本读给秦霁听,水声中小太监低低的读书声清晰入耳。 秦霁忽然开口道:“杨昭,你明日悄悄去查一下陈家庄花儿陈家的那个外孙女。” 杨昭忙阖上书起身答了声“是”。 秦霁想了想,又道:“主要是看看谁能做她的主。” 杨昭又答了声“是”。 此时的素梨也没有睡着,她还在盘算着明日进城卖香脂香膏的事。 她一直等到娘亲睡熟了,这才翻了个身,继续想心事。 竹榻“吱呀”响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秦素梨就起来了。 洗漱后,素梨梳了头,用青色丝带绑了两个花苞头,换上舅舅给她买的青杭绢窄袖衫,系上白绸裙,对镜一看,放现越发显得年纪小小脸庞稚嫩,这才略微放心了些。 前世十四岁时的她也是这个样子,瘦巴巴的,一直到了十五岁,才一天天地丰润起来。 秦素梨看看自己并不丰满的胸前,再次认定那个韩衙内有些不正常,居然会喜欢她。 上午的时候,陈三郎的驴车驶入了城隍庙,在巩县最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海棠红前停了下来。 跟着陈三郎坐在前面学驾车的王四儿跳下了车,打开了车门,扶着秦素梨下了车。 秦素梨把绣花褡裢挂在了王四儿身上,向陈三郎摆了摆手:“舅舅,记得半个时辰后来接我们。” 陈三郎答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往前去了。 他要往前面的生药铺送玫瑰花、薄荷和金银花。 海棠红这会儿刚开门,铺子里还没有顾客,只有女掌柜和一个女伙计在对镜描眉画鬓妆扮。 女掌柜听到有人进来,忙抬头看了过去,见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带着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厮进来了,便给女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招呼。 秦素梨笑吟吟走上前,开口道:“我想见一下你们铺子的掌柜。” 那女伙计闻言,看向靠着柜台站着的女掌柜。 秦素梨见状,微微一笑,走到柜台前,接过王四儿递过来的绣花褡裢,从里面取出了一盒玫瑰香脂,一盒玫瑰香膏和一瓶玫瑰香油。 她也不多说,专心致志拧开盛玫瑰香脂和玫瑰香膏的瓷盒的盖子,把两个瓷盒并排放在了女掌柜面前,又拔出盛玫瑰香油的瓷瓶的塞子,把瓷瓶也放在了女掌柜面前,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满是自信看着女掌柜:“掌柜的,您瞧瞧我的香脂、香膏和香油,我敢说,咱们巩县城内还找不出比我的货更好的!” 那女掌柜原本觉得好笑,可是方才那盖子一拧开,清甜芬芳的玫瑰清香就氤氲开来,实在是好闻得很,她忍不住凑过去细看,发现色泽也极完美,不禁心里一动。 那个女伙计闻到沁人心脾的玫瑰芬芳,忙也凑了上来。 秦素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才又开口道:“不如我自己在脸上试一试,掌柜的您来看看吧!” 王四儿机灵得很,忙上前拿起柜台上放着的靶镜给素梨照着。 素梨净手洁面后开始忙碌。 原本脂粉未施的她美则美矣,却显得青涩单薄,如今她不过在脸上敷了一层香脂,在唇上抹了香膏,整张脸便变得晶莹起来,似乎笼着一层珠光,而原本粉色的樱唇则变得莹润饱满,似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看着眼前肌肤晶莹剔透樱唇嫣红的小美人,女掌柜心里有了主意。 她知道这是她见过的最顶级的玫瑰香脂、香膏和香油了,须得笼络住这姑娘,慢慢把她的手艺给问出来。 除了送了一套给海棠红做样品,剩余的四盒香膏、四盒玫瑰香脂和五瓶玫瑰香油海棠红全都留下了。 海棠红的女掌柜交给了素梨一张十两面值的银票和一两碎银子,约定好十日后让素梨继续过来送货。 两刻钟后,卸了妆的秦素梨素面朝天一脸平静出了海棠红。 王四儿背着空褡裢跟在后面。 等到到了和陈三郎约定好的地方,秦素梨这才得意地笑了起来,在王四儿脑袋上拍了一下:“四儿,姐姐我很厉害吧?!” 王四儿还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姐姐,这些搽脸抹嘴的玩意儿怎么这么值钱?” 一盒香脂五钱银子,一盒香膏一两银子,一瓶玫瑰香油一两银子! 这可比劫道还挣钱啊! 秦素梨笑得大眼睛眯成了弯月亮:“傻四儿,这世间顶数女子最美好最可爱,因为她们舍得斥巨资购买顶级的香脂香膏香油、华美的珠宝和美丽的衣裙——以后我想要发家致富,可要靠她们了!” 她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要专心致志做女子的生意大发女人财,让世间的女子更美丽更优雅,让她自己活得更自在更快活。 前世的经历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女子也得手里有银子有产业,才能活得更自在些。 和陈三郎会合后,秦素梨今日财大气粗,请陈三郎和王四儿去何家老店品尝铁锅炖大鹅了。 鹅肉鲜香,土豆软糯入味,锅边贴的玉米面饼子焦香,何家老店还提供免费的玉米糁粥。 整整一大锅铁锅炖大鹅都被秦素梨三人给吃完了。 秦素梨会了帐,又在点心铺买了几盒姥爷、姥姥和娘亲爱吃的点心,这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王四儿心细得很,早上出发的时候,向陈老太讨了麦草编的枕头和洁净厚实的褥子,这会儿空车回去,他就把褥子铺在了车厢里,上面放上了枕头,让素梨在车厢里歇息,他和陈三郎在前面赶车。 素梨吃得饱饱躺在褥子上,在驴车的晃晃悠悠中,很快就睡着了。 此时梨花坳的秦家午饭还没有做好。 家里如今只剩下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 秦四姐不会做饭,秦老太只得亲自出马煮饭炒菜,让秦四姐烧锅。 可是秦四姐出生的时候,她嫂子陈氏已经嫁过来了,家里的活都是陈氏做的,就连秦老太生秦四姐坐月子都是陈氏伺候的,秦四姐什么都不用做,如今她连烧锅都烧不好,灶膛里火没燃着,灶屋里却全是烟。 秦四姐被浓烟熏得受不了,钻出了灶屋,在院子里跳脚大骂:“那王四儿死哪儿去了?陈氏和小蹄子怎么还不回家?!娘,你快让我大哥回来教训她!” 自从儿媳进门,秦老太连亵裤布袜都没洗过,厨房更是再没进过,如今也是扎手扎脚被灶屋的乌烟瘴气给熏了出来。 她咬牙切齿道:“你哥再过十几日才回家过端午,到时候你瞧我的吧,非让陈氏跪下舔我的鞋不可,还有那小蹄子,看我怎么拾掇她!”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接着便是极甜美的女声:“老太在家么?” 秦四姐眼睛一亮:“娘,听着像是城里的媒婆海婆子!” 她去年就开始议亲,只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倒是和巩县有名的几个媒婆都熟了。 秦老太正要让秦四姐回屋洗脸梳头再见人,却听秦四姐道:“娘,海婆子不是也往金水河上的花船送人么?秦素梨那小蹄子不知道能卖多少两银子......” 第10章 聘金 秦老太听了,抬手在秦四姐肩膀上打了一下:“傻姑娘,说什么呢,她若是去花船上做了婊-子,你大哥还怎么见人?若是这事被人揭了出来,你大哥还怎么去参加科举?” 秦四姐很不服气:“大哥都考了十几年了,也没从秀才考成举人啊,白费了家里这许多钱。” 这些钱若是全攒下来给她做陪嫁,她也不至于到如今亲事还没有着落了。 秦老太知道闺女一向任性,便不再多说,压低声音道:“你回屋洗脸梳头拾掇一下,我去应门。” 秦四姐打扮得花枝招展从房里出来,却见她娘正与一个发髻上簪了朵红花的中年妇人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说话。 她认出是城里的媒婆海婆子,忙上前见礼,又堆起笑道:“海妈妈,请到屋里坐下,我给你点盏茶吃。” 那海婆子正忙得不可开交,一手牵着驴子——驴子正挣着要吃一边花圃里陈氏种的嫩荆芥——一手翘着手指把一绺碎发掖回耳后:“我说四姐儿,我今日是有事路过,顺路来瞧瞧你娘俩,说完话就走,不必点茶了。” 秦四姐见状,上前夺过驴子的缰绳,道:“就拴这树上吧,这点荆芥吃了就吃了。” 她把驴子拴在了梧桐树上,让驴子正好能够得到吃花圃里的嫩荆芥,然后上前挽住海婆子的胳膊,一阵风般把海婆子摄进堂屋里去了。 海婆子到底没尝到秦四姐点的茶,倒是吃到了秦四姐亲手奉上一盘晚樱桃。 见海婆子一粒接一粒吃樱桃,秦四姐有些不耐烦,便给她娘使了个眼色。 秦老太会意,把盛樱桃的盘子往海婆子那边推了推,开口问道:“大妹子,我上回托你的事有眉目没有?” 海婆子“噗”的一声吐出了两粒樱桃核,用手接了放在了方桌上,这才道:“哎呀,姑娘家的亲事哪有那么快的,须得慢慢挑慢慢选,有合适的我再来和您老人家说嘛!” 梨花坳的人都长着一双眼一对耳朵呢,秦四姐欺负嫂子和侄女的事四乡八村谁不知道?哪一家敢娶这样一个搅家精回去? 更何况秦四姐还一心一意只想嫁那富贵有钱人家,这样的人家,又有哪个能看上秦四姐? 秦四姐听出了海婆子的推脱,顿时恼了,正要开口,却见海婆子又笑吟吟问道:“老太太,怎么不见你孙女?” 秦老太掀了掀眼皮:“她跟她娘去陈家庄她姥姥家走亲戚了。” 海婆子亲亲热热拉住了秦老太:“老太太,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家素梨被贵人看上了!” 秦老太眼中精光闪烁:“竟不知是哪家?” 秦四姐悻悻道:“不管是哪家,能拿出一百两聘金再说吧!” 海婆子眼神滑过秦四姐,落在了秦老太身上,声音甜蜜蜜的:“你家养大个姑娘不容易,十多年的吃穿都是钱,自然该要聘金的......老太太想要多少聘金啊?” 见海婆子如此上赶着,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心里都是一动,母女俩相视一看,彼此会意。 秦老太点了点头,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秦四姐双目炯炯盯着海婆子:“海妈妈,到底是哪家想娶秦素梨?” 海婆子心道:不是娶,是买。人家秦公公不是娶妻,是买个美人儿放屋里当花儿看呢! 她面上却笑了:“告诉你们吧,这人富贵得很,钱过北斗,米烂陈仓,家里摆的都是花梨木家具,一百两聘金对他老人家来说不算什么。” 秦四姐闻言,忙问:“是哪家?生得怎样?” 海婆子笑容更加灿烂:“生得好得很,貌压潘安宋玉,堪称咱们巩县第一美男子。” 秦四姐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半步:“是哪家呀?” 海婆子拈了粒樱桃送入口中,待吊够了秦家母女俩的胃口,这才不紧不慢道:“那人正是朝廷派到巩县监管河道的秦公公,他老人家一眼瞧上了咱家素梨,着我来说合呢!” 秦四姐:“......是公公啊......” 她伸手也拈了一粒樱桃:“既然是公公,那聘金可不能少了,一百两可不行,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海婆子看向秦老太,见她耷拉着眼皮不说话,便知这秦老太是让女儿出面,秦四姐毕竟是小辈,漫天要价她老人家也好就地还钱,就笑道:“四姐儿,你说多少聘金合适?” 秦四姐没想到居然有富贵有钱的太监看上秦素梨,心里有些酸溜溜,又有些幸灾乐祸,便开始狮子大开口:“起码得二百两银子再加一套赤金头面。” 海婆子听了,笑了,看向秦老太:“老太太若是能做主,我这就寻秦公公回话。” 秦公公那边给的话是“五百两银子内尽管答应”,这个主她倒是可以做。 秦老太这才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要声张出去。” 那小蹄子性烈如火,是绝对不同意的。 儿子秦义成也不会同意,他是读书人,怎么会让女儿嫁给太监。 因此须得使些手段。 海婆子听了,心满意足,陪着秦老太和秦四姐嚼了一会儿舌头,说了些家长里短,这才骑着驴子去了。 送罢海婆子,秦四姐得意得很:“娘,这下子秦素梨那小贱蹄子可有得受了,我听说公公们都不行,床笫之间爱掐人......” 秦老太白了她一眼:“你一个大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又道:“这件事你大哥不会同意的,须得赶在端午节他回家之前办好。” 秦四姐点了点头,道:“等海婆子下回过来,我和她说。” 想到即将到手的二百两银子再加一套赤金头面,她简直想要狂笑三声——有了这么多陪嫁,她什么有钱人家嫁不了? 家里人得知素梨制作的香膏香脂居然卖出去了,都替她开心。 陈老爹吃着外孙女给他买的桂花饼,心里比蜜还甜,道:“素梨,你辛苦了,想吃什么,姥爷下厨给你做!” 秦素梨亲热地揽着陈老爹的胳膊:“姥爷,我想吃您做的红烧黄牙鲠,再来个爆炒鸡,好不好?” 她刚才去灶屋取凉茶喝,发现姥爷已经把鸡宰杀剁成块,把从金水河里钓上来的黄牙鲠洗剥好腌上了。 陈老爹听了,哈哈大笑:“你这小鬼灵精!你去打角酒,姥爷再给你烧一道酸辣白菜和一道蒜蓉油菜苔!” 这些食材他已经准备好了,全是素梨爱吃的,原本就打算晚上做给素梨吃呢! 素梨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却起身叫了王四儿过来,给了王四儿一块碎银子:“四儿,给姥爷打一角酒,剩下的是你的跑腿费。” 昨晚在庄上遇到了韩星和秦霁,让她心里毛毛的,能不出去还是不出去好了。 王四儿最喜欢跑腿,笑着答应了一声,接过银子就要走,却被素梨拉住了。 素梨拽着王四儿的衣袖走到影壁那里,低声道:“昨晚咱们遇到的是知县大人的三衙内和监修河道的太监秦公公,你去村里悄悄转一圈,看他们还在不在。” 王四儿脸上的笑意一下子不见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溜烟出去了。 天擦黑时王四儿提着一角酒回来了。 他寻了个机会,悄悄和素梨说道:“姐姐,我逛遍了村子都没见他们,我去里正那边和他家小厮扯了半日闲话,也没问出什么来。” 秦素梨点了点头,暗自记在心里。 她对韩星不怎么感兴趣,能避开则避开好了,若是避不开,她自有道理。 到了晚上,陈老爹下厨做了两荤两素四样菜,素梨热了酒筛了,又调入梧桐花蜜,一家人连带着王四儿坐在院子里吃酒聊天。 今日正是十五,天空一轮圆月,撒下漫天清辉,陈家众人在水声花香中喝得都有些醉了,各自回去歇息。 素梨自己洗了澡,又服侍娘亲洗澡,然后母女俩一起坐在窗前竹榻上闲聊。 陈氏有些思念丈夫,扶着已经有些隆起的腹部,叹息道:“不知你爹现如今怎么样了......” 素梨没吭声。 前世她借柳翎之力,把秦老太弄得半死不活瘫在了床上,她爹要做孝子,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后来一直到她死,她都再也没见过她爹。 素梨心里对她爹不是不怨恨的。 这一世,若是那秦老太还敢欺负她娘,她不必借助柳翎的力量,也能弄得老虔婆生不如死。 陈氏扭头看窗外明晃晃的月亮,声音中带了些甜蜜:“你爹也真是辛苦,这些年来一直在外奔波着挣钱养家......” 素梨继续沉默。 一个男人,只顾愚孝,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这样的男人素梨觉得没有了也没什么。 她不想再听到娘亲提她爹:“娘亲,咱们早些睡吧,明日舅舅叫了短工过来,我要带着她们采摘玫瑰花。” 陈氏最疼爱女儿,听了素梨的话,忙道:“你睡吧,我坐这儿陪陪你。” 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想多和女儿呆一会儿。 素梨在娘亲身边躺了下来。 陈氏轻轻捋着素梨散开的长发,哄她入睡——素梨打小时候起,每次哄她睡觉,只要捋着她的头发,再抚一抚她的背,她就很快睡着。 素梨刚洗过澡,长发凉阴阴的,散发着玫瑰的芬芳。 陈氏过了一会儿再看素梨,发现她团成一团紧紧贴着自己,已经被自己哄睡着了,不由在月光中微笑起来。 帮素梨盖好薄被后,陈氏索性揽着素梨也在竹榻上睡下了。 素梨从小就爱贴着她睡,真不愧是属小狗的,爱和人亲近...... 夜已经深了,可是河道衙门内宅依旧灯火通明。 滴翠楼外花木掩映,楼内灯光幽微。 秦霁穿着大红圆领袍子,腰围玉带,愈发显得容貌昳丽肤白似雪。 他坐在黄花梨木榻上,隔着黄花梨木小炕桌和柳翎密密恳谈着。 柳翎满头青丝用一根白玉簪簪了,一身月白道袍,越发显得清俊秀致。 他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在小炕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轻轻道:“......福王的沉疴经名医诊治,据说是肺痨,您若是不信,自可去宫里探听消息。” 这些太监没有根,没有家,总是想找个情感上的依靠,前世他便是利用秦霁对素梨的迷恋,把秦霁牢牢笼络在端王身边。 这一世既然不打算利用秦素梨了,就得以利诱之,以权势惑之。 秦霁心中暗惊:端王的这位少年幕僚为何消息如此灵通? 心中虽惊,秦霁面上却依旧笑嘻嘻,与柳翎又说了几句,这才亲自从后面的小门送柳翎离开。 目送着一群甚是彪悍的青衣人护送柳翎骑马离开,秦霁眼睛眯了起来:看来端王不声不响的,手里还是有些本钱的...... 正在这时,小太监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低声道:“干爹,杨昭回来了。” 秦霁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后花园的小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樱桃好吃的火箭炮和相见不如怀念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lyloveread 5瓶、ssskni 15瓶、汤圆小妹子 5瓶、孙家淼 1瓶、白萝卜 1瓶、anldododo 3瓶、bobo 3瓶、19456380 10瓶、yuki 5瓶、不舍昼夜 5瓶、多多 1瓶 第11章 反击 听了杨昭的回禀,秦霁不耐烦地把腿伸了出去:“她亲爹是秀才,就眼看着她被卖了?” 在一边侍立的小太监忙凑上去,躬身替秦霁脱掉皂靴和布袜,把秦霁白皙的双足放进了盛着热水的铜盆里。 杨昭躬身道:“启禀干爹,这位秦姑娘的爹秦义成在县里大户胡大官人家中坐馆,如今跟着胡大官人进京去见李太尉,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不过这位秦秀才很是孝顺,家里的事情都听他娘秦老太的。” 秦霁听了,懒洋洋道:“既如此,你去安排吧,务必让那个秦老太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他想起一心一意喜欢姓秦的小丫头的韩星,又补了一句:“明日就把聘金送去,让老太婆签字画押,三日内把人送过来。” 杨昭答了声“是”,却没有立即离去 ,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干爹,那秦姑娘既然要进来了,您房里的......家具要不要换一换?” 他是秦霁手下第一得用的小太监,考虑问题自然周到而全面,秦霁房里的床有些窄,似乎不够两个人睡。 秦霁闻言一愣,抬眼看向杨昭:“我房里家具都是新的——哦,把后花园的万花楼好好拾掇一下,让她住吧!” 他又不是真男人,要个小丫头放房里做什么? 当闺女养着吧,看着一朵蓓蕾在娇养中慢慢绽放,似乎也别有乐趣。 杨昭有些摸不清头脑——难道干爹买秦姑娘不是为了暖被窝? 他心里纳闷,面上却更恭顺了,答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人明日拾掇万花楼。 屋子里静了下来,偶尔有布谷鸟鸣叫声传来,令这初夏之夜越发静寂起来。 秦霁倚着锦缎靠枕歪着,默默想着心事。 小小的巩县,因位于京畿重地,又有运河支流金水河经过,更是大周朝皇陵所在地,因此越发热闹起来。 河道衙门设在巩县,河道总督金云岭是二皇子福王的人;大皇子端王在巩县皇陵守陵读书,却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手握军权的太尉李修在巩县经营多年,巩县首富胡三泉便是他的门人...... 这巩县的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浑了...... 待秦家那件事结束,他得进京见见干爹,打听一下朝中的风向,以及福王的身子...... 送走海婆子和那个叫杨昭的小太监,秦老太一直到关上大门,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模样:“咱家这下子可真是有钱了,那套赤金头面给你做陪嫁,再给你五十两银子,其余让娘先收着。” 只要她手里有银子,不管儿子还是女儿,就都会巴结她奉承她,让她舒舒坦坦做老封君。 秦四姐闻言,刚要发作,想起接下来的事还得老太太做主,便暂时把怒气压住了:“娘,你打算怎么做?” 秦老太一边往堂屋走,一边随手从花圃里揪了几片荆芥叶子擦去手指上的红色印泥:“第一件事,是另寻个媒婆过来,花几两银子给你大哥买通房丫鬟,这样既堵了你大哥的嘴,又多了个人伺候我,还有人帮我拾掇陈氏。” 秦四姐眼睛一亮:“娘这个主意好,我现在最担心大哥回来了不依。” 秦老太又道:“第二件事,是你等一会儿出去一趟,去你三姐家,让你三姐带你三姐夫过来,我自有计较......” 秦四姐笑容灿烂:“还是娘高明,我不用等了,这就过去请三姐三姐夫!” 陈三郎按照素梨的安排,请了十个短工来到花圃,不过两日时间,就采集了素梨需要的八十斤玫瑰花。 素梨趁热打铁,趁着天色还好,带着王四儿把这些玫瑰花都处理了,用纱罩罩着挂在二楼的栏杆上晾着,预备明日开始制作香油、香脂和香膏。 忙完这些,素梨累得胳膊发麻,趴在栏杆上想心事。 王四儿坐在二楼门口的小凳子上陪着素梨,他也累得够呛。 素梨正想得入神,却听到王四儿在一边问道:“素梨姐姐,姥姥说的那个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昨日陈家庄里正娘子过来串门,和陈老太提了个亲事。 陈家庄西边不远安家营有一个有钱的钱老爹,他只有一个儿子钱大郎,钱大郎该说亲了,偏偏发誓要娶一个极标致的娘子,因此婚事一直没成,如今都二十多岁了,家里人都急得不得了。 听到了陈老太放出的消息,钱老爹两口子便打算让钱大郎亲自来相看相看,若是合适,尽快成亲,好早早为钱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素梨想了想,道:“就算那个钱大郎看上我,我也不愿意嫁。” 她虽是女子,却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等自己有了能力,若是想嫁人,再嫁人也不迟,何必十四岁就嫁到钱家去生孩子。 素梨看向王四儿,见他双目清亮看着自己,等着自己解释,不由微笑,道:“我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将来我还要挣钱置宅子,开铺子,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何必要嫁那个只娶美人儿的钱大郎?再说了,他都二十多岁了,我才十四岁呢!” 说罢,素梨笑了起来。 她其实也二十多岁了呢! 王四儿眼睛亮晶晶,连连点头:“姐姐,你说的对,你这么会赚钱,何必要钱大郎那个老男人!” 素梨一听“老男人”三个字,不由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到东边墙外有人叫她,听着像是秦四姐的声音,便探头看了过去。 秦四姐笑吟吟站在河边小路上,仰首道:“素梨,我正要找你呢!” 秦素梨总觉得秦四姐不怀好意,一眼瞥见王四儿要过来,便扭头低声道:“四儿,你悄悄去河边看看,我四姑怕是不安好心。” 又吩咐道:“后门墙下放着几桶村里人送来的做花肥用的粪尿......” 四儿答应了一声,猫着腰起身悄悄下去了。 素梨倚着栏杆好整以暇问秦四姐:“四姑姑,你找我做什么?我姥姥姥爷要留我和我娘再住些时候呢!” 秦四姐发现这些时日没见,秦素梨比先前胖了些,气色也好,似乎更好看了,心里恨极,面上却笑得灿烂:“素梨,你从后门出来,我有句悄悄话要和你说。” 素梨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四姑姑,到底什么事呀?” 秦四姐见她似乎还比先前高了些,身上穿着崭新好看的绸裙,心中更是不忿,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一脸神秘道:“你还不知道呢,柳翎昨晚回家了,拿了封信让我给你送来。” 这小蹄子一向暗中喜欢柳翎,若是假托柳翎给她写信,她怕是要飞奔下来了。 素梨听了,双手托腮趴在栏杆上:“四姑姑,你把信读给我听吧!” 秦四姐听了,气得银牙几乎咬碎:“你这小——你明明知道我不识字!” 大哥真是偏心,教秦素梨这小蹄子识字,却不教她,明明陈氏和这小蹄子才是外人,她们姊妹和娘才是他的亲人。 素梨一边拖着秦四姐,一边观察着秦四姐身后,却见河边芦苇丛里似有人影晃动,心中顿时明白了——这秦四姐怕是想要把她骗出去拐卖了。 前世她娘去了后,她来到了姥姥家,秦四姐却还是带了秦三姐的丈夫路上拦截她,要劫了她去卖掉,多亏赵序和柳翎救了她。 她就是那时候认识赵序的。 素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闻到了刺鼻的臭气,忙招手道:“四姑姑,你靠近一些,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秦四姐被素梨气得发疯,气哼哼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道:“我说我不识字,你得自己下来拿信,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可是要走了。” “四姑姑,你在说什么?”素梨一脸娇憨,“再近一些嘛,我听不清!” 秦四姐气得两颊鼓了起来,又上前了半步,整个人都要贴到陈家的院墙上了:“够近了吧?!” 素梨笑吟吟道:“够了够了!” 她示意王四儿靠着墙壁把那两桶屎尿提过来,免得被秦四姐看到,然后闪电般提起那桶屎尿,对准秦四姐兜头浇了下去。 秦四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被屎尿浇了满头满脸满身,她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张开嘴就尖叫起来,却不防从头上淋下的屎尿一下子进了她的嘴巴里。 她一下子死的心都有了,转身就往河边跑,噗通一声跳进了金水河里,以洗去全身上下骚臭的屎尿。 在芦苇丛里藏着的秦三姐和她的丈夫白大治见状忙钻了出来,他们也顾不得楼上的秦素梨了,急着要去捞跳到河里的秦四姐。 素梨见状,弯腰一把提起另一桶屎尿,深吸一口气,向着秦三姐和白大治两口子用力泼了过去。 秦三姐和白大治冷不防也被屎尿泼中,这下子也顾不得救秦四姐了,两口子也跳到水里洗头上脸上背上的屎尿去了。 王四儿见了,心里解气得很,正要凑过来,却被素梨摁着脑袋给摁了回去。 素梨低声道:“他们没看到你,你悄悄回梨花坳打听打听,看秦四姐他们为何要来找我。” 王四儿见素梨神情凝重,忙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下去。 素梨忍着四周弥漫的骚臭气,趴在栏杆上看着秦三姐、白大治和秦四姐在水里扑腾,只觉神清气爽。 白大治七手八脚爬到了藏在芦苇丛里的小船上,用旧衣服擦了擦脸,这才伸手先把秦三姐拉了上来,又拉了秦四姐上来。 三个人浑身上下湿淋淋,在挥之不去的骚臭气味中坐在甲板上喘气。 素梨这才冷冷道:“你们还不走么?陈家庄的里正带着人快要到了。” 陈家庄绝大部分人家都姓陈,彼此同属陈氏家族,陈家庄的里正正是陈老爹的堂兄。 平时也不显,若遇到大事,陈家庄必会一致对外。 白大治听了,不敢耽搁,急急驾着小船离开了。 秦三姐和秦四姐姐妹俩趴在甲板上,一边捞水漱口,一边干呕着。 他们不敢直接上门来抢秦素梨,原本打算利用秦素梨暗中喜欢柳翎的事,假托柳翎的书信把秦素梨骗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塞了嘴一绑,直接把她送到河道衙门内宅去,没想到秦素梨居然不上当,而且还备有两桶屎尿,把他们三人浇了个透心臭。 天擦黑王四儿才跑了回来。 他喝了一气凉茶,抹了把嘴,这才低声道:“姐姐,咱们庄子里从来没有秘密,媒婆海婆子去了你家好几趟,还有小太监骑着马去了你家,村里人早都打听清楚了,说是监管河道的公公看上了你,你祖母把你卖给监管河道的公公了,好像买家要得挺急......” 素梨听了,思索片刻,沉声道:“我这就找姥爷去!” 她姥爷虽然只有她舅舅一个儿子,可是她姥爷的堂兄,陈家庄的里正却有三个成年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稀 5瓶、肖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2章 福王 素梨当着姥姥、舅舅和娘亲的面,与王四儿一起把秦三姐夫妻俩和秦四姐今日做的事都对姥爷说了。 陈老爹听了,再和气的人也生气了,抬手拍在了八仙桌上:“秦家真是一家畜生!” 陈三郎当即站了起来:“爹,咱们不能这样算了。这件事咱们若是不追究,秦家的人还会过来欺负素梨和二姐。” 陈氏眼圈早红了,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陈老太揽住女儿和外孙女:“秦家那老虔婆带着四个女儿欺负二姐和素梨,咱们就不说了,如今还要拐走素梨卖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陈老爹点了点头:“咱们再软下去,人家会以为咱们陈家没男人。” 他起身道:“三郎,你跟我去你大伯家。” 秦家如今打起了拐卖素梨的主意,陈家若是不给素梨出头,以后秦家会更嚣张的。 秦素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姥爷,既然咱们要去闹,就闹大一些,多叫上些人,拿上火把,把秦家砸个稀烂,闹得全梨花坳都知道这件事。” 秦霁走到今日也不容易,他虽然瞧着嚣张,其实特别谨慎,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站队,端王和福王两边不靠,他又不是皇帝特别宠信的大太监,因此若是事情闹大,他反而会收敛一些。 陈老爹带着陈三郎出去了,素梨站在堂屋里,看着姥爷和舅舅消失在影壁后,一颗心又是酸涩,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前世也是这样,娘去了后,是姥爷和舅舅带了大姥爷家的三个堂舅舅赶到了秦家,大闹了一场,把她接了过来...... 船行到半道,秦三姐、白大治和秦四姐又跳到金水河里洗了又洗,一直到身上的脏污洗干净了,这才上了船。 可他们根本没在船上准备换洗衣服,又怕下船时被庄上人看到,因此一直等到衣服晾干,这才驾着船回了梨花坳。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秦三姐拉着秦四姐的手,跟在丈夫后面跳下了船,摸黑往娘家走。 白大治三人刚走出夹道,就觉得不对——秦家门口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四周挤满了人。 有人认出了秦三姐和秦四姐,当即高声道:“秦三姐秦四姐回来了!” 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通道,人人都看向秦三姐、秦四姐和白大治,眼中情绪复杂。 他们虽是同村,可秦家姐妹也太不是人了——连自己的侄女也要卖,而且是卖给太监,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听到那些议论声,白大治低下头不敢说话。 秦三姐和秦四姐却昂首走了过去。 他们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秦老太撕心裂肺的哭声,于此同时,院子里响起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 秦四姐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进去,却见刚给她大哥买的丫鬟春霞正扶着她娘秦老太站在院子里,一群壮汉正拿了大棒在她家里打砸,有人在灶屋里砸,有人在堂屋里砸,还有人从东厢房储藏室里把她家的米缸抬了出来,一下子掀翻在地,雪白的米粒淌了一地。 见此情景,秦四姐再难忍耐,“嗷”地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就要咬上去,却被人揪住发髻拽开了。 她扭头一看,发现是秦素梨。 秦四姐恨极,嘶声喊道:“秦素梨,你今日浇了我一头屎尿,还来砸我的家,我和你拼了!” 她一头撞向秦素梨。 秦素梨早有防备,抬脚就踢了出去。 她用力极大,秦四姐一下子被她踢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到了铺着青砖的地上。 秦素梨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高声道:“大家刚才也都听到了,秦四姐说我浇了她一桶屎尿,她若是不跑到我姥爷家,想要拐了我卖给宫里出来的公公,我何必浇她一桶屎尿?我姥爷家又何必为我出头?” 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丽的大眼睛被水雾笼罩着,带着哭腔高声道:“我爹不在家,我四个姑姑就撺掇我祖母把我和我娘赶了出去,我原想着忍到我爹回来再说,可是她们母女这是不想让我们娘俩活啊!” 素梨掩面大哭起来,哭声凄惨。 村里人都知道秦老太想要卖孙女给河道监管太监的事,听素梨这样说,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几个有女儿的大婶大嫂也跟着拭起了眼角。 素梨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含着泪道:“我祖母和我四个姑姑是要逼死我们母女,我姥爷家来给我们母女主持了公道,今夜我在这里放出话来,这个家门,我和我娘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罢,她转身朝着大姥爷、姥爷、舅舅和几个堂舅舅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姥爷、姥爷、舅舅们为我母女主持公道,救我母女两条命。” 梨花坳的人看着跪在陈家人面前的稚弱少女,心里满是酸楚——看素梨这孩子都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素梨起身,走到秦老太身前,道:“祖母,我知道您已经给我爹买了妾,好堵我爹的嘴,这样的话,您弄死我娘,卖了我,我爹也不会追究您。您要的是我们母女的命,我们却不能站在这里让您弄死我们,从今以后,我和我娘离了这秦家,再不碍您的眼,我们不是秦家人,不分秦家的家产,你也不必费心再害我们了。” 说罢,她向秦老太磕了三个头,起身昂首道:“大姥爷、姥爷、舅舅们,咱们回陈家庄!” 见秦素梨含着眼泪无限委屈却依旧昂首挺胸故作坚强,梨花坳的人都唏嘘起来,有好心的大嫂就开口道:“大姑娘,你走吧,等你爹回来,我们自会和他说实情!” 素梨褔了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多谢。” 陈老爹素梨一行人回到陈家庄,先去了陈老爹家。 是王四儿来开的门。 家里男人都出去了,他得留下保护陈老太和陈氏。 见素梨没事,只是眼皮有些浮肿,王四儿悄悄松了一口气。 陈老太、陈氏和陈三郎陪着陈家大房的父子四人在堂屋坐着,陈老爹带着素梨去了灶屋。 陈老爹掌灶,素梨打下手,祖孙俩很快就准备好了几样下酒菜,陈老爹又取出自己珍藏的一瓮好酒,一家人痛痛快快吃喝了一番,这才各自散了。 素梨陪着陈氏回到了后面小楼。 她把今夜在秦家的事都说给了陈氏听。 陈氏眼泪早落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哑:“这样也好,咱们娘俩若是回去,早晚会被你祖母和姑姑们害死......” 她抱住了素梨瘦弱单薄的身子:“素梨,这都是命啊,咱们娘俩命不好......” 素梨反抱住娘亲,低声道:“娘,这不是命。只要咱们努力,只要咱们愿意做出改变,这命就会越来越好。” 前世她眼睁睁看着娘全身是血躺在地上,裙子被鲜血浸透,血甚至渗进了院子里铺的青砖里...... 这怎么是命? 这明明是别人作恶,而她们娘俩是受害者!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带着王四儿在家忙碌着制作香脂香膏,连大门都没有踏出过。 到了约定的日子,杨昭骑着马押着马车,媒婆海婆子跟车,四个小太监和一队排军跟随,一起来到梨花坳秦家接人。 秦家哪里还能交出人? 秦老太扶着买来的那个丫鬟春霞站在那里耍赖:“人在陈家庄花儿陈家,你们去花儿陈家接吧!” 杨昭又好气又好笑——居然有人敢在太监面前耍赖?谁给她这么大脸? 海婆子也被吓住了,忙拉住秦老太问:“老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四姐走了出来:“秦素梨那小蹄子看不上秦公公,和我们庄子上的王四儿私奔了呗,你们若是有本事,去陈家庄花儿陈家找她吧!” 杨昭冷笑一声,言简意赅:“搜!” 跟随来的太监和排军齐声答了声“是”,冲进去把秦家搜了个底朝天,除了那套赤金头面,还搜出了二百三十多两银子。 秦老太和秦四姐见她们娘俩的体己都被搜出来了,一下子都急了,嚎哭着就要扑过来,却被排军们拽起来踹倒在地,都没声了。 杨昭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走吧!” 他得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和干爹交代...... 听了杨昭的回禀,秦霁倒是笑了:“秦家这小丫头还挺聪明......” 把事情闹大,他也就不好再出手了,起码短期内不会了。 他瞅了跪在酸枝木地板上的杨昭一眼,道:“这件事先放下吧,以后得空再说,我接到一个消息,福王秘密来巩县了,你告诉咱们的人,都低调些,别被福王的人拿住把柄。” 福王虽然病体支离,却毕竟是陛下次子,生母又是圣眷最隆的连贵妃,能不得罪他老人家,还是不得罪的好...... 杨昭答应了一声,暗中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背上凉阴阴的,原来不知何时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前些时候素梨拜托舅舅去碧青瓷行订了一批碧青瓷瓶子盒子,待瓶子盒子取回来,她就开始紧锣密鼓制作香脂香膏,终于在和海棠红约定的日期前做好了十盒玫瑰香膏、十盒玫瑰香脂和五瓶玫瑰香油。 素梨依旧不肯出门,让王四儿跟着舅舅进城送货去了。 到了下午,原本晴朗的天一下子阴了下来,接着就是电闪雷鸣,很快就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素梨担心下了雨庄子里道路泥泞,舅舅和王四儿赶着驴车不好回来,就和姥爷一起打着伞到村口迎接。 村口有一棵两人合抱的白杨树,浓密的树荫下有两人在避雨,光线有些暗,有些看不清脸。 素梨见了,忙道:“打着雷不能呆在树下,你们快过来吧!” 一个蓝衣小厮很快就搀扶着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过来。 素梨见他们主仆没带伞,就把自己的油纸伞递了过去:“这伞借给你们用吧!” 她自己则跑过去和姥爷合打一把伞。 小厮接了伞忙跑回去为白衣少年打着。 陈老爹也是热心人,见那白衣少年甚是纤弱,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而且瞧着脸色白里透青,忙道:“你们若是不嫌弃,我家就在河边,先去我家避会儿雨吧!” 那白衣少年低低咳嗽了两声,扶着小厮慢慢走上前,慢慢腾腾拱手道:“多谢姑娘、多谢老爹。” 素梨好奇地看向他,待看清时却呆住了——福王怎么在这里?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福王,正是在京城西郊的金明池行宫。 那时福王已经病入膏肓了,明明和她年龄差不多,却如纸片人一般,瘦得吓人。 那时候她还和赵序感叹,老天真是作弄人,给了福王这么俊秀好看的长相,这么高贵的出身,却又给了他这样病弱的身子...... 柳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赵序默然片刻,道:“他是中了毒,身子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暖的弦 50瓶、多多 1瓶、elyloveread 1瓶、anldododo 1瓶、时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3章 避雨 这会儿雨越发大了起来,雨滴打在地上溅起水泡,“噼啪”直响。 白衣少年看着眼前这瓢泼大雨,又低低咳嗽了几声,咳嗽的时候单薄的背脊似乎都在颤。 他抬起头时,眼中微微潮湿:“我还是不去了,我这病,怕是肺痨......” 父皇寻来的名医已经说他是肺痨了,肺痨可是能传人的,何必拖累别人。 素梨知道他的病根本不是肺痨,正要开口,谁知陈老爹却先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这才不是肺痨,肺痨不是你这样,你这样倒像是——算了,我不怕,走吧,我家不是有钱人家,不过还供应得起一盏热茶!” 素梨见福王虽然打着伞,可是脚上的鞋子和衣摆都被雨淋湿了,瞧着很是狼狈,不由想起前世自己临死前,福王也病入膏肓进入弥留状态,怕是自己死后他也没活多久。 想到这里,再看向福王时,她眼神中不知不觉带了些同情,轻轻道:“雨越来越大了,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天也黑了,先跟我们回去吧!” 福王恰好与她四目相对,见这女孩子用带着了怜惜的眼神看向自己,不由一愣。 素梨忙又和陈老爹说道:“姥爷,这会儿雨越来越大了,舅舅和王四儿怕是也留在路上避雨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陈老爹点了点头,看向眼前这荏弱的白衣少年,只觉说话声音大一些就能把他震倒,便刻意压低声音温声道:“这位公子,请到我家坐一坐,喝盏热茶吧!” 福王答了句“多谢”,便扶着小厮阿保随着陈老爹祖孙俩往村子里走去。 进了陈家,陈老爹和陈老太陪着福王在堂屋说话,素梨去了灶屋,麻利地煮了一锅红糖姜茶送了过来。 这时候陈老爹已经笑着称呼“福王”为“赵小哥”了:“......赵小哥,今晚若是雨不停,你不妨在我家歇下,舒舒服服睡一夜,待到明日雨停,再离开也不迟。” 素梨正在摆茶,听到姥爷称呼福王赵舒为“赵小哥”,抬眼看了过去,却再次与赵舒四目相对。 见赵舒清澈眼中似有探究,素梨不禁一笑,把原先要摆在他面前的茶盏放在了姥爷面前,另端了一盏放在了赵舒面前,然后笑吟吟看向陈老爹:“姥爷,天太冷,你喝一口姜茶暖暖身子吧!” 赵舒见状,不由微笑,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热的,甜甜的,喝下去似乎没那么冷了。 陈老太心软得很,见这姓赵的病弱少年俊秀的脸如玉雕就,好看得很,可是此时端着茶盏,手指都似在颤抖,显见是被雨淋了受了凉,忙道:“素梨,你娘刚给你舅舅做了一套新衣,刚洗过,还没沾身,就在你舅舅床上放着呢,你去拿了过来,请这位连小哥去西厢房换上!” 素梨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去了。 陈老太热心得很,待素梨把衣服取了过来,她老人家亲自带着连小哥和小厮去了西厢房,取了干净衾枕被褥铺设了,把他们主仆安置好了,这才回来。 素梨正在收茶盏,见陈老太回来了,便轻声道:“姥姥,安置好了?” 陈老太点了点头:“唉,可怜见的,年纪小小身子就这么弱......” 陈老爹端起自己的茶盏,把里面剩余的姜茶一饮而尽,起身道:“既然留了客人在家,就不能怠慢了,今晚我下厨杀只鸡待客,上次的黄酒还有一坛,用梧桐花蜜调了,热热地喝了,暖暖和和睡一觉!” 陈老太和素梨知道姥爷是馋酒了,不由相视一笑,却都不肯点破。 素梨忙道:“我给姥爷打下手去!” 她跟着陈老爹一起去了灶屋。 阿保把屋子里都检查了一遍,见确实洁净干燥齐整,这才轻手轻脚扶了赵舒在床边坐下:“公子,这家人倒是好心,屋子里也甚是干净整洁。” 赵舒“嗯”了一声,身子软软靠在床头。 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致。 赵舒一进这屋子就闻到了淡淡的薄荷气息,这会儿才发现原来是被褥衾枕上带的薄荷香气。 阿保见状,忙服侍他脱去外衣和鞋子,让他在床上躺下,又展开被子为他盖好。 赵舒低低咳了良久,在薄荷和阳光混合的气息中,朦朦胧胧睡着了。 一只小公鸡被陈老爹做出了两种做法,一半加上土豆炖了一盆红烧鸡块,另一半用砂锅炖成了鸡汤。 晚饭刚做好,陈三郎就带着王四儿回来了。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刚走到黄家岗就遇到了大雨,索性把驴子和车子留在了黄家岗一个熟人家里,两人借了两把伞,冒着雨回来了。 这时候陈氏也从后面小楼过来了,正和陈老太一起在堂屋摆饭。 陈老爹见陈三郎和王四儿正端着素梨送来的红糖枣茶在喝,便吩咐素梨:“素梨,你去西厢房请连小哥主仆两个起来吃晚饭!” 素梨答应了一声,拎起裙摆,沿着走廊快步去了西厢房。 是阿保来应的门。 他声音极轻,生怕惊醒了在屋子里熟睡的人:“秦姑娘,我家公子难得睡熟,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素梨前世也听赵序说过赵舒因病成夜成夜失眠,难得连着睡过一个时辰,闻言忙压低声音道:“那等他醒了,你去叫我,我用鸡汤给他下汤面。” 阿保笑容灿烂:“多谢秦姑娘!” 素梨回到灶屋,盛了一碗红烧鸡块和一碗大米粥,又拿了两个馒头,用托盘给阿保送去,然后去了堂屋,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饮酒闲话。 用罢晚饭,素梨带着王四儿收了碗盘,一起去灶屋洗涮收拾。 盛过荤菜的碗盘上面有一层油,须得用锯末擦去油渍再用清水冲洗。 王四儿用锯末擦着碗盘,素梨舀水冲洗,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一边有条不紊地干活,一边说话。 王四儿麻利地把锯末在盘底蹭了一遍,把锯末倒在了下一个盘子里,把蹭好的盘子递给了素梨,口中道:“姐姐,这次总共是十盒玫瑰香脂、十盒玫瑰香膏和五瓶玫瑰香油,一盒香脂五钱银子,一盒香膏一两银子,一瓶玫瑰香油一两银子,总共卖了二十两银子,我让海棠红的掌柜给了十五两银票,五两散碎银子。” 素梨闻言,欢喜得很:“你做得对,十五两银票咱们存起来,以后开铺子用;五两碎银子咱们正好和舅舅结玫瑰花的钱,短工的工钱,还有别的零碎费用。” 加上上次那十两银子,如今她一共攒了二十五两银票了。 这可是她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钱。 不靠男人养活,她也能养活自己。 想到这里,素梨不禁微笑:能靠自己活着,可真好啊! 拾掇好灶屋,素梨见姥爷姥姥他们还在堂屋谈笑,便又煮了一锅甘草薄荷蜂蜜茶,盛了一壶送到堂屋去了。 这茶既有解酒之效,又能润喉止咳,还甜甜的,挺适合这时候饮用。 赵舒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是疼的,肺腑之间闷闷的,喉咙又痒又疼——一切如前,只是他又多活了一日...... 阿保正趴在床边打盹。 他常年伺候赵舒,赵舒一醒,他条件反射便就醒了过来:“王——公子,您醒了!”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 阿保忙又道:“奴才这就去找金云岭——” 河道总督金云岭是福王府的人,赵舒这次离京散心,正是住在金云岭在河边的别业。 他难得精神健旺些,便带了阿保出来散步,还不让从人跟随,谁知竟然遇上了这雨。 赵舒只说了声“不”,就又开始干咳起来。 在陈家,他觉出了些舒适适意,因此想要再呆一段时间。 阿保忙道:“公子,我去给您要茶!” 又问:“那个秦姑娘说您若是醒了,她给您做鸡汤面——” 想到那个叫素梨的美丽少女,赵舒心里有些妒忌——这个秦素梨明明年纪和他差不多,却那样康健壮实,气色好得令人嫉妒...... 他不禁笑了,觉得自己病久了,心胸也有些狭隘了,居然妒忌人家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 阿保见赵舒的眼睛亮晶晶的,显见心情很好,忙道:“公子,我这就去拜托秦姑娘!” 陈老爹陈老娘毕竟上了年纪,又有了酒意,已经睡下了。 陈氏四个多月身孕了,身体渐渐沉重,也被素梨送回后院小楼睡下了。 陈三郎、素梨和王四儿正是少年时候,都精神奕奕,便凑在堂屋说话。 素梨正说起自己的打算:“玫瑰花期很长,五月、六月和七月都能采摘,制出的香油还好,八月的玫瑰虽然依旧又红又香,却已经不能制作香油和香脂了,到时候我就用桂花制作香脂香膏和香油,不过制桂花香膏时得还得加上玫瑰花,不然色泽不够......” 她畅谈一番之后,看向陈三郎:“舅舅,咱家花圃里桂花可不够多啊,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桂园么?” 陈三郎皱着眉头道:“让我想想......” 还没等陈三郎想出来,外面就传来阿保的声音:“秦姑娘,我家公子醒了!” 素梨忙答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走过陈三郎时,她抬手在陈三郎脑袋上敲了一下,笑嘻嘻道:“舅舅,你慢慢想,想不起来的话,咱们现在租地种桂花还来得及!” 说罢,她怕陈三郎反击,小鹿般轻捷地跑了出去。 陈三郎:“秦素梨,我是你舅舅,不要再敲我脑袋了!” 素梨在外面笑了一声,带着阿保去了灶屋。 她把放在后锅温水里温着的那壶甘草薄荷蜂蜜茶递给了阿保:“你先服侍你家公子喝口茶,一刻钟之后鸡汤面就做好了!” 醒好的面,洗好的青菜,煮好的鸡汤,什么都是现成的,这鸡汤面快得很。 阿保倒了两盏茶,先端起一盏自己尝了,这才端起另一盏奉给了赵舒。 赵舒见了,轻轻道:“我都这样了,还怕人家下毒?”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味甚好,甜而不腻,带着清凉之意,喝下去喉咙似乎舒服了些。 阿保不看他,低声道:“这里和端王那里就隔了一条金水河,端王的母妃那样狠毒,谁知道端王是不是像他母妃......” 赵舒声音微冷:“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 他都是要死的人了。 父皇只有他和赵序两个儿子。 他死后,母妃还得在赵序手底下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婴宁 10瓶、tingch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4章 约定 素梨在灶屋做鸡汤面,偶然间一抬头,透过木格窗子看到赵舒的小厮阿保在影壁那里一闪,似乎出了大门。 她装作没看到,继续在灶屋忙碌着。 陈家种花木做盆景,最不缺的就是修剪下来的枝条,这些枝条晾干之后烧锅,中间不用添柴,也不用专门安排一个人在灶屋烧锅,倒是省事方便。 素梨煮好面盛好,刚把碗放进托盘里,却看到阿保走了进来,便笑着道:“阿保,你来得正好,鸡汤面煮好了!” 阿保笑嘻嘻道了谢,接过了托盘。 素梨把裹头的帕子取下,指着案板旁放着的暖壶交代道:“暖壶里有烧开的水,木匣子里是新的薄荷香胰子、擦牙的青盐和松江棉布面巾,你拿到房里用吧!” 农家不像有钱人家烧炭,随时都有热水,所谓的暖壶,其实不过在瓷壶外面编了一层竹壳,略微能够保温罢了。 她给赵舒准备的薄荷香胰子还是她自己做的,做好后家里人一人分了一块,剩了一块在那里放着,就给赵舒用了。 村里人用的都是用棉油做的胰子,她这种用薄荷油做的胰子可是天下独一份呢! 赵舒还在床上躺着,已经有一会儿没有咳嗽了。 其实对他来说,下雨时节要比平时好受一些的,即使在京城,他也常年住在金明池行宫,因为金明池行宫多水,空气较为湿润。 阿保伺候赵舒吃了一口面,轻轻问道:“公子,这面还可口吧?” 赵舒没有说话,却也没说不吃。 阿保心中大喜,便不再多言,慢慢喂赵舒吃了大半碗面,又喂他喝了两口面汤,这才拾掇了送回灶屋,又拿了热水过来服侍赵舒洗漱。 洗漱罢,赵舒又躺下了。 阿保一边拾掇,一边絮絮道:“金云岭方才亲自带人来接您了,我说让他明日带着轿子在村外候着,他们倒是送了些衣物过来......对了,这秦姑娘家的香胰子还挺别致,宫里用的虽然更精致好看,却没她的细腻好闻......” 赵舒连说话都费力,也不理会他,阖上眼睛侧身躺在那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任凭阿保自言自语自接自话。 阿保忙完,拿出陈家准备的铺盖,在窗前竹榻上铺设好也睡下了。 夜深了,雨还一直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与阿保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赵舒以为自己依旧会一夜未眠,谁知在薄荷的清凉香气中,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雨停了,到处湿漉漉的,空气微微带了些土腥气,却好闻得很。 家里人都在睡,陈老爹早早起来预备做早饭。 他刚要去后院摘菜,却见小厮阿保扶着赵舒沿着走廊过来了,便笑着打招呼:“赵小哥,我去后院摘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赵舒“嗯”了一声,扶着阿保随着陈老爹去了后院。 陈家后院小楼附近种了不少花木,不过靠西的那大片都开辟成了一畦一畦的菜地,看着绿油油的,齐整得很。 赵舒扶着阿保立在地头看周围的景致。 陈老爹薅了两根莴笋放进竹篮里,又掐了一大把嫩荆芥,又拿出镰刀,要去割一把韭菜。 他一边忙碌着,一边道:“赵小哥,有一句话我得和你说,你也别嫌我老头子啰嗦,如今是四月底,到秋天的时候,你最好再来我家一趟,我有些泡茶喝泡澡用的好东西给你,不要钱!” 陈老爹挥镰割下一把嫩绿的韭菜,口中依旧说个不停:“我家特别好找,你只管打听巩县有名的花匠花儿陈,花儿陈就是我,我家做花匠好多代了,在前朝时我家也曾显赫过,专门为太医院种植药草,如今虽然败落了,可是放眼全巩县,没有一家花匠养的花比我好,制的盆景比我像样......” 雨后清晨清新潮湿的空气令赵舒的肺没那么闷那么疼了,他扶着阿保,轻轻道:“多谢陈老爹,八月十五前后我一定会来的。” 陈老爹听了,起身看着赵舒,认真地道:“赵小哥,你可一定要来啊!” 赵舒见陈老爹如此执着,不由微笑,轻轻道:“嗯,我一定会来。” 只要到了那时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过来。 即使我死了,我也会让阿保过来。 他原本生得就好,只是过于消瘦,而且脸色苍白,整个人如玉人一般,瞧着冰冷易碎,如今一笑,却有几分像活人了。 陈老爹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赵小哥,我回前面做早饭,你在这后院里逛逛吧,那边有个门,可以通到我家花圃,倒是可以去瞧瞧。” 待陈老爹离开了,阿保这才扶着赵舒在后院的小径上走着。 小径上长满了草,刚下过雨,草湿漉漉的,赵舒的鹿皮靴踩在上面有一种软软的触觉。 赵舒不怎么说话,走几步,歇一会儿,终于走到了蔷薇花墙前——一整面墙上都攀爬着蔷薇花,大红、深红、浅红和素白的蔷薇花在翠绿藤蔓上盛开着,散发着好闻的花香。 阿保唧唧咕咕说个不停:“公子,陈家的菜种得好,花儿种得更好,你看这蔷薇花墙,宫里御花园的蔷薇花墙也就这样了。那陈老爹养花本事高,人也挺热心,咱们差他老人那点泡茶喝泡澡用的东西么?还特地强调是好东西!哈哈哈!” 赵舒自己不怎么说话,他一说话肺就难受,却喜欢听别人说话,因此侍候他的那些小厮中,活泼爱说话的阿保更得用一些。 待阿保说了一大长篇,赵舒这才低低道:“我有些冷,你去拿件披风过来......” 阿保抬头一看,见赵舒肌肤苍白中透出些青来,唇色倒是鲜艳得有些瘆人,忙道:“公子,您等着,我这就去!” 见蔷薇花墙旁边有一棵忍冬,阿保便让赵舒先扶着忍冬站着,自己一溜烟跑去取衣服了。 素梨早上起来洗漱罢,便下楼去前院给她娘拿早饭。 如今刚下过雨,地有些滑,她怕陈氏滑倒,因此不肯让陈氏下楼。 素梨脚步轻快,刚要走到蔷薇花墙那里,一眼就看到赵舒正向后跌倒。 后面可是蔷薇花墙,倒在上面不知道要被蔷薇花刺扎多少下,素梨反应很快,如飞般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赵舒的衣袖,谁知赵舒继续往下软倒,她知道赵舒的情况,忙打横把赵舒抱了起来,却发现赵舒嘴角有血迹,心中焦急,一边抱着赵舒往前院走,一边急急问道:“赵小哥,你哪里不舒服?” 赵舒浓长的睫毛眨了眨,这才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被素梨抱着,又羞又急,抬手想要挣扎,却又哪里有力气? 素梨力气甚大,见赵舒醒了,悄悄松了一口气,还有心开玩笑,试着转移赵舒的注意力:“赵小哥,你可真轻啊,以后可得多吃一些,不然我一拳都能把你打飞!” 她一边抱着赵舒疾行,一边说着话,居然还能照顾赵舒的身子,稳稳的没怎么颠簸。 赵舒苍白的脸泛起薄薄的红晕——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自从他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女子这么抱着,而且这女子还是一个瞧着甚是婀娜苗条的美丽少女...... 听到那句“我一拳都能把你打飞”,赵舒实在是没脸见人了,索性闭上眼睛装着晕了过去,反正他是常常晕倒的。 素梨刚走到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拿着披风过来的阿保。 看着脸色瞬间苍白的阿保,素梨忙道:“你快去把床铺好,我好把他放上去!” 阿保来不及多说,扭头就往西厢房跑。 把赵舒安置在床上后,素梨没有立即离开,见阿保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要喂赵舒服药,她便在床边坐下,扶起赵舒,让他倚在自己胳膊上,好方便服药。 阿保用帕子拭去赵舒嘴角的血迹,把小瓷瓶里深褐色的药汁一点点喂赵舒服下。 看着赵舒病弱的模样,素梨有些可怜他,心里莫名有些堵。 赵舒服了药就睡着了。 阿保低声道:“不用请大夫,服过药暂时就没事了。” 王爷的病,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边的乡野大夫能有什么用,请过来也不过白折腾一遍罢了。 素梨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难受,慢慢走了出去。 这样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病痛中慢慢消逝么? 她记得赵舒比她大半岁,比赵序小半岁,今年也才十五岁...... 陈老爹、陈老太和陈三郎在外面等着,见素梨出来,陈三郎忙上前道:“素梨,我去请大夫吧!” 素梨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他们自家有药。” 陈家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外面便来了一群青衣人,抬了顶暖轿接了昏睡不醒的赵舒离开了。 阿保见金云岭亲自跟着轿子,便自作主张,拿了两锭五两重的银锭过来要答谢陈家。 陈老爹哪里肯要,只是切切交代阿保:“八月十五中秋节左右,切记提醒赵小哥来我家!” 阿保此时忧心忡忡,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便离开了。 陈家人送走了赵舒,感叹了一番,这才都回去了。 到了下午,雨又下了起来。 素梨闲着也是闲着,便从舅舅那里借了笔墨纸砚过来,试着描画盛玫瑰香油的瓷瓶和盛玫瑰香膏香脂的瓷盒的图样,好拿到碧青瓷行让他们烧制出来。 雨一直下到了五月初三才停了下来。 五月初四一大早,陈三郎要带王四儿去城里送盆景,素梨就把图样给了陈三郎,让他捎到碧青瓷行去,看碧青瓷行能不能烧制出来,若是能烧制出来,就预定一百个盛玫瑰香膏的瓷盒、一百个盛玫瑰香脂的瓷盒和一百五十个盛玫瑰香油的瓷瓶。 傍晚的时候,陈老爹在花圃忙碌,素梨和娘亲姥姥一起在灶屋廊下包粽子。 听到外面传来车子的辘辘声,素梨知道是舅舅回来了,便笑着起身道:“我出去看看去!” 陈三郎和王四儿正在卸车。 见素梨出来,陈三郎探头往素梨身后看了看,没见到二姐出来,便招手叫素梨过来,低声道:“素梨,我出城的时候看到你爹了,他没看到我,正骑了马往梨花坳那边去,马上的褡裢里似乎带了不少东西。” 素梨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默然片刻,轻轻道:“这件事先别让我娘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执星绘梦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532507 14瓶、卷卷卷卷 5瓶、时雨 1瓶、多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5章 示好 柳翎回到梨花坳两日了。 前世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他醉心于功名权势,忽略了家人,等失去了才明白家人的重要。 重生以后,他把家人看得更重,前世这个端午节,他是在皇陵陪端王过的,如今却特地回到家里陪伴爹娘和妹妹。 柳大娘炸好麻叶,盛在竹簸箩里拿出来让柳翎和柳芽兄妹吃。 刚炸好的麻叶焦香酥脆,很是可口。 柳翎吃了一片,正要起身给柳芽倒茶,却听到东隔壁秦家热闹得很,几个女子在高声大气说话,声音尖锐高亢,吵闹得让人想要捂住耳朵。 柳芽皱着眉头低声道:“大哥,东隔壁秦家才安静几天,四姐妹聚在一起,又要起幺蛾子了。” 柳翎微微一笑,端来茶壶,斟了一盏茶递给柳芽。 柳芽侧耳听了片刻,道:“她们在说明日是端午节,素梨的爹爹今日不回明日就回,须得好好商议一番,让素梨的爹爹休了素梨她娘。” 柳翎示意妹妹喝茶,然后淡淡道:“这样她们就能把素梨娘用陪嫁银子买的田地给霸占了。” 柳芽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们怎么这么坏?” 看着妹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柳翎心中满是怜惜。 他伸手摸了摸柳芽的脑袋,柔声道:“柳芽儿,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他们不愿意自己努力去挣一份家业,就想着把别人的骗来、偷来、抢来。这样的人不少,你将来说亲事可是要睁大眼睛,有时明明看着光风霁月的男子,说不定光鲜只是表面,你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的爹娘兄弟姐妹——结亲之事,可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是两家之间的事,你嫁过去,不只要面对他的爹娘,还有他的兄弟姐妹——” “哥哥,你说这些做什么!”柳芽脸有些红,嗔了哥哥一声,起身进了灶屋。 柳翎坐在院子里,听到妹妹在灶屋向娘亲撒娇:“娘,哥哥欺负我!” 他不由微笑起来。 柳家安静,越发衬出了东隔壁秦家的热闹,秦家四姐妹又都是大嗓门,柳翎坐在院子里,把秦家姐妹的盘算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和娘亲说了一声,借口去昔日同窗家看看,便带着小厮秋枫出了门。 柳翎骑着马刚走到十八里岗,就与骑着马回家的秦义成遇上了。 柳翎忙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小厮秋枫,自己笑着与秦义成见礼:“表哥,你回来了!” 秦义成一向待见自己这个前程远大的远房表弟,当下忙也下了马,与柳翎寒暄了几句,然后道:“我听说你如今在皇陵陪着端王读书,可是真的?” 柳翎含笑道:“我是拜在了金先生门下......” 他知道秦义成对功名颇有兴趣,便问道:“表哥,我倒是听说胡大官人得了李太尉的青眼,要做提刑所理刑副千户,可是真的?” 秦义成心中得意,笑了起来:“我这位东翁虽然只是巩县富户,却也手眼通天,早与朝廷有了勾连,如今更与李太尉成了亲家,以后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柳翎知道所谓的胡大官人与李太尉成了亲家,指的是胡大官人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李太尉府上做妾之事,却不说透,随口恭维了几句。 秦义成与柳翎畅谈了一番,这才想起还没问自己的家人,便开口问了一句。 小厮秋枫正等着这一句呢,当下便道:“秦大爷,您还不知道呢,大奶奶有了身孕,几个姑奶奶却逼着她交出私房钱,大姑娘为了护大奶奶,娘俩一起被姑奶奶们赶出了门,去了陈家庄——” 柳翎蹙眉道:“秋枫,不要多嘴!” 秋枫头一缩,一脸我好怕怕的神情,不敢吭声了。 秦义成眉头紧锁:“阿翎,让他说!” 秋枫怯怯地瞅了柳翎一眼,声音低了不少:“老太太和四姑奶奶把素梨卖给了监修河道的秦公公做妾,老太太还在文书上摁了手印,村里人都知道了,陈家人得知后过来大闹了一场。后来秦公公没接到人,小太监又带人过来闹了一通,搜出了一套赤金首饰和二百多两银子,村里人都看到了......” 秦义成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嘴唇紧紧抿着,低声叱了一句:“胡闹!” 柳翎看了秋枫一眼,道:“就你多嘴!” 他又看向秦义成,一脸关切:“表哥,大表嫂和素梨如今还在陈家庄......” 秦义成也没心思与柳翎互捧了,道别后骑了马径直往梨花坳方向去了。 眼见秦义成一人一马行远了,柳翎含笑看了秋枫一眼:“好小子!” 秋枫得意洋洋:“公子,你交代的事,我何时办岔过?” 他生得圆饼脸细眼睛塌鼻子,瞧着笨笨的,其实心里精得很。 看着秋枫得意的样子,柳翎微微一笑,道:“咱们这会儿去陈家庄。” 秦义成也许待秦老太很孝顺,却不代表他会忍受四个姐妹做蠢事——他一个要读书上进的秀才,若是把自己的闺女给太监做妾,清流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还想要读书科举一朝鱼跃龙门?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前世素梨就是明白她爹对科举功名的极度渴求,让柳翎设法堵住了秦义成的科举之路,让秦义成做了一辈子的白衣秀才。 只可惜他和素梨去得太早太突然,不然秦义成一生别想出头了。 想到自己和素梨联合起来做的那些事,柳翎清澈凤眼闪过一丝笑意——其实他和素梨算得上极亲密的盟友了。 素梨瞧着性格急躁莽撞,其实心里还是挺聪明的,他利用素梨,素梨不是也利用他做了很多事么? 不过,柳翎没想到的是,素梨居然天真到想要在皇权富贵的王府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辈子,可不能让她再跟端王了。 她这样天真,还是让他照顾她好了。 想到这里,柳翎在夕阳中微笑起来。 秋枫骑着驴子行在一边,一眼瞥见了柳翎清俊脸上那抹笑意,不禁思忖:咦,公子又要算计谁了? 素梨帮陈三郎卸了车,站在大门外问起了向碧青瓷行订做瓷盒瓷瓶的事。 陈三郎用手巾擦了把脸,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 原来他这次拿了素梨画的图样去了碧青瓷行,恰巧见到了碧青瓷行的老板李济,李济这人天生认真,细细看了图纸,觉得有好几处不妥,想要与素梨见面商议。 素梨最喜欢认真的人了,闻言大喜:“太好了,我也正有事要请教李老板呢!” 她的这些香脂香膏香油要想一直卖高价,用来盛装的器具一定不能差,而且还得有自己的特点,在烧瓷方面她是外行,若是能向烧瓷行家请教,那可真是难得的机缘。 王四儿拿着三个洗好的桃子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桃子,选了最完美最红的那个递给素梨,又递了一个给陈三郎,自己拿着剩下的那一个却没有立即吃,而是状似无意道:“三舅舅,那个李济看上去好像很年轻,不知道成亲没有。” 陈三郎接过桃子咬了一口,觉得有些酸,随便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李济还没成亲呢,他未过门的妻子前年得病去了,他说要守够三年孝呢!” 素梨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心中大为赞成,咬了一口桃子,觉得甜中带着些酸,而且桃香浓郁,正是她喜欢的口味,便道:“这桃子好吃——这位李济李老板不错,真男人就得这样,凭什么女子要为男人守望门寡,男子就不能为女子守望门鳏?” 陈三郎:“望门鳏......” 王四儿扑哧一声笑了:“姐姐说得有理,我赞同!” 陈三郎白了王四儿一眼:“你就做素梨的狗腿子吧!” “我就是姐姐的小狗啊!”王四儿得意洋洋,“旺旺!旺旺!” 素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听着似乎有些熟悉——是柳翎! 她猛地转身看去,却正是柳翎牵着马站在一旁,正看着她笑。 素梨一看到柳翎对她笑,心里悬着的小警钟就铛铛铛铛敲了起来——这厮又要利用我做什么了? 她看向柳翎,微微一笑:“是柳家小表叔呀!” 柳翎风姿洒然,含笑上前,与陈三郎见了礼,又向王四儿微微颔首,然后看向素梨:“素梨,我有话要与你说。” 对待素梨,他可是集前世今生经验之大全,既然素梨极有可能也重生了,那他单刀直入就行,最好不要搞那些弯弯绕绕。 素梨不想和柳翎单独谈话,便道:“说吧!” 柳翎也不含糊,当即道:“你爹爹回梨花坳了。” 他说着话,凤眼微眯,观察着素梨的反应。 素梨神情淡淡。 柳翎继续道:“我路上遇到了他,秋枫把你家这些时候的事都和他说了。” 素梨抬头看向柳翎,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些什么。 柳翎见她对自己甚是防备,心里微微有些酸楚——这傻丫头也有了防人之心啊! 他垂下眼帘,拱手告辞,认蹬上马去了。 夕阳收回了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西边天际,周围黯淡了下来。 陈三郎看着柳翎的背影,感叹道:“素梨,你这个姓柳的小表叔,生得可真好,当真是风度翩翩!” 王四儿想要反驳,却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只好悻悻地闭紧了嘴。 素梨没有说话,走了过去拉起空车进了大门。 她爹估计明日或者后日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怎么阻止她爹带走她娘呢? 还有柳翎,他到底是什么用心?难道他还想把她送到赵序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后: 柳翎的心声:素梨你这小傻子我要保护你! 素梨的心声:你可有多远滚多远吧!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月流光 5瓶、不舍昼夜 5瓶、迟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章 博弈 听了柳翎小厮秋枫那几句话,秦义成心中又急又气。 他骑在马上,右手发颤,抬手打了一鞭,那马跳跃着往梨花坳去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秦义成已经冷静下来了。 秋枫说陈氏有了身孕,这可是好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也得有一个儿子了,单是这一点,就不能休了陈氏。 自己的娘和姐妹是什么人,秦义成心里清楚得很,却无可奈何——毕竟是他的亲娘和他的姐妹。 再说了,大周朝以孝治天下,他还要继续往上考呢,“不孝”这顶大帽子他可受不了。 想到这里,秦义成对妻子陈氏有些不满:别人家的婆婆也不见得多慈和,可是人家的儿媳妇就能把婆婆伺候得妥妥当当,为何偏偏陈氏做不到? 还有素梨,人家的孙女都能孝顺祖母承欢膝下,偏偏她秦素梨,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祖母骂两句打两下,作为小辈你受了就是,偏偏秦素梨就要跳起来不服。 陈氏和素梨这母女俩,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见到儿子秦义成,秦老太欢喜得很,她一把接过秦义成的褡裢,掂了掂,发现沉甸甸的,就更欢喜了,把褡裢递给秦四姐:“四姐儿,把你哥带回来的东西收起来!” 秦四姐捏了捏褡裢,笑嘻嘻答应了一声,拎着褡裢进了正房西暗间。 秦义成瞅了一眼,垂下了眼帘——他这次回来,东翁胡大官人一共赠送了二十五两程仪,他放了十两在褡裢里,其余十五两都换成银票贴身收着了。 把秦老太/安置在堂屋圈椅上之后,秦义成利利索索给秦老太跪下磕头:“儿子不孝,母亲受累了!” 秦老太见状,双手拍着膝盖,放声大哭:“我的儿,义成啊,你不在家,不知道你娘被你那不孝的媳妇和闺女给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啊!” 秦义成跪在地砖上,听着自己的亲娘一边哭,一边控诉着陈氏和秦素梨。 若是他没在秋枫那里听到内情,这会儿说不定还真相信他娘了。 秦老太见儿子跪在地上,低着头,羞愧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便乘胜追击:“义成,这陈氏实在是不孝,她这是要害死你娘啊,不能留她了,你写封休书送到陈家,休了陈氏,把素梨带回来。义成,你放心,休了陈氏,娘再给你娶个温柔贤淑能干的娘子!” 休了陈氏,那十亩地以后就归她了。 素梨也可以嫁人了,接回家下半年就把她嫁出去,这小蹄子生得好,到时候几十两聘金还是能赚到的。 她儿子可是秀才,不知道多少姑娘家争着抢着嫁呢,到时候再带一份嫁妆过来,这份嫁妆早晚还归她老人家。 秦义成没有吭声,一直等到秦老太哭不出眼泪了,他这才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心道:陈氏和素梨不在家,家务活都没人做了,堂屋这地可真够脏的。 见秦四姐拎着空褡裢出来了,秦义成便开口吩咐道:“四妹,你去端盆水进来,我服侍咱娘洗脸。” 秦四姐哪里愿意干活? 她走到堂屋门口,倚着门唤春霞:“春霞,接一脸盆水过来,大爷要服侍老太太洗脸!” 秦义成心里疑惑:哪里来的什么春霞? 过了一会儿,一个描眉画眼乔模乔样的女孩子端了一铜盆水进来了。 她走到秦义成面前,屈膝行了个礼,先撩了秦义成一眼,娇声娇气道:“大爷,水准备好了!” 秦义成一见她,顿时呆住了——这个春霞,原来是先前胡大官人宅子里撵出去的丫鬟春霞! 这春霞先是被胡大官人收用了,却又和胡大官人的男宠书童狗扯羊皮在书房厮混,恰好被胡大官人捉奸,书童倒是没事,春霞却被打了一顿,让媒婆带走卖掉,却原来被他家买了过来。 春霞早知秦义成的身份,也爱他相貌英俊立身端正,因此很愿意跟了秦义成,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瞟了秦义成一眼,声音都快滴出水来了,又说了一遍:“大爷,水准备好了......” 秦老太见状,以为儿子一眼看上了这春霞,心中大乐,道:“义成,这是娘给你买的丫鬟,以后放你屋子里侍候吧!” 秦义成:“......” 他娘可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屋子里塞啊! 晚饭是春霞煮的,盐水煮白菜,咸得蛰嘴;鸡蛋面汤,锅底糊了;白面馒头没发好,瓷实得能当砖头用了。 秦义成吃着这样的晚饭,深刻体会到了陈氏和素梨的好——这娘俩又干净又勤快,厨艺又高妙,除了性格不好,不孝顺老太太,实在是家中珍宝。 到了晚间,秦义成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他刚在床上躺下,秦老太就来了:“义成啊,你怎么才拿回家十两银子?这怎么够咱们一家的嚼用啊!” 秦义成起身穿上外衣,服侍秦老太坐下,一脸恭谨:“娘,束脩是到年底才发放的,这十两银子还是儿子求了胡大官人预支的。” 秦老太想起被那群该死的小太监搜去的银子,心里恨得牙痒痒:“义成,家里实在是没钱了,你明日先把那十亩地给卖了吧!” 卖了地拿到的银子才能收进她的钱匣子里,若是不卖,万一休了陈氏,陈家来要嫁妆,这十亩地说不定保不住。 秦义成心里清楚自己的娘的那些小算盘,敷衍道:“娘,如今地里的麦子都黄了,眼看着要割麦了,咱们先把麦子收了再说卖地的事吧!” 送走秦老太,秦义成心事重重又睡下了。 睡到半夜,他被吵醒了——外面有人在“笃笃笃笃”敲窗,接着便是春霞的声音:“大爷,奴给您送水......” 秦义成:“......给我娘送去吧!” 天不亮秦义成就起来了。 他背着手散步到了金水河边,刚立了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柳翎拿了一本书洒然走了过来。 柳翎堪称秦义成的知音,寒暄罢便把话题引到了胡大官人身上:“胡大官人如今做了提刑所理刑副千户,来往的人也要往上走了,表兄追随胡大官人,知县大人、提学副使这样的人物,也是常见的吧?” 秦义成一听柳翎的话,如闻仙乐,一夜的郁闷一扫而空,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清凉舒适:“那是自然,前日胡大官人请客,愚兄忝陪末座,在席上见到了宗主提学李老先生!” 柳翎奉承他:“‘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表兄飞黄腾达之日将至,到时候可得提携小弟一二呀!” 秦义成被他奉承得浑身熨帖:“放心放心!” 柳翎趁机转移话题:“表兄,胡大官人宅邸甚是宽广,表兄下处怕也宽敞得很,即使携了家眷前去,应该也能住下吧?” 秦义成闻言,心里一动——胡大官人还真的提过要给他安排宅子! 素梨拉着车子进了院子,心中谋划着。 等素梨把车子拉到了草棚下面放好,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陈老爹从后院薅了不少菜过来,要去灶屋做晚饭。 素梨接了盛菜的竹篮,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廊下和姥爷一起摘菜。 素梨摘去芹菜上的黄叶:“姥爷,今晚用腊肉炒芹菜么?” 陈老爹笑眯眯点头:“是啊,你娘最喜欢吃这道菜了。” 素梨听了,当下便开口道:“姥爷,我爹从京城回来了,他要是来接我娘和我回去,我们能不能不回去呀?” 陈老爹看向素梨:“当然不能回去,你祖母和你那几个姑姑不会放过你娘俩的。” 他一向慈和的脸变得严肃起来:“素梨,你和你娘尽管在家里住,姥爷能挣钱,养得起你娘俩。” 素梨大喜,道:“姥爷,那我爹若是来接,你可得帮我呀!” 陈老爹当年想着秦义成是年轻有前途的秀才,又生得好,因此媒人一说,他就同意把女儿陈二姐嫁给了他,现如今早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因此斩钉截铁道:“我早想了,你和你娘得和你祖母她们分开住,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等你爹来了再说吧!” 素梨虽然想要娘亲和爹爹和离,可是她知道娘亲甚是依恋爹爹,她不可能逼着娘亲和爹爹和离,因此她的底线便是娘亲与祖母分开居住。 前世这个时候娘亲已经被姑姑们害死了。 重活一世,为了娘亲和娘亲腹中的弟弟或者妹妹,她一定要阻止爹爹接走娘亲。 得了姥爷的准话,素梨又急急跑到后院找她娘陈氏去了。 后院小楼已经点了灯,陈氏坐在窗前竹榻上,正对着油灯给素梨缝制裙子。 素梨不讲究,两身衣服换着穿就行了,可是她做母亲的不能不替闺女考虑,素梨她姥姥已经托了里正娘子给素梨说亲,得给素梨准备一身好看些的衣裙了。 看到素梨晶莹肌肤上沁出的细汗,陈氏忙拿了帕子去拭素梨额角的汗:“跑那么急做什么?看你脸上的汗!” 素梨双目盈盈看向她娘:“娘,我爹回来了,我舅舅出城时看到他往梨花坳那边去了。” 她说着话,观察着陈氏的反应。 听到丈夫回来的消息,陈氏眼睛一亮,可是这亮光渐渐又黯淡了下去。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声音中满是彷徨:“素梨,你爹......你爹会不会......会不会听你祖母的,把咱们娘俩赶出秦家......” 素梨正是要说亲的时候,若是跟着她被赶回了娘家,会不会被人家挑剔? 还有她腹中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爹爹,以后可怎么办? 看着娘亲瞬间苍白的脸,素梨心里满是怜惜——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娘亲都是把丈夫当做了天。 这世上的女子大都如此,岂不知女子也要自强,一味只是依附男子,哪里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伸手去握陈氏的手,发现明明是夏季,陈氏的手却是凉的。 素梨紧紧握住娘亲的手,沉声道:“娘,我爹不会休你的,也不会把我赶出秦家,可是他会把咱们娘俩接回去,让我祖母和姑姑们继续害你,让她们继续把我卖掉。” 陈氏低下头,一滴温热的泪水滴在了素梨的手背上。 她知道素梨说的是真的。 即使她把用陪嫁和秦义成的束脩买的那十亩地给了秦老太,秦老太和她那几个女儿也依旧要卖掉素梨。 素梨眼睛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前世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在想,若是长大了的她,能够回到过去,给她年轻的娘亲出主意,帮她娘亲摆脱秦家母女,那该多好...... 她娘也不至于一尸两命惨死家中...... 如今的她,终于能够握住娘亲的手,安慰她,帮助她,照顾她,让她不至于彷徨无助,被夫家的人随意欺辱。 素梨深吸一口气,逼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声音温柔而坚定:“娘亲,您若是想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听我的,好不好?” 河道总督金云岭在金水河边的别业里,赵舒终于醒了过来。 骨头是疼的,肺是疼的,明明是夏季,他却觉得冷得很,身上的锦被也不能令他温暖一些。 跟随赵舒来到巩县的太医沈寒之神情专注立在榻边,一根根拔出插在赵舒身上的银针,浸入盛了药汁的瓶子里,口中道:“王爷,巩县毕竟简陋,贵妃娘娘又一直担心您,王爷不如早日归京......” 赵舒闭上了眼睛,声音飘渺:“不。” 母妃每次见他,都要偷偷流泪,他若是不在京中,母妃见不着他,也不用常常难过了。 他是早晚要走的人,须得让母妃开始适应他的离去。 沈寒之看向赵舒,见他肤白如玉,眉眼如墨画,都病成这样了,看上去还是一朵水墨桃花,不由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该用饭了,阿保指挥着侍候的人提了食盒进来,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摆好:“王爷,午膳准备好了,您多少用一些......” 赵舒哪里吃得下,他看了一眼,轻轻道:“汤。” 阿保忙盛了半碗汤喂他。 赵舒吃了两口,便摇了摇头,不肯再用。 阿保指挥着人把杯盘碗碟都送了出去,又回来服侍赵舒漱口。 他动作麻利,口中也说个不停:“王爷,奴才取了银子给陈家做谢礼,陈家不肯收。奴才回来后和别业的管家说了,让他们以后去陈家买花木盆景......” 赵舒没有说话,想起陈家那个小丫头力气那么大,他心中很是羡慕。 那小丫头居然毫不避讳地抱着他就跑,那时他似乎触到了她的身前,那里好像软软的,有一种他从来不曾闻到过的香气,那香气会令人心跳加快...... 赵舒的脸泛起些红来,他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是病糊涂了,居然对着一个乡下野丫头胡思乱想...... 阿保兀自呶呶不休:“......陈家那个小姑娘的鸡汤面做得好吃,王爷您都用了大半碗,这可是奴才侍候您这么多年来,您用得最多的一次......咦?不如奴才出面,去把那叫素梨的小姑娘给买回来,专门给王爷您做饭——” “滚。” 阿保的唠叨戛然而止。 他不敢违逆赵舒,抱头鼠窜,“滚”了出去。 阿保一向是个鬼灵精,虽然被赵舒给撵出去了,却依旧想着自己的小心思:王爷都十五岁了,一般这个年纪的王公贵族,房里不知道都放多少美人儿了,王爷因为体弱久病,从来都没动过这种心思,可王爷还是得......留后啊! 贵妃娘娘如今还没下决心,可是连家的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了,总不能连氏一族经营多年,最后都为端王作嫁衣裳吧? 其实皇上也是这个心思啊! 只有王爷,也许是怕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也许是身子不允许,至今不肯妥协。 因为怕房内药味过浓,赵舒的房间总是摆着各种水果,用果香冲淡药味。 一刻钟后,阿保又热热闹闹滚了回来。 他先拎着一篮子仙桃试探着溜了进来,见王爷在专心看公文,并不理会他,便在桃子清香中自言自语道:“这桃子是专门贡上的庄子里产的,又大又香又甜,不知道花儿陈的外孙女秦大姐儿爱不爱吃桃子......” 赵舒似乎没有听到,依旧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公文。 他因为身体病弱,自忖是早夭之命,因此不欲过多参与朝政,可是父皇却不肯放弃,一直让他参与政务,先前让他参与东北军务,如今又让他管着疏通修缮运河之事...... 阿保偷偷瞅了赵舒一眼,见他依旧不搭理自己,便又悄悄出去了。 他命人叫来别业的管家金福,低声吩咐道:“你明日去陈家庄花儿陈家订购花木和盆景,顺便送一篓贡桃和一篓樱桃过去,就说是别业出产的,一时吃不完,给他们捎去些。” 金福知道这位阿保小爷年纪虽小,却是王爷的心腹,不敢造次,当即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为庆祝收藏满八百,两更合为一更奉上~ 超过五个字的正2分评送红包哟~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菲~ 5瓶、不舍昼夜 5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4瓶、肖肖 1瓶、多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章 秘药 今日是端午节。 素梨早上一醒,就发现枕边放着一套新衣裙,便坐起来拿了看,原来是娘亲新给她做的浅绿绸窄袖衫和葱白挑线裙,衣袖上和裙摆上都用鹅黄和翠绿两色丝线绣了迎春花藤蔓,很是清新素雅。 她心中欢喜,忙叫了声“娘”。 陈氏拿了一个绿缎做的香包走了过来,笑吟吟道:“起来吧,我给你做了个香包,你闻闻香不香。” 素梨闻了闻,软缎做的香包散发着记忆中的药香。 她这才起身,洗漱罢穿上新衣佩上香囊便陪着陈氏去前院。 今日天公作美,天气晴朗,惠风和畅,到处绿意盎然,虽是夏季,却凉爽得很。 走到蔷薇花墙那里,陈氏忍不住问素梨:“素梨,你爹他......他今日不会过来吧?” 素梨搀扶着陈氏,甚是笃定:“娘,我爹今日不会来的,他那么孝顺,端午节自然是要在家陪伴我祖母了。” 她想了想,道:“不过我爹明日不来,后日就过来,不会拖很久的。” 素梨还算了解她爹秦义成,秦义成虽然孝顺,却更在乎前程,他要的是妻女在家替他尽孝,他在外自由自在努力上进。 按照秦老太和秦家四姐妹的性子,秦义成能在家孝顺秦老太三天就顶天了,他一定会心急火燎要回胡大官人那里的。 陈氏这才放下心来,不再提这件事。 陈老爹做好了早饭,正指挥着陈三郎和王四儿在院子里凌霄花架下摆饭,见素梨搀扶着她娘来了,便笑着道:“二姐儿,有你爱吃的芥菜菜盒,素梨,快扶你娘过来!” 素梨安顿好陈氏,又去堂屋叫陈老太,却发现陈老太正在堂屋里缠五色丝线,便抿嘴笑了:“姥姥,我都十四岁了,转眼就及笄了,不用再绑五色丝线了。” 陈老太笑吟吟自顾自缠好五色丝线,招手让素梨过来,要绑在素梨腕上。 素梨正立着让陈老太给自己绑五色丝线,听到外面传来女孩子清脆的笑声,不由也笑了:“姥姥,秀芹她们来找我了!” 秀芹是里正家的大孙女,只比素梨小了一岁,经常来找素梨玩,或一起做针线,或去花圃摘花玩,素来相得。 巩县这边的端午节风俗,女孩子要用浸了各种树叶的水洗脸,佩戴上香包,手腕上绑上五色丝线,然后约了一起去河边踏青,秀芹应该是约她一起踏青的。 陈老太绑好了素梨腕上的五色丝线,笑着道:“吃完早饭再去玩,不过不要走远。” 素梨把剩下的两根五色丝线拿了出去,顺手递给了王四儿,自己出去迎陈秀芹她们了。 陈秀芹和几个女孩子正笑嘻嘻在外面等素梨,见素梨出来,和素梨约好半个时辰后一起出发去踏青,便各自回家吃早饭了。 素梨回到院子里,见王四儿正低着头,试图用牙齿辅助着绑五色丝线,扑哧一声笑了,走过去道:“我来吧!” 五色丝线的接口被王四儿的牙齿咬湿了,素梨也不嫌弃,麻利地绑好了一根,又拿了另一根绑在了王四儿的右腕上,还特别认真地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王四儿专心致志看着素梨给他绑丝线,一直没吭声。 一家人正用着早饭,却又有人来敲门。 王四儿去应门,很快就回来了:“姥爷,是三个青衣人,自称是河对岸河道总督金大人别业的管家,姓金,要来咱家订些花木和盆景。” 陈老爹忙带了陈三郎和王四儿出去迎接。 不过一刻钟时间,陈老爹就回来了,陈三郎抱着一竹篓桃子,王四儿抱着一竹篓大红樱桃跟在后面。 陈老爹在方桌前坐下,道:“这位金管家做事实在是爽利,订了不少花木盆景,直接把帐给结了,还特地送了咱们些别业庄子上出产的贡桃和樱桃。” 素梨在一边听了,心里有数,知道这是福王赵舒的谢礼。 河道总督金云岭是赵舒的亲信,赵舒这次来巩县,应是在金云岭的河边别业里住着。 用罢早饭,素梨要和秀芹她们一起出去踏青,便起身要出去。 王四儿忙求陈老爹:“姥爷,一群女孩子出去玩,到底不安全,我跟着姐姐吧!” 陈老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不过下午你和三郎都得随我去花圃,咱们得把金大人府上要的货给备办了。” 素梨带了王四儿和秀芹她们会齐,沿着河边踏青游玩去了。 金水河宽阔清澈,河面上时有船只经过。 河边青草绒绒野花盛开,一群女孩子说笑着采花拔草做游戏,玩得开心极了。 素梨很享受这种回到少女时代的感觉,和秀芹追逐打闹,整闹了一身一脸的汗,便笑着和秀芹去河边洗脸。 一艘画船在对岸停泊了好一阵子了,静悄悄的,没见人出来。 秀芹用手舀了些水泼到脸上,又去看素梨,见她洗了脸,肌肤却更加晶莹白皙了,不由吃惊:“素梨,你的脸怎么晒不黑呀?” 素梨笑了:“我现在还不黑,你明日再来看我,就会发现我变黑了!” 她肌肤虽白皙,却不是那种晒不黑的白,只不过即使晒黑了,也恢复得比一般人快一些罢了。 秀芹是个圆脸杏眼的女孩子,生得很是甜美。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晒不黑的人么?” 素梨脑海中浮现出赵舒的脸。 赵舒不如赵序俊美,他生得更清隽一些,他的五官有一种玉般的脆弱的美,据素梨所知,赵舒就晒不黑。 素梨思索着用手去捉水里的小鱼:“世上还是有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人的,只是咱们没遇到罢了......” 此时那个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赵舒就在对面的画船里。 他歪在窗内锦榻上,身后是厚厚的青色锦缎靠枕。 看着在对面河边蹲着玩水的秦素梨,赵舒觉得她的肌肤在阳光下似乎会发光,眼睛也亮晶晶的,整个人洋溢着活力...... 真的好羡慕啊! 阿保抱了盛公文的匣子进来,见状便自言自语道:“河对岸是秦姑娘啊,秦姑娘身子这样康健,又生得好看,还很聪明,将来有了丈夫生下孩儿,孩儿一定也健康好看又聪明吧!” 赵舒:“......滚。” 阿保放下公文匣子,果真乖乖“滚”出去了。 素梨在河边玩了一上午,下午便随着姥爷和舅舅去花圃干活了。 她对花木极有兴趣,跟着陈老爹学会了不少东西。 陈老爹带着陈三郎、素梨和王四儿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把金管家订下的花木和盆景都备好了。 陈三郎和王四儿自去送货。 陈老爹是闲不住的人,见天色尚早,便拿着小铁锨,提了一篓牛粪去了花圃最北端。 素梨跟着过去,见那里种着一大丛她不认识的绿色灌木,上面除了绿叶,还密密长了不少绿色的大刺。 她好奇得很,凑过去细看,发现上面挂了不少小小的圆圆的青色果实,约莫有绿豆大小:“姥爷,这是什么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老爹怡然自得往绿色灌木根部施牛粪,口中道:“这可是咱们花儿陈家的传家之宝,陈家祖先传下来的,别的地方都没有,你如何见到?” 他用铁锨铲起土,盖住牛粪:“这宝贝能解毒,全天下怕是就咱家有,你出去谁都别说——你姥姥舅舅他们都不知道,这可是咱祖孙俩的秘密!” 素梨自然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忙道:“姥爷,你放心吧,我嘴巴最严实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犯嘀咕:就这奇奇怪怪的灌木能解毒?姥爷怕是被陈氏祖先给骗了吧?! 素梨又想起了赵舒,心道:这玩意儿不知道能不能解赵舒的毒...... 若是能解,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端午节的晚饭是陈老太和陈氏母女俩准备的,就摆在院中的凌霄花架下。 一盘卤猪蹄,一盘卤鸡心,一盘香油拌荆芥,一盘核桃仁拌薄荷,一盘樱桃,一盘贡桃,一大壶加了梧桐花蜜的热黄酒,方桌上摆得满满登登,花架的柱子上还挂着一盏陈老爹夜间赶活时用的气死风灯,亮堂堂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品尝美食,吃酒谈笑,开心得很。 素梨今日欢喜,不免饮了两杯酒,脸有些热,便拿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陈三郎正端着一盏酒在吃,闻言放下酒盏:“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他起身去应门。 陈氏忽然道:“怕是素梨她爹。” 她能听出秦义成的咳嗽声。 素梨看了她娘一眼,发现前世还有许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比如她就不知道娘亲居然对爹爹感情这么深。 饶是重活一世,素梨依旧有些纳闷:明明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的,而且爹爹又那个样子,娘到底喜欢他什么呀? 片刻后陈三郎果真和秦义成一起进来了。 明亮的气死风灯光晕中,秦义成头戴黑色/网巾,身穿玉色襴衫,做书生打扮,愈发显得长身玉立,相貌英俊。 他一过来,就先恭谨地给陈老爹陈老太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素梨站起身来,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亲爹。 这是重生后她第一次见她爹。 原来她的记忆出了偏差,此时还不到三十岁的秦义成,分明英俊得很,怪不得她娘如此痴心呢! 陈氏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 她已经是五个月身孕了,腹部已经明显隆起。 秦义成看了妻子一眼,看到陈氏隆起的腹部,他心里有数了。 陈老爹看在女儿面上,到底没有为难秦义成,吩咐素梨:“素梨,请你爹坐下吧!” 秦义成乖觉得很,微微一笑:“岳父,我挨着香橼坐着就是了。” 香橼正是素梨娘的闺名。 素梨巧笑嫣然,起身搬了张椅子放在自己身边:“爹爹还是挨着我坐吧!” 她可不能让爹爹挨着娘坐,她爹最善蛊惑她娘,须得好好防范。 秦义成哈哈笑了,抬手拍了拍素梨的肩膀:“素梨你这淘气丫头也想爹爹了?哈哈哈!” 素梨:“......” 前世因为娘亲的死,她和她爹根本没法见面,一见面父女俩就要大吵一架互喷一场,素梨都忘记了自己曾经也很喜欢爹爹,也盼着爹爹的疼爱。 秦义成坐下之后,正要开口,素梨却递了一盏酒过去,他便接了酒,一饮而尽,然后道:“岳父,岳母,我是来接香橼和素梨母女俩回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le 20瓶、kare酱 10瓶、yuki 3瓶、anldododo 2瓶、bobo 1瓶、卷卷卷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8章 一嫁(1) 秦义成原本在梨花坳家中过端午,他娘秦老太一开口,不是痛说家史叙述生养他的不易,就是要他休了陈氏,发嫁素梨,再娶有嫁妆的新娘子生养儿子;三个姐姐全回娘家了,话里话外都在哭穷,都要问他借钱;唯一的妹妹秦四姐口口声声要他给自己准备嫁妆,要他托人给她寻个好人家。 秦义成觉得自己如陷入烂污泥潭中一般,越挣扎就陷得越深,口鼻都被恶臭堵塞,最后忍无可忍,借口胡大官人有事召唤,连夜离家来到了陈家庄。 若是能接了陈氏和素梨回梨花坳,有陈氏伺候老太太,素梨看住老太太,他就可以一心一意读书做事了。 因此他务必要接了陈氏母女回去。 秦义成一开口,席上瞬间静了下来。 陈老爹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陈氏脸色苍白,背脊挺直,正要开口拒绝,却听一旁的素梨幽幽道:“爹,你是非要害死我娘才肯罢休么?非要我祖母把我卖给太监,让你做太监的岳父,你才欢喜么?” 秦义成眉头皱了一下,见素梨单手支颐看向自己,一副幽怨模样,分明是在挑衅他,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特别想一巴掌扇过去,不过看看正目光炯炯盯着他的在座诸人,他很快又恢复了和气的模样,一脸宠溺:“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外祖家毕竟是外家,哪里能一直住着不走呢?” 陈老爹当即道:“陈家是香橼的娘家,香橼和素梨娘俩,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一辈子也行。” 陈三郎也开口:“我愿意养活二姐和素梨。” 秦义成正要开口,却听素梨又在一边幽幽道:“亲爹,梨花坳的人都知道,我祖母把我卖给了太监,您这是上赶着要当太监的岳父啊,不知道县学的教谕知道您是太监的岳父,会不会高看您一眼......” 素梨毕竟是经历过前世的,最了解她这位亲爹。 秦义成很孝顺,孝顺到即使妻子死在了亲娘手里,他也会帮忙遮盖的地步。 前世素梨为母亲报仇,他竭力阻止,以至于父女成仇, 不过他虽然孝顺秦老太,却更在意功名利禄。 素梨现在就抓他这一痛脚,逼他答应自己母女住在外祖家。 秦义成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难缠,却没想到几个月不见,竟然难缠到这种地步,他握紧藏在衣袖里的双拳,忍住揍素梨一顿的欲望,让自己的脸放松一些:“家里的事,我也都听说了......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秦义成道:“我思来想去,倒想到了一个法子。” 陈家众人闻言都看向秦义成,想听听他的高见。 秦义成一脸诚挚,再加上相貌英俊,十分有说服力:“胡大官人如今做了县中提刑所副提刑,以后要在巩县城里常住,我一则要在胡宅坐馆,二则要预备今年八月的秋闱,也需在巩县城里常住。我明日进城开始安排宅子,待房舍家具齐备,我再过来接香橼和素梨母女回去,我们一家三口就此团聚。” 听了秦义成的话,陈老爹、陈老太和陈三郎都沉默了——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陈氏眼睛亮了起来,热切地看向秦义成:“相公——” 秦义成见此行目的即将达成,心中得意,微微一笑:“娘子——” 谁知身处陈氏和秦义成之间的素梨身子前探,一下子把他们夫妻隔开了。 素梨看向秦义成,声音清脆:“爹爹,巩县城不大,我三姑姑也搬到城里居住了,梨花坳离城不远,若是我祖母和四姑姑得知咱们在城里的住处,也要过去一起住呢?我娘亲可是怀着五个月身孕呢!” 陈氏听了,马上想起了婆婆和大姑子小姑子的可怕,肩头瑟缩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依向素梨。 方才被丈夫一蛊惑,她差点忘记这一点了,素梨爹那样孝顺,婆婆若是到时候带着小姑子住过去,和在梨花坳居住又有什么区别? 秦义成顿时哑然。 素梨见爹爹吃瘪,心中大乐,笑嘻嘻道:“爹爹,我倒是有一个万全之策。我娘如今是五个月身孕,离生产也就不到五个月时间了,不如让我陪着我娘,待我娘平安给我生下了弟弟或者妹妹,再说别的。陈家庄离城也不远,您自管在城里安排宅子,有空了过来瞧瞧,我在外祖父家替您照顾我娘,岂不两全其美?” 秦义成:“......” 他自是想要陈氏和素梨随着他进城,这样家里里里外外有人操持,衣服鞋袜美味饭食都送到眼前,他只管安心读书。 即使母亲也要进城居住,也有陈氏和素梨替他尽孝,侍候母亲。 没想到素梨越大越难缠,简直是刺头! 陈氏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声音轻而坚定:“我若是跟了相公回去,婆婆和小姑子不会放过素梨的,也不会放过我腹中孩儿的,我想要在娘家安胎。” 为母则强,一向依恋丈夫的她到底还是选择了孩子。 闻言陈老爹、陈老太和陈三郎都笑了。 陈三郎当即站起来,斟了一盏酒奉给秦义成:“姐夫,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二姐的!” 坐在秦义成身侧的素梨巧笑嫣然:“爹爹,您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秦义成:“......” 他看了女儿一眼,发现女儿分明已是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不再是不懂事的稚儿,心道:素梨虽然性情烦人,个性也强,却集中了我与香橼外貌上的优点,将来也许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对我前途大有裨益...... 这样一想,秦义成当即回嗔作喜,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秦义成天不亮就骑着马离开了。 送走自己这个自私自利的爹,素梨觉得身心轻松,走路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就像秦义成恨不得掐死她一样,素梨也巴不得搬座大山过来把秦义成压得死死的。 还是前世柳翎给她出的主意好,秦义成想要科举高中进入仕途,就让他连参加乡试的资格都没有;秦义成想要续娶富贵人家的美貌女儿,有嫁妆使用,有娇妻陪伴,就让他坏了名声无人敢嫁。 只要秦义成这一世还像前世一样,素梨就想法子活活压死他! 想到这里,素梨不由感谢柳翎。 柳家小表叔虽然坏,却也是个好师父。 不过眼前还是努力挣钱吧! 这些时日陈家花圃的白茉莉花开了,素梨静下心来,试着用白茉莉花制作香脂香油。 转眼间到了五月十五,素梨终于成功制出了白茉莉香油和白茉莉香脂。 她又用了五日时间,制了一批玫瑰香脂、香膏和香油,画了几幅图样,便带了王四儿随着陈三郎进城去了。 从海棠红出来,素梨荷包里多了二十五两银子。 除了上次海棠红预定的货,素梨把新制出的白茉莉香油和白茉莉香脂样品也放在海棠红试卖。 陈三郎守着车在城隍庙外面等着,素梨与王四儿一起沿着街边向外走,预备与陈三郎会齐了一起去碧青瓷行。 韩星来城隍庙给娘亲和妹妹买珠子穿珠花戴。 买罢珠子,他带着小厮试剑刚走到珠子铺门口,就看到一个青衣白裙的美丽少女走了过来,大眼睛清澈动人,笑容可爱,正是许久没见的秦素梨。 韩星心跳遽然加快,他一个箭步跨了出去,顾不得别的,先叫了声:“秦姑娘!”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喧闹异常,秦素梨似乎没听到,自顾自往前去了。 韩星不死心,又上前了一步:“秦姑娘——” 那秦素梨依旧没有听到,脚步很快,纤弱细条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了。 韩星立在那里,呆呆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满是失落。 试剑走了过来,道:“三公子,夫人和姑娘还在家等着您买的珠子呢,咱们快些回去吧!” 夫人说了,花匠家的姑娘,如何能配得上知县大人的儿子,让他好好看着公子呢! 公子的那点心思,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到了碧青瓷行,素梨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望门鳏”李济。 李济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中等身量,生得清秀,虽是生意人,却颇有几分书卷气。 他并没有因为秦素梨是个闺中少女而轻视,而是把素梨当做了平等交流的对象,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主题,把素梨绘的那几幅图样拿了出来,与素梨研究起来:“......秦姑娘您看这里,瓷盒瓷瓶上的‘玉梨记’三个字,烧制后字会变得很挤,所以在制胚子的时候,须得留下余裕......” 素梨很认真地与李济讨论着,李济给了她不少启发,她也从李济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前世陪着赵序在皇陵和边城居住的时候,两人都爱好花卉草木,喜欢制作香脂香膏,在这些方面堪称知音。 只是后来到了京城,进了端王府,温柔的情郎变成了高高在上满心算计的端王,就再也没有那样有商有量的时光了。 到了最后,素梨在碧青瓷行订购了一大批瓷瓶瓷盒,又定制了几样制作工具和一批碧青瓷小香炉,留下订金,这才告辞离去了。 在车子的晃晃悠悠中,素梨又睡了一路,她一向怕热,到了夏季,身上更是热得烦人,恨不能寻冰块放在手心,搂在怀里。 五月其实不算热,她依旧睡得满脸满身都是汗。 到了陈家大门外,王四儿从外面开了车门,把素梨叫醒,又递了帕子给她:“素梨姐姐,你擦擦汗吧!” 素梨擦着汗跳下马车。 一下车,她就看到赵舒的小厮阿保从陈家大门内走了出来。 素梨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阿保,你怎么来了?” 阿保笑吟吟拱手行礼:“我家主子命我来订购几盆月季花。” 他走近苏梨:“咦?秦姑娘,怎么有茉莉花的香气?” 素梨从袖袋里掏出一瓶白茉莉香油:“我制的白茉莉香油,路上塞子松了,衣袖里流了些,因此有香气。” 阿保吸了吸鼻子,觉得甚是淡雅好闻,便道:“这白茉莉香油卖不卖?” 公子房里一向用果香压制药气,不知道用花香会不会更好一些。 素梨见有生意上门,当即眉开眼笑:“自然是卖的,我这里除了白茉莉香油,还有玫瑰香油,而且还可以定制其它香油,一瓶只要一两银子。” 阿保眼珠子一转,笑容天真:“秦姑娘,我买这香油是为了压制我们公子房里的药味......这样吧,但凡你能制出来的,我各样都订购一份,你制好后送到别庄去。” 素梨嫣然一笑,满口答应了下来——这可是大生意啊! 她倒是不怕赵舒对她做什么。 因为一直病体支离,前世直到她死,赵舒还是“小叔独处”,未曾成亲,房里也没有放人。 素梨感觉若是把她和赵舒关在一个房里,活着出来的必定是她。 见素梨答应了,阿保欢喜不尽,留下十两订金,告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33333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假琳琳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9章 一嫁(2) 今日素梨赚了不少银子,她先把原料钱给了舅舅陈三郎,又给了王四儿二钱银子零花,又给了她娘二两银子家用,再除去在碧青瓷行用下的,剩下的约莫有十五两多一些,素梨全收了起来。 如今她已经有三十两银子的积蓄了。 这些银子虽然不算多,却都是素梨自己挣的。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一边选适合制作香油的香花,一边和王四儿一起帮姥爷舅舅在花圃干活。 这几日她虽然戴着草帽,却依旧晒黑了不少。 阿保定下的月季花终于准备齐备了,因为量大,陈三郎便分了两趟和王四儿一起送过去。 虽是夏季,可是临河别业内古木参天花木繁茂,倒也凉爽。 赵舒倚着锦缎靠枕半躺在窗前榻上,身前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放着一摞账册。 河道监修太监秦霁和河道总督金云岭穿着整套官服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俱背脊挺直,等待赵舒问话。 屋子里静极了,外面蝉的鸣叫声清晰入耳,金水河河水的澎湃声隐约传来。 赵舒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账册,找出自己折了页做了标记的那几页,声音轻缈:“这二十万两的河道清淤费是怎么回事?前年的清淤费是十五万两,大前年的清淤费是十四万两,同一条河道,这几年又风调雨顺,为何清淤费一下子涨了这么多?” 秦霁看了金云岭一眼,见金云岭垂着眼帘正襟危坐,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只得起身回道:“启禀王爷,去年的清淤费其实只有十二万两,多出的八万两是为陛下运送金丝楠木进京的费用,李太尉下令把这笔开支记在河道衙门账上。” 这金丝楠木是去年福王病危,陛下命人从海外寻回的千年古木,据说做寿材可以保尸身不腐。 只是后来福王福大命大,被救了回来。 此事出于陛下一片爱子之心,却不能被福王知道,这李太尉用心甚是恶毒,分明是要让福王知道内情。 赵舒没有说话,手指在账册上敲了敲,末了却叹了口气:“好了,你们退下吧。” 他知道这些金丝楠木是为他准备的寿材。 人人都以为他忌讳这些,其实多次濒临死亡的经历早已令他看淡了生死。 死就死了吧,对他来说,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秦霁知道自己这下算是过关了,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与金云岭一起退下了。 到了外面,他才发现自己里面的白绫中衣被汗水浸透了。 一直走到了花园月亮门那里,秦霁这才笑着问金云岭:“金大人,这样的暑天,你怎么不往王爷房里送冰?” 金云岭约莫三十七八年纪,原是泰和帝潜邸旧人,素来沉默端正。 他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引着秦霁去了外面书房——河道衙门的那些官员们都在外书房候着呢! 大人们退下后,一直静立在侧的阿保走上前:“王爷,我把这些收了,您歇一会儿吧!” 赵舒没有吭声。 阿保知道王爷只是懒得说话,他老人家不反对就表示同意,便卷起衣袖,上前搬起黄花梨木小炕桌。 赵舒闻到了一股幽香,似乎是白茉莉的香气,便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就等着他这一眼呢,当即把小炕桌放在一边,然后笑嘻嘻凑了过来:“王爷,这茉莉香气是不是很好闻?” 赵舒知道阿保有话要说,便抬眼看他,等他往下说。 阿保从袖袋里掏出从素梨那里讨要的那瓶白茉莉香油:“王爷,这是花儿陈家的秦姑娘亲手制的,秦姑娘还会制好多种香油呢,我让她各样都制了,放屋里摆着,到时候您都看看,喜欢哪一种咱们就留哪一种......” 赵舒闭上眼睛听着阿保唠叨,待阿保的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了,他这才轻轻道:“我有些冷,去船上呆一会儿吧!” 他一向怕冷,即使是夏季,就这样呆在屋里,还是觉得冷,觉得骨头缝里透出寒意来。 阿保知道赵舒怕冷,这是要出去在夕阳下晒一晒,好得些暖意,便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素梨目送陈三郎和王四儿赶着驴车离开了,便关上大门,回花圃继续忙活去了。 她已经采摘了足够量的玫瑰花、白茉莉、栀子花、莲花和玉簪花,已经炮制罢备上了。 因赵舒毕竟是男子,浑身香喷喷怪怪的,素梨打算再采集一些薄荷和竹叶,制出与众不同的薄荷香油和竹叶香油,说不定更合赵舒的心意。 陈家花圃的薄荷田就在河边,碧盈盈的一大片。 素梨戴着草帽,提着篮子去了河边薄荷田。 她采了半篮子薄荷,腰弯得有些酸,便站起身在扭了扭腰,却见河上有一艘画船缓缓行驶着,甲板上有三个青衣人抬着一个躺椅出来,其中负责指挥的人正是阿保。 素梨如今看阿保是如同看财神爷一般的,见了当即打了个招呼:“阿保!” 阿保正指挥着小厮把躺椅放下,又服侍赵舒躺好,听到有人叫他,抬眼一看,见是一个戴大草帽的女子,不由一愣。 素梨见状,便摘了帽子,撩着裙裾轻捷地跳出了薄荷田,轻轻巧巧落在了河边草地上:“阿保,是我呀!” 赵舒躺在躺椅上,自是看到了素梨从薄荷田一跃而出的“英姿”,心里很是羡慕,便一直看着素梨。 阿保觑了赵舒一眼,见他专注地看着秦素梨,便吩咐人把船停泊在了岸边,然后笑着问秦素梨:“秦姑娘,天这么热,要不要过来喝杯茶?” 秦素梨正有些渴,也想看看赵舒的情形,见阿保已经命人放下了木梯,便拎着她那个大草帽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阿保亲自掇了张锦凳,隔着黄花梨木雕花小几放在了赵舒对面,请素梨坐下,让侍候的人回避,自己亲自去舱里取茶果点心了。 素梨上前与赵舒见礼。 因为前世见过赵舒弥留之际的惨状,所以她对赵舒总是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类似母爱的怜惜,她看向赵舒:“赵小哥,近来好吗?” 赵舒总觉得秦素梨看他,有些像母妃看刚出生的小猫咪小狗崽,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伸手摸摸他揉揉他。 他谨慎地“嗯”了一声,轻轻道:“请坐。” 素梨是真的想伸手摸摸赵舒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这么热的天,居然在甲板上晒夕阳,只有发高烧了才会这样吧? 她七八岁的时候,曾经发过高烧,冷得直打哆嗦,大夏天的包了两层被子还冷,她爹不在家,秦老太不让陈氏请大夫,最后是陈氏抱了她冲出家门,一路飞奔跑到梨花坳的大夫家,让大夫开了方子,在大夫家煎了药喝了,发了汗退了烧,这才恢复了过来。 素梨在锦凳上坐了下来,用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 赵舒双目清澈,静静观察着素梨,发现和上一次见面相比,素梨长高了些,也丰润了些,而且黑了不少,不过眼睛亮晶晶的,肌肤细腻,黑也黑得好看。 素梨见赵舒一直看她,不由也笑了,脸颊上一对小小的梨涡深深显出:“赵小哥,我是不是变黑变丑了?” 想到自己变成了黑丫头,素梨挺开心的,觉得自己这样安全了,秦霁再看见她就不会色心辄起了。 她笑得得意洋洋,伸出手放在面前的小几上:“你看咱俩的手,黑白分明!哈哈哈哈!” 赵舒的手如白玉雕就,白里透着些青,而她则是细腻的浅褐色。 赵舒还没见过女孩子因为变黑这么开心的,眼中浮起笑意,凝视着素梨。 这时候阿保用托盘送了温开水过来。 素梨端着茶盏刚喝了一口水,阿保就又送了一水晶盘切好的鲜果过来,笑眯眯请素梨尝尝。 水晶盘是莲花形状的,里面摆满了切好的甜瓜、西瓜、仙桃和海棠果,另有洗好的黄杏、葡萄和樱桃,分明都是贡上的果品。 素梨心中清楚,却装作不知,拿起银叉扎了片仙桃吃了,只觉鲜美香甜,入口即化,便又吃了一片。 见葡萄紫莹莹的,甚是圆润,素梨便也拈了一粒尝了,甜中带着微酸,好吃得很。 赵舒原本吃不下这些,可是看着素梨吃得这样香,竟也有些想吃了,便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会意,上前扶了赵舒起来,在他身后放上锦缎靠枕,又另拿了个银叉递了过去。 赵舒学着素梨,扎了片仙桃放入口中,慢慢噙着,这片桃子渐渐化为甜蜜的汁水。 原来这桃子这么好吃啊! 他又叉了一片。 素梨见了,眯着大眼睛笑了,道:“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梅李树下卧僵人’,这桃子最是滋养人了,你得多吃一些。” 说着话,她拿了一颗黄澄澄的杏送入口中。 酸甜软绵,好吃! 赵舒:“......不是‘杏伤人’么,你怎么还吃?” 素梨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就是因为‘杏伤人’,我才替你吃了呀!” 赵舒:“......” 见素梨如此淘气,赵舒不由笑了起来,夕阳中他黑泠泠眼睛在浓长睫毛掩映下,似闪着波光。 素梨见了,心里一动,心道:原来赵舒笑起来这样好看呀! 她知道自己禁不起美人儿的诱惑,忙低下头拿了片西瓜咬了一口。 阿保在一边侍候,见有了素梨,赵舒不但吃了好几片桃子,说了好几句话,而且还被素梨给逗笑了,简直是罕见好不好! 他忙趁热打铁:“秦姑娘,不如留下用晚饭吧!” 素梨闻言,这才意识到天晚了,扭头看了看西方,见夕阳已经落山,便笑着婉拒了。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外祖父的话,便身子前倾凑近赵舒,低声道:“赵小哥,你......记得八月十五前后来我外祖家一趟,切记切记!” 赵舒见她甚是认真,便点了点头,轻轻道:“我既然答应了,一定会去的。” 素梨到了前院,发现家里有客人,原来是里正娘子带着一个中年妇人过来说话。 那位李太太见了素梨,笑吟吟盯着看了又看,道:“你们家姑娘还小吧,瞧着还不到十六?今年十四岁还是十五岁?” 陈氏在一边微笑道:“今年才十四呢!” 那位李太太笑:“小了也好,可以再留两年。” 里正娘子和陈老太一听,都笑了起来。 陈老太道:“那是,我们家起码要留素梨到十六岁!” 素梨一看,就明白里正娘子这是带人来相看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vonne 30瓶、不舍昼夜 10瓶、25163021 4瓶、多多 1瓶、卷卷卷卷 1瓶、bob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0章 一嫁(3) 素梨大大方方行了礼,准备了茶水和点心送了过去,然后便立在一边侍候。 那李太太肌肤白皙,面如满月,瞧着很是和善。 她叫了素梨上前,细细打量着素梨,见素梨虽然不算白皙,可是肌肤细致滑嫩,双目盈盈,身材婀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能配得上自家儿子,便看向陈氏,含笑道:“六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小儿备办薄酒,请两个唱的来家,邀请众亲朋为我过生日,请各位到时候一定要去。” 里正娘子、陈老太和陈氏都笑着答应了。 送走里正娘子和李太太,陈老太、陈氏和素梨祖孙三代在晚风中一起慢慢往回走。 陈老太慢慢走着,絮絮和素梨说道:“这位李太太是你大姥姥的娘家侄女,她儿子就是碧青瓷行的掌柜,今年二十一岁了,你也见过的,这事他家不急,咱家也不急,你好好相看相看,看上了再说,看不上姥姥再托别人做媒。” 得知相看自己的人是李济的母亲,素梨觉得还算靠谱,便点了点头:“我看看再说吧!” 因为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她必定要好好相看,寻一个能相伴一世的人。 陈氏伸手揽着素梨单薄的肩膀:“她家儿子李大郎先前订下是姑家表妹,谁知那姑家表妹去年竟一病去了,李大郎很是重情,便要给表妹守孝三年,所以即使订下了亲事,也得再过两年才会成亲,因此两家都不急。” 素梨听了,慢慢道:“先不急着定下来,得好好看看。”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陈老太:“姥姥,即使成亲了,我还是要做香脂香膏生意的,李太太知道这事么?” 陈老太笑了,道:“我自然一开始就提了,李太太一听,拍着巴掌直叫好,说她家儿子只顾着研究制瓷,将来娶了儿媳妇,可是需要儿媳妇出头露面做生意的,你这样更好!” 素梨回想一下李济的模样,觉得似乎还不错,虽然心中并没有动心之感,却是最适合自己的,便没有再说了。 今日素梨有些累,用罢晚饭就陪着娘亲回了后园小楼,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陈氏一时还不渴睡,想着素梨怕热,就拿了把蒲扇坐在榻边,左手给素梨扇风,右手轻轻抚着素梨的肩膀。 素梨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很快就睡熟了。 一河之隔的赵舒还没有睡。 他阖着眼睛倚着靠枕躺在锦榻上,幕僚穆青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另一位幕僚刘兴隆立在书案前:“王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有派端王去边城历练之意。” 赵舒睫毛颤了颤,竭力抵抗着胸腔的痛楚,声音轻而飘渺:“何必呢,不如成全父皇一片爱子之心,刘先生,你亲自进京去见舅舅,就说我说的,让赵序进京,请舅舅设法与赵序联姻......” 与其让赵序前往边城逐步掌握西北军队,不如让赵序进京,再设法让连氏与赵序联姻,既让赵序承他一个人情,也给连氏一族留一条退路。 刘兴隆听了,脸上显出不忍之意,上前一步:“王爷——” 连一直静坐一侧的穆青也站了起来:“王爷,您这又是何必!” 赵舒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 他睁开眼睛,抬手抚在胸前:“穆先生,我大哥身边那个姓柳的少年幕僚不是与你搭上了么?你去见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见穆青和刘兴隆都要开口,赵舒轻轻道:“都退下吧,我累了。” 穆青和刘兴隆离开之后,阿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拿帕子拭去赵舒嘴角的血迹,低声道:“王爷,您这一日就只用了几片桃子,这怎么行,奴才让小厨房给您煮碗鸡汤面吧!” 赵舒说了声“不”,闭上了眼睛。 阿保心里难受,道:“奴才瞧着秦姑娘煮的面似乎还不错,王爷要不——” 一阵剧痛袭来,赵舒双手紧紧抓紧身下的锦褥:“出去吧!” 阿保也不说话,悄悄拿了一个小小的广口水晶瓶,把素梨给的那瓶白茉莉香油倒了些进去,然后把水晶瓶敞着口放在锦榻旁侧的黄花梨木雕花博古架上,这才悄悄离开了。 赵舒在疼痛中闻到了白茉莉淡雅的清香,脑海里浮现出白日秦素梨盛满笑意的眼睛,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胸腔的剧痛也似缓解了许多。 他自然是知道阿保的意思的。 可是这样美丽活泼善良的女孩子,怎么能禁锢在他这将死之人身边呢? 秦素梨,该像那洁白梨花一般,在春日阳光中盛放的...... 赵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素梨一大早就起来了。 夏天天热,陈老爹和陈三郎都是一早一晚去花圃做活的。 太阳出来后渐渐热了起来,素梨他们便回前面去了。 上午素梨正陪着陈老太陈氏一起在堂屋里做针线,里正娘子带着孙女秀芹过来了。 素梨去灶屋煮了茶洗了桃子送过来,恰好听到里正娘子正在说话:“......我那侄女说了,她是一眼瞧中咱家素梨了,不过她家阿济还不知道她来相看的事,阿济这孩子性子执拗,须得慢慢来,下月她过生日,咱们一起过去,正好让阿济相看相看......” 素梨闻言,低头微笑——她其实已经见过李济了。 眼看着阿保定制的那些香油快要制好了,可是在碧青瓷行定制的货还没送到,素梨都有些急了,正要让王四儿去碧青瓷行催一催,谁知碧青瓷行那边捎信过来,说素梨定制的那些瓷器都制好了。 素梨原本正要进城往海棠红送新的一批用玫瑰和白茉莉制成的货物,当下便两趟合为一趟,由王四儿赶着车,一起进城去了。 海棠红的女掌柜自是认识王四儿的,见这清秀小厮陪着一个戴着眼纱的青衣女子进来,不由一愣。 素梨摘下眼纱拿在手里,笑吟吟道:“是我呀!” 女掌柜见是变黑了的素梨,先是吃惊,接着就笑了:“秦姑娘怎么变成黑里俏了!” 素梨笑容甜美:“因为我天天在花圃里做活呀!” 海棠红女掌柜一边验货,一边道:“我说秦姑娘,你也挣不少银子了,何不去寻了牙婆,买一个勤快得用的丫鬟,这样你也省些力了!” 素梨闻言,心里一动,眼波流转看了一眼身旁抱着梧桐木箱子的王四儿——她虽有王四儿跟着,可王四儿年纪虽小,毕竟是男孩子,有些时候还是不太方便。 王四儿见状,忙笑嘻嘻道:“素梨姐姐,我可是不可缺少的,跑腿、下力、保护你,哪个不得靠我?” 他眼睛闪了闪,别有深意道:“就算姐姐你要嫁人,我也要跟着陪嫁过去!” 素梨知道王四儿心里依赖自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放心吧,我出嫁时,你就是嫁妆。” 王四儿眯着眼睛狡黠地笑了。 接过海棠红掌柜结算的十七两货款后,素梨又笑吟吟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碧青瓷瓶子送了过去:“夏天到了,蚊虫也渐渐多了,这是我制的薄荷油,和市面上卖的不太一样,用来熏香沐浴驱赶蚊虫,或者擦在颈后用来提神,都是极好的,今日就送给掌柜试用吧!” 女掌柜接了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凉阴阴的薄荷气息就氤氲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倒了一滴在手腕上,却发现这薄荷香油是浅绿色的,极为清澈,一点都不油腻,不由点头:“秦姑娘,这个下次能送来些试卖么?” 素梨自然答应了下来。 这次的十七两货款,素梨还是要了十五两银票和二两的碎银子。 她收好银票,带着王四儿去吃早饭了。 他们早上走得太早,现在还都饿着肚子呢! 因县衙和河道衙门都在这城隍庙一带,素梨不想遇到韩星和秦霁,当下戴上眼纱,带了王四儿悄悄离开了。 离开城隍庙有一段距离了,素梨这才和王四儿寻了个洁净的松针包子铺,要了四笼鲜肉包子和两笼韭菜素包子,一人一碗馄饨,舒舒服服吃了早饭,这才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李济正好在铺子里,见素梨带了王四儿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吩咐伙计把准备好的四箱瓷器都搬了出来:“秦姑娘,你先验验货吧!” 素梨笑着答应了,抬眼看向李济,见李济落落大方,双目清澈,分明还不知议亲之事,便也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开始验货。 李济不亏痴迷制瓷,他亲手烧制的瓷器就是与众不同,透明度更高,釉面更细腻,而且色泽更莹润,素梨满意得很,当下就掏出五两银票结了账。 李济接过银票,随手递给了一边的伙计,自己却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梧桐木匣子,打开让素梨看:“秦姑娘,这是我新制成的流水碧,您看看怎么样。” 素梨一听这名字就很喜欢,凝神看去,却见梧桐木匣子内铺着素白缎子,上面嵌着六个半透明的浅碧瓶子,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好漂亮!好像翠玉!” 李济得意地笑了,细长眼睛亮晶晶的:“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试制这个,秦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觉得好的话,在我这里多订些货就是了。” 素梨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这六个流水碧瓶子,她正好用来盛放卖给阿保的香油,这样的话,一看就很贵,堪能配上福王的身份,说不定阿保看了一高兴,能订购一大批,让福王用来赏人。 那她就多了许多顾客了! 李济一本正经:“这一套流水碧,连带盒子一共一两银子。” 素梨:“......好贵!” 李济认真分辩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流水碧制起来费事费时,自然要贵一些了。” 素梨见他如此认真,扑哧一声笑了:“那我订购十套流水碧,能不能便宜一些?” 李济认真地拿过算盘“啪啪啪”拨了几下,道:“十套的话,八两银子吧,再少我就不划算了。” 素梨答应了下来,交了四两银子做订金,订购了十套流水碧,然后开始与王四儿一起往车上搬运那几箱瓷器。 李济见状,瞪大了眼睛——哪里能让女子搬取重物? 他卷了卷衣袖,上前要去帮素梨,谁知素梨把两箱瓷器摞起来,轻而易举地搬了出去。 李济:“......” 他满心崇拜地紧跟着素梨出去,口中连连赞叹:“秦姑娘,你力气可真大!” 又聪明,力气又大,又会做生意,将来哪个男子要是娶了她,岂不有福? 素梨轻轻地把两箱瓷器放在了车厢里,口中甚是遗憾:“我这样的气力,若是男子,说不得还能上战场杀敌报国,可惜了!” 李济认真地点头附和:“秦姑娘的确屈才了!” 王四儿:“......” 素梨姐姐这样美貌的女孩子上战场杀敌...... 她和李济的脑子是不是都有洞? 见罢福王身边的幕僚穆青,柳翎带着小厮秋枫出了雁鸣楼,径直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素梨的爹爹如今在胡大官人宅子里坐馆,而胡大官人的宅子就在城隍庙东边的白玉兰胡同。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四入v,当天更新一万字~所有2分v章留言都有红包哟~ 刚入v那三天很重要,求各位读者小亲亲支持~333333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o 10瓶、玻璃诺 5瓶、毛毛 5瓶、yuki 3瓶、云起 2瓶、卷卷卷卷 1瓶、yvonne 1瓶、bobo 1瓶、月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1章 一嫁(4) 巩县首富胡三泉接到了京中李太尉府管家蔡明通命人送来的密信,信中提到了京中近来的动向,让胡大官人想办法和在皇陵守陵读书的端王搭上关系。 胡三泉虽然把女儿送给了李太尉做妾,平时以李太尉的岳父自居,却连李太尉的面都没见过,他真正结交的人是太尉府的管家蔡明通,一向和蔡明通书信来往不绝。 他虽然有钱,最近又做了巩县提刑所副提刑,在巩县也算得上既富且贵了,却也没法子和端王搭线,便命小厮请了在家坐馆的秀才秦义成过来商量。 秦义成看了密信,心中暗惊,思索片刻,缓缓道:“东翁,学生倒是认识一个人......” 胡三泉是个干脆性子,当即道:“什么‘东翁’不‘东翁’,‘学生’不‘学生’的,你我相交多年,不必客气!” 秦义成当即改口:“大人,我有一位姓柳的远房亲戚,如今正在皇陵,与端王一起随着前科探花金凌云读书......” 胡三泉闻言大喜:“你所说的这个姓柳的远房亲戚,莫不是端王的同窗兼幕僚柳翎?” 秦义成微笑:“正是柳翎。” 胡三泉摩拳擦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正要说话,贴身小厮胡桂在外面道:“启禀大人,胡杨来寻秦先生,说是有一位姓柳的拿了拜帖求见先生。” 胡杨正是胡三泉拨了去伺候秦义成的小厮。 胡三泉一听,抬眼看向秦义成。 秦义成当下道:“送进来吧!” 看罢拜帖,秦义成把拜帖奉到了胡三泉面前:“大人,来见我的人正是柳翎。” 胡三泉虽然不能写字,一般的字还是认识的,他看了一眼:“我陪你一起去会会这位柳翎!” 秦义成吩咐胡杨:“你去引着柳公子在书斋等我。” 胡宅花园甚大,花木葱茏。 胡三泉和秦义成分花拂柳,往秦义成居住的东北角书斋而去。 到了书斋外,胡三泉一眼便看到一个凤眼朱唇身材高挑的白衣少年正和小厮胡杨说话,心下一惊——这有名的柳翎柳先生居然如此年轻,如此清俊,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柳翎见秦义成与巩县赫赫有名的胡三泉胡大官人一起过来了,有些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满面春风上前厮见了,彼此寒暄着坐了下来。 这位胡大官人前世和他的交集并不多,因为太尉府的关系,柳翎倒是知道胡大官人的结局。 胡大官人攒了好大一副家业,结果因为纵欲无度,三十来岁染上了花=柳病,一命呜呼去了,偌大的家业也一两年内就烟消云散了。 聊了片刻,柳翎几句话就打发走了胡大官人,书斋里只剩下他和秦义成了。 柳翎把话题引到了素梨身上:“表兄,宅子如今安顿好了,为何还没去接素梨娘俩过来?” 秦义成有些尴尬,道:“我这里虽然拾掇好了宅子,却没有做杂活的人,她们母女来了,怕有照管不到之处。我打算等贱内生产罢,再接她们母女回来。” 柳翎没想到秦义成这么没用,连素梨都斗不过,当下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秦义成总觉得柳翎看自己那一眼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只是讪讪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柳翎微微一笑,道:“表兄,这有何难,有人送了我几个侍候的人,我又在读书,到底用不着,我送一个过来,表兄正好送去伺候素梨母女。” 秦义成闻言大喜,忙放下茶盏:“啊,这可怎么敢当——” 就算是未经调-教的粗苯丫头,身价银也得五六两银子呢,更何况柳翎是端王身边的红人儿,能送到他手里的人,哪里会差了。 柳翎笑容和煦:“我们是自家亲戚,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只是——” 秦义成当即看向柳翎,等待柳翎下文。 柳翎做出沉吟之态,道:“素梨年纪虽小,气性却大,倔强得很,她若知丫鬟不是表哥您买回来的,怕是不会收......这样吧,到时候我让小厮把丫鬟的身契拿过来,表哥亲手交给素梨收着就是。” 秦义成没想到如今已非昔日阿蒙的柳翎这么关怀自己,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当下慨然应了。 到了下午,柳翎的小厮秋枫果然领着一个白衣衫蓝布裙的丫鬟过来了。 他笑着行了个礼:“秦大爷,这丫鬟名唤春颖,今年十三岁了,这是她的身契,您先收着吧!” 秦义成把丫鬟叫过来问了几句话,见这春颖鹅蛋脸双眼皮,中人之姿,话语不多,心中满意,便拿了一钱银子给秋枫做赏钱:“回去多多上覆你家公子,就说人我收下了,先安顿在这里,明日我送她去陈家庄。” 秋枫笑了,伶牙俐齿道:“秦大爷,我一个相熟的朋友正好要去陈家庄西边的何庄,顺路送这妮子过去,就说是大爷您让捎去的,再奉上大爷您的亲笔书信,岂不省了大爷您的事?” 秦义成乐得自己省事,便道:“如此甚好,只是麻烦你了!” 他吩咐胡杨准备笔墨纸砚,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了秋枫。 秋枫谦逊了两句,接过书信,便带着这个名唤春颖的丫鬟出去了。 素梨和王四儿出城回陈家庄,路上路过卖桶子鸡的铺子,又买了个桶子鸡和半斤花生米,又在酒坊内买了两瓶桂花酒,这才赶着车回陈家庄去了。 因路上在车里睡了一路,素梨回到家倒是精神了,洗了手脸便去后面制作薄荷香油 了。 她午饭也没吃,整忙了半日,到了傍晚时分,这才出了被她改为作坊的小楼。 王四儿正提了一壶茶往花圃送,见素梨出来,忙招呼素梨:“你在里面也忙半日了,出来见见日头吧!” 素梨笑着迎了一声,和王四儿一起往花圃走去:“姥爷和舅舅还在里面干活?” 王四儿看了素梨一眼,见她气色甚好,没有疲累之态,这才放下心来,口中道:“舅舅被金大人别业的人叫去修剪花木了,如今就姥爷在花圃里忙呢!” 素梨知道如今河对岸的金大人别业是自家的大主顾,单是花木盆景这一项,这个月别业就在陈家订了二三百两银子的货,自是怠慢不得,便不再多问。 陈老爹正在花圃北端忙着扦插玫瑰枝条,见素梨过来,忙道:“素梨,最北边那丛灌木该浇水了,你去浇一下水。” 素梨一听,就知姥爷说的是那丛据说能解毒的传家宝,忙拎了水桶就去河边打水了。 给灌木浇罢水,素梨在夕阳中观察那丛灌木,发现上面结的青色的小圆果实变大了一些,先前有绿豆大小,如今已经长到花生米大小了。 这些圆圆的玩意儿能把赵舒治好么? 那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却因为幼年身中剧毒以致身子孱弱,受尽苦楚...... 希望他身上的毒能解掉啊! 此时河对岸别业花园内,素梨心目中“温和善良”的赵舒提笔蘸了朱砂,却没有立即落笔——他这一落笔,可就是几百条人命。 枝江河道总督范武勇,克扣河工银子,贪污治河款项,贪墨银两五十万两。 这且不说,他居然敢介入朝廷党争,阻拦往东北运送军粮的船只,以至于延误战事,牺牲将士性命。 抄家灭门已经是便宜他了...... 赵舒提笔在密折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刘兴隆拿了赵舒的印章盖上,当着赵舒的面密封,然后退了下去——他今晚出发前往京城。 旁边侍立的阿保这才上前收拾了笔墨纸砚,服侍赵舒躺下。 待赵舒睡着,阿保这才出去了。 他令小厮拿了些茶水果品,径直去见正修剪月季枝条的陈三郎。 见陈三郎正在忙碌,阿保忙招呼道:“三郎,过来歇歇吃杯茶!” 陈三郎答应了一声,拿着剪刀走了过来。 阿保给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忙送上温水和手巾,伺候陈三郎洗手擦脸。 陈三郎有些不好意思,收拾得清清爽爽走到大树底下,在阿保身旁的木椅上坐下。 阿保先递了一盏茶给陈三郎吃了,又拿了两个洗好的桃子,给了陈三郎一个,自家一个,两人一边吃桃一边聊天。 聊了几句家常之后,阿保寻机问陈三郎:“三哥,你家素梨现如今还没说亲事吧?” 陈三郎吃着桃子道:“她还小呢,再等两年。” 阿保笑了:“才十四岁,是小呢!” 陈三郎又道:“不过素梨毕竟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家里也在帮她相看。” 阿保笑眯眯道:“不知道素梨姑娘想嫁什么样的郎君?” 陈三郎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第一条,得长得好,长得不好素梨绝对不喜欢!” 阿保也笑了,心道我家王爷生得好,这条符合,口中却问:“第二条呢?” 陈三郎笑:“素梨打算成亲了也继续做生意,若是对方是生意人家,那就最好了——她如今正相看的人,就是做瓷器生意的。” 阿保挑眉:“做瓷器生意?不知是哪家呀?” 陈三郎笑:“事情还没成,我不和你说!” 送走陈三郎,阿保叫了小厮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小厮出去了,他这才回了后花园书房。 陈家一家聚齐,正在用晚饭,就有人顺路送了个丫鬟过来,说是城里秦秀才让人捎过来的,还带了封秦义成的亲笔信过来。 素梨心中纳闷,接过信看了,发现的确是她爹写的信,只得暂且收下这个名唤春颖的丫鬟,安排在前院西耳房住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改为每天下午六点更新~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暖的弦 20瓶、zlxzllx 10瓶、小小 10瓶、12532507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2章 一嫁(5) 这些时日陈氏的腿脚略有些浮肿,素梨便每晚给陈氏泡脚并按摩腿脚。 晚上素梨服侍陈氏泡脚,娘俩又提起了春颖这样丫头。 素梨纳闷道:“娘,我还是觉得我爹没这么大方,明明有我侍候你,他会肯花好几两银子给你买这个丫鬟?” 陈氏默然。 她再依恋丈夫,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素梨她爹可不是这么体贴的人。 第二天素梨叫了春颖到一边,问她家里的情形,为何被卖,是谁去买的她。 春颖怯怯道:“姑娘,我从小被人牙子拐来的,不记得家里的情形了。” 她想了想,又道:“去牙婆那里买我的是一个小厮,他带着我就去见大爷了......” 素梨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不着急,便另寻了王四儿过来,交代了一番,让王四儿进城去了。 一直到天黑,王四儿才从城里回来。 他把给素梨买回的笔墨纸砚交给素梨,这才道:“素梨姐姐,我都去问了,春颖确实是人牙子拐卖来的,养了好几年,被你爹派小厮买去了。我按照你的交代,又去白玉兰胡同的胡大官人家寻你爹,你爹也说是他买的。” 王四儿又从袖袋里掏出叠得齐齐整整的身契递给素梨:“我按照你说的去寻你爹,你爹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给我了。” 素梨展开身契,细细看了一遍,到底没发现什么破绽,只是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对。 她想了想,把春颖的身契收了起来,安排春颖在前院帮着姥姥姥爷做杂活,自己在后院伺候娘亲陈氏。 转眼间到了六月十四。 素梨这几日紧赶慢赶,终于把阿保订做的香油做好了。 她精挑细选了六种香油,用李济给的那套流水碧瓶子装了,又取出在碧青瓷行定制的碧青瓷莲花香炉,都装进了梧桐木匣子里。 她刚收拾齐备,这日临河别业那边就派小厮来催了,素梨就趁着傍晚时分陈三郎去临河别业修剪月季花,也跟着一起去了。 她在碧青瓷行定制的这种香炉,是她前世自己琢磨出来,画了图让瓷匠烧制的,和一般常用的那种焚烧香饼的香炉不同,须得她亲自向阿保讲解用法。 别业后花园廊外蔷薇花墙边摆放着一张躺椅,上面铺设着锦褥和靠枕,赵舒躺在上面,身上搭着薄被,双目微阖晒夕阳。 旁边摆着黄花梨木小几,阿保端坐在小几前,拿了一摞书信文书之类,一一看了,拣紧要的读给赵舒听,然后模仿赵舒的口气写了回话,再读给赵舒听。 其实这些书信文书都是外书房幕僚看过后挑选出来的,需要赵舒亲自回复,这才送到后面书房来。 赵舒一直不曾出声。 阿保自小跟他一起长大,模仿他像到十足,就连回信,也是简短异常,从无废话,像极了赵舒平时处理政务的风格。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远远地向阿保做了个手势。 阿保见了,放下笔,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低声道:“阿乐,什么事?” 小厮阿乐怕吵着了前面躺着的王爷,低低道:“阿保哥,花儿陈家陈三郎来了,他外甥女秦姑娘也跟着过来送你定制的香花香油。” 阿保闻言大喜,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让阿寿带陈三郎去修剪花木,你引着秦姑娘过来,切不可怠慢了秦姑娘!” 阿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阿保笑容满面脚步轻快走了过去,轻轻禀报道:“王爷,陈家的秦姑娘来送鲜花香油,奴才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赵舒依旧阖着眼睛,浓长睫毛微微颤了颤,“嗯”了一声。 阿保把书信文书等送回房内,刚回到蔷薇花墙这里,便听到王爷的声音:“阿保,扶我起来。” 素梨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随着阿乐走了过来,一眼便到了赵舒,见他背着光面对着这边,身量细条削瘦,越发显出了身上白袍的宽大,在金色夕阳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飘然欲仙,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有一种不祥之感,却依旧微笑:“赵小哥,好久不见了!” 赵舒扶着阿保,看着笑容明媚灿烂的素梨,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委屈,轻轻道:“是啊,整整二十日没见了。” 素梨听出了赵舒话中的委屈,想着他久病寂寞,心里怪可怜他的,不知为何竟有些内疚,忙道:“我最近有些忙......” 见赵舒身子单薄,肌肤白皙得像玉一般,再加上眉眼乌浓,越发显得病弱无依,素梨心里越发怜惜起来,看向赵舒的眼神很是温柔慈和:“不过我平时就在河对岸的花圃里做活,若是有事,让人叫一声就行了。” 她觉得赵舒像前世她在金明池行宫见过的一种浑身雪白极可爱的小猫咪。 赵舒若真是个小猫咪,那就好了,她就把这小猫咪抱走,喂它吃好吃的,给它洗澡梳毛做按摩,去做活时也可以带着它...... 唉,可惜了! 赵舒垂下眼帘,“嗯”了一声,不知道在秦素梨的臆想中,自己已经化身为猫。 阿保瞅了自家王爷一眼,又看了看秦素梨,心中挺开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也低下头去。 素梨把包袱摆在了躺椅边的小几上,反客为主,热情地招呼赵舒:“赵小哥,你身子弱,还是坐下吧,咱们先瞧瞧我带来的货。” 阿保扶了王爷倚着锦缎靠枕坐下,又请素梨在锦凳坐下,然后便带了阿乐去取茶点了。 素梨解开包袱,露出里面的梧桐木匣子,摁开消息,待匣子盖弹开了,笑盈盈让赵舒看:“这是六瓶香油,这是我定制的碧青瓷莲花香炉,等一会儿阿保过来,我演示用法给阿保看。” 赵舒伸手拿起一个瓶子,拔出塞子,闻了闻,发现是一种从未闻到过的草药香,便抬眼看向素梨。 素梨笑眯眯:“你看背面!” 赵舒把瓶子转到背面,这才发现上面是两个秀丽的墨色小字——“香草”。 素梨身子前倾,指给赵舒看:“我姥爷花圃里种的一种药草,香气有些像青蒿,药性却不同,有安宁镇静、洁净身心的功效,就是俗话说的助眠。” 赵舒放下这个瓶子,另拿了一个瓶子,见瓶身上写着“莲花”二字,便拔开塞子闻了闻,香气甚是清雅,像是早晨带着露水的清风,很是好闻。 素梨见他看向自己,顿时眼睛亮晶晶,得意洋洋道:“我提炼的莲香与一般不同,没那么浓郁芬芳,却更淡雅。” 赵舒微微一笑,又拿起了一个瓶子:“玉簪花......” 介绍罢玉簪花香油,素梨又拿出一个瓶子让赵舒看:“你看这一瓶!” 这可是她的得意之作。 赵舒接过来一看,发现瓶身上是两个墨色小字——“青竹”。 他端详了又端详,轻轻道:“你练的是前宋的瘦金体?” 素梨大眼睛眯着,满是得意:“对呀,我的隶书也好看!” 赵舒每次和素梨在一起总是开心适意,他看了素梨一眼,见她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分明是在等自己夸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轻缈的声音中也带了笑:“嗯,真漂亮!” 素梨美滋滋笑了起来。 她不怎么爱弹琴什么的,却喜欢习字,每当有烦心事的时候,她要么提炼香油,要么习字,不知不觉就没那么烦了。 素梨拔开塞子,让赵舒闻闻这种青竹制成的香油。 赵舒闻了闻,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如置身于清晨雨后竹林,有一种青竹特有的气息,清新好闻,令人放松。 素梨把带来的六种香油都介绍了,却还不见阿保过来,索性自己摆弄起莲花香炉,一步步演示给赵舒看:“你看,往上面的小碗里滴入香油,点燃下面的蜡烛,蜡烛燃烧加热,香油会散发香气......” 赵舒专注地看着素梨摆弄那个莲花香炉,默默把步骤记在了心里。 他体力有限,大都用在了处理政务上,哪有这样轻松适意摆弄这个的时候? 不过赵舒还真是喜欢这种感觉。 素梨正熄灭蜡烛,忽然手背一凉,上面滴了一滴水。 原来突然下雨了。 素梨懵了,起身看了看,一边是金色夕阳,一边下着雨,可真奇怪啊! 见雨滴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噼里啪啦直响,赵舒已经抬手遮住了脸,素梨知道赵舒体弱,对别人来说极寻常的夏季淋雨,对他来说可能就是致命的。 她来不及叫人,当下上前,打横抱起赵舒,飞快跑向不远处的廊下,待急雨淋不到赵舒了,这才叫道:“阿保!” 没有人应声。 赵舒发现自己肩膀挨着素梨柔软的胸前,素梨身上特有的体香氤氲在他的鼻端,他忙积聚力气挣扎了一下,低声道:“放我下来吧......” 素梨此时顾不得别的,抬起膝盖顶开了门,抱着赵舒走了进去。 见西暗间门上挂着水晶帘,她便抱着赵舒走了进去——窗前有精致锦榻,靠窗处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书,应该是赵舒平时起居之处。 她小心翼翼把赵舒放在了窗前锦榻上,又替他理好锦缎软枕,拿起锦被展开搭在了赵舒身上,确定他躺得舒适了,这才去观察赵舒的情形。 见赵舒闭着眼睛,脸颊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她心中担忧,忙道:“赵小哥,我觉得......得让阿保请大夫来看看你......” 此时的赵舒,干脆连薄薄的眼皮也有些微红,耳朵也透出些红意来。 素梨见状,很是担忧,忙出去寻阿保。 这时候阿保沿着走廊跑了过来:“秦姑娘,我家公子——” 素梨忙道:“快请大夫来吧,赵小哥刚才淋了雨。”虽然只淋了几滴。 沈寒之很快就提着藤制医箱赶了过来。 素梨坐在外间等着。 她记起前世在金明池行宫见到赵舒。 那时候她在赵序身后,赵舒就在她和赵序对面坐着,他没有妻子,没有妾室,甚至连房里人也没有,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他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素梨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形,赵序端起酒盏祝酒,赵舒不过是端起酒饮了一口,紧接着就咳嗽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倒了下去...... 后来她听说赵舒陷入昏迷。 再后来,赵序娶了李雪芷为王妃...... 想起往事,素梨垂下眼帘,默默在心里祷祝,希望姥爷的祖传秘药能解赵舒的毒。 哪怕是能让赵舒不再这么受罪,也是好的啊! 这时候水晶帘子被人从里面撩起,阿保陪着沈寒之走了出来。 他向素梨点了点头,送了沈寒之出去,这才回来招呼素梨:“秦姑娘,不用担心,我家公子没事。” 素梨确定赵舒没事了,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又道:“今日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阿保忙道:“秦姑娘,外面还下着雨,你舅舅也在花亭那边避雨——不如等雨停了再走......” 素梨侧耳听了听外面的雨声,便道:“你们公子睡下了么?若是没睡,我进去看看他。” 阿保眼睛一亮:“自然还没睡,秦姑娘请进去吧!” 公子刚用完针,怕是正疼呢,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 素梨想了想:“这时候你们公子该用晚饭了吧,我还是回去吧,这点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她淋了不知道多少次雨了,一次病都没生过。 阿保神情黯淡了下来:“我们公子今日整整一天水米不进了......” 素梨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赵舒抱起来轻飘飘的呢! 身子这么弱,还不肯吃饭,赵舒这是要修仙啊! 阿保忙道:“秦姑娘,你上次做的鸡汤面,我们公子倒是吃了半碗。” 素梨从不忸怩,当下慨然道:“既如此,那我再下厨煮碗面,看看你们公子能不能用一些。” 鸡汤面是素梨亲自端进房里的。 阿保喂赵舒吃面的时候,素梨坐在一边,目光炯炯看着赵舒吃面。 其实别业后花园小厨房里什么都有,厨子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只是把面煮熟而已。 在素梨的监督下,赵舒勉力吃了小半碗面,又喝了几调羹面汤。 这是他这些年的极限了,阿保心中惊喜万分,看向素梨时,眼中满满都是惊喜。 服侍赵舒漱罢口,安置好赵舒,阿保忍不住道:“秦姑娘,不知明日你有没有空......” 赵舒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阿保这句话,不由也竖起了耳朵。 素梨知道阿保的意思是让她明日过来再给赵舒做一次饭,当下微一沉吟,道:“明日我要陪我姥姥和我娘去李家吃寿酒......这样吧,我明晚若是回来得早,就过来一趟。” 阿保闻言,当即道:“李家?是碧青瓷行李家么?我听你舅舅说家中正在议你和碧青瓷行李济的亲事!” 素梨大大方方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明日只是去李家相看一下。” 她其实早见过李济了,这次去是想看看李济家里的情形。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六点一万字更新奉上,评论有红包~求各位读者小亲亲支持333333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起 1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云起 2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16302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3章 一嫁(6) 阿保正要开口, 谁知赵舒睁开了眼睛, 看了他一眼。 赵舒这一眼明明很平静,却令阿保如被冰雪, 他身子一凛,把差点说出来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低下头去, 默默不语。 赵舒轻轻道:“恭喜。” 这样一个灿阳般温暖热烈的女孩子,应该嫁一个身子康健品行端正的好男人, 生儿育女,相伴到老。 雨又下了一阵子才停。 素梨告辞离开,阿保去送她和陈三郎。 下雨的时候, 陈三郎在花亭那边和小厮阿寿下了半日棋,这会儿正兴奋,摩拳擦掌和阿保说道:“阿保, 下次过来, 我还要和阿寿下棋,我一定要战胜他!” 阿保情绪低落, 瞧着蔫哒哒的,“哦”了一声, 心道:能在王爷身边贴身侍候, 阿寿又哪里简单了? 以阿寿的棋艺, 能下过他的人怕是不多。 他忍不住又看了素梨一眼,见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便悄悄叹了口气, 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三个人正走着,小厮阿乐忽然追了上来,递了一个锦袋给阿保。 阿保一愣——他已经准备好了给素梨结算的银子,公子怎么又派阿乐送了过来? 他把锦袋奉给了素梨:“秦姑娘,这是这次结算的银子。” 素梨收在衣袖里,笑盈盈与阿保告别,同陈三郎一起往南边石桥那边去了。 用罢晚饭,见月色甚好,陈家一家人便坐在院子里乘凉说话。 素梨掇了张凳子坐在陈老太身旁,拿了剪刀在修剪花枝插瓶。 陈老太知道素梨怕热,拿了蒲扇一下一下给素梨扇风。 素梨刚插好瓶,摆在石桌上,正欣赏月光中鲜花的美态,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木屐声,接着便是娇俏的女孩子的声音:“素梨,快来开门!” 听出是里正家的孙女陈秀芹的声音,素梨忙起身去开门,原来里正娘子带了孙女陈秀芹来串门。 素梨笑盈盈向里正娘子屈膝行礼:“大姥姥!” 又伸手拉住陈秀芹:“秀芹,我有一样东西正要送你呢!” 三人一起进了院子,大人们在一边聊天,素梨则和秀芹在一边说话。 素梨拿出一个白纱袋子递给了秀芹:“我做的薄荷香胰子,送你一块洗脸用。” 秀芹闻了闻,甚是清凉好闻,忙谢了素梨,又问她:“明日去李家吃寿酒,你穿什么衣服?” 素梨其实没什么衣服,想了想,道:“我只有两套能见人的衣服,上次李太太过来,我已经穿过一套了,明日就穿我舅舅给我买的那套青杭绢窄袖衫和白绸裙吧!” 秀芹便道:“那我穿那件大红色的裙子!” 两人正在说话,丫鬟春颖用托盘端了两盘洗过的黄杏送了过来,一盘放在了大人那边,一盘放到了素梨和秀芹面前的石桌上,然后便掇了张小凳子,在一边凌霄花架的阴影里坐下了。 秀芹见大人们正在聊村里的事,便压低声音问素梨:“素梨,我听说那个李济今年都二十一岁了,也太老了吧,你不嫌弃么?” 素梨笑了:“二十一还好吧,我觉得不算老啊!” 二十一岁还很年轻好不好! 送走里正娘子和秀芹,素梨扶了陈氏往后院去了。 洗罢澡,素梨正坐在竹榻上晾头发,忽然想起阿保给的那个锦袋,忙探身拿了过来,松开系带,从里面倒出来八个白晃晃的一两重的小银锞子。 陈氏走了过来,拿起一个看了看,见下面有字,便递给素梨:“素梨,这字怎么读?” “这是安乐的‘安’。” 素梨把八个银锞子都翻了过来,发现下面都有字,合在一起凑成了“平安喜乐万事胜意”八个字。 看着这八个精致的银锞子,素梨笑了:“赵小哥的小厮阿保可真是好心,知道我明日要去人家家里相看,给了这八个银锞子,倒是好意头,只是原本说好的是六两银子,多给了二两,下次我送他几块香胰子好了。” 陈氏也喜欢这意头,道:“正是,咱们不能占人家的便宜,老想着占便宜,将来总是要吃大亏的。” 素梨把这八个银锞子装进锦袋内,拉紧系带递给了陈氏:“娘,这些家用你收起来吧,需要的时候随便花。” 能给娘家用,感觉好开心啊! 前世她们娘俩一直过得紧紧巴巴的。 娘去得早,即使后来她手里有了许多银子,却也没法畅快地给娘家用了。 前世的遗憾,这一世弥补好了。 陈氏接过沉甸甸的锦袋,鼻子有些酸楚——她没从丈夫那里得到家用,却从女儿这里得到了,丈夫还没闺女靠谱呢! 她怕女儿看到自己潮湿的眼睛,掩饰着起身去把锦袋收了起来,却拿了一条崭新的裙子走过来,展开给素梨看:“素梨,这条石榴裙整整用了一匹布,你若是穿着这条裙子转圈,裙摆展开就像莲叶一样,而且裙摆处用深红丝线绣了密密的花——我原想着给你做嫁衣的,明日带上备用,我听说讲究些的人家的女孩子出去,都要带备换的衣服的。” 素梨接过裙子,抬眼看着陈氏笑了,大眼睛里似有星光闪烁:“娘亲,真好看!” 夜深了,距离陈家庄不远的皇陵别院内灯火通明。 书房内除了端王赵序和柳翎,另有三人,正是赵序的老师、前科探花金凌云,金凌云的好友、前任江南都御史薛琛和当朝太尉李修之子李雪荫。 李雪荫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微笑着看向赵序:“陛下命臣来迎接殿下进京,从今日起,殿下就是自由的了,天下之大,任君遨游。” 赵序俊美的脸上现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叹了口气道:“被关在这四角天空里这么久,我已经忘记自由是什么滋味了......” 柳翎神情平静:“王爷,福王如今正在距此不远的金云岭的临河别业。” 赵序和柳翎一向配合默契,当即叹了口气道:“我也该去看看二弟了......我毕竟是兄长,当年的恩怨,唉!” 当年母妃果断出手,令最得父皇宠爱的赵舒身中剧毒,赵序自己被牵连了进去,这些年被圈禁在皇陵读书。 他曾暗自埋怨过,现在看来,母妃果真是女中枭雄。 父皇子嗣不盛,只有他和赵舒两个儿子,赵舒半死不活,父皇再不待见他,也不得不把皇位传给他了。 想到这里,赵序心中得意,俊美的脸却越发的肃穆起来。 众人散去后,书房内只剩下赵序和柳翎。 赵序不再装模作样了,笑嘻嘻在柳翎肩上拍了一下:“柳翎,老子要回京了!哈哈哈哈!” 柳翎也微笑起来。 想到赵序要回京,他也很欢喜呢! 一则赵序回京后,就要正式作为大周帝国的继承人被培养,以后距离那九五至尊就更近了;二则赵序一离开巩县,他就不用担心赵序继续肖想素梨,也不用担心赵序再次遇到素梨了。 经历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死亡,柳翎才发现真正爱自己的女人是素梨,可惜前世他眼中只有功名富贵天下大事,一直装作不知,硬生生把素梨推入了赵序怀中。 这一世终于有挽回的机会了。 安顿好兴奋的赵序,柳翎回了自己的住处。 秋枫急急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公子,陈家那边的信过来了!” 得知素梨明日要去给人相看,柳翎沉吟一下,吩咐道:“秋枫,你去找刘宜真,让他亲自安排明日李家的事,待事情办妥再来向我回话。” 刘宜真是他的亲信,虽身在梨园内,却能做许多别人不方便的事。 素梨还是像前世一样倔强。 她以为重生一世,就能脱离他的掌控了? 前世不可能,这一世更不可能。 上辈子他辜负了素梨,这一世他必不辜负。 柳翎垂目思索片刻,进浴间沐浴去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出来,陈三郎提前雇来的两辆马车就过来了。 陈老太、里正娘子和陈氏坐在前面那辆马车上,秦素梨、陈秀芹和抱着衣包的春颖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陈三郎和王四儿坐在车夫旁跟车,一行人在夏季晨风中往城南清水溪旁的李宅而去。 李宅就在碧青瓷行后面,是个二进带花园的院落。 今日李太太生日,请的都是女眷,众女眷花枝招展,齐聚在后院正房内。 妇人们陪着李家老太太和李太太在堂屋内坐着说话,未婚的姑娘们则由李济的妹妹李淑带着在东暗间起居室里玩耍。 李淑约莫十五六岁,生得有几分像李济,五官清秀,妆容严整,满头珠翠,衣裙鲜丽,很是出众。 她陪着李太太出来迎接客人,一见素梨下车就吃了一惊,眼波流转看向娘亲李太太,用极低的声音道:“娘,这个就是秦姑娘?长得可真美!” 李太太自得一笑,低声道:“你哥哥眼光那样高,不美的话你哥哥怎么看得上?” 李济先前的未婚妻是他姑母家的表妹沈艳娘,是李老太太做主定下的。 沈艳娘容颜极为清丽,李济对她很是钟情,只是沈艳娘身子不好,早早去了。 李淑抿嘴一笑,凑近李太太搀扶着她的手臂,轻轻道:“娘,丽娘今日也来了,正在屋里陪着祖母呢!” 说着话,她扶着母亲上前迎接陈家一行人。 沈丽娘是沈艳娘的嫡亲妹子,今年十六岁,是老太太早就看中的,只是李太太不喜欢,嫌沈丽娘母女脾气不好,因此一直不同意。 素梨和秀芹随着李淑进了起居室,起居室里已经有两个女孩子了,见她们进来,笑着起身相迎。 李淑笑吟吟做了介绍,原来那两个女孩子一个是李淑和李济的姑家表妹沈丽娘,一个是李太太的干女儿许昭君,许家也是做瓷器生意的。 沈丽娘生得眉目清丽,中等身量。 她一见素梨,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你呀......” 这就是舅母替济哥哥看中的姓秦的女孩子?虽然长得还行,不过衣着打扮看着可是有些寒酸。 素梨觉得小姑娘这样斗心眼很好玩,不肯接招,笑嘻嘻道:“就是我呀!” 沈丽娘瞟了她一眼,上前拉了李淑的手撒娇:“表姐,你不是说在海棠红买了新香膏,要送我一盒么!” 见李淑被沈丽娘拉走了,素梨知道沈丽娘这是要排挤她呢,她才不在意这些小妮子的小把戏,和秀芹相视一笑,也跟了过去。 素梨关心李淑在海棠红买的新香膏,因此虽然沈丽娘一直排挤她,她却依旧关注那边的动静。 李淑果真拿出了一盒玫瑰香膏递给了沈丽娘:“这是海棠红新出的香膏,一两八钱银子一盒,虽然贵,却有贵的道理,又香又红又细腻滋润,别的香膏都比不上,与这香膏一起卖的还有玫瑰香油和玫瑰香脂,玫瑰香油香气持久,香脂特别滋润,一点都不油腻......” 沈丽娘听了,忙道:“真的这么好?那我让济哥哥去给我买一盒玫瑰香脂和一瓶玫瑰香油!” 她说着话,却抬着下巴示威般瞟了素梨一眼。 素梨听人家夸她的货物好,心中美滋滋,才不在意这些呢,笑眯眯坐在那里继续听。 她在这起居室里呆了没多久,便把其中的纠葛弄得清清楚楚——李家老太太想要孙子李济娶外孙女沈丽娘,李太太却不喜欢沈丽娘,想要在外面给李济聘娶妻子,婆媳俩如今正在打擂台。 一时酒席齐备,总共三桌,都摆在了花园假山下纳凉用的清凉洞中。 酒席很丰盛,旁边又有从巩县勾栏里请的歌女弹唱。 弹琵琶的歌女叫申莉儿,约莫十七八岁,打扮得粉妆玉琢,轻舒玉笋,含笑弹拨着怀中的琵琶。 唱曲的歌女叫刘新香,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甚是娇美,大眼睛,挺秀的鼻梁,樱唇嫣红,正款跨鲛绡,轻摆腰肢,唱着时新的“漏夜相会”。 李淑悄悄和素梨说道:“这两个□□,都是巩县勾栏内的头牌,请到家里唱一次得二两银子。” 素梨微笑着打量这两个歌女。 李淑又道:“那个刘新香,小名叫‘香儿’,是巩县首富胡大官人的相好,也常去监修河道的秦公公宅里唱......” 她正说得兴起,却觉得有些不对,再一细看,发现刘新香长得竟然有几分像秦素梨,只是刘新香妆容浓艳,秦素梨素面朝天,乍一看不像,细看的话却很有些像,忙住口不说了。 素梨打量了一番,含笑点头,心中却道:这个刘新香生得似有几分像我......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刘新香一曲唱罢,给申莉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前递酒——刘新香执壶,申莉儿端酒——两人先递了李家老太太,待李老太太饮罢,刘新香的手指在壶身上摸了摸,这才斟了酒又去递陈老太。 素梨总觉得刘新香动作有些不对,正悄悄打量暗自琢磨,却听那边席上李老太太吩咐丫鬟:“去请大公子过来,让他见见亲戚。” 这李老太太约莫六十左右,生得又矮又胖,整个人跟圆筒似的,一张大方脸上眉毛直竖,一脸凶相,看着很不好惹,她既然发下话来,那小丫鬟不敢违逆,急急出去传话。 李济很快就来了。 他行罢礼直起身子,一眼看到了在旁边席上坐着的秦素梨,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听李老太太道:“阿济,你丽娘表妹也来了,她难得来一趟,你带她去花园逛逛吧!” 李太太最怕儿子再和沈家牵扯不清,忙道:“我们大人说话,未免拘束了这些女孩子,阿济,你带着这些妹妹一起去吧!” 素梨正看李家婆媳打擂台,却见李老太太忽然爆发,拿起手边的碧青瓷盖碗朝着李太太就砸了过去,李太太习惯了婆婆的突然袭击,头一偏,只听“呲啷”一声脆响,碧青瓷盖碗砸在了清凉洞的壁上,热水四溅,刘香儿和申莉儿距离最近,脸上身上被热水溅到,顿时惊叫起来。 素梨当即冲上前,护住了自己的母亲,同时喝令春颖护住姥姥。 李济也上前护住了自己的母亲。 清凉洞内乱成一团,尖叫声叱骂声不绝。 素梨见状,忙道:“洞里地方小,都不要动,先静下来再说!” 在素梨和李济的安排下,众人安全离开了清凉洞,不欢而散。 回到陈家,陈老太直接和里正娘子说道:“嫂子,这门亲事就到这儿吧,以后咱不提了。” 里正娘子也是没想到当着自己这李太太娘家人的面,李家老太太还如此任性,也是无奈得很,道:“李家老太太也实在是......罢了罢了,这事就此作罢,以后遇到好的,我再来给素梨做媒人!” 送走里正娘子和秀芹,素梨见陈老太和陈氏面面相觑坐在那里,忙上前给她们斟了茶,笑吟吟道:“幸好今日李老太太发作了一番,不然等我嫁过去,她再发作,岂不是晚了八百年?到时候我怎么办,只能上去和李老太太对打了!” 只是这李济,那样好一个人,居然摊上这样的祖母,真是可叹可惜。 陈老太原本在生气,听了素梨的话,扑哧一声笑了:“这样一看,今日这事倒也是好事,只是你的亲事还得重新谋划了。” 素梨左手摆在腰肢上,右手抬起翘了个兰花指,学着沈丽娘的模样一脸傲气:“我这么美丽,怕什么呀!” 众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在门口立着的春颖也抿着嘴悄悄笑了。 素梨安顿好陈老太和陈氏歇午觉,自己带了王四儿去后院一楼的作坊准备海棠红订的货。 她在马车上睡了一路,这会儿一点渴睡都没有,见王四儿坐在那里直打盹,忙笑着推醒他,让王四儿去一边的竹床上睡去了。 待王四儿睡醒,素梨已经把十斤薄荷全处理好了,就等着明日榨取薄荷油了。 此时不远处的皇陵别院内,柳翎正在见刚赶来回话的刘宜真。 听罢刘宜真的回话,柳翎笑了起来,道:“宜真,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就该如此。” 李老太太当众发疯,素梨那样谨慎,怎么可能答应李家的亲事。 这件事罢了,素梨起码会安生一阵子了,他正好用这段时间陪着端王进京。 刘宜真是个俊美而带着些脂粉气的青年。 他嫣然一笑,道:“公子,我妹子在酒壶上做了些手脚,给李老太太斟的酒里加了些药,李老太太原本就暴躁易怒,这些药不过是让她更烦躁罢了,谁知她直接在客人面前就动手了。” 他的妹子正是刘新香,兄妹两个是乐户出身,他家世世代代都从事这一行业,女为娼妓,男为小优,苦不堪言。 柳翎正是用把他家阖家转为良籍做诱惑,把刘家兄妹笼络到麾下的。 柳翎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我这段时间要离开巩县,这些银子你拿去盘缠,记得我交代的话。” 刘宜真答应了一声,接过了银票,向柳翎行礼:“多谢公子。” 柳翎双手负后,姿态优雅:“以后别让你妹妹接客,我自有用途。” 那刘新香一个卑贱的乐户女子,居然生得与素梨有几分相似,柳翎不能忍受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一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手心作痒,恨不得把谁给弄死。 刘宜真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秋枫进来通禀:“公子,王爷请您过去呢!” 柳翎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见一切妥当,便带着秋枫去见赵序。 傍晚时分,他要陪着赵序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虽是夏季午后,天气炎热,可是临河别业后花园内古木参天,却还算凉爽。 昨夜后半夜赵舒一直咳嗽,又是服药,又是扎针,一夜没怎么睡,这会儿正躺在窗内锦榻上假寐。 阿保提了食盒进来,把六碟小菜和一碗碧粳粥摆在了小炕桌上,口中唠唠叨叨:“王爷啊,昨日秦姑娘可说了,您还是得用些饭,这样才有气力,这粥您多少用一些......” 赵舒阖目不语。 阿保把小炕桌搬到锦榻上,自言自语道:“这会儿秦姑娘怕是正在那个李济家吃寿酒,不知道李家是什么情形......秦姑娘生得美,性子又好,那个李济若是眼睛不瞎,定会看上秦姑娘吧?这样的话,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吃到秦姑娘的订婚酒——” 赵舒忍无可忍,蹙眉低声道:“滚。” 阿保不敢违逆,抱头“滚”了出去,临出门,却又扭头补了一句:“王爷啊,这粥您还是尝尝吧!” 赵舒轻声道:“端出去。” 阿保见状,知道赵舒是真的心情不好,忙飞快进来,端了小炕桌就出去了。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 赵舒挣扎着翻身,把脸埋进锦缎软枕中,整个人缩成一团,竭力抵御突如其来的疼痛。 他是这样的有今日没明日呵...... 外面蝉声嘶哑,一声接一声,在这盛夏午后鸣叫着。 因赶上下雨,昨日的活没做完,今日傍晚陈三郎又带了工具来临河别业修剪月季花了。 阿保听说他来了,忙寻了个借口见陈三郎去了。 赵舒正由小厮阿乐服侍着服药,听到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知道是阿保来了,垂下眼帘思忖道:阿保这是遇到了开心的事情,脚步轻快,走路似带着风...... 阿保一进来就开始忙,又是搬动文书,又是查看书信,可是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吃吃低声笑个不停,显见是欢喜得很。 赵舒知道阿保等着自己询问,偏偏就是不理他,服了药便闭上了眼睛。 阿保实在是忍不住了,待阿乐端着药碗出去了,便凑到锦榻上前,笑嘻嘻道:“王爷,你猜秦姑娘今日去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赵舒依旧闭目养神,可是阿保发现他的睫毛颤了颤,便又笑了起来,道:“奴才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听阿保狂笑不止,赵舒只得睁开了眼睛,低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保正等他这句话呢,得了这句话,便手舞足蹈把素梨今日在李家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好似他就在现场亲眼见了一般:“......李老太太举起茶盏就砸了过去,只听‘呲啷’一声,茶盏碎成一片片,热水四溅,众女眷都莺声呖呖叫了起来。那李老太太这一砸,可算是把秦姑娘给砸醒了,这样的人家她怎么敢嫁进去?现如今李老太太砸的是儿媳妇李太太,下次砸的就是孙媳妇了,秦姑娘回家和陈老太一合计,得了,这门亲事就到此为止吧!哈哈哈哈哈哈!” 赵舒听了,心头似拂过一阵清风,胸臆之间也清爽了许多,嘴角微微弯起。 阿保瞟了赵舒一眼,道:“王爷,咱们主仆俩如此为秦姑娘担心,秦姑娘若是有良心,就该过来再给您弄点吃的——” 赵舒听他说的没道理,想要反驳,又懒得反驳,便闭上了眼睛。 恰在此时,阿寿在外面禀报:“公子,秦姑娘来了。” 阿保一听,便知秦素梨怕是正在阿寿身旁,因此阿寿称呼王爷为“公子”。 他瞅了赵舒一眼,眼中满是惊喜:“公子,我去迎接秦姑娘!” 秦素梨提着一个小小的带着盖子的竹篮进来了。 她一进来,见赵舒倚着锦缎靠枕坐着,因为病弱,越发显得眉目清隽,弱不胜衣,便道:“赵小哥,你用晚饭没有呀?” 不等赵舒回答,她便掇了张圈椅在锦榻前坐了下来,道:“我姥爷炖了排骨汤,预备做晚饭,我就借花献佛,用他老人家炖的排骨汤煮了一瓦罐青菜粥,排骨汤甚是鲜美,里面的青菜都煮化了,米粒也是入口即化......我给你盛一碗吧?” 赵舒本来没有食欲,却被她勾引得有些腹中有些饥意,便乖乖“嗯”了一声。 素梨见他如此乖巧可人,实在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心中喜欢,便看了赵舒一眼,见他发顶上绑着深蓝缎带,其余长发都软软地垂了下来,长发漆黑柔软,越发衬得脸白如玉,眉目浓秀,瞧着极像睡醒后面无表情高傲之极的雪白小猫咪,心里手里便痒痒的,大着胆子伸出爪子在赵舒头上摸了摸——啊,赵舒的头发好软啊,好像小猫咪的软毛呀! 赵舒猝不及防,被素梨给摸着了头发,只觉得从发梢酥麻到了发根,不由打了个寒颤,瞪大眼睛看着素梨。 素梨心里美滋滋,只顾着打开食篮取出瓦罐,接过阿保递过来的玉青碗给赵舒盛粥,根本没发现赵舒的异常。 见素梨盛好粥递给了阿保,赵舒也终于回过神来,忙道:“你......你喂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哑,还挺好听,似乎有撒娇之意,素梨是最受不了这个的,顿时母性大发:“好!” 素梨用银汤匙舀了一汤匙蔬菜粥,轻轻吹着好让粥降温,心中却在思忖:我前世去时都二十四岁了,若是我生孩子早些,说不定我孩子都十岁了,也不比眼前的赵舒小多少了...... 只可惜,为何一直不曾有孕...... 喂罢一碗粥,素梨就告辞离开了,阿保送她从后门出去。 素梨在后门的码头乘别业的船去了对岸,直接进了陈家花圃,这样她可以少走几步路了。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外面起了风,松涛阵阵,风声呜呜。 赵舒闭目躺在锦榻上,一颗心跳得飞快,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手脚都轻飘飘的,手心也有些发热。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状况。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舒吩咐小厮阿寿:“你去告诉穆青,让他准备一下,我今夜连夜回京。” 赵序该进京了,他也要回去了。 阿寿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阿寿刚出去,阿保就进来禀报:“启禀王爷,端王在外求见!” 赵舒眼神清明,轻轻道:“阿保,你去请我这大哥进来,就说我身子不争气,没法去迎接大哥。” 阿保恭谨地答了声“是”,自去迎接端王赵序。 赵序打量着眼前这个书房。 书房内陈设简单,倒是放了不少书,屋子里氤氲着药香和薄荷香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倒也好闻。 看罢书房里的陈设,赵序这才看向躺在窗前锦榻上的二弟赵舒——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赵舒了。 赵舒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仿佛还是老样子,白得吓人,也瘦得吓人,整个人如一尊半透明的玉人,偏偏还穿着白衣,愈发像是天上的神仙了,却是病得起不了榻的神仙。 这样随时都会断气的身子,拿什么和他比?再聪明,再能干,再心高气傲命比天高,也只是奄奄一息罢了! 可是看着这样的赵舒,赵序心底又有一丝内疚——当年热情活泼依恋哥哥的小孩儿赵舒,就这样被母妃生生给毁掉了么? 想到这里,赵序掇了张锦凳,在锦榻前坐了下来,温声道:“阿舒,你如今怎么样了?” 赵舒微笑,生气轻飘:“还不是老样子。大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赵序叹了口气:“我......唉,不说也罢!” 书房里静了下来。 片刻后,赵舒开口道:“大哥,我今夜要乘船回京,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赵序闻言沉吟了一下。 他本来打算和太尉李修的儿子李雪荫一起进京的。 柳翎建议他娶李雪荫的嫡妹李雪芷,好把李修拉入端王府的阵营。 赵序原来想着路上和李雪荫好好接触一下,探听一下李雪芷的情况。 虽然是政治联姻,却也不能盲婚盲嫁,免得一不小心娶了个母老虎进门。 见赵舒正殷殷看着自己,似乎生怕自己拒绝一般,赵序一时不忍,便道:“阿舒,如此甚好,你我兄弟正可以联榻畅谈。” 得知赵序要与赵舒一起连夜乘船回京,柳翎思索片刻,微微一笑:“王爷正可以趁机谈谈福王的虚实,看看他的身子,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病弱。” 这一世许多地方和前世都不一样了,前世一直到他随着赵序从边城回京,才第一次见到福王赵舒,因此须得更加小心谨慎。 赵序低声道:“瞧着是更严重了......” 柳翎转移了话题:“王爷,我命人打听了,据说那李雪芷生得极为柔美,性情也温柔娴静,而且知书达理,长袖善舞,擅长治家,堪为王爷良配。” 赵序哼了一声,道:“要寻美人,我多养几个歌姬舞姬不就行了?要人治家,我寻个会管家的嬷嬷不就得了?我想要的是......是能和我心灵相通的女子......” 柳翎微笑:“可是王爷您要娶的不仅是王妃,更是王妃的父兄和家族势力。” 见赵序一脸沮丧,柳翎笑容加深:“王爷,您是联姻,不是娶妻。” 赵序不说话了。 因为一直在忙碌着制作货物,一直到了六月底,素梨才从陈三郎那里得知了赵舒进京之事。 她有些忧虑赵舒的身子,难得皱起了眉头,心道:不知道赵舒记不记得八月中秋的约定...... 转眼到了七月底。 素梨这段时间制了一大批货物,要往海棠红送去,而且还得去碧青瓷行取新定制的瓷器。 除此之外,她还有意在城里寻个铺面,让王四儿出面做买卖,专门卖她制作的香脂、香膏、香油和香胰子,因此素梨打算亲自进城一趟。 得知女儿要进城送货,陈氏有些羞涩地拉住了素梨的手:“素梨,你爹他......他不知怎么样了......” 自从命人把春颖捎过来,秦义成已经有一阵子没来陈家探望了,陈氏心中有些担心。 素梨打心眼里觉得她这个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看着娘亲殷殷的模样,再看看娘亲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心里一阵难过,便微笑着道:“娘,你放心吧,到时候我让王四儿去寻我爹。” 陈氏听了大喜,忙拿了个大包袱过来:“天一天天凉了,这是我给你爹缝制的夹衣和两套中衣,还有几双布袜,你都拿去给他吧!” 素梨接了过来,看着包袱鼓鼓囊囊的样子,就知道包袱里满满都是她娘亲的爱和关怀。 她不免有些吃醋:“娘啊,我爹这种丈夫,可不能惯着,须得隔三差五拾掇他一顿,他才不敢上头上脸!” 陈氏见素梨如此惫懒,不由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素梨的脸:“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呢!” 心里却道:素梨又长高了一些,而且发育得也更好了,像个大姑娘的样子了,她的亲事得再用些心了...... 素梨这次送的这批货量很大,海棠红的女掌柜却还嫌不足:“我说秦姑娘啊,下次再多一些吧!” 她把一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递给了素梨:“这是咱们大周朝最大的票号福兴隆的银票,随时可兑!” 素梨知道海棠红把她的货送到海棠红在京城的总店卖了,因此需要大量的货,却佯装不知,笑盈盈接过银票收了起来,又接过女掌柜递来的五两碎银子,这才和王四儿一起告辞出去了。 陈三郎正赶着马车在海棠红外面等着。 素梨和舅舅合作愉快,出资为陈三郎购买了一匹马,因此陈三郎的驴车如今已经升级为马车了。 素梨走到马车前,见舅舅正在专心致志串珠花玩,便笑着抬手拍了陈三郎一下:“舅舅!” 陈三郎吓了一跳,忙把手里的珠花收进了袖子里,讪笑道:“城隍庙这边不是有卖珠子的铺子么,我寻思着买了一袋子,串好了送给你姥姥和你娘戴......” 素梨确实知道舅舅情窦已开,有了喜欢的姑娘,却不说破,笑嘻嘻道:“舅舅,串好了送我一个珠花戴戴,好不好?” 陈三郎忙不迭答应了。 见舅舅紧张得额头都起汗了,素梨笑着转移了话题:“舅舅,胡大官人宅子所在的白玉兰胡同离这里不远,咱们不如先去见我爹爹,再去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取定制的瓷器。” 陈三郎忙答应了一声,和王四儿一起载着素梨往白玉兰胡同去了。 到了沈宅外面,陈三郎把马车停在路边,自己陪着素梨在外面等着,却让王四儿提着包袱给秦义成送去。 王四儿很快就抱着包袱跑了回来,他拉开马车的门急急道:“姐姐,胡宅门房的小厮说你爹进京参加乡试去了!” 巩县属于京畿之地,秦义成要参加乡试,自然要去京城参加京畿乡试。 素梨:“......” 她这段时间只顾忙,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清朗的男声:“是......秦姑娘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 留言都有红包哟~ 明晚六点继续更新(*^▽^*)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起 10瓶、不会游泳的鱼 8瓶、不舍昼夜 5瓶、是月流光 5瓶、oo 5瓶、多多 2瓶、沉 1瓶、时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4章 二嫁(1) 素梨听着声音有些熟, 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到底是谁了。 她还没说话, 王四儿已经转身挡在了她前面,把她的视线给遮住了。 那人长得高高大大肩宽背阔, 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外加一对小酒窝,生得颇为清秀, 正是知县大人的三衙内韩星。 韩星见小厮故意挡住了车门,却不多说, 向坐在车前的陈三郎唱了个喏:“三郎,你有一阵子没去我家修剪花木了。” 他正是从赶车的陈三郎身上,猜想车里的人是秦素梨的。 陈三郎笑着跳下马车, 拱手行礼:“小的见过三衙内!” 又解释道:“我这阵子太忙了,三衙内以后若是需要,让小厮去我家叫我就是。” 素梨这会儿听出来了, 外面这人正是知县大人的三衙内韩星, 便不再作声,老老实实在马车里坐好, 等着韩星和舅舅寒暄结束。 她既对韩星没那种意思,又何必牵涉不清呢! 韩星和陈三郎说着话, 一双眼睛却往车门那边瞧, 见那个小厮挡住了车门, 根本见不到秦素梨,心下有些失望。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却又有些舍不得, 直到和陈三郎把所有的话题都聊完了,开始没法找话了,车厢里的人却依旧没有动静。 韩星知道,对方这是真的对自己无意,心里有些凉,只得拱手作别而去。 见韩星朝南去了,陈三郎便赶着马车往北而去。 素梨既然不愿与韩星朝面,那他干脆绕路去城南的碧青瓷行。 赶着马车行到了僻静之处,陈三郎忍不住放慢速度,低声问车里的素梨:“素梨,其实知县三衙内人挺好的,长得也不错,性子也好,为人还仗义——” 素梨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可我不喜欢呀。” 陈三郎:“......” 他和韩星相识多年,对韩星到底有些不忍心,便决定再帮韩星一次:“素梨,你连话都不和人家说,怎么知道韩星不值得你喜欢呢!” 素梨声音幽幽:“这世上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各个都去和他们说话,我累不累啊。” 陈三郎:“......” 他被素梨堵得笑了:“‘这世上喜欢我的人那么多’,素梨,你脸可真大!” 王四儿在一边“扑哧”一声笑了,道:“舅舅,姐姐的意思是她不喜欢的人,何必和对方多说话多接触,免得对方自作多情,以为她喜欢人家!” 陈三郎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好像是这个理儿......” 素梨在马车里一本正经道:“嗯。还是小四儿最懂我。” 她知道韩星人不错,可是韩星爹娘怎么会同意韩星娶她为妻? 至于做妾,她今生今世是绝对不会再做人妾室的。 话本里说什么“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做人妾室更是“苦乐由他人”,既如此,她何必非要急着嫁人,先挣一笔银子,开一个铺子,买一个宅子再说吧! 须得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这才算走出了自己做自己的主的第一步。 陈三郎在专心赶车,坐在他身旁的王四儿俊秀脸上现出欢喜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自从到了素梨姐姐身边,他吃得好了,个子长高了不少,已经快要赶上素梨姐姐的个子了...... 还是得快些长个子长力气,这样的话,以后像出来送货这样的粗重活计,就不用素梨姐姐抛头露面了。 到了碧青瓷行,素梨下了马车,让陈三郎守着马车,她拿着自己画的图纸和王四儿进去见掌柜。 她舅舅的手可是用来雕刻盆景的,素梨一向舍不得舅舅拿剪刀和刻刀的手去做粗重活计,一般搬运货物,都是她和王四儿去做。 李济正立在柜台后看新制出的一套碧青瓷茶具,抬眼见素梨进来,清秀的脸顿时有些发白。 他母亲寿酒那日过后,陈家庄里正娘子去了他家,说了陈老太拒亲之事,李济这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想到这样一个几乎合乎自己对未来妻子所有想象的姑娘,就这样错过了,李济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素梨大大方方走上前,先屈膝行了个礼,然后便直奔主题:“李掌柜,我画了几张图,你看看能不能制出来。” 李济忙打点起精神来:“我先看看。” 素梨和李济商议了好久,终于定下了最终的图样。 她决定订购一千五百件瓷器。 李济见了,忙道:“素梨姑娘,这......会不会太多了?” 素梨眼中含笑:“我计算过数量的,这样正好。” 接下来她可是要扩大产量,为自己开铺子做准备了。 李济见素梨一脸笃定,小小的脸上似闪烁着光,一颗心越发沉重了。 见素梨和王四儿开始搬货,李济忙叫了伙计上前,自己也卷起衣袖帮忙。 待装好车,素梨麻利地拍了拍衣襟上和裙子上沾上的浮灰,正要上车,见李济神情复杂地立在那里看着自己,心里一动,便走向李济:“李掌柜,咱们借一步说话。” 李济引着素梨走到瓷行门外东侧的一丛芭蕉旁,然后道:“秦姑娘,我娘寿酒那日......真是失礼了。” 素梨想了想,道:“李掌柜,你打算娶你的表妹沈丽娘么?” 李济愕然摇头:“怎么可能!” 他只是把丽娘当妹妹看。 素梨听了,当即正色道:“李掌柜,我有些交浅言深,你若是不想娶你表妹,就不要给对方以希望,免得以后更加纠缠不清。” 李济心乱如麻,低着头答了声“是”。 素梨想起李老太太当众拿茶盏砸李太太的情形,便又道:“我瞧令祖母似乎不太待见令堂,既如此,何不把她两人分开?按照你的财力,买一个别庄让祖母住进去散心,不是很难的事吧?” 同是女子,她有些同情活到了四十岁还被婆婆当众殴骂的李太太,因此顾不得许多了。 李济闻言,当即抬眼看向素梨——这个主意太好了! 他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爹爹痴迷制瓷,祖母动辄辱骂殴打娘亲,自己却始终无计可施,只能尽力阻拦。 原来他可以这样做啊! 李济眼睛湿润了,他郑重地向素梨拱手施礼:“多谢秦姑娘!” 素梨见李济听劝,心里也有些安慰,笑嘻嘻道:“不用谢我,以后帮我制出更漂亮的瓷瓶瓷盒子就行。” 离开碧青瓷行,陈三郎又带着素梨去了巩县有名的房经纪齐文贺家。 齐文贺家就在城西专卖玉器的卧龙街,是一个花木葱茏的小院子。 王四儿看着车,陈三郎带着素梨去见齐文贺。 齐文贺是个瘦小却极精神的老头,也不废话,引着陈三郎舅甥俩在院中葡萄架下坐下,直接便道:“秦姑娘说说你的要求,我来寻合适的房子。” 素梨心中早盘算过,因此边想边道:“位置要在城隍庙,巩县城里和女人有关的生意都集中在那一带;须得前有临街铺面,后有宅子;朝向要好,得朝阳......” 齐文贺微微颔首,一一记在了心里。 素梨说完了以上条件,然后郑重道:“齐先生,最重要的是,不能闹鬼。” 齐文贺:“......” 这小姑娘一脸认真,他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话,却原来是这个。 他笑了起来,道:“秦姑娘,请放心吧!” 回到家里,素梨把给姥爷买的酒肉,给姥姥买的点心交给了春颖去灶屋拾掇,自己把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完璧归赵,递给了她娘,忍不住又离间道:“娘,你看我爹端午节那日来瞧的你,接下来就跟小鸟一样飞走无音讯了,你还巴巴让我给我爹他老人家送衣服送鞋袜,谁知他老人家早扑棱着小翅膀远走高飞啦!” 陈氏听女儿说话,只是笑,待素梨说累了,这才递了一杯凉开水给她:“想着你渴了,我给你调的蜂蜜薄荷茶。” 素梨最喜欢喝凉阴阴的蜂蜜薄荷茶,接过来挨着陈氏坐下,一口一口喝了。 陈氏摩挲着素梨的背脊,柔声道:“饿了吧?娘去给你煮碗面?” 素梨瞅了瞅娘亲隆起的肚子:“我吃两块点心就行,反正快要吃晚饭了。” 这时候陈老太拿了历日递过来:“素梨,你识字,看看历日,离八月十五还有多少天。” 素梨接过历日看了看,道:“今日是七月最后一日,距离八月十五不多不少还有十五天。” 陈老太听了,和陈氏说道:“二姐儿,中秋节你大姐要回来,她喜欢吃豆沙馅的月饼,到时候咱们多做一些......” 素梨坐在一边,眼睛看着手中的历日,心中却道:李济母亲李太太寿酒是在六月十五,赵舒是在当天夜里连夜乘船离开的......如今算来,他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不知道赵舒还记不记得他答应过,八月十五左右要来陈家一趟...... 罢了,他们这些达官贵人,每日来往的是高官显贵,操心的是国家大事,哪里会记得曾经和一个农家小姑娘有过这样一个约定...... 想着想着,素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难受。 她不愿自己沉浸在这种不开心的情绪里,当下便换了衣物,戴上草帽去花圃陪姥爷一起做活。 陈老爹在花圃最北端的那一大丛灌木那里。 素梨过去的时候,陈老爹正立在那一大丛灌木前想心事,见素梨过来,他心事重重道:“素梨啊,眼看快到中秋了,你看这宝贝都开始变黄了......” 素梨见先前青色的圆球形果实已经长到了梅子那么大,便低声问道:“姥爷,这种药怎么用?” 陈老爹沉吟了一下,道:“到中秋节左右这些果实会变成金黄色,这时候用银刀划一道口,会流出一种青色半透明的汁液,须得立即口服,不然片刻后汁液变成白色,不但不能解毒,而且含有剧毒。” “这种药得在夜间子时服用一盏,服后立即用这种藤煮水蒸浴。” “这些果实变黄后只能在枝上挂三五日,过了时间,就会自己落下来,就没有药效了。” “这种药也不能立即解除身中之毒,不过服用一次,毒性就会解一些......咱们不能救治天下人,能帮一个就帮一个吧!” 陈老爹絮絮地和素梨说着,素梨用心记着,祖孙俩一直在花圃呆到夜幕降临,这才离开。 当天夜里下起了雨。 雨淅淅沥沥下着,屋子里有些潮湿阴凉。 素梨裹紧身上的薄被,翻了个身,心道:京城距离巩县这么近,巩县下雨,京城应该也在下雨吧? 前世赵舒一直住在金明池行宫,京城福王府一直空着,如今他会不会也在金明池行宫呢? 金明池行宫可真美啊,尤其是春日的时候,碧水一望无际,宫殿壮丽巍峨,柳堤如烟,桃花盛开...... 赵舒一向在临水殿居住,临水殿那样空旷巍峨,住在里面应该很寂寞吧...... 在细细碎碎的雨声中,素梨不知不觉睡着了。 此时赵舒还没有睡。 雨夜的临水殿高大空旷,赵舒的床孤零零摆在寝殿深处。 这个床是工部的能工巧匠特地为赵舒设计的,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熏笼,躺在上面暖和却又不至于燥热。 黄花梨木床房里铺设着厚厚的松江白绫褥,赵舒躺在上面,整个人似陷进去一般。 大大的白绫软枕熏了素梨制的香草香油,带着微苦的药香,有清心助眠之效。 锦被白日刚刚晒过,带着些阳光的气息。 这是最适宜赵舒的睡眠环境了,可赵舒还是睡不着。 煎熬了良久之后,赵舒拉了拉床头叫人的金铃。 随着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在床房外榻上睡着的阿保跳了起来:“王爷,奴才来了!” 赵舒屏住呼吸,片刻后轻轻道:“明日一早你安排一下,我要去看看金水河的防汛情形。” 他说出口了,却觉得有些不妥,忙补充道:“秋季该到汛期了,我在其位谋其政,还是去看看的好。” 说罢,赵舒意识到自己有些欲盖弥彰了,脸立时有些热。 阿保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是,王爷!” 又道:“王爷,阿寿进来守夜,奴才这就出去安排,您看可以么?” 赵舒“嗯”了一声。 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睡过了,如今卸去了一桩心事,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半个时辰后,穿着斗篷的阿保出现在了金明池行宫的摘星楼下。 赵舒一回到京城,泰和帝就驾幸金明池行宫,已经在金明池行宫歇止了一月有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上午十点两更奉上~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 2枚、云起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456380 30瓶、zlxzllx 10瓶、yvonne 9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24655148 5瓶、12532507 5瓶、25163021 4瓶、yuki 3瓶、时雨 3瓶、942933 2瓶、kincat 2瓶、默默 1瓶、白萝卜 1瓶、oo 1瓶、2749818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5章 二嫁(2) 如此深夜, 泰和帝却没有就寝。 他在修仙。 自从发现太医没法子解赵舒身中之毒, 泰和帝就试图接近神仙,希望神仙能够帮自己达到目的, 让宁馨儿阿舒恢复康健。 在试图与神仙沟通的过程中,泰和帝发现了修仙的妙处——能够让他忘记尘世的烦恼。 从此以后,泰和帝再不临幸宫妃, 更把原先三年一度的宫女采选改为六年一次,处理政务之余, 全身心沉浸在修仙与炼丹之中,有空就诵经打坐清洁身心,即使来到金明池陪伴赵舒, 他也命人把摘星楼布置成了修仙的精舍。 听了小太监的禀报,陪伴泰和帝修仙的大太监蔡旭走了出来也不多说,直接引着阿保进了摘星楼, 登上层层楼梯, 终于到了最高的第六层。 精舍内红烛高烧,香烟缭绕。 阿保一进去, 就看到了正面供奉的三清牌位。 牌位下是一座八卦坐台,上面铺设着锦缎蒲团, 上面盘腿坐着当今天子泰和帝。 泰和帝束着道髻穿着道袍, 正在闭目修炼。 他三十多岁的样子, 形容清瘦,五官和赵舒生得极为相似,堪称十八年后的赵舒。 阿保行罢礼禀报道:“启禀真君, 奴才有事禀报。” 泰和帝给自己授了个真君名号——“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宝境万寿帝君”。 只是这名号实在是太长了,除了泰和帝自己,别人都怕说错,因此臣下都统一口径,简称泰和帝为“真君”,从此约定俗成,全天下都这样称呼泰和帝。 泰和帝睁开了眼睛:“阿舒怎么了?” 阿保忙道:“启禀真君,王爷刚才睡下了,临睡前要奴才准备,明日前往巩县巡查河道防汛事宜。” 王爷说明日出发,不过依照王爷的状况,估计做好出发准备,怕是得好几日后了。 泰和帝扬了扬眉:“谁会秋天去巡查河道防汛?说吧,阿舒到底去做什么?” 阿舒一向病弱又娇气,天一凉等闲是不肯出门的,这次居然主动要离京,定是有什么动向。 阿保略一思索,字斟句酌把赵舒对秦素梨的异常说了,他不加一句评论,纯粹描述事实,言简意赅,与平时在赵舒面前的罗唣截然不同。 泰和帝听了,眨了眨眼睛,简直是惊喜:“咦?难道阿舒这孩子开窍了?” 他看向跪在前方的阿保:“那女孩子家世清白么?” 阿保当即道:“启禀真君,秦氏农门出身,其父是秀才,家世清白。” 泰和帝沉默了下来:“阿舒他......他开心就好,子嗣之事,顺其自然吧!” 他闭上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若是能为阿舒生下一儿半女,也是那秦氏的造化......” 前朝苏轼有一首《洗儿戏作》:“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阿舒身中剧毒弥留之际,他眼泪扑簌簌地流,跪在三清座前起誓:人皆养子望聪明,朕被聪明误一生。惟愿阿舒愚且鲁,无灾无难到百年。若是阿舒能活下来,朕愿意从此皈依三宝,一皈依道,二皈依经,三皈依师...... 阿保答了声“是”,又磕了头,预备起身退下,谁知刚直起身子就被泰和帝叫住了。 泰和帝吩咐蔡旭:“蔡旭,你去传朕的旨意,今年仲秋的贡品,都给阿舒送去吧!” 蔡旭答了声“是”。 他其中一个干儿子朱升静立在侧,悄悄吸了口冷气——陛下对福王可真是疼爱啊,什么金山银山都往福王那里送,就不怕折了福王的福! 将来端王登基,若是给福王来个抄家灭门,今日赏给福王的,明日还不是归了端王? 阿保又磕了一次头,起身慢慢退了下去。 蔡旭趁着泰和帝精神健旺,忙上前禀道:“真君,听说李修有意把嫡女许给端王......” 泰和帝闭目养神,片刻后道:“看端王自己的意思吧!” 他也算是一个很开明的父亲了,孩子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好了。 蔡旭答了声“是”,眉头微蹙退了下去。 作为泰和帝最信任的大太监,在皇位继承人这件事上,他也猜不透泰和帝的心思。 端王赵序因为其母毒害福王赵舒之事,被幽禁在皇陵守陵读书多年,不久前刚解除了幽禁,回到了京城,泰和帝见了他,倒也父子相得,也让他进入礼部见习,看来也有培养之意。 福王赵舒自小聪明可爱,本来最受泰和帝宠爱,却因身中剧毒,这些年一直病病歪歪,好不容易才捱到了如今。 虽然工部的河道差使福王做的极为妥当,可是他毕竟没有那体力精力治理整个大周帝国。 如此看来,说不定端王会笑到最后呢。 想到这里,蔡旭悄悄叹了口气,自去传旨。 八月初一这日素梨自己在家里忙着制作薄荷香胰子,却让王四儿骑马出去,寻找能用的桂花。 王四儿如今已经十三岁了,他聪明又肯学,素梨不愿抛头露面,外面的事都交给他去做,每次他都能做得妥妥当当。 素梨制作薄荷香胰子的模子还是从碧青瓷行定制的,一共定制了十二种模子,十种花的形状,另有两个是竹叶形状和薄荷叶形状。 她立在陈三郎请庄上的木匠给她打造的长案前,专注地把青色的液体缓缓十二种模子里,在浓郁的薄荷香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上次她去邻村找木匠定制的梧桐木匣子,舅舅已经去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素梨觉得自己的香胰子要卖上高价,在盛放的器具上一定要合乎女子的心意,她预备把成品香胰子装进纱袋内,薄荷香胰子就用灰绿纱袋,玫瑰香胰子就用玫瑰红纱袋,白茉莉香胰子就用玉白纱袋,然后再把纱袋放进雪白的小梧桐木匣子里,这样的话,原先五钱银子一块的香胰子,就可以卖一两银子了。 至于有没有人嫌贵,素梨才不在乎,她的香胰子这么好用,有闲钱却舍不得买,那是对方傻。 素梨刚把这十二个薄荷香胰子装进灰绿纱袋内,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拿过一块白绸,哗的展开,盖在了长案上,然后道:“谁呀?” 春颖走了过来,道:“姑娘,老太太让您拾掇一下去前面呢!” 素梨抬眼看春颖:“什么事?” 春颖在浓郁的薄荷香中悄悄吸了吸鼻子,道:“是里正娘子陪着来的,好像是要相看姑娘。” 素梨一听便明白了,脱去外面做活时穿的毛青布大褂,对着一边放置的铜镜照了照,理了理发髻,见一切妥当,便笑吟吟道:“走吧!” 春颖见铜镜有些昏,便道:“姑娘,我把铜镜拿前边吧,待有摇惊闺的,我就拿出去让磨镜的磨一磨。” 素梨随手拿起铜镜递给了春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过外面摇惊闺的,也许是磨镜的,也许是卖花翠首饰的呢!” 春颖笑着道:“正是呢!” 她发现秦素梨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起初接触,会觉得秦素梨什么都不在乎,不像女子,可是认识久了,会觉得秦素梨做事靠谱,能指望住,把什么事交给她都放心得很。 最重要的是,和秦素梨在一起很舒服,在一起呆半日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两人说着话,一起往前院走去。 陈老太正陪着里正娘子和一个陌生的少妇在吃茶,陈氏也在一边坐着相陪。 见素梨进来,陈老太笑着招手:“素梨,这是城里开绸缎行的兰家的大姑奶奶,过来见见吧!” 素梨笑盈盈上前,先见过了里正娘子,又和兰大姑奶奶见了礼。 那兰大姑奶奶生得又高又壮,满头珠翠,衣裙华美,别有一种明艳之美。 她握着素梨的手,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这小姑娘真漂亮!” 陈老太笑得眼睛眯着:“哎呀,不小了,过了十月就满十五岁了!” 素梨陪着谈笑了一会儿,便出去安排茶点了。 待素梨出去,兰大姑奶奶笑了起来:“生得可真好,我兄弟如今走运河去南京贩丝绸去了,约莫过两日就到家了,到时候我带着我兄弟在咱们村口桥上站着说话,你们带着姑娘走一趟去相看相看,若是姑娘不嫌弃,咱们再继续往下走。” 陈老太和陈氏都喜欢兰大姑奶奶做事爽利,满口答应了下来。 送走里正娘子和兰大姑奶奶,素梨挑眉看姥姥和母亲:“那姓兰的长得怎么样?我自己如此好看,自然得找一个聪明又好看的嫁了,这样才能生出聪明好看的孩子!” 陈氏抬手拍了素梨一下:“姑娘家家的说这个,害臊不害臊啊!” 陈老太却心疼外孙女,揽着素梨道:“放心吧,弟弟一般都随姐姐,你看兰大姑奶奶生得不好么?” 素梨大眼睛笑成弯月亮:“若是像兰大姑奶奶,倒是也不错!” 到了下午,素梨午睡起来,又到楼下做玫瑰香胰子。 她忙碌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做成了十二个玫瑰香胰子。 素梨有些累,伸了个懒腰,又双手放在腰上扭了扭,正要蹦一蹦跳一跳活动一番,却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她从窗子里探头往外看,却见舅舅和王四儿一人背着一个巨型包袱过来了——原来她定制的梧桐木匣子都取回来了。 梧桐木极轻,这包袱瞧着虽大,却不是太重,素梨先接过王四儿的,小心翼翼放在了白杨木铺的地板上,又去接陈三郎的。 陈三郎见素梨和王四儿检查梧桐木匣子,便道:“临河别业那边派人叫我过去修剪花木,你们俩忙,我赶紧过去。” 素梨闻言,一颗心似被柔软的猫毛拂过,一阵痒痒——难道赵舒回来了? 她忙问陈三郎:“舅舅,临河别业的那些花木一个多月都没修剪了,怎么这时候呼喇喇叫你过去?” 陈三郎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说是有客人要来,现在整个别业都忙活起来了,各种收拾铺排......” 别业那边催得急,陈三郎顾不得多说,大步流星地去了。 素梨目送舅舅的背影消失在繁花绿叶间,心跳有些快:希望是赵舒来了。 眼看着快到中秋节了,姥爷种的药快要成熟了,赵舒这时候来,恰好能赶上;若是不来,就要等到明年了。 赵舒若是不来,素梨就没办法了。 她即使自己能去京城送药,可金明池行宫也不是她这样的升斗小民都进的啊,更何况那药成熟期就两三天,一旦错过就错过了...... 想到这里,素梨心中弥漫着淡淡的惆怅。 一股桂花甜香从背后袭来,素梨扭头一看,原来是王四儿拿着两小袋桂花过来了。 王四儿把两袋桂花递给素梨:“素梨姐姐,这是皇陵那边西村桂园的桂花,这是远一些的兰营的桂园产的桂花。” 素梨在长案上放了两个素瓷小碟子,分别把两种桂花放在了小碟子里,细细看了起来,最后道:“用西村桂园的桂花吧,香气更清澈,甜味不算浓郁。” 又道:“你明日一早就去桂园订购,咱们至少得要二百斤。” 王四儿答了声“是”,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银簪子递给了素梨,若无其事道:“姐姐,这个玉簪子我瞧着挺好看,你拿去挽发吧!” 姐姐老是用一支老银簪子挽发,瞧着有些配不上姐姐,今日他出去,顺路去了一趟城西卧龙街,用自己攒的银子给姐姐买了这根白玉梨花簪。 素梨接过来一看,见是一支独山玉雕成的梨花簪,式样朴拙,别有意趣,便笑道:“哟,四儿知道孝顺姐姐了,多谢多谢!” 她顺手拔下发髻上的银簪子,重新挽了发髻,把这支白玉梨花簪簪上了。 王四儿待她这样孝顺,她自然要回报一二,给他做的那件青布夹袍快要做好了,今晚再赶一赶工,明日就可以给他了。 晚饭做好了,春颖和王四儿把饭菜都在堂屋摆好了,陈三郎却还没有回来。 素梨正有些担心,陈老爹却道:“怕什么,咱们凭借手艺吃饭,又碍不着别人什么事,不用担心,先吃晚饭吧!” 用罢晚饭,素梨和陈氏陪着陈老太坐在堂屋做针线。 素梨给王四儿做的夹袍已经差不多好了,只需熨一下就行了,她实在是懒得做这些琐碎活计,便把夹袍给了春颖:“春颖,你去熨一下给四儿吧!” 春颖立在堂屋门口答应了一声,瞟了一眼正在外面廊下听陈老爹讲古的王四儿,柔声道:“姑娘放心吧,我这就去熨。” 全家人一直等到了亥时,陈三郎还没有回来。 素梨正打算带了王四儿打着灯笼去临河别业寻找,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原来陈三郎回来了。 素梨打着灯笼跟着王四儿一起去开门,打开门却见陈三郎和阿寿在外面,另有几个青衣伴当,一个打着灯笼,其余几人抬着四个大大的竹箧。 阿寿是个斯文清秀的小厮,一见素梨便拱手见礼:“小的给秦姑娘请安!” 素梨一见阿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赵舒身边六个贴身小厮,分别是阿保、阿全、阿长、阿寿、阿喜和阿乐,既然阿寿来了,那就说明赵舒也快来了。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眼中便含了笑:“阿寿,是你呀!” 阿寿瞅了瞅四周,道:“秦姑娘,咱们进去说话吧,这里不太方便!” 秦素梨这才醒悟,笑着引了众人进去。 阿寿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公子过两日就要从京里过来,我是提前过来准备的。” 素梨想起赵舒的排场,不由微笑——赵舒的屋子瞧着挺简单,其实大有讲究,舒适得很,他可真是比公主还讲究还娇气。 前世的时候,赵序曾经酸溜溜地和素梨抱怨:“我这弟弟娇气得很呢,床上铺设的褥子得是上好的松江白绫,而且这些白绫得用水洗软了,才能使用;他那张床,一般人没法睡,太软了。屋子里得一天三遍地擦拭,地板上不能铺地毡,得一天三遍用软布擦洗。各地进贡的奇花异果,父皇看都不看,全送到金明池了......” 说完这段话,赵序也觉出了自己的酸溜溜,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二弟倒是大方,咱们府里一缺少银子,我随口一提,他那边上万两就送过来,这几年我也花了他不下十万两银子了......” 想到了赵舒的身体情况,赵序又道:“阿舒病成这样了,娇气些也是应该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撒手去了呢! 忆起往事,素梨心下黯然,引着阿寿往前走:“去堂屋吧!” 阿寿停下脚步,道:“这是我们公子吩咐给姑娘带来的土仪,一份是给贵宅老爹和老太太的,一份是给姑娘的,不如让人直接送到姑娘的下处?” 素梨还没开口,陈三郎马上道:“我带他们抬到后院去!” 阿寿去堂屋给陈老爹、陈老太和陈氏请了安,这才带着从人离开了。 送走阿寿一行人,陈老太咂舌道:“这阿寿一个小厮,排场也这么大啊!” 陈氏想了想,道:“我瞧他身上的衣服可不简单,看上去像是常见的松江青布,可是灯下去看,隐隐有光华流动......” 素梨是知道这种布的。 在王府服役的人按照礼制,不能穿丝绸衣服,只能使用青布衣料,就有人想办法制出了这种特殊的青布,瞧着像是布,其实是上好的绸缎。 她想了想,道:“这种衣料不是青布,是京城流行的青缎。” 春颖在一边侍候,听了后记在心里。 王四儿拆开了两个竹箧,发现一个里面是上好的丝绸,全是深蓝、灰绿、绛色和枣红这样适合老年人的花样颜色;另一个里面分了六个格子,分别是各种没见过的水果,瞧着奇形怪状,闻上去异香扑鼻。 素梨却是认识这些水果的,知道是暹罗、安南那边的贡品,却不说破,取出来一些收拾了给众人分享。 陈老太哪里吃过这些,一边吃一边感叹:“可真甜啊,咱们这边一向只有苹菠、梨子和橘子,哪里见过这些呀!” 素梨切了碟芒果服侍姥姥吃,口中道:“这些咱们北方很少见,怕是从运河送到京城的,尝尝鲜罢了!” 夜深了,春颖打了灯笼,素梨扶着陈氏,一起往后院去了。 素梨洗罢澡出来,见陈氏已经拆了阿寿送来的两个大竹箧,便擦拭着长发走了过去:“娘,里面盛的是什么?” 陈氏神情严肃:“素梨,你来看看吧,我瞧着有些不大妥当......” 素梨拿着烛台走过去,用烛台照着看,却见一个竹箧里面全是上好的丝绸,而且都是素白、玉白、浅粉、浅绿、大红、杏黄、石榴红这样的颜色,烛光之下,瞧着光华流转,竟都不是凡品。 陈氏翻检着让素梨看:“素梨,你看这匹,这是什么?真是精细富丽......天啊,这是缂丝!” 她未出嫁时跟着宫里出来的老绣娘学过刺绣,见识过缂丝,只是她见过的也只是一柄小小的缂丝团扇,那可是老绣娘压箱底的宝贝,这里如今竟有一匹! 素梨默不作声,却去看另一个大竹箧,发现里面全是各种瓷器瓶子盒子罐子,全都用精致的木匣子装了,不由笑了起来,轻轻道:“娘,赵小哥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咱们退回去也不是,回礼也回不了这么重的,咱们尽咱们的心就是了。” 陈氏直叹气:“唉,我还是觉得这礼太重了,一般人家送聘礼也没送这么贵重的啊!” 素梨默然。 无功不受禄,赵舒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她自然得为赵舒尽心了,这次不管怎么说,她都要想法子为赵舒解毒。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泰和帝的道号借用了明嘉靖帝的道号~ 两更合为一更~ 明天开始恢复下午六点更新~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lxzllx 10瓶、山楂糖葫蘆 10瓶、猫眼儿绿 10瓶、樱翔舞 9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kincat 2瓶、时雨 1瓶、oo 1瓶、bob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6章 重聚 转眼到了八月初五。 这日房经纪齐文贺托人往陈家庄捎信, 让陈三郎和素梨进城去看房子。 房子就在城隍庙, 却并不像海棠红那样在最繁华的街道上,而是在一个略微僻静些的小巷, 周围的铺子不是卖成衣丝绸,就是卖胭脂水粉,或者是卖首饰花翠。 齐文贺正在临街的门面前候着, 见素梨三人过来,唱了个喏, 便引着他们去看:“临街的门面有些小,只有一间,却是两层;门面后有门通往宅子里, 不过门面西边也有一个门能进宅子。” 素梨仰首看了看,见是木制的小楼,楼上还有木栏杆, 只是瞧着红漆斑驳, 怕是有些年头了,便道:“外面瞧着有些旧......进去看看吧!” 楼上楼下都看了一遍后, 素梨发现小楼外面虽旧,里面却还不错, 将来铺子开起来, 可以楼下招待普通顾客, 楼上收拾齐整,招待贵客。 看罢临街房,齐文贺又掀开一楼后壁上挂的布帘:“门在这里。” 原来布帘后是一个门, 上面挂着一把锁。 齐文贺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了门,引着素梨他们进了后面的宅子。 素梨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道门在外可以锁,在内有门闩可以插上,心下满意——这样安全了许多。 穿过门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铺着青砖,东厢房廊外种着一棵桂树,如今正是花期,满院的甜香;西厢房廊外则种着一株老梨树,枝繁叶茂的,虬枝绿叶间挂着一个个拳头大的青梨。 素梨更是满意,面上却是不显。 看罢三间正房和东西厢房,齐文贺已经看出做主的是这个漂亮小姑娘了,便直接和素梨说道:“秦姑娘,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咱们去看看吧!” 素梨一行人从正房东边的夹道进去,眼前是一个小小的园子,靠东墙种着几竿翠竹,另有几株梅树,园子中间是一个青砖粉墙的瓦房,一明两暗三间,瞧着颇有意趣。 齐文贺引着他们逛了一圈,然后笑着问素梨:“秦姑娘,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素梨心中满意,面上却显出踌躇之色:“不知这宅子原主人是谁?为何要卖这宅子?” 齐文贺很是爽利:“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贩布的黄大郎,前面开铺子卖布,后面两口子生活。后来黄大郎得病去了,他娘子徐氏嫁给胡大官人做妾,这宅子就荒废了下来,因此徐氏想要卖掉。” 素梨听了,故意缓缓道:“原来这宅子曾经有人去世过啊......” 那齐文贺笑了起来:“我说秦姑娘,‘千年房舍换百主,一番拆洗一番新’,这是千古不变之理,要是纠结这个,只能买地自己建房了!” 素梨一笑,又道:“不知房主要价多少?” 齐文贺直接道:“我就说实话吧,徐氏嫁进了胡大官人府里,胡大官人的大娘子为人悭吝,想要霸揽这个宅子,徐氏急着出手,好得了银子自己拿着,一口价二百两,若是姑娘愿意,今日就可交银子写文书去知县衙门登记。” 陈三郎闻言,心中意动,给素梨使了个眼色。 素梨微微一笑,道:“这样吧,我们回家和家里人商议一下,过几日再给您回话吧!” 与齐文贺作别之后,素梨低声吩咐王四儿:“四儿,你去这附近好好打听一下黄家这宅子,打听好了去前边面馆找我和舅舅。” 王四儿点了点头,一溜小跑往前去了。 素梨和陈三郎去了前边面馆,点了四样小菜,要了一壶茶,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等着王四儿。 陈三郎夹了一筷子清炒蒿芽吃了,觉得有些咸,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这才道:“素梨,你若是要买这宅子,差多少银子,舅舅可以先借给你。” 素梨闻言,心中感动,笑嘻嘻道:“谢谢舅舅了,我若是需要再向你开口。” 她如今手里总共二百一十五两银子,买这个宅子还是足够的,只是素梨担心如果她买下这个宅子,记在她的名下,按照大周律,她还未出嫁,她名下所有财产她爹都有处置权,这就很可怕了——她爹秦义成有处置权,意味着她祖母秦老太拥有了处置权,也就意味着她的四个姑姑随时可以扑上来瓜分了这宅子。 素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把自己的忧虑和舅舅说了。 陈三郎这会儿也想起这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半日方道:“这大周律真是——” 在外甥女面前不好说脏话,他把剩余的话强咽了下去,也没心思吃菜了,看向素梨:“素梨,你有什么打算?不能记你名下,你娘名下也不行,按照大周律,除了嫁妆,你娘的财产也归你爹处置。” 素梨低头道:“我再想想......” 若是她爹与她娘和离,她和娘亲就可以单独立户头,而她就是户主了...... 过了约莫两盏茶工夫,王四儿急急回来了。 他坐下后接过素梨递过来的茶盏,把里面的温茶一饮而尽,这才道:“我的天啊,这房卖得真的很急!” 素梨把帕子递给他:“擦擦汗再说。” 王四儿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道:“我打听了好几家,大致说的都一样,胡大官人的大娘子实在是有手段,如今逼着徐氏交出这宅子。徐氏卖得急要价低,不过一般人不敢买,胡大官人如今做着县提刑所的副提刑,大家怕买了宅子得罪了胡大官人的大娘子,最后落了个银子宅子一场空!” 素梨没想到还有这内情,眼睛瞪得圆溜溜:“天呀,这胡大官人的内宅可真是龙潭虎穴啊!” 她端起茶壶斟满茶盏,道:“算了,这宅子咱们可不敢买。既然来了,就好好吃一顿吧!” 素梨招手叫来跑堂的,要了三碗肉臊子扯面,又点了一壶桂花甜酒,三人开开心心大吃了一顿,素梨会了帐,由没饮酒的王四儿赶着马车,三人一起出城回陈家庄了。 素梨独自躺在马车里,马车行走着,晃晃悠悠,她很快就睡着了。 她正睡得香,不想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身震了一下,素梨当即就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敲了敲板壁:“四儿,怎么了?” 王四儿在外面道:“姐姐,临河别业外面停了好多马车,挡住了路,咱们先等一会儿。” 素梨刚睡醒,还有些眩晕,靠在板壁上缓了一会儿,才清醒了一些:咦,难道是赵舒回来了? 太好了,这下可以和赵舒好好聊聊解毒的事了! 过了一阵子,前面的马车都驶入了别业,门前的路能通行了,王四儿这才驾着马车过去了。 一下马车,素梨就去花圃找陈老爹。 陈老爹正在制作松树盆景,见素梨过来,招手道:“素梨,来看看姥爷这几个盆景怎么样。” 素梨过去欣赏了一下,大大夸赞了一番,一边给陈老爹打下手,一边把今日看房的事说了。 陈老爹到底是经过世事的,道:“素梨,一则民不和官斗,咱们惹不起那个胡大官人;二则你爹那边实在是不靠谱,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他和秦老太,或者你那几个姑姑知道这宅子的事,那这宅子你就白买了。这样吧,咱们一边继续看房,一边再观望观望,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 素梨得了姥爷这句话,心里有数了,便沉下心来,认认真真跟着姥爷学做盆景。 一直忙到了傍晚,这几个盆景才算完成。 陈老爹累了半日,坐在葡萄架下泡茶喝茶。 素梨精力充沛得很,又去北端看了解毒的灌木,发现上面的果实已经开始变黄了,当下就摘了一个拿去让姥爷看:“姥爷,那些果实全都变黄了!” 陈老爹自在地端起小茶壶嘬了一口,道:“得黄透了才行,不过估计也就这两日了。” 又道:“等赵小哥到了,咱们祖孙俩得请他过来,和他好好分说分说。” 素梨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吧!” 到了晚上,临河别业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素梨有些心神不定,根本没用几口饭。 回到后面小楼,素梨洗罢澡睡下,躺了半日还是毫无睡意,见一边床上的陈氏已经睡得熟了,素梨便轻手轻脚起了床,去一楼作坊里干活去了。 她越忙越精神,做出了十二个栀子花香胰子和十二个木槿花香胰子,期间还缝制了十二个用来盛放木槿花香胰子的浅紫色纱袋,这才觉出了些疲惫,预备上楼睡觉。 到了二楼,素梨忍不住往河对岸临河别业方向远眺,发现已是子夜时分,可临河别业灯火点点,显见众人还都没有歇息,应该真的是赵舒到了,心下大定,便回屋睡下了。 此时临河别业后花园书斋内,赵舒正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头上、身上扎了不少根银针,瞧着有些怪异。 他原本要出发了,却因为病重,又耽搁了几日,最后勉力乘着马车过来了。 跟随赵舒来到别业的太医沈寒之立在锦榻前,正用药水搓手,药水里似含有烈酒,浓烈的酒气弥漫在书斋内,与书斋内原本的香草气息氤氲在一起,呛得赵舒有些难受。 赵舒忍耐不住,闭着眼睛轻轻道:“呛死了,出去。” 沈寒之乖乖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不请自来:“王爷,在下给您拔针。” 沈寒之提着药箱离开后,阿保一边收拾,一边道:“王爷,阿寿来时给陈老爹和秦姑娘带的礼物,阿寿已经送了过去,秦姑娘给阿寿赏银,阿寿没有收。咱们这次过来带的礼物,小的已经让人备好了——” 见王爷双目微阖,一动不动,阿保忙住口不说了。 赵舒等了半日,没有等到下文,便开口轻轻道:“这次的礼物,我亲自上门送去——毕竟陈老爹曾经收留过我,对我有恩......” 他的声音轻缈之极,阿保凑近了才听得清楚,忙道:“王爷,那咱们从河上乘船过去,还是坐轿子过去?” 赵舒蹙眉道:“几步路,还用坐轿子?步行就行了。” 阿保不敢吭声了。 京城秋季异常干燥,这次回去,王爷的病又重了几分,成夜成夜的咳嗽,好几次咳血,陛下已经吩咐蔡旭监制寿材了。 阿保眼睛有些酸,鼻子也涩涩的,赶紧低下头,转身用衣袖拭去眼泪。 临行前,陛下又把他召去,黯然良久方道:“你这次过去,小心服侍,阿舒想做什么,让他做就是......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朕打算让阿舒附葬皇陵,待朕百年,阿舒在黄泉之下,有朕在,他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赵舒听出了阿保的哽咽声,却装作没听到。 这次回京,他只见了母妃一面,母妃一见他就开始流泪,一直到母子分别,母妃也一句话没说,只是流泪。 他知道自己的情形,之所以勉强撑着要来巩县,其实是想见秦素梨最后一面。 因为胸腔的疼痛,赵舒一夜未眠,一直熬到了天色大亮,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又活了一日。 阿保也一夜未眠。 王爷一夜未睡,他就靠着锦榻那头坐在地板上,这样王爷有什么事他能立即知道。 阿保正指挥着阿长阿乐几个小厮服侍王爷洗漱,负责外院的小厮阿寿急急跑了过来,匆匆给赵舒行了个礼,然后道:“王爷,秦姑娘过来看您!” 愣了片刻后,赵舒轻轻道:“快请!” 话音刚落,他便急促地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六点继续更新~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 20瓶、七张机 10瓶、yuki 3瓶、多多 2瓶、时雨 1瓶、oo 1瓶、钟钟 1瓶、tingch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7章 解毒(1) 昨夜半夜才睡, 可是天刚蒙蒙亮素梨就醒了。 似乎是在做一个噩梦, 她一个激灵就醒了,醒来却忘记了是什么梦, 抬手摸了摸脸,一脸的泪。 素梨起身,一边洗漱, 一边想着心事,待洗漱罢, 她也做出了决定——不管了,人命关天,她上午就去临河别业求见赵舒。 用罢早饭, 素梨把陈老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姥爷,咱们说的那种秘药, 没中毒的人吃了会不会中毒?” 陈老爹听了笑了:“这种药就是清心解毒, 你吃得再多,也不过泻肚罢了!” 得了姥爷这个保证, 素梨心中大定,急急去了花圃, 一路小跑到了最北端那丛灌木前, 弯下腰去细看, 发现无数黄中透青的果实中,有五六个居然黄透了,在晨曦中透出黄澄澄的光晕来。 素梨深吸一口气, 伸手摘了一个塞进袖袋里,随便找了个理由,径直出门去了临河别业。 看到赵舒的瞬间,素梨一下子愣住了——短短一段时日不见,赵舒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她有些迟疑,脚步很轻,有些怕自己脚步重一些,赵舒就会消失。 素梨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锦榻边,看着晨光熹微中病体支离的赵舒,轻轻问道:“你怎样了?” 眼前的赵舒,和前世在金明池行宫见到的赵舒很像,脸瘦得只剩下巴掌大,一向色泽浅淡的唇带着一抹血痕,越发显得肌肤雪白,眉目浓秀,整个人仿佛如一股轻烟,随时都会消散...... 见到素梨,赵舒忽然觉得有些委屈,眼睛湿润了,抬起白得快要透明的手,落在了自己胸前:“我......这里好疼......” 当着父皇母妃的面,他也未曾如此,不知为何,此时见到素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老是想撒娇,想要素梨照顾他。 素梨见状,抬手抹去眼泪,声音有些哑:“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让侍候的人都退下,好不好?” 赵舒“嗯”了一声,眼睛看向立在一旁的阿保等人。 阿保拱手行了个礼,做了个手势,带着侍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素梨掇了张锦凳坐在锦榻前,略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那个黄澄澄的果实来,身子前倾,靠近赵舒,用极轻的声音道:“这是我姥爷家传了很多代的传家秘药。每年到了中秋节左右,这些果实会变成金黄色,用银刀划一道口,会流出一种青色半透明的汁液,立即口服的话能解毒,片刻后等汁液变成白色,不但不能解毒,而且含有剧毒。” 她看向赵舒:“这种药得在夜间子时服用一盏,服后立即用这种藤煮水蒸浴,虽然不能立即解除身中之毒,可是服用一次,毒性就会解一些。” 说罢,素梨继续凑近赵舒,轻轻道:“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解你的毒,不过我建议你试一试。” 见赵舒怔怔看着她,素梨以为赵舒担心自己下毒,便凑得更近,几乎要靠近赵舒耳畔:“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先服用——” “我信,”赵舒咳嗽了好几声,轻轻道,“咱们做好准备,今夜子时服用。” 素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眼睛眨了眨,呆呆看着赵舒:“真的?你相信我?” 赵舒“嗯”了一声,见一向精灵似的素梨变得呆呆的,心中满是欢喜,轻轻道:“你若是下毒,我就在黄泉下等你。” 说完他意识到这句疑似调情,脸一下子红了,耳朵也红红的,忙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素梨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身子移开,抬头寻找叫人用的金铃,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你用早饭没有?” 因为担心连累家人,她刚才几乎是耳语,就是怕外面侍候的人听到她和赵舒的对话,这会儿话谈完了,自然要提高声音,让外面的人听到了。 阿保在外面静候,他耳朵好得很,听到素梨这句话,担心赵舒又不肯用饭,顾不得许多,当下便在窗外道:“秦姑娘,我家公子还没用早饭呢!” 赵舒:“......” 一碗排骨汤小馄饨很快就送了进来。 洁白细腻的素瓷小碗,喷香的排骨汤里浮着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馄饨,上面飘着碧绿的碎香葱,单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赵舒看了端着托盘的阿保一眼。 阿保会意,当即一脸的哀求:“秦姑娘——” 素梨见阿保如此,便知喂赵舒用饭事件苦差事,她从来都不怕麻烦,当下便卷起衣袖道:“我来吧!” 馄饨小小的,馄饨皮薄而透明,馄饨馅又弹又鲜,赵舒第一次觉出了食物的美好滋味,眼波流转看向素梨。 素梨会意,知道他还要,便用银汤匙又舀了一个,吹凉了才喂赵舒。 阿保立在一边目光炯炯注视着,待素梨喂到第五粒小馄饨,他的崇拜已经喷涌而出了——王爷能吃两粒馄饨就很罕见了! 素梨有些稀奇古怪的讲究,最爱“六”这个数字,待赵舒吃了六粒小馄饨,便不再喂了,舀了一汤匙排骨汤,吹凉后小心翼翼喂赵舒喝了。 阿保侍候赵舒漱口的时候,素梨在一边道:“这会儿太阳正好,不知道赵小哥能不能晒太阳散步?” 阿保闻言大喜,忙道:“沈......沈大夫说可以的!” 素梨看向赵舒:“外面太阳很好,又没有风,出去散会儿步,然后晒会儿太阳,怎么样?” 赵舒不说话,可是清泠泠的眼睛却似会说话一般看着素梨。 素梨总觉得赵舒就像那娇软可爱的雪白小猫咪,正抬着雪白的猫爪祈求自己带他出去玩,她的心似被小猫咪的软毛拂过,软得一塌糊涂,便反客为主吩咐阿保:“阿保,你让人在背风朝阳处准备好躺椅,我扶着你们公子过去。” 阿保欢喜无限,生怕素梨后悔,喜滋滋答了声“是”,兔子般窜了出去,指挥着人摆放躺椅。 素梨见旁边衣架上搭着件宝蓝缎面雪貂斗篷,便拿了过去,服侍赵舒穿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搀扶着赵舒往外走。 赵舒身子极轻,素梨扶着他出了屋子,走到铺着鸡翅木地板的廊上,见青石台阶对赵舒来说有些难行,便低声道:“我抱你下去。” 说罢,不待赵舒反应过来,素梨便打横抱起赵舒,轻轻松松下了台阶。 她抱着赵舒单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走,一直走到了前面平展些的青砖小径上,眼看着离前面的躺椅没几步了,这才把赵舒放了下来。 赵舒俊脸微红,垂下眼帘,扶着素梨慢慢往前走。 一个多月不见,素梨似乎比先前又丰满了一些,身上依旧香香的,个子似乎也高了一些,如今已经到他耳下了...... 赵舒眼波流转看了素梨一眼,心道:素梨不会长得比我还高吧? 他在男子里面算得上高挑了,素梨若是比他高,会是什么样子呢? 素梨专心致志扶着赵舒走到了躺椅前,见躺椅上铺设着厚厚的青竹纹白绫褥,赵舒自己躺下去有些费时,便直接抱起赵舒,轻轻放在了躺椅上,然后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阿保:“把锦被给我。” 阿保听话得很,双手奉上了叠得齐齐整整的锦被。 素梨展开锦被,搭在了赵舒身上,又细细掖好,然后笑盈盈道:“这下舒服了些吧?”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会意,轻轻一摆手,与其余侍候的人一起悄悄退了下去。 素梨要和赵舒商议夜间子时用药的事,见状便掇了张锦凳放在赵舒右手边,自己坐了下去,低声道:“咱们商议一下晚上的事吧!” 赵舒眼神温润看着她:“我头有些疼......” 他全身都疼,不过这疼痛对他来说早已习惯,他只是忍不住要向素梨撒娇而已。 赵舒的眼神就稚儿渴求的眼神,柔软,祈求,娇气......素梨没法拒绝这样的眼神,当即道:“我帮你按按。” 她解开赵舒束发的发带,把他的长发全都铺展开来,心道:他的头发可真好,跟缎子似的。 一般长期生病的人会头发枯黄干燥,赵舒的长发却乌黑柔软似乌缎一般。 素梨一边按摩着赵舒的头,一边和赵舒说着今晚子时的安排。 赵舒闭着眼睛享受着素梨的按摩,待素梨说完了,这才道:“不去你家。你把使用的法子告诉我,再悄悄把药给我,到时候我吩咐人来做。”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素梨和她的家人要受连累。 素梨听了,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她自然明白赵舒这样安排的用意,半日方道:“不让我姥爷过来,我来陪着你。” 赵舒默然。 素梨见状,当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茶盘里倒扣着的素瓷小盏拿了过来,拿起水晶盘里切橙子的银刀,取出袖袋里的黄果,用银刀在黄果上拉了一道口,对准了素瓷小盏,只见那道裂口上开始涌出半透明的青色汁液,一滴滴滴了下来,落进了小盏里。 一阵奇异的清香弥漫开来。 赵舒正要开口,谁知素梨已经端起素瓷小盏,一口把里面的青色汁液给喝了,然后微微一笑:“是甜的。” 她把已经挤瘪了的黄果送到赵舒鼻端:“你闻闻!” 赵舒闻到了一股怡人的果,甜丝丝的,却又不腻。 素梨这人颇有格物致知的精神,索性拿了水晶茶盘放在躺椅的扶手上,然后用银刀把这黄果给细细解剖了,一边解剖一边解说,还把黄果被肢解后的遗体杵到赵舒眼前让他看。 赵舒专注地看着素梨忙活,心里弥漫着欢喜,这欢喜令他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原来这世上有这样有趣的人,说她善良吧,她又莽撞得很;说她莽撞吧,她偏偏又细心...... 素梨忙活完,阿保送来清水、手巾和香胰子,亲自服侍素梨洗手。 素梨一边用香胰子搓着手,一边道:“你们这香胰子没我制的好,我送你们一盒香胰子——不要钱!” 阿保笑眯眯行礼:“多谢秦姑娘!” 赵舒舍不得素梨走,他人躺在躺椅上,眼睛却一直追随着素梨。 素梨察觉到赵舒对自己的依恋,更加觉得赵舒像小猫咪了,而且是刚断奶那种小猫咪,心里越发怜惜起来,便好人做到底,洗罢手,继续给赵舒按摩。 秋阳温暖,河边空气湿润,素梨身上的馨香萦绕,她的手指令赵舒头皮酥麻,他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待赵舒睡熟了,阿保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神情肃穆,端端正正给素梨行了个礼:“秦姑娘,我们公子已经一夜未曾入睡了,多谢!” 素梨看着赵舒的睡颜,微笑了起来:“赵小哥好像娇气的小猫咪呀!” 阿保:“......” 素梨要回家了,见赵舒睡熟,便和阿保告辞离开了。 用罢午饭,素梨也有些累了,回到楼上拥被高卧,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这才醒了过来。 她沏了一壶雀舌芽茶,送到花圃里去找陈老爹。 陈老爹品着茶,听素梨一一说了赵舒的安排,叹息了一声道:“赵小哥这是怕万一出事连累咱们......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素梨端起茶壶给陈老爹斟满:“姥爷,你教我一遍,我过去教他身边的阿保。” 陈老爹饮罢茶,让素梨准备了银刀和黄果,细细演示起来。 素梨学会后,又和姥爷讲了一遍。 陈老爹美滋滋躺回竹制躺椅中:“素梨,这件事办完,我教你培育这种药,将来能帮人,就帮人一把。” 他拿起一边放着的用竹子挖成的小茶叶罐,摇了摇,听着里面仅剩的一点茶叶的声音,又道:“赵小哥若是要感谢咱们,不用送金银,那样不好,送我些上好的雀舌芽茶就可以了。” 素梨扑哧一声笑了:“姥爷,我不是刚给你买了茶叶吗?” 陈老爹理直气壮道:“你买的茶叶瞧着嫩,却不是明前茶,还是上次赵小哥身边的那个小厮阿寿送来的茶叶好!” 上次阿寿过来送的竹箧底下,居然还有两罐贵州湄潭产的雀舌芽茶。 要知道这种茶一向贡上,余下的都被达官贵人给包了,一般人根本见不着,赵小哥却一送就是两大罐,堪称大手笔了。 素梨笑着答应了下来。 进入亥时之后,阿保按照赵舒的安排,屏退其余侍候的人,关闭了后花园,独自一人做好了各种准备工作,又在约定的时间让亲信用船接了素梨过来。 这时候距离子时只有半个时辰了。 素梨一进来,见卧室里只有她、赵舒和阿保,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匣子来,摁开消息递给了阿保。 阿保见里面是两个黄澄澄的圆果和几节切割好的绿色藤蔓,当下便拿了藤蔓煮洗澡水去了。 待一切齐备,已近子时了。 素梨割开这两个黄果,共接了一小盏半透明的青色汁液。 她当着阿保的面,左手扶起赵舒,右手端着小盏喂他饮下。 赵舒只觉得素梨身子柔软,馨香袭人,顿时心神一荡,恰在此时,素梨把小盏送了过来,清香扑鼻,他当下收敛心神,开始服用药汁,觉得入口清甜,便慢慢都喝了下去。 待赵舒喝完,素梨和阿保配合默契,素梨留在房里,阿保服侍赵舒去浴间用这种藤蔓煮的水蒸浴。 赵舒在浴间蒸浴的时候,素梨甚是担心赵舒,有些坐不住,便走到浴间外面:“阿保,你们公子怎样了?” 赵舒声音传出:“我很好,不必担心。” 听到赵舒声音气息很稳,素梨没那么担心了,却因为酷爱格物致知,特别想亲眼见识解毒的过程,被极其旺盛的好奇心煎熬得恨不能冲进去瞧一瞧。 若赵舒是个女孩子,那该多好啊,她就能进去看看了。 此时浴间内,赵舒身上被热气蒸腾出了一身细汗。 阿保抬手在赵舒肩上抹了一把,惊喜地把手伸到赵舒眼前:“王......公子,这......这汗是黑的!” 居然是灰黑色的汗! 素梨在屏风外听到了,确定符合姥爷说的药效,忙道:“不是还有一浴桶药汤么?待出的汗多了,再换一桶重新泡!” 阿保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嘴角却一直往上翘,一边哭一边嘟囔:“主子,我想着这回咱们是病急乱投医,都做好了......准备了,还想着绝对不能连累秦姑娘,奴才都担下得了......” 赵舒清晰地感觉到元气在一点点恢复,往日那种彻骨的寒意一点点退去,体内开始热乎起来,他心中欢喜,用极轻的声音道:“我不是留了给......爹娘的信么......” 他怕自己若是去了,会连累素梨和阿保,因此下午醒来后,他屏退阿保,勉力写了一封给父皇母妃的亲笔信。 在信里,除了交代遗言之外,赵舒也为阿保和素梨做了安排。 阿保聪明谨慎,却又有一份正义之心,他打算让阿保进入仕途。 至于素梨,赵舒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会遇到秦素梨。 他不能陪伴素梨,却可以保证她一生平安喜乐快快活活,这样到了黄泉之下他就不用担心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青蛙妈妈 80瓶、zlxzllx 10瓶、oo 10瓶、桃红柳素 5瓶、yuki 3瓶、汤圆小妹子 1瓶、白萝卜 1瓶、时雨 1瓶、28877290 1瓶、媛来是我 1瓶、茶"喝到没味^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8章 二嫁(3) 从浴间出来, 赵舒疲惫之极, 只穿着白绫浴衣的他被阿保扶着躺在了锦榻上,和素梨说了句“我很好, 你放心”,就堕入了黑甜乡中。 素梨见赵舒情形还不错,便起身告辞。 阿保忙道:“秦姑娘, 这会儿小厨房还有人轮值,各样菜肴汤水都备着, 您不如先用些再回去......” 素梨原本不觉得饿,被阿保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不过想到还在花圃等自己回去的姥爷, 素梨便道:“我姥爷在花圃门口等着我,有没有方便携带的饼夹肉之类的,我拿着路上吃。” 阿保闻言笑了, 叫来小厮吩咐了一句, 然后看向素梨:“秦姑娘,且等片刻。” 素梨便又折回卧室看赵舒。 赵舒这会儿睡得很熟, 呼吸平顺。 陈老爹说过,解毒前病人的手心潮湿冰冷, 若是开始解毒, 手心会变得干燥温暖。 赵舒醒着的时候, 素梨实在不好意思说:“哎,赵小哥,让我摸摸你的手心吧!” 如今赵舒睡熟了, 素梨的好奇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趁阿保没进来,把赵舒的手从锦被里掏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心,发现赵舒的手心干燥而温暖,符合姥爷说的解毒后的特点。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素梨心情愉快,把赵舒的手重新放回了锦被里,掖好锦被,然后若无其事溜溜达达出去了。 到了外面,阿寿恰好提了两个食盒过来了。 阿保笑容灿烂:“秦姑娘,这食盒里是给您和陈老爹准备的宵夜。” 秦素梨也不忸怩,大大方方道:“多谢!” 阿保留下阿喜和阿乐守夜,自己和阿寿提着食盒打着灯笼送素梨回去。 阿寿是个沉默的少年,他提着食盒,阿保打着灯笼,两人引着素梨从侧门直接去了河边,陪着素梨乘船到了对岸,一直把素梨送到了陈家花圃外面。 见陈老爹出来接了素梨进去,阿寿和阿保这才告辞离去。 陈老爹正等得有些饿,接过食盒大乐:“素梨,咱们去你的作坊里大吃一顿!” 素梨担心姥爷劳累,把食盒接了过来,笑眯眯道:“姥爷,咱们祖孙俩一醉方休!” 往后院走的时候,陈老爹忍不住问素梨:“素梨,赵小哥怎么样了?” 他这辈子就用这药救过一次人,还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因此好奇得很。 时近中秋,月白风清,后院中花香幽微,素梨这会儿心情很好,脚步轻快,声音甜美:“姥爷,我没亲眼见,不过听说是出了一层灰黑色的汗。” 闻言陈老爹也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这种药连用三日就不要再用了,不然身子会受不了。” 素梨记在了心里,到了后院小楼的一楼,素梨收拾了桌子,把酒菜从食盒里取出摆好,祖孙俩对坐吃菜饮酒。 菜都用上好的素瓷盖碗装了,分量很小,数量却多,四荤四素八道菜,一咸一甜两道汤。 酒则是京城名酒梨花白。 陈老爹一边吃喝,一边感叹:“赵小哥这厨子可真不错,我老人家这辈子可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喝到这么醇香的酒......” 素梨微笑:“姥爷,等我有钱了,有空就带你出去吃好吃的,还给你买好酒。” 陈老爹美滋滋吃了一口酒:“嘿嘿!姥爷等着这一天,到时候我什么都不做,专门给你带孩子!” 素梨不禁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了一个主意——得找个时间出去找产科名医看看脉息。 她是极喜欢孩子的,前世却一直未曾有孕,如今重生一世,素梨还是有些担心的。 陈老爹吃得醉了,素梨便安置姥爷在作坊内的竹床上睡下,自己收拾了残羹冷炙,把杯盘都清洗干净,用食盒收好,放在妥当之处,待忙完这一切,她才上楼歇息去了。 大约是卸下一桩心事的缘故,素梨难得地睡了懒觉,等她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陈氏正坐在竹榻边做针线。 她用阿寿送来的海棠红缎子给素梨做一件宽袖褙子,好搭配着新给素梨做的白纱挑线裙穿。 陈氏做得累了,一抬眼,却见素梨不知何时醒了,侧身躺着,一双清泠泠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当下笑了起来:“素梨,可算是醒了,该用午饭了呢!” 素梨裹着被子打了个滚,让被子紧紧裹在了身上,然后虫子般拱到了陈氏身前:“娘,家里没什么事吧?” 陈氏见素梨睡得一张小脸白里透红,似笼着一层珠光,心里喜欢,伸手摸了摸素梨的脸颊:“就是兰大姑奶奶捎来信,说八月初十那日上午,她带着兄弟在小石桥上站着说话,到时候你带着春颖走一趟,彼此相看一番。” 素梨“嗯”了一声,继续蜷曲着窝在那里。 陈氏又道:“上次阿寿送来的衣料,我觉得不错,给你做一身衣服,等相看那日穿上,到底更好看。” 素梨和娘亲聊了几句,发现昨夜自己出去之事,家里人并不知道,便放下心来,道:“娘,你九月底就该生产了吧,咱们得提前寻好接生婆......陈家庄有接生婆么?” “有啊,”陈氏笑了,“村里卖羊奶的邓七郎,他娘就是有名的接生婆,人都叫她邓老娘,连我和你舅舅都是她接生的。” 听到娘和舅舅都是这位邓老娘接生的,素梨放下心来——至少娘和舅舅都完好无缺地出生了呀! 她裹着被子又在榻上滚了好几圈,这才揭开被子跳下榻穿衣梳洗。 素梨洗漱罢穿外衣,陈氏走过来帮她系衣带,口中道:“素梨,临河别业送来的那匹缂丝,你有什么打算?” 素梨想了想,道:“娘,咱们想办法做成扇面,将来我开了铺子,放在我的铺子里卖。缂丝太珍贵了,若是留下,被我爹知道,又得便宜我那几个姑姑了!” 陈氏如今什么都听女儿的,当下就不再多说了。 用罢午饭,王四儿去西村桂园买了二百斤桂花回来,素梨和他在作坊里忙碌了一下午,这才处理完这些桂花。 她是闲不住的,待到了傍晚,又去花圃跟陈老爹学扦插。 陈老爹拿着刻刀在枝条上刻了两刀,然后让素梨看:“素梨,你看,应该是这种切面。” 接下来他把刻好的枝条插入盛着生根水的瓦罐里:“等根生出来咱们就可以移植了,等一会儿我教你调生根水。” 夕阳一点点隐入西山,秋风渐起。 素梨听姥爷讲解罢,就开始自己模仿,终于在天黑前学会了扦插和调生根水。 祖孙两个正在忙碌,王四儿过来叫他们去前院吃晚饭。 家里先前都是陈老爹做晚饭,如今有了春颖,倒是春颖做饭居多。 春颖在陈家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也融入了陈家,她不爱说话,沉默稳重,洗衣服干净,做饭好吃,陈老爹、陈老太和陈氏如今都挺信任她。 只有素梨,因为不相信自己的亲爹的缘故,始终对春颖有所防备。 陈家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个讲究的,吃饭的时候,陈老太问素梨:“素梨,你知道兰家要来相看的事么?” 素梨连连点头:“姥姥,放心吧,那日您老人家陪我过去走一趟。” 陈老太笑了起来:“好好好!到时候我穿上新做的衣服,簪上一朵花,也做一次老来俏!” 春颖在一边听了,看了素梨一眼,低下头去。 素梨晚上洗罢澡就去一楼作坊里干活了。 陈氏不放心,下楼去看,却见长案上放着三盏油灯,昏黄的光晕连成一片,而素梨在这昏黄光晕中,正低头忙碌着。 她看了一会儿,也没打扰素梨,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悄悄离开了。 陈氏回到床上,心事重重躺了下去。 女儿才十四岁,却已经担负起了养家的重担,日日夜夜努力着,而该养活妻儿的丈夫秦义成,却不知浪到哪里去了...... 此时秦义成正在京中李太尉府管家蔡明通的宅子里。 胡三泉和蔡明通认了亲家,又通过蔡明通把女儿胡大姐儿送给了李太尉做妾,因此他和蔡明通打得火热。 这次秦义成进京参加京畿乡试,因胡三泉也要进京走动,便乘了胡三泉的船到了京城,又跟着胡三泉住进了太尉府管家蔡明通的宅子。 蔡明通一直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好容易今日抽出空来,令人在胡三泉和秦义成居住的花园书斋内摆上酒菜,自己亲自陪着胡三泉和秦义成饮酒说话。 胡三泉饮了几杯酒,胆子大了起来,开口问蔡明通:“亲家,不知太尉府里这些时日在忙些什么,瞧着你甚是忙乱啊!” 蔡明通也有了几分酒意,道:“不瞒你们两位,咱太尉府要出一位王妃娘娘了。” 秦义成闻言忙道:“如今天子膝下,只有两位亲王——端王和福王,不知道太尉府千金要嫁的是哪一位?” 按照李太尉的政治嗅觉,他的女儿嫁给哪位王爷,哪位王爷的帝位继承人身份怕是板上钉钉了。 蔡明通呵了一声,道:“福王那病秧子!”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秦义成和胡三泉这下子都明白了,李太尉的千金要嫁的正是刚回到京城的端王了。 想到柳翎如今正是端王的亲信幕僚,秦义成心里热腾腾的,面上带着笑,心里计议着明日去找柳翎。 又谈了几句后,秦义成借口有酒,起身告辞。 蔡明通笑了:“秦秀才初九那日要下场考试,先回去歇息也好。” 待秦义成离开,蔡明通凑近胡三泉,低声问道:“这个秦秀才有妻室没有?” “说是有,不过没人见过,”胡三泉看向蔡明通,“亲家这是何意?” 蔡明通端起金盏,与胡三泉碰了碰,一饮而尽,这才道:“上次家里女眷生辰办寿酒,太尉府的女眷也赏脸来了几个,其中就有太尉大人的二姑娘,也就是未来王妃娘娘的庶出二姐,她嫁人不到三年就亡了丈夫,因太尉夫人疼爱接回太尉府守寡。那日她恰好在咱家里遇到了秦秀才,一眼看中了,把我叫去说了,若是这秦秀才这次乡试高中,她便要嫁给秦秀才呢!” 胡三泉眨了眨眼睛:“秦秀才有娘子,太尉府的小姐总不能做妾吧......” 蔡明通“嗤”的一声笑了:“有妻子?休了就是!” 胡三泉到底有些犹豫,面上却是不显,继续与蔡明通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第二天一大早秦义成就带着胡三泉借给他使用的小厮胡杨去了端王府,掏了一钱银子给门房,请求通禀。 门房斜着眼睛看了看秦义成递过来的这粒碎银子,用鼻子哼了一声,就是不接拜帖。 秦义成见状,微微一笑,当即掏出一块七八钱重的碎银子递了过去。 门房这才痛痛快快接了秦义成的拜帖,进去通禀了。 柳翎正在外书房处理端王府的日常事务。 此时他正在看一封密信,信是从巩县那边送来的。 看罢密信,柳翎垂目思索着:秦素梨才十四岁,怎么说媒的人就不肯消停呢,刚破坏掉姓李的,又来了姓兰的...... 待乡试结束,端王与李太尉府、连府的联姻达成,还是回巩县一趟吧! 柳翎正在思索,外面传来小厮秋枫的声音:“公子,外面小厮来回禀,秦义成求见。” 秦义成随着小厮秋枫从角门进了端王府,一路穿过好几个院落,终于到了一个花木扶疏的院落,见到了柳翎。 柳翎白衣玄带,做书生打扮,清俊异常,一见秦义成便笑了起来:“大表兄,好久不见了,请进来坐吧!” 秦义成原本还有些忐忑,此时见柳翎满面春风甚是热情,一颗心渐渐就稳了下来,陪着柳翎也有说有笑起来,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这科乡试上。 柳翎闻言,凤眼一闪,笑了起来:“真是有缘,愚弟也要参加这一科乡试。” 秦义成闻言一愣——柳翎年纪小,连秀才都不是呢! 柳翎落落大方道:“承王爷厚爱,为愚弟奔走,愚弟如今也是监生了。” 在大周朝,没有考上秀才,缴纳银子以取得乡试的应试资格的人,被称为监生。 监生是可以参加乡试的。 秦义成没想到柳翎会走捐纳之路,不由道:“端王待表弟可真好......” 柳翎笑意加深,凤眼微眯看向秦义成,声音有些低:“这次乡试,大表兄想不想中呢?” 秦义成眼睛一亮,一颗心怦怦怦怦直跳,声音微颤:“表弟的意思是——” 柳翎起身,洒然走到窗前,忽然转身:“就看大表兄能不能答应愚弟的条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184120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34瓶、书虫 20瓶、(●––●) 20瓶、爱吃鱼的兔叽 20瓶、不舍昼夜 10瓶、echo 10瓶、头顶青天 8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25163021 5瓶、哟嚯哦嚯 5瓶、一笑而过 5瓶、lenfen123 5瓶、像雾像雨 5瓶、七月榴火 2瓶、sahua 2瓶、桃红柳素 2瓶、白萝卜 1瓶、喵小了个咪 1瓶、周小猫妙妙 1瓶、jushuhui 1瓶、oo 1瓶、31218218 1瓶、茶"喝到没味^_^ 1瓶、二胖 1瓶、kincat 1瓶、tingchen 1瓶、月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9章 解毒(2) 秦义成心脏怦怦直跳:“表弟请直言!” 到了此时, 柳翎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春风拂面。 他微微一笑:“我想娶素梨为妻。” 秦义成以为自己听错了, 差点要伸出尾指去掏掏耳朵了。 他眨了眨眼睛,呆呆看着柳翎:“什么?我......我没听清楚......” 柳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双目沉静看着秦义成:“大表兄若是愿意把素梨许配给我,这一科自会高中。” 秦义成先惊后喜,面上却显出踌躇之色:“这......这......辈分上不太对吧......” 他倒是不介意把素梨许给柳翎, 问题是辈分不对啊,小表叔如何迎娶表侄女? 柳翎老神在在:“辈分算什么, 早出了五服。” 秦义成嗫嚅道:“村里人说起来,怕是不太好听......” 柳翎心道:村里人?我不会在意,素梨更不会在意! 他微微一笑, 道:“我家已经迁到了京城居住,待兄长高中,自然也要阖家搬出梨花坳了, 村里人怎么说怎么想, 用得着在意么?这是其一。” “若是有朝一日我官高爵显,与素梨夫荣妻贵, 梨花坳的人也只会把此事传为佳话。这是其二。” 说罢,柳翎凤眼微眯看向秦义成:“大表兄, 愚弟之言可有道理?” 秦义成默然。 在他的印象中, 自家西隔壁的柳家, 虽然兼具远亲和近邻两重身份,却因为柳家一直待他家甚是冷淡,一向来往不多。 柳翎这个远得不能再远的远房表弟, 一直显得清俊而和气,是个聪明上进的邻家小孩子。 如今这个小孩子要谋求他的女儿了,他自然要好好估量一番。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女儿这么美貌,自然不能轻易许人。 只是柳翎提出的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啊! 片刻后,秦义成试探着开口:“若是我这一科没有中呢?” 柳翎微笑:“那咱们的约定就此作罢。” 秦义成慨然道:“你我来商量一下细则吧!” 既然要卖女求荣了,那就卖得认真细致一些,免得吃了亏。 柳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轻声道:“好。” 因为明日要往海棠红送货,素梨想着多做些香胰子出来,便一直掌灯在一楼作坊内忙碌着。 陈家花圃里有陈三郎种的六畦雪菊,如今还不到九月就开放了,素梨实验了好几次,终于试制出了雪菊香脂和雪菊香胰子,她如今正在做的便是雪菊香胰子。 雪菊毕竟产量不高,这次的量只够她做十五个雪菊香胰子。 眼看着快到子时了,素梨便用白纱袋装了一个雪菊香胰子,用灰绿纱袋装了一个薄荷香胰子,又把特地给赵舒制的两个青竹香胰子用青色纱袋装了,发现一共是四个,不甚吉利,便又拿了一个玫瑰香胰子和一个木槿花香胰子,凑够六个,用桐木匣子装了。 为了方便给赵小哥解毒,陈老爹这几日都让王四儿到前院西厢房去住,自己在花圃值夜,这会儿瞧着快到时间了,他便过来叫素梨。 素梨见姥爷过来了,便脱掉外面的毛青布大褂,洗了洗手,抱着桐木匣子跟着陈老爹去了花圃,预备采摘了黄果割了藤蔓直接带过去。 阿寿正在花圃后门外阴影处站着,听到花圃门打开的声音,月光中定睛看去,见是陈老爹和素梨,这才闪身出来,拱手行礼。 素梨扭头朝陈老爹点了点头,便随着阿寿往河边去了——一艘小船正停泊在河边的芦苇丛中。 临河别业后花园的书斋内灯火通明。 赵舒躺在锦榻上。 阿保拿着一摞新到的文书念给赵舒听,他每念完一封,就提提笔等着赵舒开口,替赵舒批复。 听罢豫陕两地官员联合上书朝廷弹劾太尉李修独断朝纲的奏章,赵舒轻轻道:“根源其实在视国为家,一人独治,唐太宗与贤臣共治天下,这才有了贞观之治......大周朝应设恢复内阁......” 处理了一晚上政务,他觉出了些疲惫来,便阖上了眼睛:“把我的批复拿给外书房那些幕僚,让穆青刘兴隆他们拟出章程来,我预备呈给父皇。” 阿保奋笔疾书,写完后又拿给赵舒看:“王爷,您看怎么样?” 赵舒看了一眼,道:“送到外书房吧!” 阿保命人把批复送到外书房,刚转身进了书斋,就听到赵舒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保笑吟吟道:“王爷,如今距离子时还有一刻钟,秦姑娘怕是要到了。” 赵舒的心事被阿保揭破,觉得脸有些热,便不肯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道:“她爱吃梅菜扣肉和回锅肉,厨房那边准备没有?” 阿保笑得眼睛眯着:“启禀王爷,都准备了,还让厨房提前炖了佛跳墙备着呢!” 他自小伺候王爷,王爷何曾关注过这些琐事?这都是因为秦姑娘啊! 想到这里,阿保故意叹了口气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秦姑娘晚上吃那么多,她也不怕身体沉重?” 这话赵舒不爱听,当下反驳道:“她哪里身体沉重了?她那么瘦,胖一点更好。” 大周朝女子以苗条纤弱为美,赵舒觉得这样不好,还是像素梨一样该吃就吃身体康健才好。 阿保心中暗笑:王爷平时连话都懒得说,说几句话得喘半日,如今刚解了一次毒,就一句接一句批驳我的谬论,话里话外都护着秦姑娘,这解毒效果可真好,秦姑娘可真是王爷命中的福星啊! 主仆两个这个说话,外面传来阿寿的声音:“启禀王爷,秦姑娘到了。” 赵舒心跳顿时有些快,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等待素梨进来。 素梨脚步轻快走了进来,见赵舒正躺在锦榻上,一双清泠泠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像是会说话一般,眼中满是欢喜,心中也欢喜起来,走了过来,把手中的桐木匣子递给阿保:“这是我送赵小哥的香胰子!” 说罢,她笑盈盈看向赵舒,屈膝行了个礼:“今日觉得怎么样?” 赵舒一看到素梨,就觉得欢喜,似有春风从心头拂过,一颗心酥酥麻麻的。 他视线追随着素梨,轻轻道:“我很好。” 看着要到子时了,素梨有些踌躇地看向赵舒:“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舒看向她,等待着素梨说出来。 素梨实在是拗不过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厚着脸皮道:“你用药水蒸浴的时候,能不能穿着浴衣蒸浴?” 赵舒墨黑秀致的眉挑了起来。 素梨眼睛亮晶晶:“我想看一看解毒的具体情形......” 赵舒:“......” 室内点着赤金枝型灯,满室光明,素梨发现赵舒白皙剔透的肌肤微微透出些红晕来,顿时有些纳闷,道:“你不用不好意思,到时候你把肩膀露出一些,我瞧一瞧也就是了。” 赵舒:“......” 他抬手遮住脸,轻轻道:“好。” 素梨目的达到,欢喜得直搓手:“那咱们现在先服药汁吧!” 啊,她终于可以看到解毒的全过程了,好兴奋呀! 素梨眼睛亮晶晶看向阿保:“阿保,银刀呢?茶盏呢?快拿出来吧!” 阿保笑着道:“秦姑娘,都备好了。” 素梨从袖袋里掏出了两颗黄果来,递到赵舒面前献宝:“整株藤蔓中熟得最透,形状最完美的两颗黄果,被我摘了下来,你看怎么样?像不像用蜜蜡雕刻成的?” 赵舒眼神温软看着素梨。 他觉得素梨什么都好,就算是素梨把他当小孩子逗,他也觉得欢喜。 见秦素梨把一向运筹帷幄熟掌朝局的福王当小孩子逗弄,阿保心中暗笑,忙去安排布置。 作者有话要说:  为庆祝收藏满2000,今日双更,还有一更哟~ 第30章 二嫁(4) 屏风内热气蒸腾, 药香浓郁。 赵舒整个人浸在浴桶中, 身上穿着交领白绫浴衣,遮得严严实实的。 屏风外的素梨因为好奇心即将得到满足, 简直有些雀跃,大眼睛亮晶晶的:“可以了么?” 阿保看向赵舒,眼神中带着询问。 赵舒阖目靠在桶壁上, 心中颇为踌躇。 他知道自己长期卧病,身体瘦弱不堪, 实在不愿意让素梨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就在素梨等得着急恨不能双目透视屏风的时候,屏风内传来了赵舒气息微弱的声音:“进来吧......” 素梨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阿保甚是机灵,一见素梨这架势, 就知道她的目的绝对不是看美少年入浴,而是真的要格物致知,弄清解毒的过程了, 便掇了张锦凳, 放在了浴桶前。 素梨在锦凳上坐下,双手扶着浴桶壁, 认真地观察着赵舒,发现赵舒双目紧闭, 浓长睫毛湿漉漉的, 微微颤动着, 而他白玉一般的脸上和颈部,正冒出一粒粒的细汗,忙凑近一些, 细细查看。 赵舒心跳很快,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素梨伸出一根手指,在赵舒颈上抹了一下,把抹下的汗珠子抹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做着比对,发现这汗水是淡黑色的。 见素梨专注地看着腕上的那抹汗水,在一旁的阿保忙道:“秦姑娘,昨夜出的汗还是灰黑色的,今夜汗的颜色比昨夜淡了一些。” 素梨点了点头,手臂平放在浴桶壁上,双目盈盈看向赵舒:“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气闷?心跳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快了些?” 赵舒阖着眼睛,轻轻道:“都很好。” 弄清楚解毒过程后,素梨好奇心得到了充分满足,便起身道:“我出去了,你继续泡澡吧!” 临离开了,她忽然发现赵舒肌肤极白,便把自己的手伸到赵舒颈侧比对了一下,然后道:“你可真白呀!哈哈!” 说罢,素梨开开心心离去了。 赵舒:“......” 他有些气闷地抬起了手,看着自己雪白细瘦的手腕。 阿保见自家王爷被秦素梨取笑了,简直是哭笑不得——这秦姑娘也太不把王爷当男子汉看了,怎么像逗小孩一样啊! 这天夜里,秦老爹和素梨在一楼作坊内品尝到了福王府大厨亲手烹制的佛跳墙。 陈老爹从来没吃过这么味道鲜美的食物,简直快要把舌头吞下去了,一边吃,一边唠叨着:“素梨,下次你问问赵小哥,他家这大厨今年多大了,有没有成亲,若是没有成亲的话,能不能撮合一下你和这位大厨......” 素梨端着酒盏慢慢品着。 今晚阿保让人准备的酒是专供后宫娘娘们桂花酿,酒是温的,甜蜜温软,令人熏然欲醉,却又并没有真醉。 这酒前世素梨饮过,当时就很喜欢,可惜这酒每年的出产太少,端王府并没有分到多少,她也只能尝尝而已。 听了姥爷的话,素梨一时还真有些动心:“姥爷,若这大厨未曾婚配,年青英俊,人品上佳,又愿意娶我,倒是可以考虑。” 嫁个会做美食的男人,也是极有福的! 陈老爹记在了心里:“等下次见了阿寿或者阿保,我试着问问,说不定千里姻缘一线牵,你的终身就在这里呢!” 到了第三次解毒,素梨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就不打算久留,当着赵舒的面把黄果和新截的藤蔓交给阿保后,她便告辞离去了。 赵舒看着素梨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心中有些黯然。 阿保也没想到秦素梨如此磊落,好奇心一旦得到满足,就抛弃了自家王爷,当下也是默然,过了一会儿方转移话题道:“王爷,今日是八月初九,正是乡试入场之日,这次京畿乡试的主考,乃是前任江南都御史薛琛,薛琛是端王老师金凌云的好友。” 赵舒沉默片刻,道:“薛琛还算正直,也许会有所回护,却不至于科场舞弊。” 素梨的父亲秦义成正是参加京畿乡试,若是这科中了,就有了举人身份,素梨的身份也就水涨船高了...... 此事他早已做了安排,应该不至于出问题。 八月初十这日一大早,陈家就热闹起来了——陈老爹嫁到京城的大女儿陈大姐带着三个儿子回来了。 陈大姐与素梨的娘亲陈二姐是嫡亲的姐妹,却不像陈二姐身材苗条容颜美丽,而是身材高挑五官大气,素梨有一些像她。 进了堂屋,与爹娘弟妹叙礼罢,陈大姐叫三个儿子过来:“来给姥姥姥爷磕头,给舅舅姨母请安!” 陈大姐的三个儿子都生在春天。 陈大姐生老大时下雨,所以老大的名字就叫薛春雨;生老二时刮风,老二就叫薛春风;生老三是下了冰雹,老三就叫薛春冰。 老大薛春雨今年十七岁,生得剑眉星目宽肩细腰身材高大,如今在京畿祥符县县衙做都头。 老二薛春风今年十五岁,生得高挑清秀,如今在嵩山书院读书。 老三薛春冰今年才十三岁,娃娃脸,倒是也清秀,只是一团孩子气。 陈大姐性格爽利,又一向疼爱妹妹,早知了秦家的那些糟心事,这次是有备而来。 她指着三个儿子,对妹妹说道:“二姐,我这次来,就是打算让素梨从这三个中挑选一个,咱们亲上做亲,我做素梨的婆婆,也不至于让素梨受苦!” 陈氏:“......” 素梨看着满脸尴尬的三个表兄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姨母待她好,三个表兄弟也疼她,前世她对三个表兄弟也都提携有加,没想到重生一世,姨母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见素梨笑,薛春雨、薛春风和薛春冰虽然尴尬,却也都笑了。 一般人家的儿媳妇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都知道,晚睡早起,伺候公婆,连用饭都不能上桌,得立在一边服侍公婆小姑,还得拿出陪嫁贴补家用。 素梨是他们的亲人,怎能让素梨嫁到外人家受苦? 无论嫁给他们三兄弟中的谁,他们都不会让素梨受苦的! 陈大姐拉过素梨,揽在怀里,无限疼爱道:“傻姑娘,你是小孩子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姨母是为了你好。你这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你随便挑,不用客气,他们都乐意。” 素梨心中好笑,看了过去,却见大表哥薛春雨低头微笑,二表哥薛春风强忍笑意,三表弟薛春冰脸都红了,不由也笑了起来,道:“既然姨母疼我,那我可得好好挑挑!” 陈老太听了,笑道:“胡说什么呢,今日城里开绸缎行的兰掌柜要来相看素梨,他和姐姐兰大姑奶奶在村口小石桥上等着,一会儿咱们带素梨过去相看。” 陈大姐还没说话,薛春冰便雀跃道:“咦?素梨姐要相亲么?我们也要去!” 陈老太笑了:“好,咱们都去,热热闹闹,也让人家知道,素梨虽然是独生女,却也有三个嫡亲的表兄弟撑腰!” 连解了三天毒,赵舒虽然依旧病弱,却不像先前那样日日胸闷,夜夜咳嗽。 初十这日天气晴好,他有心去看看素梨,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等着阿保给他递下台梯子,一向聒噪的阿保却似锯了嘴的葫芦,提都不提此事。 最后赵舒只得自己给自己搬了下台梯子,问阿寿:“给陈老爹家准备的礼物齐备了么?” 阿寿躬身道:“王爷,已经齐备了。” 赵舒点头,轻轻道:“那就送去吧!” 又似自言自语道:“今日天气好,我也须出去散步。” 阿保正等着王爷开口呢,当下眉眼含笑:“王爷,陈老爹为人古道热肠,多次相助,于情于理,您也得亲自去陈家一趟。” 赵舒心中满意,瞅了阿保一眼,“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31章 二嫁(5) 要出去相看人了, 自然不可能这么多人一起跟着过去, 大家在堂屋内商议着,商议着商议着, 话题不知不觉变成了素梨出嫁陪送什么嫁妆。 素梨在一边听了半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我这么聪明能干,会干活能挣钱, 合着我要嫁人,还得带着大批嫁妆过去? 那我嫁人图什么呢? 想了又想, 素梨发现自己嫁人图的就是生孩子,而不是找丈夫,若是自己一个人能够怀上孩子的话, 她连丈夫都不用要。 这个发现令素梨悚然而惊,她见堂屋内热闹得很,便悄悄溜了出去。 王四儿正坐在廊下, 手边放着一竹篮枇杷, 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堂屋里说话,见素梨出来, 忙把一个刚剥好的枇杷递了过去,又把自己的椅子贡献给了素梨。 素梨在椅子上坐下, 在温暖的秋阳中啃着枇杷想着心事。 她在想自己想要嫁人, 除了生孩子外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思来想去, 素梨发现完全没有。 她一个人完全能过得很好了。 王四儿见素梨双目炯炯看向虚空,知道她在想心事,便剥了一个枇杷递给了素梨, 见素梨吃完了,便又递了一个过去。 他一边喂素梨,一边自己吃,两人不知不觉把半篮子枇杷给吃得见了底。 枇杷甜中带酸,酸甜可口,王四儿正吃得心旷神怡,忽然听到一边素梨开口问道:“四儿,你为何想要成亲?” 王四儿想了想,道:“主要是想找个伴......两个人生儿育女相伴着过一辈子......” 他是孤儿,自然想要一个人和自己相伴到老生儿育女了。 素梨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那得找一个看着顺眼的、性子合适的、在一起觉得有趣的,才能一起相伴着过一辈子吧......” 王四儿瞅了素梨一眼,“嗯”了一声,又补充道:“素梨姐,你可是答应了要我做陪嫁的,等一会儿你去相看什么姓兰的,可得带着我去!” 素梨笑了:“你再给我剥三个枇杷,我就带你去。” 这枇杷还挺清甜的,不知道赵舒能不能吃,若是能吃,给他带些过去,枇杷有清肺止咳之效,倒是适合他。 他那小鸟似的胃口,也许一个枇杷就够了…… 堂屋里大家终于聊出了结果,陈大姐带着三个儿子和陈老太一起陪着素梨去相看,陈老爹和陈三郎去花圃做活,陈二姐留守在家。 众人浩浩荡荡出了门,向东往村口方向而去。 春颖见王四儿也跟着出去了,便试试探探用竹篮装了茶壶和茶盏,也跟着出了门,尾巴似的缀在后面。 陈大姐搀扶着陈老太走在最前面。 薛春风和薛春雨兄弟俩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聊着正在进行的乡试——今科京畿乡试的主考官薛琛,是他们同宗的族兄。 薛大薛二后面是素梨和薛三薛春冰。 薛春冰虽然才十三岁,却自认为是男子汉了,该顶门立户照顾妇孺了,一路都在试图说服素梨:“姐,我觉得我娘说的对,你还是在我们哥仨中挑一个吧,咱大哥会拳棒,等闲不受人欺负;咱二哥爱说爱笑,和你脾气投合;我呢,将来是要跟着爹娘做种子生意的,到时候咱俩一起做生意。再说了,我娘临出门,都和我祖母商议好了这件事,我家我祖母听我娘的,你若是嫁过去,也不用受长辈的隔辈气......” 素梨笑吟吟听薛春冰说完,这才慢慢悠悠道:“我说小冰冰,朝廷自有律令,表亲不得联姻!” 薛春冰眨了眨眼,瞅了素梨一眼:“你当我是小孩子,蒙我的吧?” 素梨忍着笑,伸手在前面薛春雨胳膊上拍了一下:“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薛春雨往外错了一步,和素梨薛春冰并排一起走:“朝廷的确有律令,不许表亲通婚。” 见素梨大眼睛里盛满笑意,得意得很,薛春雨便不慌不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民不告官不究,民间表亲通婚的也不少。” 薛春风也错后一步,走在薛春冰身侧:“正是如此,皇室宗亲也有姑表姨表通婚的,譬如当今福王殿下,据说有意迎娶外家连氏的三表妹为王妃,就是姑表通婚的例证。” 素梨闻言,眼睛亮晶晶:“咦?这是京城最新的消息么?福王殿下真的要和连家三姑娘订婚了?” 前世也是一直有这种传言,可是一直到素梨死去,赵舒依旧小叔独处,没听说订婚消息。 薛春风见表妹感兴趣,便说起了在嵩山书院听到的一些传闻:“如今连氏的家主连祁,正是福王殿下的亲舅舅,连祁膝下共有三女,长女嫡出,嫁入沁国公府做了世子夫人;次女庶出,即将成为端王侧妃,与李氏出身的端王妃同时进王府;三女嫡出,据说连氏有意许给福王。” 嵩山书院是大周四大书院之一,因距离京城较近,所以学子中多有京城贵介子弟,消息比较灵通。 素梨听得心脏怦怦直跳,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二哥,你是说端王要成亲?” 薛春风点头:“正是,而且是正妃侧妃一起进府,好日子就定在八月十八。” 素梨听了,心花怒放,欢喜得简直要跳起来了——赵序要成亲了! 她一直担心这一世会重蹈前世覆辙,这下子不用担心了! 薛春风见素梨眼睛忽然亮晶晶,分明是极欢喜的模样,正要询问,却听前面陈老太和陈大姐说道:“前方就是小石桥了,大姐儿,你大伯娘在那儿陪着兰大姑奶奶呢!” 素梨闻言,忙探头探脑看了过去。 薛春风见小表妹可爱,忍着笑把素梨拨拉到最右边,自己和素梨交换了位置,口中道:“素梨,这个位置看人更清楚!” 素梨大大方方道:“多谢二哥!” 距离小石桥已经很近了,素梨一眼便看到里正娘子陪着兰大姑奶奶立在小石桥南边的石栏杆前,正笑吟吟看着这边,而兰大姑奶奶旁边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蓝衣青年,正扭头在看金水河。 兰大姑奶奶见陈家一行人过来了,忙凝神看去,一眼便看到了素梨,见她青衫白裙,不施脂粉,却天然美丽,心中很是喜欢,便悄悄在兄弟兰琪胳膊上拍了一下,低声道:“第二排最南边那个青衫白裙的女孩子就是秦姑娘!” 兰琪抬眼看了过去,见姐姐所指女孩子甚是美丽,只是瞧着青涩得很,便觉得不是很喜欢,皱起眉头淡淡道:“大姐,这女孩子也太小了些吧?” 他这些年南北奔走做丝绸买卖,遇到女子甚多,却独独喜欢那种丰满风流如熟透的蜜桃似的女子,不喜欢这样美丽却青涩的小姑娘——他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家中人丁不旺,他要娶的是成熟稳重大方能管理家事的娘子,谁耐烦娶一个小姑娘回家哄着呢! 兰大姑奶奶自是知道兰琪那些爱好,见里正娘子已经上前去和陈家一行人打招呼了,便拧了兰琪一下,压低声音道:“你在外混的那些私窠子小寡妇,娘是不会让她们进门的,娶妻娶贤,还是陈家这个姑娘合适!” 兰琪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 兰大姑奶奶忙也堆起笑来,拉着兄弟上前和陈家众人厮见。 陈大姐也是爱说爱笑的爽朗性子,笑着和里正娘子见了礼,很快就与兰大姑奶奶打得火热,手拉手聊得热火朝天,众人也只能在一边等着。 素梨一瞧那个锦衣青年的样子,便知对方应是没瞧上自己,倒也不甚在意。 薛春风却皱起了眉头,心道:我表妹这么美丽,这人居然还看不上,眼瘸了么? 薛春雨也瞧出来了,剑眉紧蹙,心里也觉得今日之事不靠谱。 薛春冰悄悄和素梨咬耳朵:“素梨姐,这人瞧着没大哥二哥还有我好看,而且瞧着有些油滑,你还是从我们哥仨中挑一个......” 紧跟在后面的王四儿没有说话,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春颖看了看那个姓兰的,再看看陈家这边,知道这桩亲事不用柳翎出手也成不了了。 她悄悄瞅了王四儿一眼,发现王四儿眼中透着一丝冷意,心中一惊,忙低下头去。 娇气包赵舒出门,一向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阿保组织调配能力甚强,很快就安排妥当。 阿寿带着人押了几抬礼物乘船渡河,从陈家花圃那个门进陈家,这样不至于引起村里人注意。 阿保则和阿喜穿上青衣,扮作小厮模样,跟着做书生打扮的王爷慢慢散步过去。 安排停当,赵舒终于出了临河别业,慢悠悠往通往陈家庄的大路而去。 经历了三次解毒,赵舒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冷森森的感觉消失了,先前一直如影随形的疼痛现如今减轻了许多,胸腔也不像以前常常闷得喘不过气了,虽然夜间还会咳嗽,却不像先前那样咳血了,只是干咳而已......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能走的路程比先前远了一些。 饶是如此,从临河别业的后花园书斋走到临河别业的大门,依旧把赵舒累得够呛,若不是特别想见到素梨,他可真不想走下去了...... 阿保善解人意,见赵舒白皙如玉的脸泛起了微红,走路速度更慢了,猜到他累了,便道:“主子,前面便是小石桥了,小的累了,咱们在小石桥的石板上坐一会儿吧!” 这次陪王爷出来,他拎着食盒带着茶水点心,阿喜背着皮箧里面放着能折叠的竹椅和锦缎坐垫,就是担心王爷走路累着了。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清俊的脸上很是淡然,风姿洒然慢慢走着。 刚拐到大路上,赵舒就看到了桥上立着一群人,而他一眼看去,很快从那群人里找到了素梨。 他心中欢喜,心跳加快,定睛看去,却见素梨正和一个少年头碰头说话,显见亲昵得很。 赵舒心中咯噔一声:这人是谁?如何与素梨如此亲近?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当即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阿保和阿喜忙跟了上去。 兰家姐弟正和陈家众人说话,听到东边动静都看了过去,却见一个极清俊的白衣少年大步走了过来,因走得太急,玄色发带被风吹得飘起,素白圆领锦袍也被风拂着,越发显得容颜俊逸飘然若仙,竟不似凡间之人。 兰琪是做丝绸生意的,一眼便瞧出这白衣少年身上白袍乃是最上等的银竹叶纹缂丝袍子,身份定然贵重得很,当下吃惊异常,忙定睛看去。 众人也都看呆了,一时静了下来。 素梨正和薛春冰说话,发现周围静了下来,抬眼一看,结果发现赵舒来了,大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赵舒停住脚步,深深看了素梨一眼,然后微微一笑,向陈老太拱手行礼:“给姥姥请安!” 陈老太一向喜爱赵舒,当下走上前扶起赵舒,声音里满是惊喜:“赵小哥,你怎么出来了?哎呀,仔细这河上风大,吹着了你!” 赵小哥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只是瘦弱得很,这会儿瞧着都快要被风给吹走了。 赵舒眼中含笑,与陈老太寒暄了两句,扫了一眼众人,温声道:“姥姥,这么多人......这是做什么?” 陈老太莫名地觉得赵舒亲近如自家晚辈,当即笑着道:“赵小哥,你低下头,我悄悄告诉你!” 素梨听了,脸顿时有些白——赵舒这人高傲得很,姥姥和他如此亲昵,他会不会发怒 赵舒却含笑弯下腰,凑近陈老太。 陈老太笑嘻嘻低声道:“我们这是带着素梨相亲,就是那边那个穿蓝衣的高个子——赵小哥,你也帮着把把关,看看怎么样。” 赵舒轻轻道:“原来是这样啊,多谢姥姥告知。” 他直起身子,看向兰琪,嘴角噙着笑,眼中却甚是冰冷。 兰琪似乎被猛兽盯着一般,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忙拉了姐姐一下,道:“姐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得回去了!” 兰大姑奶奶见弟弟这样子,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有驳弟弟面子,当下与众人道了别,和兰琪一起往东去了——他们的马车在前面不远处的茶棚旁停着呢! 赵舒淡淡看了阿喜一眼。 阿喜会意,把背上的皮箧取下来递给阿保,自己溜溜达达也跟了上去。 赵舒看了素梨一眼,道:“这边风大,咱们回家说吧!” 众人自然而然答应了一声,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陈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眼儿绿 20瓶、糖小妞 10瓶、美人何处 8瓶、茹渥空空 5瓶、oo 5瓶、肖肖 5瓶、迟稀 3瓶、kincat 2瓶、jushuhui 2瓶、七月榴火 2瓶、孙家淼 1瓶、tingchen 1瓶、andasdu 1瓶、二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2章 惊变 兰大姑奶奶和弟弟兰琪一路说, 一路走, 一直走到了茶棚那里,还都没有说服彼此。 正在车棚边等着的车夫见兰大姑奶奶和兰琪姐弟来了, 忙上前招呼:“大姑奶奶、大爷,咱们这会儿套车么?马在果园子里拴着吃草呢!” 兰琪刚要开口,却被兰大姑奶奶拦住了:“我和你们大爷有话要说, 你先去歇着吧!” 车夫识趣,转身去果园里看马去了。 待车夫去得远了, 兰大姑奶奶拉着弟弟走到一边槐树下说话:“我等一会儿得去陈家庄的里正家,成还是不成,都得给人家一个准话。” 她皱着眉头看自己兄弟:“你说吧, 确定看不上秦姑娘?我告诉你,这样漂亮能干的姑娘,若不是摊上一个惹事精祖母, 怎么可能这么急许嫁?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兰琪在城里白玉兰胡同自有一个相好的何寡妇, 只待何寡妇满了孝烧了夫灵就迎娶过门的。 何寡妇死去丈夫的叔叔是宫里的大太监,死后留下一大笔家产, 如今都落在了何寡妇手里,兰琪正与她郎情妾意, 哪里拆解得开? 他略一犹豫, 道:“白玉兰胡同那边陪送八百多两银子加一个宅子......” 再说了, 兰琪是真不喜欢青涩的小姑娘,他就喜欢何寡妇那一款骚、浪有钱寡妇。 兰大姑奶奶:“......” 姐弟俩正在商议,却听旁边有人轻轻道:“这位兰大爷, 您确定不娶秦姑娘么?” 兰琪和兰大奶奶闻声看去,却见一旁立着一个清秀小厮,他们姐弟吵得全神贯注,居然没发现这里何时立着一个大活人。 这小厮长得清秀,只是眼睛细长,又是单眼皮,神情恹恹的,似没睡醒一般,只等着兰琪的回答。 兰大姑奶奶却有些看不惯了,双手叉腰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我家的闲事?” 这小厮掀了掀眼皮,径直走到兰琪身旁,把兰琪往一边一拉,然后挥拳便朝兰琪身侧那株槐树树干捶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槐树被拦腰截断,露出了白色的茬口,接着茂盛的树冠就“咔嚓咔嚓”倒了下来。 兰大姑奶奶吓得脸都白了,忙拉着兰琪就往茶棚那边跑。 小厮不紧不慢追了上去,一双细长眼只是盯着兰琪:“你能不能确定不娶秦姑娘?” 兰琪到底是走南闯北多年的人,疯子也见识过不少,此时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连连摆手:“不娶不娶!” 那小厮依旧像是没睡醒,却步步紧逼:“是秦姑娘配不上你么?” 兰琪步步后退:“不,秦姑娘那么美丽,是小可不敢高攀!” 那小厮这才满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看着小厮溜溜达达沿着大路朝西去了,兰琪忙上前拉住了兰大姑奶奶的手:“姐,你没事吧?” 兰大姑娘看着倒在地上的槐树树冠,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扶着弟弟的手臂道:“哎呦,快吓死我了!等一会儿你陪我去一趟里正家,就说秦姑娘太美了,咱们自惭形秽,配不上,亲事就此作罢......” 兰琪也是心有余悸,搀扶着姐姐走到茶棚坐下,好半日缓过气来,这才问茶棚卖茶的老太太:“刚才那个小厮是哪家小厮?” 茶棚老太太只是笑。 兰琪递上了五钱银子后,茶棚老太太这才开了贵口:“这小厮是从河道总督金大人的临河别业里面出来的,别的老婆子也不知道了。” 得知这小厮来自河道总督的别业,兰琪和兰大姑奶奶相视一看,当下都有了计较——这亲事决不能成。 兰琪低声道:“大姐,咱家是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绝对不能和官府产生龃龉。” 兰大姑奶奶连连点头:“等那小厮走远了,我再去里正家。” 赵舒走路当真是慢得很,瞧着仙气十足,其实只比蜗牛快一些,走几步还得歇一歇,素梨不愿意让家人迁就他的速度,便让姨母和表兄弟陪着陈老太先回家,她带着王四儿引着赵舒去陈家。 春颖试试探探不想走,却被兰芝一眼看到了。 兰芝一直怀疑春颖,如何肯让她留下,当即支开她道:“春颖,我娘自己在家一阵子了,你回去看看吧!” 春颖只得答了声“是”,小碎步跟了上去。 阿保笑着道:“秦姑娘,我们公子想要拜会一下陈老爹,陈老爹这会儿在花圃么?若是在花圃,咱们不如沿着河往南走,直接去拜访陈老爹?” 陈家人太多了,他得给王爷制造出和素梨独处的机会。 素梨也觉得大路上人来人往的,被村里人看着,实在是不大妥当,便扶了赵舒一把,拐到河边小径上了。 小径极窄,两边都是能够埋住膝盖的野草,只容两人并排行走。 见王四儿要紧跟上去,阿保伸手一拽,抓住了王四儿,笑嘻嘻道:“四儿,你来帮我背一下这皮箧吧!” 他把背上背着的皮箧卸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王四儿没办法,抬眼看看素梨的背影,再看看那个赵小哥的背影,心里暗自叹气,只得拿起皮箧背在了身上。 阿保却不肯走,拉着他东拉西扯,王四儿眼见着素梨和那个赵小哥走得远了,只得悄悄又叹了口气。 河风吹拂,秋阳灿烂,素梨觉得惬意得很,她抬手把被风拂下的一缕碎发拢到了耳后,见阿保王四儿都没跟上来,不由想起了二表哥薛春风那一句话——“譬如当今福王殿下,据说有意迎娶外家连氏的表妹为王妃,就是姑表通婚的例证”,不由心里一动。 她瞅了赵舒一眼,大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吟吟道:“赵小哥,你如今订婚没有?” 赵舒闻言,脸微微有些发热,屏住呼吸看向素梨,恰巧素梨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他只觉脸热得发烫,忙低下头去,轻声道:“没有定亲。”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我一直有今日没明日的,如何敢耽误了别人的终身,因此早就和爹娘说过,我的亲事由我自己决定。爹娘也一向不管的。” 他母妃虽然想让他娶舅家表妹,只是他早就拒绝了。 如今赵序娶了舅舅的二女儿,那他更不可能迎娶连家女了,不然他和赵序就是亲兄弟俩又做连襟了。 至于父皇,在婚姻大事上一向不管他和赵序的,譬如这次赵序迎娶太尉李修嫡女李雪芷为王妃,纳了连家二表妹为侧妃,与李氏连氏同时联姻,父皇也都没说什么。 想必他的婚事,父皇也不会干涉的。 素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赵舒居然会想这么多这么远,她只是沉浸在一桩历史疑案终得解惑的喜悦中,眼睛弯弯,嘴唇翘起,笑容灿烂——原来赵舒没有和连家姑娘订婚啊,那就和前世一样了,虽有这个传说,实际上根本没订婚! 赵舒偷偷瞅了素梨一眼,见素梨如此开心,不由心道:难道素梨是因为我没有定亲而开心么? 这个想法令赵舒也开心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觉得金水河边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青草香和花香,实在是美妙极了! 两人慢悠悠踱到了花圃门外,却听到门内传来陈老爹的声音: “阿寿啊,上次素梨带回来的佛跳墙,是你们别业内哪位大师傅烹制的?” 素梨闻言停下了脚步——她也好奇到底是谁做出了那么美味的佛跳墙。 阿寿正在专心下棋,闻言随口道:“是小厨房的厨子田福。” 他拈起棋子,“啪”的一声走了一步。 陈老爹忙走了一步棋,又问道:“田福如今成亲没有?” 阿寿:“......” 他抬眼看向陈老爹,神情沉静:“不知老爹问这个做什么?” 陈老爹顾不得下棋了,眉飞色舞道:“你们这个田福烹制的佛跳墙实在是太美味了,他若是没娶妻,长得又好,人品也不错的话,说不定......哈哈哈哈!” 阿寿明白了,一向沉静的脸瞬间崩溃,简直是叹为观止:“老......老爹,您想招田福做外孙女婿?就因为田福厨艺高妙?” “也是也不是,”陈老爹笑着点头,“人品好和长得好最重要,厨艺排后面。” 阿寿简直是无语了:“您这样做,秦姑娘同意么?” 陈老爹老神在在:“她自然是同意的。” 阿寿:“......” 天啊,王爷知道了会被活活气死的! 还有田福,晚点回去,得让田福赶紧回京城! 素梨和赵舒站在花圃门外,把里面阿寿和陈老爹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素梨听得莞尔一笑——姥爷可真直接啊! 其实她觉得如果赵舒这个叫田福的厨子的确人品好又长得好的话,倒是真的可以考虑。 她嫁给了这个田福,就天然抱住了赵舒的大腿,有了福王府的背景,以后她想买宅子买宅子,想买田地买田地,再也不担心被人强买强卖,或者被她祖母姑姑们抢走了。 赵舒吸气再吸气,缓了又缓,终于看向素梨,用极轻的声音道:“素梨,你想嫁给那个田福么?” 素梨微笑:“那也得看看他人品如何。” 闻言,赵舒只觉得一颗心坠入了冰冷的水底,针扎似的疼。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秦素梨根本就没看上他。 是啊,他一个病得快死的人,秦素梨如何会喜欢上他呢? 赵舒凝视着素梨灿若秋阳的笑颜,心中满是悲苦酸辛,半日方轻轻道:“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说罢,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转身抬腿就走,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停泊在河边的画船走去。 刚转过身,赵舒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阿保见状,忙追了上去。 阿寿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起身出来了,见状忙也追了上去。 素梨一时懵了,眼睁睁看着赵舒大步离开,在阿保和阿寿的帮助下上了画船,眼睁睁看着画船驶离,向对岸而去。 她有些纳闷,又有些惊讶,还有些莫名的难过。 陈老爹这会儿也出来了,皱着眉头看着画船驶向对岸:“赵小哥这是怎么了?” 素梨低声道:“也许是久病的人任性吧......” 陈老爹忙道:“赵小哥让阿寿送来了许多礼物,待会儿让四儿和你舅舅用马车载了送回去吧,咱们帮人又不是图人家礼物。” 素梨“嗯”了一声,道:“天擦黑的时候再送吧,不然村里人看到了又要问。” 因为心里说不出的烦,素梨就去后院作坊做活去了。 忙碌了一阵子,待心情平复了一些,素梨才去了前院。 刚到前院,素梨就看到里正娘子的背影——她正绕过影壁往外走呢! 素梨待姥姥送客回来,这才拉住姥姥悄声问道:“姥姥,是不是兰家没看上我?” 陈老太纳闷道:“兰大姑奶奶巴巴去了你大姥姥家,说什么你生得太美,他家配不上......” 素梨嫣然一笑:“那就是没看上呗!” 她想了想,道:“我爹正在参加乡试,估计考完就要回巩县了,我担心他把我给卖了,不如我先寻一个妥当的人假装订婚,由您和姥爷做主,炮制出一篇婚书出来,您和姥爷到底是长辈,到时候我爹见了,也没法说什么。” 自从得知她爹秦义成去京城参加京畿乡试,素梨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她到十月才满十五岁,一时也嫁不出去,不如先和知根知底的人假装订婚,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陈老太听了,笑着一拍手道:“这可太简单了——你姨妈那三个不是正好么?春雨和春风该说亲了,和你假装订婚没得耽误了他们说亲,倒是春冰这孩子才十三岁,可以先订婚,以后再解除婚约,也不误事!” 素梨觉得有理:“我姨妈家和京中高官薛琛薛大人同族,一般人也不敢欺负,如此甚好。” 她正要再说,陈老太却风风火火去找陈大姐和陈二姐商议去了。 陈家人做事一向干脆利落,整个下午都在忙这件事,又请了陈家庄的里正和里正娘子做中人,请了官媒樊嫂做媒,陈家庄的教书先生周秀才执笔,当场写下婚书,为薛春冰和秦素梨订下婚事。 春颖和王四儿都目瞪口呆——陈家居然利索到这个地步,他们如今都知道素梨的性子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是像陈家人! 忙完这件事,见天色已暗,陈三郎就带着王四儿赶着马车往临河别业送还礼物去了。 素梨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即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又备了上好的桂花酒,预备晚上一家人聚在院中凌霄花架下吃酒谈笑。 酒席刚备好,陈三郎和王四儿就赶着马车回来了——临河别业已人去楼空,赵舒下午带人回京了。 陈三郎纳闷道:“说是赵小哥的亲娘病危,京里急急传信让他回去......” 素梨闻言,也吃了一惊——前世连贵妃虽然一直西子捧心身子娇弱,却也没听说病危过啊! 这一世真的有太多变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本文是甜甜甜文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北包包牛奶呢 10瓶;小小 5瓶;oo、二胖、白萝卜、28877290、kincat、豹子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回京 巩县距离京城不过二百多里地, 走水路更快, 傍晚时分,赵舒的船队距离京城码头已经不远了。 经过素梨的三次解毒, 赵舒已经好转了许多,表面上看去却依旧是病恹恹弱不胜衣的模样。 他靠着锦缎靠枕躺在舱房窗前锦榻上,低声问阿保:“和金云岭说没有?” 阿保服侍赵舒饮了一口温开水, 这才道:“王爷,金大人答应暗中照应陈家。” 王爷也算是体贴秦姑娘了, 要求金大人既要照应陈家,又不能让人发现,免得陈家卷入是非之中。 赵舒听了, 略微放心了一些。 金云岭是治河能臣,办事也一向妥当。 阿保见赵舒神情平静,便试探着道:“王爷, 小的把田福安置在京城王府, 您看如何?” 京城福王府王爷等闲不回去一趟,把田福安置在那里, 倒也合适。 赵舒“嗯”了一声,悻悻道:“以后别让他跟着侍候了。” 阿保答了声“是”。 大太监蔡旭陪着吏部尚书连祁正在运河码头焦急地等待着。 八月仲秋天气, 秋风渐起, 颇为凉爽, 可是连祁的额头却冒出了密密的汗,正紧张地眺望着西南方向。 蔡旭给一边跟随的干儿子朱升使了个眼色。 朱升会意,走到捧着锦匣的小太监身前, 从锦匣里抽出一方洁净的白绫帕子,恭谨地奉给了蔡旭。 蔡旭把白绫帕子递给了连祁:“连大人,擦擦汗吧!” 连祁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做出雍容之态来,微微一笑,接过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如今已是仲秋,天气还这么热!” 蔡旭摆了摆手,侍候的人潮水般往后退去,蔡旭和连祁四周顿时空了下来。 蔡旭眺望着西南水天相接之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苍凉:“连大人,陛下春秋鼎盛,龙体康健,您是福王的舅舅,只管忠心事君,陛下瞧在福王面子上,也会护佑您......您又何必蹚皇嗣之争的浑水?” 连祁背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被河风一吹,浑身冷飕飕的,他急急解释道:“是福王——” 蔡旭扭头看向连祁:“您难道看不出来福王是在试探您?” 连祁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让高人看过赵舒的脉息,对方断言,赵舒的寿命多则十年,少则一年,让他早做准备。 他是连氏族长,为了连氏一族的百年富贵,只得调转船头,把庶出的二女儿送入端王府做侧妃,为投入端王一系投石问路。 蔡旭不再说话了。 他也没想到连贵妃气性这样大,因为娘家的背叛,竟然一病不起。 可是蔡旭觉得还是陛下说的对,连贵妃的病因表面上看是连家的背叛,其实是因为福王身子骨日益衰弱。 福王若是去了,连贵妃一向视子如命,哪里还能活下去? 这时候,前方水天相接之处一片高高的桅杆渐渐出现,“河道总督金”五字大旗在风中哗哗作响。 连祁满脸惊喜:“福王的船队到了!” 赵舒前往巩县视察河道,一直用的是河道总督金云岭的名义。 一顶大轿直接抬上了甲板。 阿保和阿寿扶着福王出了舱房,直接进入大轿。 蔡旭和连祁上前参见。 轿内传来赵舒轻而飘渺的声音:“平身。” 阿保立在轿侧,声音清朗:“请蔡公公上前。” 蔡旭忙小碎步跑了过去,到了大轿前又躬身行礼:“见过王爷!” 阿保掀起轿帘,请蔡旭进去回话。 连祁立在那里眼巴巴看着,盼着福王也能宣召自己过去,自己也能向福王好好表白心迹。 蔡旭在大轿里呆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这才躬身退了出来,一脸肃穆恭候起轿。 待王府卫队簇拥着福王的大轿去了,他这才在徒子徒孙的簇拥下也上了轿子,紧随其后而去。 连祁见状,只得认蹬上马,带着随从回府而去。 赵舒的大轿从西华门入,直接抬到了泰和帝居住的紫宸殿。 泰和帝正在紫宸殿后殿的精舍内打坐,听到太监禀报说福王来了,忙起身道:“快宣!” 小太监答了声“是”,恭谨地退了下去。 泰和帝在锦缎蒲团前转了两圈,正要出去迎接赵舒,一低头发现自己穿的是道袍,而赵舒最烦他穿道袍修仙炼丹,忙吩咐道:“快帮朕更衣!” 太监和女官围了上来,忙而不乱地服侍泰和帝更衣。 换上常服后,泰和帝想起自己还戴着道冠,忙又吩咐人取下。 正在忙乱间,大太监蔡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启禀陛下,福王到了!” 没有福王在场,大家都称呼泰和帝为“真君”;福王若是在场,大家须得称呼泰和帝为“陛下”。 女官正帮泰和帝戴上乌纱折上巾,阿保和阿寿就搀扶着赵舒走了进来。 赵舒进来之后,见泰和帝还在忙乱,便先看了看精舍里的摆设,从正墙神坛上摆设的三清牌位一直看到牌位下的八卦坐台,再到一边紫檀木架子上的铜磬,最后在满室氤氲的檀香中咳嗽起来。 泰和帝见状,忙推开女官,自己扶着乌纱折上巾大步走了过来:“阿舒,你这孩子来这里做什么!明知自己受不了这里的气味,还要过来!” 他上前搀扶住咳嗽着还要行礼的赵舒,忙不迭道:“父皇带你去东偏殿,那里三面透风,一直煮着水,水汽蒸腾,你会舒服些......” 赵舒似已因为咳嗽用尽了气力,倚着泰和帝立着,声音轻缈:“父皇,去看看母妃......” 他已知母妃的病因,知道有两味药可以医治母妃之疾,一是他,二是父皇。 自从赵舒中毒,连贵妃一直自责,认为是自己没保护好赵舒,身子越发病弱。 连贵妃依恋泰和帝,以泰和帝为天,偏偏泰和帝醉心于修道,等闲不进后宫...... 泰和帝见赵舒似乎没有砸了他这精舍的意思,先悄悄松了口气,可是再看赵舒依旧是俊脸如玉弱不胜衣,心里又难受起来,恨不能赵舒重新变成稚儿模样,这样他就能把赵舒抱在怀里,或者背在背上,就不怕赵舒再受伤害了。 听了赵舒的话,泰和帝忙道:“阿舒,父皇这就陪你去清漪殿。” 连贵妃居住的清漪殿被一汪碧水包围着,一条水上回廊连接着清漪殿和御花园。 泰和帝和赵舒乘坐着肩舆经过回廊,到了清漪殿。 清漪殿内充溢着浓重的药的气息。 侍候连贵妃的女官、宫女和太监跪了满地。 赵舒淡淡道:“都退下吧,殿内不必留人。” 待众人都退下,赵舒这才扶着泰和帝进了清漪殿寝殿。 连贵妃脸色苍白,瘦得脱了形,已经起不得床了,见泰和帝携了赵舒进来,她怀疑自己已是弥留之际,产生了幻觉,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的儿,你来看你娘了......” 自从赵序出了皇陵回到京城,连氏投向赵序,她一直心情郁郁缠绵病榻。 前几日有人把泰和帝命蔡旭为福王监造棺椁的消息传入她耳中,成了压倒连贵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病势越发沉重起来。 看着乌纱白衣行止若仙的儿子,连贵妃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满眼是泪望着赵舒:“我的儿,只恨害你的人还在这宫中,娘只恨不能给你报仇......” 泰和帝忙咳嗽一声,上前道:“是阿舒回京看你了!” 又道:“阿舒,让你母妃摸摸你的手!” 他拿起赵舒的左手,发现手心干燥温暖,不禁一愣——阿舒久病,手心一直冰冷潮湿...... 赵舒见状,缓缓看了四周,确定寝殿内只有他和泰和帝连贵妃,便用右手握住连贵妃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父皇,母妃,我已经开始解毒。”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六点还有第二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茶"喝到没味^_^ 8瓶;小小 7瓶;辰辰妈妈、oo 5瓶;多多、桃红柳素 2瓶;白萝卜、kinca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绸缪 泰和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自觉地握紧了赵舒的左手:“阿舒......阿舒, 你说什么?” 赵舒的手被泰和帝握得有些疼,他不禁“嘶”了一声。 泰和帝忙松开了赵舒的手, 一边揉,一边急急问道:“阿舒,有没有效果?” 这些年来为了给赵舒解毒, 他派遣亲信走遍全大周,甚至远去海外, 无数次寻来各种灵药,却都落得一场空,这次别又让人空欢喜一场。 连贵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声音颤抖:“阿舒,你......你没骗娘吧?” 赵舒凝视着母妃,眼神清澈:“母妃, 您没感觉到我的手和以前不同了么?” 他以前一年四季手心脚心潮湿冰冷, 如今却变得干燥温暖。 连贵妃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 紧紧抓着赵舒的右手抚摸着,待到确定, 一下子失声痛哭:“我的儿, 我的阿舒——” 无数次午夜梦回, 她都在痛苦自责,若是当时她能再细心一些,再提防一些, 不给人可乘之机,是不是阿舒就不会这样一日日衰弱下去...... 赵舒垂下眼帘,待母妃哭声渐低,这才道:“父皇,母妃,解毒过程需要持续多年,此事还是得严密为要。” 泰和帝低头悄悄拭去眼泪,含笑道:“那是自然。” 又道:“为你解毒的高人是谁?父皇定要重赏此人!” 连贵妃闻言,也眼巴巴看着赵舒。 赵舒俊脸微红,低头道:“她姓秦......她是个农家姑娘,家世清白,很是善良......此事还得慢慢计较,切不可轻易为人所知。” 泰和帝见赵舒白玉般的耳朵尖泛红,便猜到赵舒所说的“农家姑娘”,应该就是阿保回禀的那位秀才之女了,心中暗乐,却生怕赵舒恼羞成怒,因此不敢露出端倪,当下忙道:“放心吧,父皇都听阿舒的!” 连贵妃只顾着欢喜,根本没注意到赵舒的异常。 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身子也轻快了许多,当下娇娇道:“陛下,阿舒带来好消息,臣妾身上松快了许多......” 赵舒见母妃开始撒娇,心知母妃心病已除,当即道:“父皇,您陪着母妃,我出去让人送药进来。” 蔡旭带着众人远远立在清漪殿殿前,默默想着心事。 他的干儿子朱升立在蔡旭身侧,心中惴惴,简直是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长出千里耳,好听到泰和帝、连贵妃与福王在清漪殿内说话的内容。 不过一盏茶工夫,福王就慢慢踱出了清漪殿。 他招手示意阿保阿寿过去:“让人把母妃的药方拿来,让沈寒之看一看。” 阿保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朱升随着蔡旭上前行礼,貌似恭谨,一双精光四射的利眼却一直在窥探,发现福王依旧是弱不胜衣病恹恹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下值之后,朱升青衣小帽出了皇城,直奔京城最繁华的延庆坊。 在延庆坊逛了半日,朱升又拐入了延庆坊专卖文房四宝的书店街,状似悠闲地进了一家专卖奇石的铺子。 铺子内布置雅致,兰草郁郁,雅香袅袅,却没什么顾客,只有一个大伙计在看铺子。 朱升走上前,问道:“请问近来有没有独玉到货?” 那大伙计抬头打量了朱升一眼,道:“这位客官,若是想要独玉,请去斜对面的玉器铺子,小店只卖各种奇石!” 朱升见对上了暗号,便趴在柜台上,上身前倾,低低道:“福王已见过真君和贵妃,一切如旧。” 那大伙计点了点头。 朱升这才大声道:“你这铺子既然不卖独玉,我去别的铺子看看去!” 说罢,他转身离去了。 如今柳翎正在京畿贡院参加乡试。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各级乡试在州城的贡院进行,京畿乡试就在京畿贡院进行。 乡试从八月初九开始,一直到八月十八早上离开贡院,一共考九天,这九天内参加乡试的秀才和监生不能离开考场,一直到考试结束,才能离开。 因柳翎这几日不在端王府,秋枫直接把消息传到了端王赵序那里。 赵序听了,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舒既然回了京城,作为兄长,他自然得去见赵舒,以展现手足之情,好让父皇放心。 陈大姐带着三个儿子在陈家庄过了中秋节,这才带着三个儿子预备回京畿祥符县。 临行前,陈大姐拉着陈二姐的手:“算算日子,你生产的时候,我家的种子生意正是旺季,我就不来看你了,到时候捎信给我,办满月酒时我再过来。” 陈二姐一向依恋姐姐,颇为依依不舍:“姐姐,到时候你一定要来看我......” 陈大姐安抚了妹子几句,又看向弟弟陈三郎:“老三,听说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你如今年龄还小,再看一年吧,若是真好,就让爹娘请媒人去说媒,把人家姑娘娶回家中!” 饶是陈三郎一向机灵,也不禁有些害羞,他抬手遮住眼睛,不肯吭声。 素梨却是知道陈三郎如今喜欢的这个女子,将来会抛弃陈三郎另攀高枝,最后陈三郎娶的是一个长相普通,性子却坚韧贤惠的女子,夫妻俩相亲相爱,有商有量,堪称一对佳偶。 见素梨在一旁微笑,陈大姐便又拉过素梨的手,絮絮交代道:“素梨,下次姨妈过来,你跟着姨妈家去住些时日,京城繁华,衣服首饰都比别的地方好看,到时候姨妈带你去买几样衣服首饰。” 祥符县虽然和巩县同属京畿,却因近在京郊,繁华得很。 素梨也有些想念京城延庆坊的马道街夜市和朱雀门外的州桥夜市,当即笑了起来:“等我过去,姨妈可别嫌我闹得慌。” 陈大姐把素梨揽到怀里,柔声道:“姨妈没有女儿,只有你一个外甥女,不疼你疼谁?你只管过去,想住多久住多久!” 素梨依偎在姨妈温暖的怀中,撒娇道:“姨妈,我一定会去的。” 她进城了几趟,发现她的货在海棠红卖得很好,巩县不大,能买得起她的货的人并不多。 她与其在巩县城内开铺子,不如前往祥符县开铺子,薛家在祥符县是大族,也不至于像在巩县一样受人欺凌。 更重要的是,她若是带着娘亲去了祥符县开铺子,自然而然就避开了她爹和她祖母那一大家子。 薛春雨和薛春风去码头检查船只了,如今只有薛春冰伴着薛姨妈。 薛春冰自然知道他和表姐素梨是假订婚,贱兮兮道:“表姐,这些日子,赶紧把《女戒》背熟,以后等我检查!” 素梨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正要写一本《男戒》给你呢,以后三从四德你要记住,若有违背,定打不饶!” 薛春冰故意抱头鼠窜:“哎呀呀,真是太泼辣了,我要退婚!我要退婚!” 陈老太陈老爹等人都笑了起来,原本有些感伤的离别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开开心心送了陈大姐母子登船,目送他们扬帆远去,一直到小船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这才说笑着回家去了。 送走姨妈母子四人后,素梨又带着王四儿赶了两日工,制作了一大批香胰子和香脂香膏出来,往海棠红送了一次货。 这日陈家庄的里正来寻堂弟陈老爹说话,素梨在一边送茶递水,听到里正说陈家花圃北边张家的那二十亩临河园子要卖,不禁心里一动,忙凝神细听。 陈老爹听了,不禁叹气道:“咱们庄户人家,还是要教好儿孙啊,要不然像张家一样,节俭了一辈子,一个铜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结果因为娇惯儿子,还没死几年,儿子就混到了卖房卖地的地步......” 素梨端起茶壶,给里正的茶盏斟满,笑吟吟道:“大姥爷,这张家的地不知要价多少?” 里正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乖巧懂事的堂外孙女,当下笑着道:“咱们巩县最好的沿河阳坡地的价钱是一亩地十五两,张家的地也是临河,却在金水河西岸,因此价钱略低一些,要价是十二两银子一亩。” 素梨含笑点头,又去端了一碟蜜三刀过来:“大姥爷,这蜜三刀酥甜软绵,您尝尝吧!” 十二两银子一亩,共二十亩地,张家园子的总地价应该是二百四十两银子了。 她刚送了一批货到海棠红,如今手里已经有了三百二十两银子,倒是足够买下张家园子。 只是她不能出面,得想个妥当的法子...... 想到这里,素梨很是痛恨大周律,心道:凭什么父亲和丈夫就可以支配女子名下的财产?大周律若是能改改就好了! 她很有发散思维,当下就想:若是赵舒身子恢复,将来会不会继承皇位?若是能的话,可得好好请求赵舒,让他想法子修改大周律。 女子也是独立的人,凭什么要受父亲丈夫控制? 素梨一向行动力十足,到了傍晚时分,她叫上王四儿,两人悄悄从陈家花圃的临河门出去,去看邻着陈家花圃的张家园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 明天下午继续双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nldododo 10瓶;小小 6瓶;无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挑拨 张家园子当真是很好, 可是素梨却没法买。 看罢张家园子, 素梨和王四儿一起沿着河边小径往回走。 夕阳西下,金风细细, 碧青河面上白帆点点,景致极为美好。 小径上野草茂盛,踩在脚底下软绵绵的, 甚是舒适。 素梨吸了一口混合着水气、青草香和桂花香的傍晚空气,和一边的王四儿说道:“四儿, 我即使买房置地,也不能用自己的名字。” 王四儿“嗯”了一声,道:“你祖母和你四姑姑若是得到风声, 马上就会杀过来闹一场。” 他停住脚步,伸手拉住了素梨的衣袖,清秀的脸上一片沉静:“素梨姐,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姐姐可以表面上用我的名义去买房置地, 我写下字据,并签下投身文书, 以后追随姐姐,这样的话, 秦家那些人再纠缠姐姐就没有理由了。” 素梨其实早有这个主意, 却没有让王四儿签投身文书之意, 略一思索,道:“不用签投身文书,写在你名下, 你我立下字据即可。” 看着皱起眉头的王四儿,素梨笑了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呢,以后做生意,你我合伙,你在前,我在后,你跑腿,我管钱,五五分成,怎么样?” 她想把生意做大,可是身为女子,有许多地方是她不方便抛头露面的,而四儿聪慧又稳重,虽然刚满十三岁,却已经很能做事了,如今很多需要出去奔走的事情都是四儿在做的,而且四儿事事都做的很妥当。 若是她和四儿联合起来,生意定会越做越稳,越做越大。 四儿眼圈立时红了。 他凝视着素梨,哑声道:“好。素梨姐,我们一起做。” 素梨见他动了感情,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王四儿的肩膀:“四儿,咱俩先去把字据给写了吧!” 一楼作坊里空荡荡的,氤氲着各种花的香。 因素梨和王四儿都是勤快人,作坊内各种器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四儿准备笔墨纸砚,素梨拿了朱砂出来,两人各自动手,很快就把字据写好并按了手印。 素梨刚把字据收起来,回头却发现四儿已经在写投身文书了递,不由一愣:“四儿,你——” 四儿写完投身文书,又蘸了朱砂按了指印,这才把投身文书递给了素梨。 他眼睛亮晶晶的,盛满笑意:“姐姐,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想写下投身文书,这样你心中也安稳些。” 姐姐日日夜夜都要提防着秦家人使坏,过得甚是辛苦,他怎么能让姐姐再多一层防备? 素梨怔怔看着手中的投身文书。 四儿小时候一直在梨花坳私塾的窗外旁听,私塾丁先生为人和善,索性让王四儿搬张凳子也跟着上课,只是四儿哪里有钱购置笔墨纸砚,因此都是用棍子在河边沙地上写字练字。 他的字横是横,竖是竖,倒也不难看,只是一个个瞧着大大的,每个字都自成一家。 见素梨盯着手里那张投身文书发呆,王四儿鼻子有些酸酸的,哑声道:“素梨姐,我没爹没娘,身如漂萍,以后姐姐就是我的家,我愿意一直追随姐姐。” 素梨眼睛也早湿润了。 她吸了吸鼻子,含着泪笑了,道:“既然这样说,以后我天南海北的不知道去哪儿,你也跟着吧!” 王四儿用力点了点头:“嗯。” 素梨轻轻道:“我现在有一个想法,这巩县咱们始终是呆不牢,过些日子去祥符县看看吧,我姨妈家在那里有些势力,咱们在那里说不定能立着脚跟,以后咱们可以一边在祥符县开铺子,一边往巩县海棠红这边送货......” 王四儿想了一会儿,道:“素梨姐,我听说祥符县挨着京城,临着金水河,那里的军营祥符营,驻扎的正是天子近卫,附近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庄园,到时候咱们的生意不愁没有顾客。” 素梨扭了扭腰,晃了晃脖颈:“我也是这个意思呢!” 京城那样大,达官贵人的女眷那样多,她的香脂香膏香油还有香胰子,可是不愁卖了! 想到这里,素梨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四儿,咱们一起努力挣钱,等将来老了,咱们就在姥爷家花圃旁边建一个庄园,天天养花钓鱼饮茶,过悠闲的富家翁生活。” 王四儿眼睛亮晶晶:“我一直追随姐姐,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素梨只是笑,却并不当真。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有缘相聚,就珍惜聚在一起的时日;当分离到来,挥挥手,各自走向自己的方向。 经历了前世被禁锢在端王府四角天空那几年,她想要自由自在地活一世,而不是重新找一个锦绣牢笼,把自己给关进去。 待王四儿说完了,素梨这才道:“四儿,你明日出去转转,看看哪里有上好的白菊。咱们上次送到海棠红去的雪菊香脂和雪菊香胰子,海棠红卖得很好,让下次多送些过去。” 王四儿点了点头,道:“正好舅舅明日不用马车,我明日一早就骑着马出去找。” 他一向虑事周全,当下又道:“我现在去和舅舅确定一下,免得明日出了纰漏。” 王四儿离开之后,素梨不知为何想起了赵舒,有些心绪不宁,便去花圃里做活去了。 到了花圃,素梨才发现姥爷也在,正在花圃北端那株解毒藤蔓前忙碌,她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过去,这才发现姥爷正把解毒藤蔓栽种进一个青瓷花盆里,忙在一边蹲下:“姥爷,您这是做什么?” 陈老爹一边培土,一边道:“我在花盆里移植一棵,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素梨猜到了姥爷的心思:“姥爷,你该不会是想送给赵小哥吧?” 陈老爹自顾自忙碌着:“我老人家不会看错人,赵小哥虽然娇气了些,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的孩子,能帮他,咱们自然要帮他。” 素梨蹲在那里,思来想去,发现赵舒虽然病弱,却的确比他哥赵序像男人。 想到赵序做的那些事,素梨心里一阵恶心,不愿意再想,马上转移了注意力,和陈老爹一起忙碌起来。 八月二十六这日,王四儿又进城往海棠红送了一次货,结了六十六两银子回来。 素梨把六十两银票收了起来,在总账上记下,那六两碎银子她和王四儿一人分了三两零用。 她把自己分得的这三两交给了娘亲陈氏做家用,王四儿却跑到陈家庄的王记卤肉铺买了六斤卤肉,打了一瓶酒,预备晚上请全家人吃一顿。 刚从王记卤肉铺出来,王四儿就遇到了先前梨花坳开私塾的丁先生,忙迎上前行礼。 丁先生见王四儿衣服整洁,气色很好,也为他欢喜。 王四儿和丁先生寒暄了几句,便问起了梨花坳的近况。 丁先生先说了柳翎家全家要搬到京城的事,又要说别的,王四儿忙问起了秦秀才家的情形。 一提到秦秀才家,丁先生就直叹气:“他家啊,如今可真是说不得了,先前秦秀才的娘子和女儿在家的时候,有这娘俩操持着,倒还妥妥当当。自从秦秀才的娘子和女儿被赶走,秦老太和秦四姐娘俩不知道做出多少不堪之事......唉!” 王四儿知道丁先生端方,能说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便不再追问,笑吟吟用双手把一个油纸包递给了丁先生:“这包卤肉先生拿去下酒吧!” 丁先生哪里肯收,再三推让,最后才收了下来。 目送丁先生离去后,王四儿一溜烟跑回陈家,把卤肉和酒放下,和在院子里做针线活的陈氏和陈老太打了声招呼,便跑去后院作坊找素梨了。 素梨听四儿说完,凝神思索片刻,道:“柳翎家搬走了,我祖母定会很羡慕,若是有人提醒她老人家一下,城里胡大官人给我爹安排了住宅......” “那她老人家一定忙不迭地先搬进去!”王四儿笑眯眯道。 素梨眼睛笑成弯月亮:“我祖母和四姑姑搬进了那个宅子,我娘怎么敢再住进去?那咱们就能继续呆在姥爷家了!” 王四儿笑嘻嘻道:“姐姐,你继续做活,我这就回一趟梨花坳!” 素梨眼睛发亮:“去吧去吧,不要太着痕迹!” 王四儿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在码头上蹭了往梨花坳去的航船,直奔梨花坳去了。 这些时日秦家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秦老太和秦四姐支使陈氏和素梨母女惯了,如今没了这娘俩使唤,却又有了丫鬟春霞填上。 可惜春霞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刚开始还算听话,后来越来越桀骜不驯,先是和秦四姐对骂,后来发展到和秦四姐对打,偏偏秦四姐又打不过她,主动出手反倒被春霞打了个鼻青脸肿。 秦老太叫了几个女儿回来,会齐人手,要把春霞狠打一顿,谁知春霞一打就跑,跑到外面拉着人就哭诉,一跑就一天不回去,如此几次下来,秦老太被气得发晕,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让秦四姐和春霞一起做活。 这日春霞和秦四姐一边在院子里剥玉米,一边互相嘲骂,正污言秽语骂得不亦乐乎,西邻柳家却热闹起来。 秦四姐已经好久没见柳翎了,听到柳家有动静,顾不得和春霞嘲骂,扔下手里的活就跑了出去。 春霞索性也什么都不干,搬了张椅子放在西墙边,探头往西隔壁柳家看。 原来柳家在搬家。 柳翎的娘亲和妹妹柳芽早就搬走了,如今回来搬取家具的是柳翎的爹柳大郎。 秦四姐见柳家要搬走了,简直恨不得也跟着搬走,缠着柳大郎非要问柳家搬到京城哪里居住。 柳大郎甚是厌烦秦家人,推脱了两句,便和车夫一起赶着马车离开了。 秦四姐心里难受,正痴痴望着柳家的马车辘辘而去,却听一起看热闹的小厮王小二道:“四姐,柳家搬到京城了,听说你家在巩县城里也有宅子,什么时候也搬走呀?” 秦四姐“呸”了一声,道:“浑说什么,我家在城里哪里有宅子!” 那王小二扬起眉毛:“我说四姐,你骗我作甚?村里谁不知道城里首富胡大官人在白玉兰胡同给你大哥安置了一个宅子,不信你进城去胡宅问问去!” 秦四姐一听,正要细问,王小二却和几个小孩子玩耍去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忙回家找秦老太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秦四姐雇了辆驴车,载了秦老太和春霞,一起进城找秦三姐去了。 胡大官人因正房大娘子马氏这一胎怀得不稳,又担心家中生意,没等乡试放榜就先回巩县了,这会儿正在内院正房陪伴大娘子马氏。 听小厮来回报说秦秀才的母亲和姐妹过来,正在门房那边吵着要看秦秀才的宅子,他心中颇不耐烦,便道:“把钥匙给她们,引着她们过去吧,反正秦秀才过些时日就回来了!” 小厮领了钥匙离开之后,胡大官人的大娘子马氏柔柔道:“相公,那秦秀才也不知道这一科能不能中,若是不中,咱们把这宅子给他家住,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宅子若是租出去,也能得不少租金呢......” 胡大官人知道自己这位大娘子悭吝成性,把银钱看得极重,有心驳她几句,可是看看她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便温声道:“咱家又不缺那几两银子,就当送秦秀才一个人情,再让人送些盘缠过去,待秦秀才高中也承咱们的情。” 秦四姐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在胡大官人这处宅子里落下脚来。 她一阵旋风般把前院、正房和后院都看了一遍,又出去打听了一番,这才回来和秦老太说:“娘,这个宅子是从胡大官人的大宅里隔离出来的,东边便是胡大官人家的正门,咱们以后倒是可以和胡宅的女眷来往了!” 秦三姐在一边羡慕得心都疼了,见红漆长案上供养着一尊玉观音,便道:“娘,我如今正要供养观音,这尊玉观音让我拿去吧,我也省得买了!” 秦四姐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她对什么观音天尊的都没有兴趣。 秦三姐又搜刮了一圈,最后搬走了那尊玉观音和一对镀金香炉,直奔当铺,当了二十两银子美滋滋回家了——多亏秦老太慷慨资助,秦三姐早在城里买了房,搬进了城里居住。 得知秦老太母女也搬进城里胡宅居住的消息,素梨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哟,这下我爹可要热闹了!” 一想到她爹焦头烂额的模样,素梨简直要大笑三声。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爹都是把秦老太秦四姐和家务事扔给她娘和她,自己在外逍遥自在,这一世,他秦义成别想再推卸责任,让陈氏和素梨背锅了! 素梨欢喜得很,在王四儿脑袋上拍了一下:“四儿,干得好,姐姐晚上下厨,做你爱吃的烂炖猪头肉。” 王四儿却是知道素梨很会卤猪头肉,卤好的猪头肉放凉切片,浇上蒜汁,别提多香多爽口了,忙道:“姐姐,我去打酒,凉调猪头肉配菊花酒最好吃。” 晚上用罢晚饭,全家人围坐在院子里谈天说地,素梨趁机把秦老太和秦四姐搬到胡大官人在城里给秦义成准备的宅子的事说了。 她说着话,一双大眼睛若有似无只管看自己的娘陈氏。 陈氏原本正拿了小锤子敲核桃,听了素梨的话,一下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才道:“她们娘俩既然去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去的。” 陈老爹听了,很是欣慰:“既如此,你和素梨就安安心心在娘家住着吧!” 陈氏“嗯”了一声,神情平静。 陈三郎算了算时间,道:“明日便是八月三十了,乡试该放榜了吧?” 素梨“嗯”了一声,道:“京畿贡院明日就会放出榜来,我爹中没中,后日咱们就有消息了。” 这会儿赵舒正在京城福王府。 他难得回王府,如今回了王府,只觉到处空荡荡的,颇为寂寥。 阿保进来,见赵舒裹了白狐裘坐在窗前锦榻上,正单手支颐看着窗外,心中担心,顺着赵舒的视线看了过去,却见一片黄叶正飘落了下来。 他担心赵舒见了这黄叶落下的萧瑟景象心中不快,忙道:“王爷,小的刚接到消息,明日放榜,秦姑娘的父亲秦义成高中京畿乡试正榜第三十九位,正是您吩咐的位次。” 赵舒轻轻道:“如此甚好。” 素梨虽然不喜欢她那个爹,可是在这个世上,大家免不了要和光同尘,她爹地位越高,对他和素梨就越有利...... 阿保又道:“不知何时能再见到秦姑娘......” 赵舒闻言,看了阿保一眼,眼神锐利。 阿保吓了一跳,忙笑着解释:“王爷,小的是担心您......” 赵舒移开视线,轻轻道:“待手上的事忙完,你回巩县一趟,见了她,就说秋天天气干燥,我夜里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阿保:“......是,王爷。” 赵舒想了想,又道:“我给正院题写了一个匾额,你拿去让人制了挂上。” 阿保这才发现赵舒身前的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放着一张雪浪纸,上书“晴雪院”三字,忙试探着问道:“王爷,不知这‘晴雪院’三字有何寓意?” 赵舒望着窗外的落叶,轻声道:“唐代武元衡曾作《左掖梨花》一诗,中有‘巧笑解迎人,晴雪香堪惜’句,晴雪便是梨花的别称......” 阿保闻言,心中一惊——王爷用秦姑娘的名字来命名王府正院,这是想迎娶秦姑娘为王妃啊! 他垂下眼帘,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为一个更哟~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天下午继续双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云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汤圆小妹子、小十四 20瓶;猫眼儿绿 15瓶;守候花开、林晨、筱颜 10瓶;是月流光、云起、茶"喝到没味^_^、yuki、小帅、oo 5瓶;桃红柳素、微微、白萝卜 2瓶;玉娇龙27、豹子珠、时雨、环游世界、kincat、周小猫妙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休妻 赵舒隔着水晶窗子看着窗外:“想法子在晴雪院里移植六株老梨树。” 到了春天, 梨花盛开之时, 满院雪白梨花,一定很美, 素梨应该会喜欢吧? 还有晴雪院的后花园,待见了素梨,好好与她商议, 细细画出图样,请工部的园林名家督建...... 阿保答了声“是”, 又道:“王爷,晴雪院重新铺排是要交给阿寿么?” 赵舒“嗯”了一声,轻轻道:“家具都用黄花梨木。” 他预备把晴雪院里里外外都重新铺排布置。 阿保:“......是。” 他想了想, 又道:“王爷,连尚书昨日又来了一趟......” 赵舒低声道:“他的吏部尚书已经做不长了。” 舅舅的次女成了端王府的连侧妃,在某种程度上连氏已经进入了端王阵营, 父皇如何会让他继续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阿保抬眼:“王爷——” 赵舒轻笑一声:“父皇春秋鼎盛......” 这下阿保明白了过来。 泰和帝不好女色, 不喜游猎,得空就打坐炼丹修仙, 给人以年已老迈的印象,其实他老人家如今还不到四十岁。 三十多岁的泰和帝, 是无论如何不会松开权柄的。 想了想如今热闹非凡的端王府, 阿保也不禁笑了:“王爷, 可惜有些人看不清楚这一点啊!” 八月三十这日,天气一下子凉了下来,朔风渐起, 刮落一地黄叶。 天还没大亮,秦义成就起来了。 他一边洗漱,一边想着心事。 昨天他与几个同窗前往京城郊外的周家花园游玩,有人派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厮偷偷递了一封密信给他, 秦义成拆开信,发现里面是三个字——“三十九”。 最奇异的是,他正在看信的时候,信纸上“三十九”三个字竟然消失了。 昨夜秦义成一直辗转反侧,到了清晨还没睡着,索性不睡了。 小厮胡杨伺候罢秦义成洗漱,当下道:“秦大爷,小的这就去贡院看榜吧!” 他是胡大官人借给秦义成的小厮,一直称呼秦义成为“秦大爷”。 秦义成到底有些忐忑,略一思索,道:“拿件夹袍过来,我也去吧!” 秦义成带着胡杨过去的时候,贡院门前已经挤满了等放榜的学子和家人,以及一些看热闹的人。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群,秦义成都有些发憷了。 正在这时,随着一声锣响,贡院的大门打开了,几个衙役拿着榜文出来了。 秦义成往后退了几步,心脏怦怦直跳,双腿直打颤,显见是紧张到了极点。 未娶陈氏时他就考中了秀才,也算是年少得意。 可惜自从娶了陈氏,在科举上他一直未能向上一步,以至于到了三十多岁,依旧只是秀才功名。 这一科能不能考中,对他真是太重要了!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些衙役刷上浆糊,展开榜单贴了上去。 这一瞬间人群开始沸腾着往前挤。 有人在狂呼“我中了!我中了”,然后哈哈哈哈大笑起来;有人泪流满面,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捂着脸向外跑去;也有人面无表情,死死盯着榜单,似乎希望用眼神把自己的名字给印在上面...... 胡杨年少灵活,早挤到了人群里,这会儿就挤了出来,眼睛发亮冲到秦义成面前:“秦大爷,您考中了!您中了!” 秦义成脸上一片空白,浑身轻飘飘的,梦游似地问道:“正榜还是副榜?多少名?” 大周乡试录取的榜文一向分为正榜和副榜,名列正榜,就是正式的举人;名列副榜,却不能算中举,只是得到了京城国子监的入学资格。 胡杨满脸是笑:“恭喜秦大爷,您高中正榜第三十九名!” 秦义成咀嚼了一下:三十九,三十九....... 他忽然觉得不对:第三十九?这不是昨日收到的信中写的数字么? 秦义成悚然而惊——要知道,大周科举之严密严酷,史所罕有,在这样的状况下,也有人能够作弊? 他虽然答应了柳翎的条件,却根本不敢指望柳翎能让自己中举的。 如今他考中举人,到底是不是柳翎出力呢? 想到这里,秦义成用指甲掐着手心,竭力令自己平静下来,沉声问胡杨:“你去看一下柳翎柳公子中没有。” 片刻之后,胡杨得到了一个更震撼的消息——巩县柳翎高中正榜第六。 秦义成眼睛亮得吓人——原来柳翎能力如此之大,不但让他考中举人,自己小小年纪,居然也高中正榜第六! 他忙吩咐胡杨:“去准备拜帖,咱们这就去端王府!” 胡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秦大爷,蔡二爷说不定在等着您的好消息呢!” 他口中的蔡二爷,正是太尉李修的管家蔡明通,如今秦义成正暂居在蔡明通宅里。 秦义成一听,当下便道:“我现在便去见蔡二爷。” 觥筹交错之际,蔡明通到底说出了太尉府守寡的二姑娘许嫁之意。 秦义成正端着金盏饮酒,听了蔡明通的话,一时愣住了,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这......秦某家中本有妻室......” 蔡明通笑了起来:“妻室?休了就是!一个农家粗陋妇人,如何能比得上金尊玉贵的太尉府千金?简直是拿天来比地!” 秦义成端着金盏,沉吟片刻。 因为在蔡府多次偶遇,他倒是记得太尉府那位守寡的二姑娘,虽然是再嫁之身,却也风韵犹存,气韵高贵...... 更重要的是,李二姑娘能送他一条通天梯...... 不过片刻,秦义成就做出了选择,他放下金盏,恭恭敬敬向蔡明通作了个揖:“万望蔡兄成全!” 蔡明通笑:“这件事,赶早不赶晚,您先写信安置令前妻,我这边安排婚事,待一切齐备,您就可以携带娇妻美眷衣锦荣归。” 秦义成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多谢蔡兄,一切交给蔡兄了!” 哈哈!终于搭上太尉府了! 九月初二这日,刮了两三日的风终于停了,天气晴朗碧空万里。 王四儿收购了四百斤素菊回来,素梨和王四儿整整一日都忙着在后院作坊内出处理这些素菊。 到了傍晚时分,活计告一段落,他们这才出了作坊,相跟着去了前院。 素梨正捧着一盏蜂蜜薄荷茶在喝,陈三郎就赶着马车回来了。 陈氏见弟弟回来,忙扶着肚子过去问:“三郎,县里发榜没有?” 陈三郎笑嘻嘻道:“二姐,好消息,二姐夫考中了举人,我还担心消息有错,特地去白玉兰胡同的秦宅打听了一下,原来报喜人已经去过了,只是秦老太不肯给赏钱,和报喜人纠缠了好一阵子,最后是胡大官人看不惯,令小厮拿了赏钱给了报喜人。” 陈氏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素梨,你爹......你爹他考中了......” 素梨端着那盏蜂蜜薄荷茶走了过来,悻悻道:“我爹考中举人,那幺蛾子可是在后面一个接一个呢!” 她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小厮的声音:“是花儿陈家么?” 王四儿出去应门,很快就带了个陌生小厮进来。 小厮长得甚是机灵,先团团行了礼,然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小的是在胡大官人宅里侍候的胡杨,被大官人拨去侍候秦大爷,秦大爷在京城有事暂时不能归来,命小的送回书信一封,给陈家庄陈老爹。” 说罢,他从褡裢里掏出一封书信奉了上去。 陈氏欢喜极了,上前一步便要接信,却被素梨拦住了:“娘,这封信是我爹写给我姥爷的。” 她觉得这封信一定有问题。 陈老爹笑道:“素梨,你帮姥爷念吧!” 素梨走上前接过了书信,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了信封,掏出了信纸展开。 信纸只有薄薄两张。 这是一封休书。 陈氏不孝,不能侍奉婆婆,从此休弃,听凭自嫁。 陈氏所出之女秦素梨,已由秦义成做主,许给了新科举人柳翎。 素梨一目十行看完书信,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先看向陈三郎:“舅舅,你赶紧去请庄子上接生的邓老娘!” 陈三郎刚才已经跟着素梨看罢信了,他神情凝重,答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姐姐的产期预计是九月中旬或者下旬,不过这件事非同小可,万一姐姐动了胎气,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见舅舅跑了出去,素梨这才把信纸递给王四儿,沉声道:“四儿,你念给大家听。” 把信纸递给王四儿后,素梨走到陈氏身侧,紧紧扶住陈氏,低声道:“娘,您还有我,还有姥姥姥爷舅舅,还有姨妈他们......” 陈氏还不知道秦义成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这会儿见素梨如此凝重,便猜到不是好事,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素梨搀扶着娘亲,心里满是悲凉。 虽然她一直盼着爹娘和离,却没想到秦义成居然无耻到这种地步,一边抛弃即将生产的发妻,一边又把发妻所生之女许配于人。 王四儿扫了一眼书信,眉头当即皱了起来——这世上居然有如此无耻的男人!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念了起来。 陈氏到底还是受不住,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素梨毕竟做好了准备,当即抱起母亲,在陈老爹的帮助下往西厢房而去——西厢房原本充当客房,里面常常打扫,洁净得很。 把陈氏安置在床上后,素梨一边麻利地服侍娘亲,一边竭力安慰:“娘,别担心,你还有我,和离了也好,以后咱们娘们可算是自由了。” 陈氏牙齿一直咯咯作响,整个人濒临崩溃,闻言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说着:“他......他是个......是个畜生啊,他怎能把你许给柳翎......” 素梨笑盈盈道:“娘,您忘了?我可早就和春冰表弟订婚了,有婚书为证,大不了将来咱们和他们打官司!” 陈氏泪如泉涌:“不是说柳翎也考中举人了么?” 素梨依旧轻松得很,掖好被角,利利索索拿了个靠枕垫在了陈氏背后,让陈氏躺得舒服些:“娘,我告诉你,赵小哥是河道总督金大人的亲戚,真不行咱们去求赵小哥帮忙疏通,我不信柳翎一个小举人能斗得过河道总督!” 一番话说的陈氏心里好受了些,一边陈老太也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谁知就在这时,陈氏忽然又“哎呦”起来:“啊,肚子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晚上十点还有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nnice 40瓶;cqdudu2000 20瓶;小十四 15瓶;sgyffhydf、汤圆小妹子、最愛小星星 10瓶;oo 8瓶;加油、蓝色心情 5瓶;周小猫妙妙 2瓶;kincat、米加2009、白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进京 小厮胡杨见陈家乱成一团, 趁人不备, 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谁知王四儿正瞅着他呢,见他要跑,忙冲了上去一把抓住胡杨的衣领, 把胡杨拖回来制住,用草绳绑了胡杨双手, 又抽了胡杨的汗巾子塞在他嘴里,把胡杨关进了东边耳房。 忙完这些,王四儿忙去了西厢房, 在外面等着素梨安排。 素梨前世在端王府管理王府内院多年,颇会安排家务处理事情,因此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她先让春颖去灶屋, 一个锅烧水, 一个锅煮白绫汗巾,双管齐下, 并烫了铜盆送来备用。 安排好春颖,素梨又叫王四儿去请陈家庄的大夫过来, 由陈老爹陪着, 好茶好水的管待着, 这样到底心里不慌。 至于陈老太,自然是要留在西厢房陪着女儿陈二姐了。 素梨把一切安排妥当,这才去看陈氏:“娘, 你觉得怎么样?” 刚才那阵子绞痛刚刚过去,陈氏脸色苍白,眼里已经没了泪,却也没了神采,眼神都有些直了,眼珠子半日不动一下。 素梨在床边坐了一下,攥住陈氏的手,身子前倾,沉声道:“娘,我如今已经赚了好几百两银子,以后没了我爹,我就可以放心地买田置地开铺子做生意了,以后您由我来养着。” 陈氏缓缓移动眼珠子,声音疲惫:“素梨......” 没了顶梁柱男子汉,我们娘们可怎么办...... 素梨领会了娘亲未尽之意,微微一笑,道:“娘,您还年轻,大把的好日子还在后面,享不了丈夫的福,就等着享女儿的福吧!” 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坚定:“娘亲,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到时候让秦义成后悔,好不好?” 陈氏眼中溢满泪水,咬着嘴唇哭出声来:“好......” 她又哭着和陈老太说道:“娘,我小肚子往下鳖坠着疼......” 陈老太心疼得扑过去,紧紧握住陈氏的手:“我的儿,我苦命的儿......”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陈三郎拽着接生婆邓老娘过来了。 素梨忙出去迎接。 没多久,里正娘子带着三个儿媳妇也都过来帮忙,陈家一下子热闹非凡。 到底是第二胎,毕竟比头胎好生些,再加上陈老太和素梨一直陪着,到了亥时二刻,陈家西厢房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啼。 素梨还是第一次听到初生婴儿的哭声,又是欢喜,又是吃惊:“古人说小婴儿出生是‘呱呱而坠’,弟弟的哭声果真是‘呱呱’啊!” 陈老太欢喜得很:“你出生时,声音比你弟弟还大呢,简直震耳朵!” 邓老娘咬去脐带,让陈三郎去埋了衣胞,吩咐熬了定心汤,让陈老太喂陈氏吃了,又安顿孩儿停当,这才告辞要走。 素梨忙拿了一锭一两重的银锞子给了邓老娘,笑盈盈说着感谢的话,送了邓老娘出门:“老娘,今日多谢你,洗三朝你还来,我家送您一匹松江毛青布。” 邓老娘见素梨年纪小小,偏又貌美聪慧,做事妥当,也大大地夸了素梨几句,这才告辞去了。 送邓老娘的时候,素梨还大大方方妥妥当当,有个大人模样,待送走邓老娘,素梨拎着裙裾一阵旋风般跑进了西厢房:“啊啊啊,我要看弟弟!我要看弟弟!” 在正房堂屋坐着的陈老爹和里正,在廊下的陈三郎和王四儿,还有在西厢房明间里的里正娘子和三个儿媳妇见状都笑了起来。 陈老太忙把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递给了素梨。 素梨双臂僵硬抱着弟弟,眼睛睁得圆溜溜,好奇地观察弟弟,见他小小的,整个人红彤彤的,眼睛还闭着,眉毛也似没有,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怎么这么丑?!” 陈氏饶是伤心又疲惫,听到素梨这句话也笑了起来:“傻孩子,小孩子都这样,你小时候刚出生也是这样子......不过你出生时头发比你弟弟浓一些,黑油油的......” 素梨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啊,这样我就不担心了,我长大后这么好看,弟弟应该也不丑。”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陈氏眼中也满是笑意。 素梨这孩子,真是她的开心果和顶梁柱啊! 夜深了,客人都离开了,陈老太陪着陈氏在西厢房也歇下了。 素梨带了王四儿,去耳房拾掇那个叫胡杨的小厮去了。 胡杨被绑了半日,又渴又饿又想去解手,素梨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乖巧又老实。 得知自己的爹已经在京城迎娶了李太尉的寡居庶女,素梨吃了一惊,低声问胡杨:“这个李家女,是排行第二的那个么?” 胡杨伸出舌头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听说新奶奶在娘家是排行第二。” 素梨默然片刻,冷笑起来:我这亲爹,可真是有福啊! 李雪芷排行第二的庶出姐姐,闺名唤作李雪玲,素梨前世不但见过,还打过交道,还熟知李雪玲的诨名。 前世李雪玲可是京城有名的风流寡妇,因为相好知交满京城的缘故,人送诨名满城娇。 胡杨一双眼睛一直在观察素梨,见素梨笑了,忙眼巴巴看着素梨:“秦姑娘,知道的我都说了,求您放了我吧,我家里有老母小妹,需要我挣钱回去养活......” 素梨懒得理会胡杨,给四儿使了个眼色,自己起身出去了。 王四儿解开胡杨身上的绳子,把他送到了大门外,拿了个馒头给他:“滚吧!” 胡杨跑到城门外,一直等到城门开,这才一路狂奔回了白玉兰胡同胡大官人宅里。 听了胡杨的回禀,胡大官人吸了一口冷气,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秦义成居然是个狠人,对妻子女儿也这么狠,连儿子都不要了......” 胡杨忙道:“您还不知道呢,秦大爷那个女儿,真是又聪明又能干又美貌,怪不得秦大爷即使休了妻子,也要做主把女儿许给了小柳举人!” 胡大官人闻言大感兴趣:“秦义成这女儿能有多美?不过一个乡下野丫头罢了!” 胡杨笑嘻嘻,却不肯多说了。 进入九月之后,因为赵舒咳嗽加重,泰和帝带着赵舒去了嵩山温泉行宫,一住就是一个月。 这日赵舒正在温泉殿陪着泰和帝泡温泉,或者换句话说,是泰和帝在陪着赵舒泡温泉,毕竟与泡在温泉里相比,泰和帝更愿意在温泉行宫的精舍里修仙炼丹。 泰和帝闭着眼睛泡在温泉里,和隔壁小池里的赵舒说话:“阿舒,你舅舅最近有些不着调,朕让他去崇文阁监修历代文选了。” 赵舒听了,轻声道:“父皇,让他长长久久呆在崇文阁吧,这样也能保全连氏了,毕竟是母妃的娘家。” 泰和帝见赵舒没有生气,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问赵舒:“阿舒,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有的话告诉父皇,父皇给你做主。” 赵舒晶莹如玉的俊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却闭着眼睛不肯吭声。 温泉宫里挂着无数水晶罩灯,满室热气蒸腾如同仙境。 在水晶罩灯的光晕中,泰和帝发现赵舒耳朵尖早红了,不由窃笑起来——阿舒这孩子可真容易害羞啊! 他双手扒在池沿:“阿舒,有喜欢的女孩子,可一定要抓紧,不要等人家嫁给别人了,你才去着急,那就晚啦!” 儿子,赶紧成亲吧,给朕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孙! 赵舒浑身发红,再也受不了了,当下拉了拉叫人的金铃,叫了阿喜他们进来,抛下泰和帝独自离开了。 第二天赵舒正在阿喜的服侍下服药,奉命外出办事的阿保垂头丧气走了进来:“王爷,小的刚接到了一个消息......” 这一个月,他和阿寿奉了赵舒之命前往杭州办事,回京途中他和阿寿分道而行,他绕道洛阳回京,阿寿从巩县那边走水路回京。 还没到京城,他就接到了阿寿的飞鸽传书。 是他疏忽了,小看了秦义成,谁知道秦义成居然会这么不要脸啊! 赵舒瞥了阿保一眼,淡淡道:“说吧!” 阿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把秦义成休掉即将临盆的原配发妻,为女儿定下亲事,另娶李太尉庶女满城娇李雪玲的事说了。 赵舒听了,闭上了眼睛,半日没有说话。 原来素梨的父亲,居然是这样的无耻之人! 是他错了。 全错了。 阿舒跪在地上,偷偷看自家王爷,见他双目紧闭,浓长睫毛微微颤抖,嘴唇紧紧闭着,便知他是气得狠了,心中更是害怕,忙低下头去,趴在地上。 片刻后,赵舒轻轻道:“去准备一下,我这就去巩县。” 这会儿他脑子里有一万种让秦义成生不如死的法子,可是这件事是他自作主张的结果,他得先向素梨赔罪,然后再与素梨商议如何解决问题。 阿保忙道:“王爷,小的已经把您咳嗽加重的消息传给秦姑娘了,阿寿飞鸽传书,说秦姑娘已经乘船进京了。” 第38章 出发 听了阿保的话, 赵舒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默然片刻,轻轻道:“真的?” 难道素梨心里也有我? 想到这个可能, 赵舒心跳快了起来,双目晶亮盯着阿保。 阿保见状,心中也很是欢喜:“启禀王爷, 秦姑娘乘坐的航船出发之后,阿寿才发来的飞鸽传书。阿寿还说了, 他给秦姑娘留的地址,正是咱们在王府后街樱桃巷那个宅子。” 赵舒只觉得胸臆之间似有春风鼓荡,温暖而又舒适, 令他四肢百骸都充溢着快活。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着满心的雀跃,片刻之后, 轻轻道:“阿保, 我在这里住烦了,你去安排一下, 我今日就要回京城王府。” 阿保答了声“是”,自去安排不提。 泰和帝得知赵舒要回京, 当下大喜, 忙道:“朕也要回去了!” 那么多军政要务等着他处理, 若不是为了陪阿舒,他哪里有闲心在温泉宫呆着啊! 当天下午,泰和帝的銮驾在全副武装的禁军骑兵簇拥下, 浩浩荡荡往京城而去。 素梨的弟弟快要满月了,生得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里大黑眼珠子灵活得很,瞧着特别可爱。 因为弟弟生得白,素梨给他起了个乳名——二白。 陈家众人总觉得此名配不上小婴儿的风姿,可是素梨既然这么叫了,大家都从善如流,开始跟着叫小婴儿为“二白”。 这日晚上下起了雨,秋雨缠绵,屋里屋外有些潮湿。 陈老爹索性把火盆拿出来放在堂屋空地上,专门焚烧花圃里掘出来的木兰根烤火,又在上方挂着铜壶烧水温酒,一家人在堂屋里烤火聊天,甚是开心。 陈老太饮了几杯加了蜂蜜的桂花酒,酒意上来,正晕晕乎乎,听素梨叫小婴儿二白,不由嗤嗤笑了起来:“素梨,你的乳名叫什么,你想知道么?” 素梨听了,忙央求陈老太:“姥姥,我的乳名到底叫什么呀?” 众人知道内情,都低头暗笑。 陈老太嘿嘿一笑:“素梨,你出生时是十月,你家院子里有一株老梨树,原想着梨早摘完了,你出生时才发现树上还藏着一个大白梨......” 素梨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她起身便走:“啊,我去灶屋拿几个红薯过来,咱们放在火盆里烤了吃。” 陈老太见外孙女要溜走,忙加快了语速,开开心心道:“我的素梨呀,你的乳名便是‘大白梨’呀!哈哈哈哈哈!” 素梨装作没听到,径直进了灶屋。 她刚捧着几个红薯从灶屋出来,却听到有人敲门,不由一愣: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这会儿谁会过来? 王四儿不放心素梨,也从堂屋跟了出来,见状便走到素梨身旁,大声问道:“谁?” 雨声中传来微带着些沙哑的年轻男声:“是我,阿寿。” 素梨听出是伺候赵舒的阿寿的声音,忙道:“是阿寿!” 素梨打开门,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的阿寿正站在门外,他身后跟着几个牵着马的黑衣人,马颈上挂着马灯,在雨中隐隐发出昏黄的光。 阿寿见了素梨,不慌不忙躬身行礼:“秦姑娘!” 素梨见阿寿来得甚急,心里顿时有些发慌:“阿寿,是不是赵小哥——” 阿寿神情不变,细长的眼睛瞟了素梨身旁的王四儿一眼。 王四儿看懂了,却不肯离开,反而往前了半步:“姐姐,我陪着你。” 素梨忙把手里的红薯递给了王四儿:“你先把这些埋到火盆里,等会儿我过去吃。” 王四儿知道素梨要支开他,只得拿着红薯转身进去了。 阿寿向旁边的随从摆了摆头。 那个随从闪电般蹿进了大门内,把影壁内检查了一番,确定王四儿已经进去了,这才隐藏身形立在影壁旁。 阿寿凑近素梨,低声道:“秦姑娘,我们公子进入九月以来,咳嗽日渐加重,不知您有什么法子没有?” 素梨打量着阿寿。 赵舒身边的那些个贴身小厮中,阿寿一向文气沉默,从不说废话,他既然这样说了,赵舒病情应该是加重了。 想到赵舒躺在锦榻上咳嗽胸闷的痛苦,素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低头思索片刻,道:“阿寿,你何时回京?” 阿寿心中欢喜,面上却依旧沉静:“启禀秦姑娘,小的明日一早回京。” 素梨想了想,道:“哦,那你早些回去吧!” 阿寿:“......是。” 他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阿保的意思是要他装作路过送礼,若是秦姑娘问候王爷,就闲闲地提一句“我们公子咳嗽越发严重了”。 可是阿寿觉得秦姑娘极聪明,自己若是这样做作,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因此没有按阿保的法子来,没想到还是不行。 就在阿寿又想出一个主意的时候,素梨开口问道:“阿寿,我若是前往京城,怎样才能找到你们公子?” 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因此态度很是从容。 饶是阿寿一向冷静支持,闻言眼睛也亮了起来:“秦姑娘,我们公子一向在状元大街后街的樱桃巷宅子里住,就在樱桃巷南侧,红漆大门,上面挂着‘赵寓’的原木牌子!” 素梨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阿寿,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忙你的事情吧!” 他说的这个樱桃巷,素梨自然是知道的,就在福王府后面。 阿寿和他身后的随从,瞧着像是长途跋涉而来,估计还有别的事情,还是不耽误他们办事好了。 阿寿垂下眼帘,答了声“是”,率领众随从骑马离去了。 这时候王四儿走了出来:“素梨姐,阿寿找你有什么事?” 素梨伸了个懒腰:“没什么事,就是路过了顺路看看。” 王四儿心中疑惑,却也没说什么。 晚上素梨寻了个机会,和陈老爹说了赵舒咳嗽加重这件事。 陈老爹听了,忙道:“秋日干燥,赵小哥肺部余毒未清,须得用药藤熬水继续泡澡,正好我移植了一盆,若是阿寿再来,让他拿到京城去给赵小哥吧!” 素梨点了点头:“姥爷,我再想想......” 其实她本来就打算等弟弟满月了,她出发去京城一趟,倒是可以顺路给赵舒把药藤送去。 陈老爹虽身在乡间,却颇有一种闲云野鹤的气质。 他端着酒盏品尝着热热的桂花酒,在微醺的感觉中眯着眼,等着素梨想明白。 过了一会儿,素梨道:“姥爷,我正好要去京城试着卖货,不如顺路给赵小哥把药藤送去吧!” 陈老爹自己做事干脆利索,也喜欢素梨这样,笑眯眯道:“去吧去吧,带上四儿,乘坐航船过去,四儿这孩子甚是机灵。” 素梨既然打算自立自强做生意养家,那就不能像寻常妇人一样在家中生儿育女做些针黹女红,而是得走出去,独立经历这人世...... 第二天一大早素梨就起来了。 她准备了两个竹箧,一个竹箧放着她制作的各样香脂、香膏、香油和香胰子,另一个竹箧放陈老爹移植的那盆药藤。 到了晚上,素梨便和大家说了她的打算——她打算带着王四儿乘坐航船去祥符县看望姨妈一家,再去京城的胭脂水粉铺子看看能不能卖她的这些货。 陈氏自然是舍不得女儿的,抱着儿子二白看着素梨,眼睛满是不舍:“素梨,你一个小姑娘家,外面山高水远的.......” 素梨笑眯眯走上前,在二白白嫩肥软的小脸上亲了好几下,又埋进二白身前深深吸了一口童子的奶味:“我的二白呀,姐姐要去挣钱养活你了,你将来有了本事,可要孝顺姐姐呀!” 她每次见到二白,都要揉搓二白半日,又是亲,又是嗅,又是摸阿白的小肥背,顺利成为娘亲之外二白最喜欢的人。 陈氏原本正难过呢,听素梨嘴里胡言乱语,不禁哭笑不得:“傻姑娘,你浑说什么呢?什么孝顺不孝顺的?这是你弟弟!” 素梨见娘亲被逗笑了,心中也松快了些,捧着二白的小肥手亲了好几下:“二白,姐姐舍不得你......” 前世她一直没有孩子也就罢了,这辈子有了弟弟,她才知道人的幼崽如此可爱,看着二白,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这次进京,若是顺利,她打算寻专门看产科的名医好好看看脉息,看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得知秦素梨带了王四儿乘坐航船往京城方向去了,阿寿忙带着随从也乘了船跟了上去,中途还给阿保传去飞鸽传书。 到了祥符县码头,素梨和王四儿一人背着一个竹箧下了航船,雇了辆马车,往祥符县城郊的薛家堡而去。 阿寿一直跟到了薛家堡外,确定素梨去了姨妈陈大姐家,这才带着随从回王府回话去了。 这时候也赵舒已经搬到了王府后街樱桃巷的宅子。 得知素梨已经到了京城外城的祥符县,他当即吩咐阿保:“让那个厨子田福过来这边厨房,只是不许他露面——还是让他改名字吧,以后叫田多好了。” 素梨既然喜欢田福,不,田多烧的菜,为了用美食留住素梨,还是让田多过来吧! 赵舒在樱桃巷宅子又等了两日,还不见素梨过来,已经有些着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在晚上九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爱你们~3333333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720771、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北包包牛奶呢、春花秋月 28瓶;筱颜 20瓶;不舍昼夜 6瓶;孙家淼、18276910 5瓶;kincat、月光、16145215、时雨、二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堵截 祥符县城郊的薛家堡, 就在金水河边, 与京城距离极近。 前世素梨母亲去世后,她被姥爷和舅舅接到了陈家庄住, 也曾来过薛家堡作客,因此熟门熟路指挥着车夫进了薛家堡,在薛姨妈家大门外停了下来。 来应门的是薛姨妈家的小丫鬟玉秀。 玉秀今年才十二岁, 是薛姨妈前些时候买回家做杂活的,并不认识素梨。 见素梨生得甚是美丽, 却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箧,她有些拿捏不住素梨的身份:“这位姑娘是——” 素梨却是认识玉秀的,笑吟吟道:“我姓秦, 是薛姨妈的外甥女。” 前世姨妈把玉秀给了她,玉秀一直在她身边侍候,很是忠心。 后来进了京城, 因柳翎要用玉秀笼络手底下的人, 为了保护玉秀,素梨把玉秀嫁给了一个妥当的杭州茶叶商人, 让玉秀随着丈夫往江南去了。 此时看到满脸稚气的玉秀,素梨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玉秀一听说素梨自称姓秦, 是女主子的外甥女, 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原来是秦家姑娘, 太太一直念叨您呢!” 她笑着扭头喊了句:“太太,秦姑娘来了!” 陈大姐正在西边耳房里盘点种子,听到玉秀的声音, 心中大喜,忙迎了出来。 姨甥俩相见,自是欢喜。 寒暄罢,素梨忙道:“姨妈,我先去见见老太太吧!” 陈大姐笑了:“我们家老太太出去作客了,这几日都不会在家,咱们先去堂屋坐下说话。” 姨甥俩在堂屋坐下,玉秀送了茶点后便退下了,留下素梨和姨妈好好说话。 得知陈二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陈大姐拍手笑了起来:“太好了,到时候我与你一起回去,好好陪陪你娘。” 素梨收敛脸上笑意,又说起了秦义成乡试高中休妻另娶之事。 陈大姐简直是目瞪口呆,接着便愤慨不已,拍着方桌连声骂秦义成“真畜生”“恶心人”“什么玩意儿”“不是东西”。 素梨也恶心自己这个爹,帮着姨妈骂了几句,然后道:“姨妈,如此不要脸的人,咱们别提他了,没的恶心得很!” 其实她爹这样做,素梨心里是既轻松又欢喜,似卸下一副枷锁一般,只是这种心情不好让人知道。 陈大姐恶心得不行,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那股恶心劲儿给压制了下去:“素梨,回头我去劝你娘,她离了秦义成真真是好事,以后我在祥符县这边给她说户殷实的好人家,让她嫁过去夫唱妇随,好好过过舒心日子。” 素梨是从来不反对娘亲再嫁的,这次过来也有这个意思,当即亲亲热热拉住了陈大姐的手撒娇:“姨妈,你可得好好打听,我娘这辈子吃的苦可太多了,得让她遇到个好男人再嫁。” 姨甥俩达成共识,心中都欢喜得很,就陈二姐再嫁人选问题热切地讨论起来。 陈大姐做事十分利落,当即把素梨安置在了西厢房,把王四儿安置在了东耳房薛春冰房里:“西厢房是你二表哥的屋子,他如今在书院里,几个月才回家一次,你就安心住下吧;春冰如今在铺子里和你姨父一起看铺子,晚上并不在家里住,四儿住着正好。” 素梨最是勤快,陪着陈大姐把西厢房重新打扫清洗了,又铺排上洁净的衾枕被褥,把自己的行李也安置妥当,又拿出给姨妈带来的礼物。 她这次过来,给姨妈全家都准备了礼物。 忙完这一切,素梨也有些累,当晚便在薛家住了下来。 第二天,陈大姐带上素梨进城了。 她打算先带素梨去自家铺子看看,顺便在城里吃顿好吃的,然后再带素梨去延庆坊逛街。 大周京城辖有开封和祥符二赤县,开封县分管京城的东南部分,祥符县分管京城的西北部分。 薛家的种子铺子就在京城的西北角,整条街都是做种子和粮食生意的,如今旺季刚过,正是淡季,街上来往行人倒也不多。 薛姨父名叫薛大郎,生得高高瘦瘦,虽然有些黑,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俊秀轮廓。 他没有女儿,一向疼爱和自己妻子儿子长得有些像的外甥女素梨,本来正在看铺子,见素梨来了,忙笑着起来迎接:“素梨来了!” 又扭头吩咐薛春冰:“春冰,快去樊家酒楼定个席面,待会儿咱们带素梨过去。” 素梨也喜欢薛姨父,笑盈盈行了礼,亲亲热热道:“姨父,我替姥爷给你带了一套御窑茶具,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套茶具还是阿寿送到陈家去的,是平素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得着的御窑茶具。 因薛大郎喜欢喝茶,这次出门,陈老爹特特拿出来,让素梨给薛大郎带去做礼物。 王四儿忙拿出盛放瓷器的匣子递了过去。 薛姨父看了瓷器,简直是心花怒放,赞不绝口,当下关了铺子,和妻子一起带着素梨往樊家酒楼去了。 在樊家酒楼大吃一顿之后,陈大姐兴奋得很,又带着素梨去祥符县衙找大儿子薛春雨。 薛春雨在城里另有住处,是县衙后面僻巷里的一个小小宅子,他带着母亲和表妹去了自己的小宅子,待她们歇了午觉,又陪着她们去延庆坊逛街去了。 素梨逛街专门进那些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她一一观察试用了这些铺子的香脂香膏,最后发现都不及自己的货,心下大定,便笑着问薛春雨:“大表哥,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海棠红的胭脂水粉铺子?” 素梨知道巩县海棠红把她的货送到京城卖了,想看看京城这边的价格如何。 薛春雨到底是县衙都头,对这一带颇为熟悉,当即道:“海棠红离这里不远,我带你们过去。” 在海棠红京城总店里,素梨果真看到了自己亲手制作的香脂香膏等货物。 她看了王四儿一眼,王四儿会意,笑吟吟上前打听各样货品的价格。 素梨在一边听着,心中又惊又喜。 她把货卖给巩县海棠红的时候,一盒香脂五钱银子,一盒香膏一两银子,一瓶香油一两银子,一块香胰子一两银子,巩县海棠红一般是加一半价零卖出去,而京城海棠红则是直接翻倍。 素梨借口试用玫瑰香膏,在铺子里观察着,发现她的货在京城卖得很好,就她试用各种货物的那会儿工夫,就有五个来点名要买“玉梨记”的人——“玉梨记”正是她让李济在她的瓷盒瓷瓶上设计的名号。 而且这五个人,有一个是带着丫鬟来买的,瞧着像是小康之家的姑娘,另外四个都是大家的媳妇婆子打扮,应该是替主子来买的。 也就是说,素梨的“玉梨记”已经成功挤进了京城贵女的梳妆台。 这个发现令素梨心潮澎湃豪情满怀,她双目亮晶晶看着海棠红大堂内来来往往的顾客,在心里轻轻道:京城,我秦素梨又回来了。 这次归来,我再不像前世那样憋闷委屈,我要快快活活,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薛春雨从来不知道女子能在一个胭脂水粉铺子里耗费将近半个时辰时间,在一边等得昏昏欲睡,索性起身去外面透气了。 他刚在海棠红廊下站定,便看到一个极清俊雅致的少年带着随从向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他总觉得这少年看着有些面熟,便凝神看去,却见这少年戴着皂条软巾,穿着玉白直缀,做士人打扮,瞧着清瘦高挑,仿佛弱不胜衣,如仙人一般...... 这下子薛春雨想起来了,他笑着跳下高台,拱手迎了上去:“原来是赵小哥!” 赵舒笑容温雅,声音清澈:“原来是薛大哥......不知薛大哥在这里做什么?” 薛春雨笑了:“赵小哥,我是在陪家母和舍表妹逛街。” 赵舒静水般双目似乎亮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却温润好听:“是秦姑娘么?” 薛春雨笑着叹气:“可不就是她——她已经在这铺子里耽搁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肯出来呢!” 恰在这时,薛春雨身后传来素梨带着笑意的声音:“咦?大表哥,你和谁说我坏话?” 听到素梨的声音,赵舒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看了过去,却见一个身姿苗条的美貌少女正掀开海棠红门上的珠帘走了出来,粉衣白裙,莲步轻移,一双盈盈双目满是笑意,正是他等了两日的素梨! 此时与素梨重逢,不知为何,赵舒心里一阵委屈,鼻子有些酸涩,眼睛瞬间湿润了,立在那里,静静凝视着素梨。 素梨没想到能在这胭脂水粉铺前遇到赵舒,登时瞪圆了眼睛:“赵......赵小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舒那样娇气病弱,如何会来这些热闹喧哗嘈杂不堪之处? 见赵舒眼睛湿漉漉的,像委屈的小猫咪一般看着她,素梨顿时担心起来,顾不得许多,一撩裙裾,灵巧地跳下高台,轻捷地落在了赵舒面前,仰首细细看他:“你怎么了?” 怎么瞧着这么可怜? 赵舒睫毛乌浓,此时眼睛湿润,睫毛潮湿,瞧着像是用墨描画过眼睛一般,竟有些昳丽之意,他依旧凝视着素梨,只不做声。 看着这样的赵舒,素梨不知为何,竟然莫名有些心虚,一向理直气壮的她不由自主试着解释:“我从阿寿那儿得知你身子不适,原本打算处理罢手头上的事就去看你的......” 赵舒抿了抿唇,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等了你两日......” 素梨忙道:“啊,我特地带了一个盆景过来,明日我就送到樱桃巷你的宅子去!” 赵舒依旧凝视着她:“既然遇到了,我陪你去拿那个盆景。” 他怕素梨这次一溜走,不知道又会抛下他多久。 素梨想了想,道:“这样啊......我先去和姨妈说一声!” 赵舒神情平静:“我陪你去见姨妈。” 薛春雨在一边听了半日,总觉得素梨和这位赵小哥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心里郁闷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多年之后,正是人间三月,繁花似锦,福王府晴雪院满院梨花盛开,莹白如雪,清香满院。 素梨拨冗陪赵舒在晴雪院散步赏梨花,却听赵舒道:“素梨,你的乳名就叫素梨么?” 闻言素梨眼珠子一转,便要转移话题:“咦?阿舒,你的乳名是什么?” 一听到素梨说“咦”,赵舒就知她要转移话题,眼神温润凝视着素梨:“素梨,到底叫什么?” 素梨最受不得赵舒这种眼神,索性破罐子破摔,飞快道:“大白梨。” 赵舒:“......大......大白梨?” 素梨仰首看赵舒,一脸得意,大眼睛亮晶晶:“对啊,我就是又甜又酥的大白梨!” 赵舒不禁笑了起来,把素梨抱在了怀里,低头在她发髻上吻了一下,在素梨耳畔轻轻道:“果真是又甜、又酥的大、白、梨......” 素梨蓦地想到昨夜旖旎,小脸瞬间红透,因为恼羞成怒,一弯腰,一把把赵舒给抱了起来,转了个圈,放在一边,自己溜溜达达回房去了。 赵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爱你们(づ ̄3 ̄)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孙家淼 5瓶;白萝卜、月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留客 陈大姐这时候也带着玉秀从海棠红总店里出来了。 她对美少年赵小哥印象极为深刻, 立时认出了赵舒:“真巧, 赵小哥也回京城了?” 赵舒在素梨长辈面前甚是有礼:“见过姨妈。” 素梨忙道:“姨妈,我行李里有一盆盆景, 是姥爷交代我带给赵小哥的......” 她往赵舒身后看了一眼,见那个总像是没睡醒的小厮阿喜身着青衣跟在赵舒后面,便看向赵舒, 温声道:“不如你先回去,让阿喜随我回去拿那盆盆景?” 陈大姐也想起这位赵小哥身体羸弱, 忙道:“是啊,这样的小事,怎能劳烦您跑这一趟呢!” 赵舒不说话, 只是静静看着素梨。 素梨被他看得心软了,只得道:“你看这样好不好,让阿喜随着我姨妈他们回去拿盆景, 我陪着你去樱桃巷宅子等着?” 赵舒当即道:“好。” 他对着陈大姐长长一揖, 意甚洒然:“多谢姨妈费心!” 陈大姐看着眼前的美少年,哪里还能说别的, 忙不迭答应了。 王四儿立在一边,一直静静看着。 他总觉得素梨和这个赵小哥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 可是经过一再观察, 却发现他们之间很是光明磊落, 起码在素梨这边的确是光明磊落的。 薛春雨倒是有些担心表妹,可是他素来知道自己表妹是大力女,因此看看赵舒那弱不胜衣气质清雅的小身板, 再看看素梨神采奕奕顾盼神飞的模样,当下放心地把素梨留下,自己带着阿喜及陈大姐等人离开了。 素梨是知道赵舒的身体状况的,送姨妈表哥等人离开之后,这才低声问身旁的赵舒:“咱们怎么回樱桃巷?” 延庆坊距离樱桃巷不远,若是她自己,走过去就是了;如今跟着赵舒,自然得考虑到赵舒的状况了。 赵舒立在素梨身侧,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他低头凑近素梨轻声道:“坐轿。” 对他来说,乘坐马车实在是有些颠簸了。 赵舒突然凑近,他身上那种混合了竹叶香与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令素梨一时心跳有些快,她正要说话,却见八个甚是彪悍的青衣轿夫抬着两顶小轿如飞而来,忙闭口不言了。 那八个轿夫分极快地把轿子停在了她和赵舒身侧。 赵舒一直等到素梨上了后面的小轿,自己才在小厮服侍下上了前面的小轿,一路往樱桃巷而去。 赵舒的轿子实在是太舒服了,到处软软的,坐在里面特别舒服,令人如在云端,素梨不由自主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有了睡意。 轿子在樱桃巷宅子的庭院里落了下来。 待轿夫们都退下后,赵舒这才去请素梨下轿。 掀开轿帘,他这才发现素梨居然在轿子里睡着了,小脸睡得白里透红,涂了玫瑰色香膏的樱唇微微嘟着,可爱得很。 她的唇看起来好软,好想亲一下啊! 赵舒不由自主身子前倾,却看到素梨睫毛微微颤动,忙往后一退,恢复了冷清自持模样:“素梨,到家了!” 素梨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赵舒,似乎有些不知道身在何方。 片刻后,她闭上了眼睛,换了个姿势,又窝在那里睡着了。 赵舒不由微笑起来,索性裹了件宝蓝缎面雪狐披风坐在阿保搬来的圈椅上,一边批阅吏部送来的公文,一边等着素梨醒来。 如今吏部尚书空缺,泰和帝命赵舒暂时代管吏部,虽然大部分事务都由吏部侍郎和诸郎中处理,可是重要事务还是要送到赵舒这里来由他定夺。 素梨终于再次醒来。 她呆在轿子里研究了一会儿,最后发出感慨:赵舒这娇气包可太会享受了! 这轿子若是让她乘坐,必定坐一次睡一次。 外面静悄悄的,偶尔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素梨理了理发髻和衣裙,掀开了轿帘,却发现小轿处在一处庭院里,庭院里花木扶疏,景色雅致,赵舒正坐在一旁铺设着锦缎靠枕的圈椅里,前面黄花梨木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摞摞文书,赵舒正专注地处理着这些文书,金色夕阳照在他的脸上,身上,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赵舒提笔在文书上批了一个字,下意识抬眼看向素梨,却见素梨正在看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不由笑了起来,柔声道:“渴么?” 素梨“嗯”了一声,因为刚睡醒,声音娇娇的。 单是一个“嗯”,就令赵舒心里痒痒的,他不敢再想,忙道:“我叫人来侍候。” 素梨忙道:“不要,就咱们两个说话方便些。” 赵舒听了,忙给一边侍候的阿保使了个眼色。 阿保会意,和阿寿一起上前,飞快地把书案、圈椅和各种文书都收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撤了出去。 素梨待人都离去了,这才起身道:“咱们进屋说话吧!” 太阳快要落山了,她怕赵舒身子受不住。 赵舒作势欲起,却故意轻轻舒了口气。 素梨听到了,忙上前搀扶赵舒,往正房走去。 屋子内的摆设和临河别业差不多,以舒适典雅为主。 素梨见状,便知赵舒图方便,他的屋子的布置都一样,当下搀扶着赵舒就进了西暗间。 西暗间的布置果真和临河别业一样。 素梨把赵舒安置在了窗前锦榻上,拿了个极厚极柔软的锦缎靠枕放在他身后,展开锦被搭在了他身上,又弯腰为他掖好被角,然后道:“我先去洗把脸,然后咱们再聊。” 她初初睡醒,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又在海棠红试了几样香膏香脂,这会儿刚睡醒,一定是脂退粉残的憔悴模样。 赵舒双目沉静看着素梨,“嗯”了一声:“里面的器物你随便用。” 素梨熟门熟路进了西暗间屏风后的浴间——就连浴间的位置也和临河别业一样! 浴间里的白玉架子上摆着素梨送赵舒的竹叶香胰子和薄荷香胰子,还有一盒“玉梨记”白月季花香脂。 素梨用竹叶香胰子洗了脸,拿起那盒“玉梨记”白月季花香脂打开,却发现还未被人用过,当下便用尾指剜了些,对着铜镜细细敷在了脸上。 见发髻微微有些乱,她便拿起白玉架子上的碧玉梳,重新梳了头。 素梨懒得费事,索性把长发全梳了上去,挽了个简单的道姑髻,用王四儿送的那支白玉梨花簪固定,又理了理裙子,见一切妥当,这才重新洗了手出去了。 她不过进去一会儿工夫,赵舒的锦榻上已经摆了一个黄花梨木炕桌,上面摆着水晶茶盏和几样用水晶盘盛着的鲜果点心。 赵舒温柔地看着素梨:“过来用一些吧!” 素梨的确又渴又饿,也不和赵舒客气,在炕桌另一端盘腿坐下,先端起水晶壶斟了一盏茶。 茶液呈现浅红色,果香浓郁,甜而不腻,素梨连饮了两盏,又拿了一个精致的桂花糕吃了,觉得好吃,便又拿了一个。 她吃得不慢,姿态却甚是雅致。 赵舒原本没什么食欲的,可是见素梨又喝又吃,瞧着像是很好吃的样子,便轻轻叫了声“素梨”。 素梨正在吃桂花糕,听到赵舒叫她,便看了过去。 她似乎天生能读懂赵舒的眼神,当下一句废话也无,端起水晶壶倒了一盏果茶,起身扶了赵舒起来,喂了他慢慢喝了。 见赵舒看向那盘桂花糕,素梨便拿了一块桂花糕,喂赵舒吃了,又喂赵舒喝了些果茶,然后柔声问道:“还要么?” 大约是赵舒太过病弱的缘故,她和赵舒说话时总是下意识压低声音,让自己变得温柔一些。 阿保和阿寿立在外面廊下。 听到里面的动静,阿保大为欢喜,眉飞色舞给阿寿使眼色:“哟嚯,秦姑娘好厉害,居然能让王爷吃下东西!” 天知道他们王爷有多挑食,而且食量跟个小鸟似的,好不容易肯用饭了,也只是用一点点,还不够他阿保一口的量。 阿寿微笑,心中也在感叹: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么?连陛下都不敢惹的王爷,偏偏就吃秦姑娘这一套! 西暗间里赵舒正在想办法把素梨留下来。 见素梨在吃花生糖,他撒娇般看着素梨:“素梨,我也想尝尝......” 素梨一把把手里的花生糖全吃了,一边吃一边道:“这个难克化,你吃这个吧!” 她拈了块酥油泡螺去喂赵舒:“这个入口即化,你吃这个。” 酥油泡螺是把乳酪与蔗糖霜混和在一起,熬好再过滤做成的,入口即化,奶香浓郁。 赵舒就着素梨的手吃了酥油泡螺,心中计议已定,缓缓道:“素梨,晚上想用些什么?” 素梨当即想起了赵舒的厨子做出的佛跳墙,忙道:“你们别业里那个叫田福的厨子做的佛跳墙,简直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 她大眼睛亮晶晶看着赵舒:“那个田福现在在京城么?” 赵舒:“......” 他垂下眼帘,身子慢慢靠回身后的锦缎靠枕,然后缓缓道:“田福啊,似乎没在这里......” 素梨有些失望:“没了就算了,我晚上和大表哥去朱雀门外的州桥夜市,我想吃那里的羊肉炕馍和酸辣三鲜水饺了!” 赵舒当即微笑:“我想起来了,田福如今改名叫田多了,就在这里呢!” 素梨笑眯眯:“那我就不客气了,用罢晚饭我再走。” 想到美味的佛跳墙,素梨觉得好饿,便拈了一粒酥油泡螺吃了。 赵舒微笑。 好在那佛跳墙做起来甚是费事费时,素梨的这顿晚饭怕是要用到子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平平20瓶;446905 15瓶;猫眼儿绿、26531161 10瓶;小十四、蓝色心情、小帅 5瓶;墨染轻罗 3瓶;玥儿、桃红柳素、白萝卜 2瓶;洳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道歉 赵舒有一句没一句地与素梨说着话, 时不时抬眼看看窗外, 盼着再来一场夜雨,这样他就更有理由留下素梨了。 也许是赵舒的祈祷起了效, 外面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晚风刮了起来,窗外的竹叶被风刮得沙沙作响, 素梨呆在温暖的室内,却也有寒意浸人的错觉。 屋子里铺设有地龙, 比外面要暖和不少,锦榻一旁摆着一座赤金枝型灯,屋子里亮堂堂的。 单是看着素梨, 听着素梨说话,赵舒就觉得幸福。 随着夜幕的降临,赵舒却咳嗽了起来。 素梨伸手一摸赵舒的额头, 发现有些烫, 忙叫了阿保进来:“阿保,赵小哥有些发烧, 要不要请沈大夫?” 阿保也吃了一惊,忙去请了沈寒之过来。 沈寒之开了药就离开了。 阿保服侍赵舒服了药, 待赵舒陷入昏睡, 这才低声道:“秦姑娘, 自从您......我们公子其实已经好多了,只是这深秋初冬天气,还是过于干燥了。” 素梨想起前世赵舒一直住在金明池行宫, 忙轻声道:“你们公子其实应该住在像临河别业那样离水近的地方。” 阿保低低答了声“是”,看了一眼熟睡的赵舒,这才低低道:“我们公子原本的住处就在一处湖泊的中央......” 素梨知道阿保所说的“在一处湖泊的中央”的住处,指的应该是金明池行宫,默然片刻后,开口问阿保:“我表哥和阿喜还没带着那盆......盆景过来么?” 阿保心知素梨所说的盆景,就是煮水让赵舒用来沐浴的药藤,当即道:“秦姑娘您别担心,阿乐已经到外面去迎了。” 素梨起身走到窗前,见外面花枝摇动剧烈,分明是变天的前兆,知道快要下雨了,一颗心却安定了下来——若是真的下雨,对赵舒的病情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雨滴落下的同时,阿喜引着薛春雨过来了。 素梨忙迎了上去:“大表哥,那盆盆景带来了么?” 薛春雨从背上卸下竹箧,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了种植着药藤的花盆:“在这里呢!” 素梨心里松了一口气,忙接过花盆,递给了阿保:“阿保,你去伺候你们家公子吧,我和表哥先回家,明日再来探望赵小哥。” 阿保闻言,心里一慌,眼巴巴看着素梨,声音哀戚:“秦姑娘,我们公子服药前说了,有极重要的话要和您说......” 素梨到底担心赵舒,低头沉吟。 薛春雨原本是打算接素梨回他的小宅子住的,此时听说赵舒病重,也有些可怜他,忙道:“素梨,要不你先留下吧,我明日下了值来接你。” 素梨也想看看赵舒的情形到底如何,当下点了点头:“表哥,你待雨停了再走。” 阿保忙道:“薛都头,酒席已经备好了——” 薛春雨急着回衙门复命:“今晚我轮值,我得赶紧去衙门,有雨具就行,酒席下次再领!” 阿保给一边的阿乐使了个眼色:“阿乐,你去送薛都头。” 阿乐当下奉上提前准备好的玄色油布斗篷:“薛都头,请!” 薛春雨接过油布斗篷,看向素梨。 素梨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表哥,我没事。” 就赵舒那小身板,能有什么事啊! 听素梨这样说了,薛春雨这才披上油布斗篷,随着小厮阿乐沿着游廊大步离开了。 素梨目送薛春雨的身影消失在游廊拐角处,这才深吸一口气,双目清明看向阿保:“阿保,现在就开始?” 阿保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安排,您先去陪着公子。” 素梨进去的时候,赵舒已经醒了过来。 他本来正恹恹地躺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见到素梨进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微颤:“你......你没走......” 他还以为素梨已经离开了呢! 素梨笑盈盈在锦榻边坐下:“我还没吃到你家的佛跳墙,今日非要赖着不走了!” 赵舒原本还觉得人生灰暗,此时见了素梨,只觉春风拂面,仙乐飘飘,原本闷得发疼的胸腔也变得清爽起来,眼睛亮晶晶,声音轻而温柔:“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求之不得。” 若是住一辈子,那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素梨想着赵舒是在感激她送来药藤,伸手摸了摸赵舒的额头,见他额头的确有些热,便柔声道:“阿保让人用药藤煮洗澡水了,等一下你就可以去泡澡了。” 赵舒被素梨摸得浑身发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素梨,眼中满是祈求:“我有些怕......” 素梨见他如此,想起前世自己离世前,赵舒也进入了弥留之际,前世他活了二十四岁,有十四年都在病榻之上,一直到死,不由心生怜惜,右手上移,轻轻摩挲着赵舒的发顶,柔声道:“那你还穿着浴衣泡澡,我在一边陪你。” 赵舒心中欢喜极了,却依旧做出自怜自伤的模样来:“我有些渴......” 经过素梨的那三次解毒,他身子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如今瞧着病势甚急,其实赵舒心里清楚,自己是一日好似一日了,不过他一见素梨,就不由自主想要撒娇,想要让她陪伴自己。 素梨忙道:“我喂你喝水。” 赵舒泡药澡的时候,素梨果真坐在锦凳上,趴在浴桶沿和赵舒说话:“你觉得怎么样了?” 赵舒这会儿觉得甚是清凉舒适,身子也轻快了许多,当下道:“这药澡的药效可真不错。” 素梨眯着眼睛笑了:“这盆药藤你先用着,每隔十日泡一次药澡,我过几日回巩县,等我来的时候再给你带一盆过来。” 赵舒得知素梨要回巩县,垂下眼帘,轻轻道:“你何时回去?我也要回临河别业一趟,若是日子相合,到时候倒是可以搭我的船一道回去。” 素梨伸出指头掰着算日子:“我打算在我姨妈家附近买个宅子,另外还得试着在延庆坊卖我的玉梨记......差不多得在京城耽搁十来日,大约十月十四或者十五回去。” 十月十六是素梨的十五岁生辰,她姥姥和她娘早就开始筹备给她办及笄礼了,因此她必须在十月十六前回到巩县。 赵舒心思如电,很快便猜到素梨是要回去过十五岁生辰,略一思索,道:“我隐约听到姥姥说,十月十六是你的十五岁生辰......” 素梨左手支颐,眼中含笑:“嗯。那日我姥姥她们要给我办及笄礼。” 赵舒笑意加深:“真的好巧,我正是十月十三去巩县,也能参加你的及笄礼了。” 素梨也觉得好巧,当下笑眯眯道:“那我就可不客气了,到时候搭你的船一起回巩县。” 泡罢澡出来,赵舒低烧退了,也不咳嗽了,正好佛跳墙做好送了过来,便要陪着素梨用饭。 素梨知他难得有食欲,当下便和他对坐吃了起来。 外面夜雨潇潇,寒气湿重,屋子里暖意融融,佛跳墙滋味鲜美,御田碧粳米筋斗好吃,素梨吃得很开心,连添了两次饭。 见素梨用得开心,赵舒也开心起来,到底用了小半碗饭,又用了小半碗素梨给他盛的汤。 用罢晚饭漱罢口,见素梨有告辞之意,赵舒当下郑重道:“素梨,我有话要和你说。” 素梨见赵舒这样郑重,不由好奇:“怎么了?这么郑重?” 赵舒看了一边侍候的阿保阿寿一眼。 阿保阿寿会意,忙退了下去。 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素梨,赵舒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素梨身前,深深一揖:“素梨,对不住,我做了件对不起你的事。”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大大方方承认就是。 只有承认了,才能和素梨好好商议,看看如何补救。 素梨也站了起来,仰首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赵舒,也有些纳闷:“到底怎么回事?” 赵舒白皙如玉的脸涨得通红:“前段时间,得知你父亲要参加今科乡试,我想着要帮你的忙,就自作主张寻了人,助你父亲这一科乡试考中了乡试正榜。” 他低着头,越说越羞愧,俊脸殷红似血——此生第一次办了这么蠢的事,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自己给素梨全家造成的痛苦,赵舒心中后悔之极:“我太自以为是了,谁知令尊居然......居然......” 这世上居然有秦义成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父亲,赵舒当真是叹为观止。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素梨,你若是同意,我可以想法子托人,让令尊......一朝跌倒,再难翻身。” 最后“一朝跌倒,再难翻身”八个字,赵舒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几乎算得上咬牙切齿了。 见赵舒如此认真,素梨觉得他可爱极了,一直笑吟吟望着赵舒,好听他把话说完。 待赵舒说完,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赵舒的手:“原来是你呀,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了!” 赵舒:“......” 他抬眼认真地观察素梨,见她双目盈盈,笑容灿烂,这才相信她没有骗自己,先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发现素梨正握着自己的手,心跳不禁又快了起来,因怕素梨发现了松开自己的手,便小心翼翼开口问素梨:“素梨,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梨却是知道赵舒很少站这么久,说这么多话,怕他累着了,便笑盈盈道:“你在锦榻上躺下,我细细说给你听。” 赵舒垂下眼帘,就着素梨的手在锦榻上躺了下来。 素梨安置好赵舒,也不怕家丑外扬了,把秦家之事一一说了,最后道:“我一直盼着我爹和我娘和离,不然我和我娘会被秦家人活活拖死,饶是如此,我爹临了又坑了我一次,把我许给了柳翎!” 听了素梨的话,赵舒心中愤怒到了极点,藏在白绫衣袖内的手紧握成拳,声音很轻,却带着森然之意:“那个姓柳的与你的亲事,倒也不难解决。” 素梨笑吟吟道:“这个没关系,我早有了防备,即使到官府去打官司,我也不用嫁给柳翎。” 一则她提前和表弟薛春冰订了婚有了婚书,若是打官司,秦义成那边也不占理;二则从亲戚关系上看,柳翎是她的长辈,辈分不合,按照大周律,这桩婚约是可以作废的。 赵舒见素梨这样说了,心中自有计较,却开口问道:“那你爹那边......” 明亮烛光中,素梨笑容狡黠:“我爹他娶了有名的满城娇,我自然是祝福他夫唱妇随恩爱绵长了!” 她得意洋洋道:“我祖母和姑母们,也会与我爹的新娘子好好相处的!” 见素梨是真的开心,赵舒也欢喜起来,柔声道:“夜深了,东暗间我让人拾掇好了,我带你看看去吧!” 素梨正在欢喜,一时没想到东暗间与赵舒住的西暗间就隔了个明间,当下答应了下来:“这会儿都快到丑时了,我得赶紧睡了。” 这会儿一时子时三刻,待她洗漱罢睡下,估计都得是丑时了。 赵舒就着素梨的手从锦榻上起身,口中轻轻道:“瞧这雨势,明日上午怕也不会停,也没法出门办事,你不如舒舒服服睡个懒觉,养足精神。” 素梨深以为然,随着赵舒去了东暗间。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读者小亲亲,真是对不住呀!我家崽子爸得了流感,娇弱得很,一直在家嘤嘤嘤,我陪他去医院了...... 明天三更赔罪~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水玲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水玲珑 2个;执星绘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2532507 10瓶;沁、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28343920 4瓶;tingchen、豹子珠、茶"喝到没味^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买卖 与赵舒房间的冷色调和简洁风格不同, 东暗间以素白、浅粉色和浅紫色为主, 家具也显得秀丽精致。 素梨大略看了一眼,发现东暗间窗帘是浅粉和素白双层纱帘, 窗前锦榻上铺设着素白锦褥,摆放着浅粉绣蔷薇花靠枕,黄花梨木小炕桌上摆着一个御瓷美人觚, 里面插了一大蓬鲜花。 一边的黄花梨木架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金炉, 里面焚着香料,闻着似乎是御用的速水香,香气极淡极雅, 清新如雨后竹林,沁人心脾。 素梨又看向拔步床,发现上面挂着莹白的鲛绡帐, 轻纱似的帐幔用白玉钩挑起, 露出了里面铺设的厚厚的浅粉色绣蔷薇花衾枕。 这分明是女孩子的闺房好不好! 素梨眼波流转,含笑瞟了赵舒一眼, 心道:难道赵舒也有一颗潜藏极深的少女心?平时不得施展,如今有了机会, 就要加倍发挥? 赵舒睫毛轻颤, 心中颇为忐忑:不知道素梨喜不喜欢这屋子的铺设 ...... 这屋子是赵舒特地吩咐阿喜布置的。 他身边六个贴身小厮, 阿保、阿全、阿长、阿寿、阿喜和阿乐,其中顶数阿喜会讨女孩子喜欢,福王府里的丫鬟都喜欢阿喜, 因此赵舒把给素梨布置房间的任务交给了阿喜。 素梨一看这高枕软床,一闻着金炉暖香,就觉得睡意上涌 ,当下便道:“多谢!你也累了,早些安歇去吧!” 赵舒离开之后,素梨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屋内花香怡人,温暖如春,枕头床褥又软又厚,散发着阳光的气息,素梨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大约是素梨近在咫尺的缘故,赵舒难得地进入了睡熟状态,待他醒来,已近午时。 只是外面阴雨连绵,看不出时辰罢了。 阿保一边服侍赵舒起身,一边絮絮道:“王爷,今天一大早薛都头就过来把秦姑娘接走了。秦姑娘说了,您若定好出发去巩县的时间,派人通知她就是,到时候她直接去码头与您会合。” 见赵舒始终一言不发,阿保忙问道:“王爷,您若是预备去巩县,那吏部的公务——” 赵舒这才道:“吏部尚书一职甚是重要,不可长久空缺。” 阿保一边麻利地为赵舒整理绯色亲王常服,一边问道:“不知王爷属意何人?” “薛琛吧,”赵舒垂下眼帘,“这件事你去安排。” 阿保答了声“是”,又有些迟疑道:“王爷,薛琛是端王老师金凌云的同窗好友,与端王府关系密切......” 赵舒眼中现出冷峻之意:“薛琛其人,意量广远,气充识定,志以天下为己任,而才又能副其志,实乃大周股肱之臣。” 九月份他陪着泰和帝在嵩山温泉行宫,把薛琛这些年来的所上奏章和所作文章全都读了一遍,感触颇深。 阿保思索片刻,道:“王爷,既如此,不如您见一见薛琛......” 赵舒轻轻道:“不必了。” 他提携薛琛,为的是大周,为的是大周百姓,并无携恩图报之意。 片刻后,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穿绯色亲王常服,脚蹬皂靴的赵舒离开了西暗间。 他既然要随着素梨前往巩县,就要在出发前把公务全部处理完毕,做好与继任者的交接。 因此从今日开始,赵舒要大大忙碌几日了。 阿保拿了件藏青缎面灰鼠斗篷赶了出来:“王爷,外面下着雨,甚是湿寒,您还是穿上斗篷吧!” 赵舒顿了顿,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的身子还是太弱了。 裹上灰鼠斗篷后,赵舒在明间立了片刻,最后决定顺从内心,去了素梨住过一夜的东暗间。 阿乐习惯性地要跟进去,却被阿寿拽住了。 阿寿对着阿乐摇了摇头——王爷不会希望有人跟着进去的。 东暗间里一切都整整齐齐,看上去像是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赵舒立在那里,闭上眼睛,寻找着屋子里遗留下的素梨身上特有的芬芳...... 从东暗间出来,赵舒忽然吩咐阿乐:“拿二百两银子赏田多,就说我的吩咐,让他早些娶妻成家,更好地在王府做事。” 阿乐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素梨一大早就醒了。 这个房间实在是太舒适了,令她有一种“温柔乡是英雄冢”的感觉,不敢再停留,房间里准备的漂亮衣服和精致首饰她都没有动,洗漱罢就随着来接她的表哥薛春雨离开了。 阿保知道秦姑娘自有主意,捧着给素梨准备的新衣追了出来,被素梨拒绝后也不敢多说,眼睁睁看着素梨就这样随着薛春雨离开了。 外面还下着小雨,到处湿漉漉的,寒冷异常。 樱桃巷距离薛春雨的宅子不算远,薛春雨和素梨一人打了一把伞,沿着街边走着,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薛春雨走在外侧,好护着素梨,口中道:“我娘让你和王四儿在我的宅子里住着,这样你做事也方便些,她老人家担心我侍候不了你,把玉秀给了你,回去我就把玉秀的身契给你......” 素梨笑盈盈道:“大表哥,多谢你,玉秀的身价银我给你吧!” 她知道玉秀其实是薛春雨买回家的。 薛春雨笑了起来,道:“傻丫头,和你哥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就当我提前给你及笄礼好了!” 他就素梨一个表妹,和亲妹妹是一样的,哥哥自然要照顾妹妹了。 素梨不禁微笑,不再多说。 薛春雨的宅子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住,单身汉的宅子自然有些乱,素梨进门的时候,王四儿和玉秀两个正在洒扫除尘整理屋子。 见素梨随着薛春雨进来,正拿了扫帚清扫走廊的王四儿顿时大喜,当下拖着扫帚就跑了过来:“姐姐!” 他生怕素梨被人给欺负了,只顾着打量素梨。 见王四儿如此警惕,素梨笑了起来,道:“快些打扫吧,待拾掇罢大表哥这宅子,咱们得出去忙了。” 王四儿一见素梨就开心,当下“哎”了一声,麻利地继续忙活去了。 素梨进了正房,见椅背上、坐榻上、床上到处都是薛春雨的衣服,当下卷起衣袖开始收拾,预备先把薛春雨的衣服给洗出来。 薛春雨见状,厚着脸皮道:“素梨,你带着他俩收拾家,我去给你们买早饭去!” 素梨忙道:“我想吃延庆坊韩家道的王记素煎饺,还有他家的绿豆薏米百合粥!” 薛春雨摆了摆手:“放心吧!” 他提了空食盒大步流星出去了。 素梨带着王四儿和玉秀忙碌了半上午时间,终于把薛春雨乱糟糟的宅子拾掇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忙完家务,素梨和王四儿重新洗漱,换了见人的齐整衣服,一人提了一个桐木提匣便要出去。 薛春雨晚上还要去衙门轮值,这会儿自然在家里高卧,素梨要出门,他不放心便出来看,却见素梨梳着一窝丝杭州缵,因为发黑肤白,越发显得云鬓堆鸦,肌肤似雪,眉目浓秀,樱唇嫣红。 他再看她身上,发现素梨穿着件白藕丝交领袄,系了条柳黄遍地锦裙,十分齐整,不由纳闷道:“素梨,你打扮这么好看出去做什么?” 素梨还是小女孩子呢,这样妆扮,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啊! 听了薛春雨的话,素梨不禁得意地笑了:“大表哥,我要和四儿一起出去卖我的货,你要一起去么?” 薛春雨想了想:“我陪你们去吧!” 素梨年纪小,生得却好,保不定有那好色的禽兽动了歪心思,他这做哥哥的自然得陪着了。 延庆坊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不是海棠红,而是兰亭集。 素梨带着王四儿和薛春雨直奔兰亭集。 外面下着雨,一向热闹的兰亭集里也是客人寥寥。 两个女伙计正闲得慌,见一个美丽的少女带了一个青年和一个小厮进来,其中年纪小些的那个忙笑着迎了上去,屈膝行礼:“姑娘想要些什么?” 素梨嫣然一笑:“我想看看你们这里的香膏、香脂和各种鲜花香油。” 阴雨天难得来了生意,女伙计殷勤得很,拿出许多瓶瓶罐罐,让素梨一一看了。 素梨全都看了一遍,见这些货物都不如她的玉梨记,心里有数了,便把一枚银锞子塞进了女伙计的手里,笑容甜美:“我想见见你们的掌柜!” 兰亭集的掌柜姓朱,是个极爽利的中年妇人,身材微丰,妆扮素雅,素梨和她说了几句,便发现这位朱掌柜不是那爱花言巧语的人,正对自己的脾气,便把自己的货一一展示,在自己脸上演示了一遍,一边演示一边讲述。 海棠红的玉梨记系列货品在京城卖得极好,朱掌柜早想也进一批了,只是海棠红一直神神秘秘,不肯说出玉梨记的所在。 如今海棠红的老板娘从天而降,如何不令朱掌柜欢喜? 她只是没想到眼前这娇滴滴的美貌姑娘居然是玉梨记的老板娘,因此试探一番之后,确定了素梨的身份,便与素梨定了文书合同,要素梨二十天内送来玉梨记的玫瑰类、雪菊类、桂花类、莲花类和茉莉花类货品各五十件,进货价比她给海棠红的价格提了一成五,只是素梨得答应以后玉梨记向兰亭集独家供货。 素梨自然答应了兰亭集的条件,彼此签字画押之后,请表哥薛春雨做了中人签名摁了手印,这才让薛春雨带了王四儿和兰亭集的大伙计去祥符县衙批合同去了。 按照大周律,像玉梨记与兰亭集这样总额超过一千两银子的买卖合同,是必须在官府登记批合同的,虽然要交纳一部分费用,合同却有了保障。 离了兰亭集,已是中午时分,素梨今日做成一桩大买卖,心中欢喜,当下带了表哥和王四儿往京城有名的酒楼樊楼去了。 樊楼有一道红烧肘子,入口即化,肉香浓郁,素梨至今想起来还要流口水,这次进京,自然要好好品尝一下。 素梨一行人刚走进樊楼,就听到大堂内有人在吵闹,素梨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抬头看去,却见自己的亲爹秦义成正红头涨脸和樊楼的伙计吵闹,便装作没看到,低头往雅间走去。 谁知秦义成一眼就看到了高高大大的薛春雨,当即挤了过来,一把拉住薛春雨:“春雨,你是县衙的都头,来给我评评理!” 薛春雨:“......” 擒住薛春雨的同时,秦义成也看到了正低头进雅间的素梨,忙松开薛春雨,一把拽住了素梨的衣领:“秦素梨,你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下午六点第二更,晚上九点第三更~ 明天继续三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雨綿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孙家淼、梓祎、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墨染轻罗、28877290 3瓶;bobo、豹子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废物 素梨原本嫌丢人, 不打算搭理秦义成, 此时见他硬凑上来,便也不客气了, 抬手卸去秦义成的手,笑吟吟转身道:“原来是爹爹呀!” 她说着话,一双大眼睛观察着秦义成, 见秦义成眼睛泛黄,脸色发青, 分明是酒色过度的模样,心里有数了,当下眼波流转寻找李雪玲, 却见一个满头珠翠妆容浓艳的翠衣妇人带着丫鬟从秦义成身后走了过来,正是前世京城有名的风流女子满城娇李雪玲。 素梨当即反手抓住了秦义成的衣袖,满脸的欢喜:“爹爹, 我终于找到你了!” 秦义成一愣——素梨小时候还和他亲, 越大越不懂事,这几年和他这当爹的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这会儿怎么这么亲昵? 素梨见李雪玲已经走到了秦义成身后,当即道:“爹爹, 您捎信说每个月给我娘三十两银子生活, 可是三个月过去了, 您的银子还没到,我娘过不下去了,让我来京城寻您——” 秦义成:“我什么时候——” “爹爹, 您忘了?您不是说好的,说您找到了弄钱的路子,以后能挣好多银子,让娘过好日子——” 李雪玲在后面听了片刻,越听越气,昂首挺胸走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素梨一番:“相公,这位是——” 秦义成被素梨气得脸涨红,见李雪玲过来,忙解释道:“娘子,这是咱家大姐儿,这孩子满口胡沁!” 素梨眼睛睁得圆溜溜,抬手捂住了嘴,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心虚模样,结结巴巴道:“爹,我......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她转身就往外跑,灵巧地穿过人群出去了。 薛春雨和王四儿忙也追了出去。 秦义成:“......” 被素梨这一搅合,他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李雪玲“哼”了一声:“出去说吧!” 她昂首走了出去。 秦义成一见李雪玲这样子,就知道不好,忙追上去解释:“娘子,我真和她们母女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也没有打算给她们银子......” 李雪玲刚才听得真真切切,此时哪里会信秦义成的话。 她扶着丫鬟上了马车,吩咐了车夫一声,不等秦义成上来,马车就向前去了。 秦义成追着马车跑了几步,却又哪里追得上? 他扭头想要找素梨算账,素梨早跑得不知影踪了。 秦义成又冷又累又饿,身上又没带银子,只得慢慢走了回去。 他如今随着李雪玲住在李雪玲当初陪嫁的宅子内,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李雪玲的人,日常用度也都是李雪玲的嫁妆银子,哪里还能像先前在前妻陈氏面前那样挺起腰板。 走过端王府大门的时候,秦义成想起了柳翎,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想着问柳翎借些银两盘缠。 他不敢靠近,便远远立在端王府斜对面,等着柳翎出来。 柳翎没等到,秦义成却见到端王府大门洞开,一队全副甲胄的禁军从王府内跑步而出,把行人隔绝开来,片刻后一顶华丽大轿停在了端王府前。 围观的人很多,秦义成到底个子高,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见一群官员簇拥着两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走了出来。 这两个少年俱是亲王服饰,年纪略大些的那个生了一双桃花眼,很是俊美;年纪小些的那位甚是清俊,只是瞧着有些荏弱,刚到十月就披上了灰鼠斗篷。 秦义成吃了一惊,心道:大周朝如今只有两位亲王,这两位应该就是两位殿下端王和福王了,听说福王身子不好,裹着灰鼠斗篷那位应该就是福王了。 旁边有人正在低声议论:“可真是罕见,咱们有生之年居然见到了福王他老人家!” “正是,听说福王身子不好,一向病恹恹的,等闲难得出门。” “身子再不好,人家也是陛下之子,皇室亲王,一辈子享不完的福。” “我瞧端王龙章凤表,倒是更有帝王之相——” “这话可不敢说!” “......” 秦义成立在人群里看着,忘记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心道: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读书人之所以读书,为的就是习得文武艺,报与帝王家,大周的下一位天子,势必在这两位亲王中产生,其中身体康健的端王希望最大,若是能投入端王怀抱,得到一展抱负的机会,那该多好啊! 福王赵舒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大轿。 禁军开道,仪仗齐整,簇拥着亲王大轿逶迤而去。 端王赵序带着一帮王府属官和幕僚立在王府大门外,目送福王的大轿远去。 秦义成终于在端王身后的幕僚中发现了柳翎,心中大喜,忙大着胆子咳嗽了一声。 柳翎抬眼看了过来,见是秦义成,便微微点了点头,自顾自陪着端王赵序进了王府。 静街的禁军散去,围观的人群渐渐也散了,秦义成又等了片刻,正等得焦急,却见柳翎的小厮秋枫从端王府角门走了出来:“秦大爷,请往这边走!” 秋枫引着秦义成进了附近一个酒楼,直奔二楼雅间。 雅间内窗明几净,柳翎正坐在临窗罗汉床上,见秦义成进来,微微一笑:“请坐!” 刚见识了柳翎在端王府的排场的秦义成哪里敢拿大,忙在柳翎对面坐了下来。 柳翎执壶给秦义成斟了一盏茶,看了秦义成一眼,淡淡道:“不过一个月没见,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秦义成有些尴尬,他与新婚继妻的闺房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当下嘿嘿笑了两声,端起茶盏尝了尝,发现是上好的江南凤团雀舌芽茶,便又饮了一口。 秋枫带着人摆了酒馔就退了下去,雅间内只剩下柳翎和秦义成。 柳翎不过寥寥几句话,就把秦义成近来经历之事问了个底掉。 得知秦义成休掉怀有身孕的发妻陈氏,娶了李太尉的二女儿满城娇李雪玲为继妻,柳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秦义成:“素梨呢?” 提到女儿,秦义成也略有些羞愧:“内子李氏不喜愚兄与陈氏有所牵连,愚兄不得已,只得把素梨给了陈氏......” 柳翎默然片刻,道:“也就是说,素梨如今在户籍上已经归了陈氏?” 秦义成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嗯。” 想到自己和柳翎的协议,秦义成忙抬头道:“不过你和素梨的婚约还是作数的,我在休书中也讲明了此事!” 柳翎凤眼微眯看着秦义成。 他知道秦义成的缺点——自私,短视,势利,并充分地利用了秦义成的缺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柳翎没想到的是自己不过去了甘州一趟,回到京城,秦义成居然做出了这样的蠢事。 要知道,前世的素梨能让秦义成潦倒一世,这一世素梨和他一样有前世记忆,秦义成如此作死,素梨又如何会放过秦义成? 秦义成最后的筹码便是其妻陈氏和素梨父亲的身份,如今他为了另娶高门之女抛妻弃女,最后的筹码也没了。 这样的秦义成,还有什么用? 当真是废物! 秦义成被柳翎看得心里毛毛的,当下摆出表兄的款来:“表弟,你盯着愚兄做什么?愚兄甚是饥饿,就不和你客气了!” 他说着话,拿起筷子夹了块清蒸鲈鱼吃了:“若不是在樊楼遇到素梨,我何至于饿到现在!” 这清蒸鲈鱼可真好吃,肉质细腻,口感甚好,汤汁也调得好。 柳翎看向秦义成,声音带了些冷意:“素梨也来京城了?” 秦义成又夹了一块烩羊肉:“嗯,她应是来京城看她姨妈——” 柳翎如今看秦义成,就像看到一堆烂肉,心中厌恶异常,简直不能再看第二眼,否则会想吐。 他起身下了罗汉床,抬手把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看都不看秦义成,扬长而去。 秦义成:“......”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人人嫌弃我? 回到端王府,柳翎依旧觉得恶心,吩咐秋枫请来李王妃的陪房沈聪,开门见山道:“你能把贵府二姑娘和她那个新婚丈夫秦义成赶出京城么?” 沈聪是王妃李雪芷的心腹,闻言笑了:“柳先生请放心,这件事交给小的就是。小的敢保证明日午时之前,我们府上的二姑娘和她的丈夫就会滚出京城!” 王爷对柳翎言听计从,王妃早交代他,让他想办法拉拢柳翎,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李雪玲一向以太尉府二小姐的名义在外面交际,令太尉府声名受损,王妃早看不惯她了,趁这个机会把她和她那个窝囊废新婚丈夫逐出京城,倒也便宜。 柳翎也笑了:“多谢!” 李雪芷帮了他这个忙,他自然会投桃报李。 沈聪忙道:“王爷这几日,一直歇在连侧妃那里......” 柳翎微笑:“请王妃放心,柳某明白。” 让王爷去王妃房里,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傍晚时分,端王府内院正房内,王妃李雪芷正在处理家务,她的陪房沈聪家的急急走了进来,一脸欢喜:“王妃,王爷来了!” 李雪芷闻言,满心欢喜道:“快陪我出去迎接王爷!” 心中却道:这柳翎倒是颇有手段,居然令王爷言听计从,倒是不可小觑...... 秦义成当晚回到家中,百般解释,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最后在闺房跪下,苦苦恳求李雪玲的谅解。 他已经没了柳翎的支持,再失去太尉府的援助,仕途将一片灰暗。 李雪玲拿了一枚深红色的丸药喂到了秦义成口中,娇笑道:“今夜你若是把老娘伺候舒爽,老娘就原谅你!” 这药丸秦义成吃过几次,自是知道其效力,当即抱着李雪玲:“为夫既然要服侍娘子,自然得竭尽全力了,一粒如何能满足娘子?这次为夫豁出去了!” 他从枕下拿出盛药的瓷瓶,拔开塞子,倒了三粒出来,命丫鬟送来烧酒,把药送下,抱着李雪玲胡天胡帝起来。 夫妻两人正在鏖战,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声,没等秦义成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巨响,房门就被人给撞开了。 端王府的内管家沈聪带着一群家人闯了进来,见此不堪情状,也不多说,一摆手:“全都打包,连夜送到巩县二姑爷老家去!” 在李雪玲的尖叫声中,家人们冲上前去,把李雪玲和秦义成用锦被裹了。 秦义成服药过多,头目森然,来不及开口便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船已经行到了巩县码头。 秦义成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正在他眼前鬼混的李雪玲和沈聪,当下又活活气晕了过去。 因为晕了过去,秦义成没听到李雪玲媚骚入骨的声音:“理他呢,废物点心一个,若不是父亲逼我寻个人嫁了,好遮掩一二,谁能看得上他......你若有空,记得来巩县看我......” 离开樊楼之后,薛春雨带着素梨和王四儿去吃了京城西关有名的素什锦砂锅,然后三人开开心心回了薛春雨的宅子。 第二天正是休沐日,薛春雨叫上房经纪,陪着素梨在城外金水河边转了大半日,相看了好几处田产。 素梨倒是瞧中了一处临河小庄园,就在薛春雨的族兄薛琛的庄园隔壁,临河朝阳,房屋齐整,只是面积小了些,只有十亩地,要价却是五百两。 那房经纪见素梨似是犹豫,忙劝说道:“秦姑娘,这个庄园虽小,四周邻居却都是大人物,北隔壁是薛大人的庄园,南边是皇庄,这样的风水,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到时候您可别后悔!” 素梨心中满意,却不肯立刻答应,免得这房经纪拿乔,微微一笑:“明日再看看别家的。” 当晚回到薛宅,素梨正和薛春雨四儿商议买下那个小庄园的事,柳翎却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 晚上九点还有第三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云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最愛小星星 5瓶;范范梦游中、白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女户 素梨也正打算和柳翎把话说开, 略一思索, 抬眼看向柳翎:“咱们去院子里说吧!” 薛春雨有些不放心,伸手抓住了素梨的衣袖:“素梨——” 素梨抬头看着薛春雨, 大眼睛里溢满笑意:“大表哥,没关系。” 薛春雨这个宅子虽然小巧,却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庭院里有一个小小的亭子,掩映在几竿细竹间, 颇有几分趣味。 柳翎提着一盏琉璃绣球灯陪着素梨走进了亭子。 他把绣球灯放在了亭子中间的圆桌上,接过秋枫递过来的锦缎坐垫,弯腰放在了石凳上:“坐下说吧!” 待素梨坐下, 柳翎便在素梨身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吩咐秋枫:“你去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秋枫答了声“是”, 退了下去。 亭子里只剩下柳翎和素梨。 昨日刚刚下过雨, 到处湿漉漉的,晚风潮湿冰冷, 只有圆桌上那盏琉璃绣球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柳翎抬眼凝视着素梨,见她眉睫乌浓, 双目盈盈, 嘴唇嫣红, 肌肤白皙如玉,依旧是前世模样,美丽而柔弱, 令他一时忘了素梨的本性。 想到前世最后一幕,柳翎心脏蹙缩了一下,凤眼幽深看向素梨:“素梨,我重活了一世,我知道你也是。” 他本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可是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人生重来一遍,在这个世上,柳翎觉得很孤独,好在有素梨和他作伴,他知道还有素梨和他一样,他不孤单。 素梨没有吭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柳翎看着素梨单薄的身子,心中蓦地涌起怜惜,眼神也温柔起来:“素梨,前世多谢你救我,我很感激。” 素梨忽然微笑:“我当时不是想救你,我只是做好人做惯了,下意识就要去救人——即使当时不是你,是别的人,我依旧会去救的。” 当然若是李雪芷,她绝对是不会救的。 柳翎静静凝望着素梨,唇角噙着一丝微笑:“你一直嘴硬。我知道。” 素梨见柳翎一直不肯进入主题,有些不耐烦,当下道:“柳翎,重活一世,我不想重蹈覆辙,我只想照顾我娘,抚养我弟弟,不管是赵序,还是你,我都不想再见。” 柳翎凤眼微眯看着素梨,听着素梨叙说,一颗火热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越来越凉,越来越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道:“你真的不想再见我?重活一世,我不会再逼你和赵序在一起,我会好好待你,让你开开心心;我会位极人臣,让你使奴唤婢成为贵妇;我会——” 素梨打断了柳翎的表白:“柳翎,你是我的表叔,你疯了?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是真心觉得柳翎疯了,居然在她面前说这些疯言疯语。 柳翎见素梨起身欲走,当下起身,从素梨身后一把抓住了素梨的右腕,立在素梨身后急急道:“素梨,表叔又如何?你我早出了五服,只要你愿意,这些交给我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这样好不好,我帮你摆脱你爹,你嫁给我?我已经把你爹赶回巩县了!” 素梨冷笑一声,道:“我自己的爹,我自己有法子,不劳柳表叔费心!” 经历了前世,她早已明白,柳翎不会白白帮人,柳翎帮了她一个忙,会让她付出十倍甚至更多的代价来回报。 素梨抬起左手,抓住柳翎攥着自己右腕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掰开,然后疾步离开。 柳翎立在那里,静静看着素梨离开。 他不想独自一人在这个世上孤独前行,他要素梨陪他走下去。 一旦他认准了,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薛春雨和王四儿一直在廊下立着,见素梨过来了,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素梨,你回房歇着吧,我去送客。”薛春雨安置了素梨,便去送柳翎离开。 柳翎在素梨面前失态发疯,待见了薛春雨,却又恢复了温文尔雅满面春风的模样,含笑道了别,带着随从离开了。 第二天素梨回薛家堡陪伴姨妈去了。 到了第三天,她又带着薛姨妈去看那个小庄园,小庄园距离薛家堡很近,步行的话,不过一盏茶工夫。 在薛姨妈的帮衬下,素梨终于还价成功,花了四百六十两银子把这个小庄园买了下来。 素梨一向干脆利索,当即拿了地契前往祥符县衙登记。 大周律规定,家中若没有成年男性,则可登记为女户,以女子为户主。 在薛春雨的斡旋下,素梨单独登记为户,户主就是她自己,新买的这个小庄园自然登记在了素梨名下。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让王四儿先回巩县,去碧青瓷行寻李济定制一大批瓷瓶瓷盒,自己则留在姨妈家,雇人收拾小庄园的房屋,预备待时机成熟,她就带着娘亲和弟弟搬过来。 她爹和秦家人都在巩县,素梨着实不愿意再留在巩县了。 为了能与素梨一起离开,赵舒整整忙了好几日,不停地接见相关官员,安排职务交接,终于把事情忙完了,他也累得够呛,闭上眼睛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阿保见了,灵机一动: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 他寻了个机会,吩咐阿喜去寻素梨——阿喜是王爷的贴身小厮中最有迷惑性的,瞧着细眉细眼似乎很老实,实际上最狡猾最会讨女孩子欢心。 素梨忙了这几日,终于见到了成效,小庄园围墙加高了,正房的墙也都粉了一遍,糊上了一层松江产的月白棉布,后院临河的两层小楼也重新油了一遍,一楼做作坊,二楼住人。 现如今只需要把土地翻一遍,明年二月就可以种树种花种草了。 素梨和姨妈一起验收罢工匠的活计,刚把工钱给了工匠,就见大表哥薛春雨带着伺候赵舒的小厮阿喜来了。 见阿喜一向没睡醒似的脸上神情凝重,素梨心里一惊,忙迎上前去:“阿喜,赵小哥怎么了?” 阿喜一脸担忧,叹了口气,道:“秦姑娘,我们公子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素梨闻言,小脸瞬间有些苍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喜一脸惶恐:“小的不知......” 素梨忙和姨妈说了一声,随着薛春雨和阿喜一起进城去了樱桃巷宅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奉上~ 明天继续挑战三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6531161、小十四 10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七张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引诱 薛春雨虽然年轻, 却毕竟是在县衙做都头的, 早觉得这樱桃巷赵寓有些不正常了。 樱桃巷又称王府后街,因在福王府后而出名, 这条街巷全都是福王的产业,这赵小哥一介平民,如何能居住在这里? 骑着马走在路上, 薛春雨貌似随意笑着问阿喜:“阿喜哥,这樱桃巷不该是福王他老人家的产业么, 你们公子如何能够居住在这里?” 阿喜用右手牵着缰绳,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我们公子姓赵啊!” 反正他只说自家公子姓赵,其余随便薛春雨猜测。 薛春雨一听, 自动理解为赵小哥出身赵氏皇族,只是血脉隔得远,早已没落了, 想到赵小哥家人丁单薄, 平时只有几个小厮跟着,心下恻然, 过了一会儿又问:“阿喜,不知你们公子大名是——” 阿喜一脸懵懂:“薛都头, 我们公子排行第二, 人都称他赵二郎。” 他们王爷的名字如何能说出来?若是说出来, 薛都头一定能猜到的。 薛春雨:“......” 原来是赵二郎啊,素梨老是叫他“赵小哥”。 素梨在马车里听到了薛春雨和阿喜的对话,不由莞尔, 撩开马车的车帘笑着道:“大表哥,快到樱桃巷了吧?” 薛春雨抬眼看了看:“前面就是。” 其实他还是觉得奇怪,赵二郎生了病,他家小厮来寻素梨做什么,素梨又不是大夫...... 把素梨送到樱桃巷宅子后,薛春雨就告辞离去了,他还得去祥符县衙。 素梨乘坐的马车则直接驶进了赵寓大门,在二门外停了下来。 阿保得了回禀,正在二门迎着,见素梨从车上下来,不亚于梧桐树上飞来了一只金凤凰,满心欢喜迎了上来:“秦姑娘,您终于来了!” 素梨不肯耽搁时间,直接往里走,口中问道:“赵小哥到底怎么了?沈大夫看过脉息没有?” 阿保小碎步随着素梨往里走,口中道:“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些时候公子一直忙,然后昨日傍晚一回来就睡下了,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沈大夫来瞧过了,也没瞧出什么来,可是小的总是害怕,又没主心骨,只能让阿喜去请您了......” 素梨疾步而行,阿保紧紧跟随,在素梨跨进明间门的同时,阿保也终于把话给说完了。 进了西暗间,素梨见到赵舒果真在窗前锦榻上躺着,便走过去俯身察看,见赵舒俊脸微微泛红,似是熟睡的样子。 她想了想,特意用香胰子就着凉水洗了手,然后吩咐阿保:“准备一盏温开水过来。” 待阿保出去,素梨这才伸手去摸赵舒的额头,没发现发烧。 素梨的手刚刚洗过,有些凉意,一放在赵舒额头上,他就被冰得醒了过来,只是还是太累,累得他不想睁开眼睛。 见赵舒浓长睫毛微微颤动,素梨知道他醒了,便毫不客气地伸出冰凉的双手,在赵舒脸颊上搓了搓,捏了捏——啊,赵舒的脸好软啊,又软又嫩又滑! 素梨索性又揉了好几下。 咦?鼻子也好高! 她又捏了捏赵舒的鼻子。 赵舒被揉搓得恨不得杀人,满是怒火睁开眼睛,却在看到素梨的瞬间呆住了,满腔的怒火“哧”的一声全消了,只顾呆呆看着眼前的素梨,怀疑自己还是在梦里。 素梨见他眼神清明,当下便叫阿保:“阿保,水呢?” 阿保早把水送来了,此时正在外面磨蹭,听到素梨唤他,只得一脸恭谨用托盘送了温开水进来。 素梨接过盛温开水的水晶盏,扶起赵舒,喂赵舒喝了一盏温开水,然后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赵舒摇了摇头,乖巧得像个小孩子。 素梨不由想起了自家弟弟二白,抿嘴笑了:“你应该是太累了,所以才睡了这么久。” 赵舒眼波流转,看到了一旁立着的阿保,见阿保正眉毛眼睛乱飞给自己使眼色,当下会意,知道阿保他们以自己睡太久为借口把素梨给请了过来,心中满意,脸上却现出落寞之意:“我家人丁不旺,我又一向多病,一旦病倒,身边就阿保他们,他们也是担忧害怕,这才请了你过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素梨原本还想着捉弄赵舒,此时见他孤孤单单坐在榻上,低声向自己解释着,身子单薄,清俊脸上满是落寞之意,一颗心瞬间软了下来,柔声道:“没关系,以后再有类似之事,尽管让他们去叫我好了。” 赵舒心中大喜,眼中满是依恋看向素梨:“那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素梨微笑:“只要让你家那个厨子多给我做些好吃的就行!” 见赵舒嘴唇略微有些干,她便问道:“要不要再喝些水?” 赵舒其实已经不渴了,可是为了让素梨喂自己喝水,他柔弱地“嗯”了一声。 素梨又喂赵舒喝了两盏水,想着赵舒喝了这么多水,总得起身了,便善解人意地站起来道:“我瞧廊下花架上摆了几盆梅花盆景,我看看去。” 赵舒起身洗漱罢,低声问阿保:“谁的主意?” 阿保得意洋洋把自己和阿喜做的事情说了。 赵舒瞅了阿保一眼,觉得阿保和阿喜这两个小厮果真可堪造就,便道:“宫里送来那匣子南海珍珠,你们两个分了吧!” 阿保笑着谢了赏。 赵舒换上家常穿的竹青袍子,见阿保拿了玉带过来,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束腰带。 他太瘦了,束腰带的话越发显得瘦,赵舒担心素梨嫌弃自己。 待衣履冠帽齐整,赵舒又低声吩咐阿保:“你去交代田多,让他只管做拿手的菜肴送过来。” 想了想,赵舒又道:“让厨房做些女孩子爱用的甜食。” 阿保忙问:“王爷,还要田多准备佛跳墙么?” 赵舒低低道:“不用。” 他担心素梨吃太多次佛跳墙,一旦吃腻,以后就再也不想吃了,这样她岂不是会失去一个乐趣? 阿保答应了一声,见赵舒眉梢眼角都是喜意,心中也是欢喜:秦姑娘可真真是王爷的福星,原本王爷醒都不愿醒来,如今秦姑娘一来,王爷真是满面春风...... 大厨田多得了王爷的吩咐,使出浑身解数煎炒烹炸起来。 素梨正在外面廊下研究花架上的各种梅花盆景,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听出是赵舒的脚步声,便头也不回道:“你这些梅花可都是名品呀!” 赵舒当即就想说“你若喜欢,我全送给你”,可是转念一想:按照素梨的性格,她若是得了这些梅花,估计又要有一阵子不来了,不如让梅花还呆在这花架上,就能一直引着素梨过来了。 他缓步走了过去,与素梨并肩而立。 素梨看了赵舒一眼,见他裹着雪貂斗篷,便道:“我想逛逛你家园子,你陪我,好不好?” 她总觉得赵舒既然开始恢复,就得逐渐加大活动量,这样才能让身子一点点强壮起来。 赵舒自然是愿意的,他看着素梨,柔声道:“天气寒冷,你也穿件御寒衣物吧!” 他吩咐人在素梨住过的东暗间为素梨准备了衣物,其中就有几件雪貂灰鼠皮袄斗篷。 素梨仰首看着赵舒笑吟吟,伸手握住了赵舒的手,略微用力一捏。 赵舒:“......” 初冬天气,素梨却只穿了件玉白交领夹袄,系了条宝蓝马面裙,可是双手暖融融的,温暖之极。 素梨得意一笑,拉着赵舒的手往东边走:“我瞧东边有一个月亮门,咱们从那儿去后园吧!”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樱桃巷赵寓应该与福王府后花园连着,其中必有一道门相通,素梨倒是想看看,待她发现了那道门,赵舒该如何解释。 一想到一向云淡风轻仙风道骨的赵舒现出瞠目结舌的样子,素梨就不由自主想笑。 赵舒的手被素梨牵着,他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快活得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哪里还顾得别的?跟着素梨走就是了! 赵寓的后花园小巧别致,却没多少花木,而是种了好几株老梨树,素梨有些吃惊:“你这里怎么种了梨树?” 她到底跟着陈老爹学了不少手艺,围着这些老梨树转了转,便瞧出来这些梨树都是现栽的,不是一直在这里生长的,便道:“你宅子里花木是谁负责,哪有人在冬天移栽梨树?” 赵舒:“......” 是他吩咐阿寿在冬天移栽梨树的...... 素梨蹲下去,拣了根树枝拨了拨泥土,看了看土质,见树根已经涂过草木灰了,这才放下心来:“既然移栽过了,一定要在封冻之前浇好水,明年开春化冻后也要浇足水。” 赵舒默默记在了心里,“嗯”了一声。 素梨把后园转了个遍,也没找到与福王府相通的门,心中正狐疑,阿保亲自过来:“公子,秦姑娘,晚饭准备好了!” 素梨正有些饿了,便不再纠结,随着赵舒往前院去了。 赵舒临离开,抬眼看了东边的女儿墙一眼——那一处瞧着是墙,其实另有玄机。 今日晚饭丰盛得很,量虽然不大,种类却多,素梨最爱吃其中的虾仔冬笋、鲜蘑菜心和清炖狮子头这三道菜肴,点心则最喜欢豌豆黄、炸春卷、梅花饺和炸年糕。 赵舒一日一夜未用过食物了,不敢多用,只把素梨吃剩下的半个狮子头吃了,便不再用了。 他一边陪着素梨用饭,一边思索着如何把素梨给留下来。 用罢丰盛晚饭,素梨漱口罢,道:“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六点还有第二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雪莲 50瓶;四月谷雨 30瓶;顺其自然、汤圆小妹子、清水玲珑 10瓶;yuki 5瓶;25163021 4瓶;钟钟 2瓶;小树杈子、洳枂、喵小了个咪、tingch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开窍 赵舒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晕倒、哀求、利诱......最后全都化为委屈巴巴的一句话:“都这么晚了......” 素梨倒是不怕晚:“我表哥那里距离你这儿不远, 你派人送我回去就行。” 赵舒心思如电,说话却越发慎重:“大表哥今夜不是在衙门轮值?家里除了你, 还有谁?” 素梨一时没说话——四儿回巩县订瓷器了,玉秀回了薛家堡,估计还没回城里宅子。 赵舒见状, 忙趁热打铁:“素梨,你一个小姑娘, 自己一个人呆在大表哥家,我不放心......” 素梨想了想:“我还真得回去。我和匠人约好了,明日一早他们要拉着两车青砖去我那儿铺院子。” 赵舒一听, 忙问道:“什么院子?” 素梨便把她在金水河西岸买了个小庄园的事说了。 赵舒一听,心中很是怜惜:“素梨,辛苦你了......” 他真的好想保护素梨, 让她轻松自在地过日子...... 素梨却得意地笑了:“我告诉你呀, 我买了宅子,托人在祥符县衙门登记为女户, 以后这宅子就是我自己的产业,我爹他们再也没法抢走了!” 闻言赵舒也为素梨开心, 道:“既如此, 明日我也去看看!” 他接着便道:“明日一早咱俩一起乘车出发, 好不好?” 素梨想了想,与其回到大表哥的宅子里独自过一夜,明日再出城去她的小庄园, 还不如在赵舒这里歇一夜,明日一早和赵舒一起出发,便道:“这样也行。” 洗罢澡,素梨披散着微湿的长发,搬了张锦凳靠在熏笼上,一边晾头发一边看书,正看得入神,却听到赵舒的声音:“素梨,这会儿方便么?” 素梨头也不抬:“进来吧!” 赵舒进去,见素梨在那里看书,便也走了过去:“什么书?” 素梨见他过来,抬起屁股往锦凳那一端挪了挪,示意赵舒坐下——赵舒那样怕冷,还是坐这里暖和。 赵舒心下欢喜,忙在锦凳另一端坐了下来,与素梨之间保持着两拳的距离,抬眼去看素梨正在看的书,见是《汉书·常惠传》,便也跟着看了起来。 素梨其实很少看书,除了诗词和话本之外的书,她一读书就渴睡,只是这房里的书架上只摆着一套《汉书》,她只得勉为其难拿起来看一看了,谁知这《汉书》居然也挺好看。 看罢《常惠传》,素梨把手上的书合上,一时有些沉默。 赵舒轻轻问她:“怎么了?” 素梨思索了片刻,道:“我还是喜欢常惠这样的人,若是有机会,我也要做常惠这样的人,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即使和苏武一起羁留在匈奴,常惠也一直未曾放弃希望,始终在寻找机会制造条件回到汉朝。” 赵舒低低道:“那你如何看待解忧公主?” 过了一会儿,素梨才轻轻道:“若是需要,我愿意做解忧公主。” “一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国家,前往异国和亲,一生都在坚定执行汉朝的西域路线,在西域纵横捭阖,纵使遇到无数困难和阻力,也决不退缩,始终维护大汉利益,最后叶落归根,带着子孙回到母国。” 如今大周虽然富庶,军事上却并不算强大,北边的辽国,西边的西夏,全都虎视眈眈。 大周即使富有四海,却始终危若累卵。 她虽是普通人,却也是大周的一员,也愿意为国家付出自己微弱的力量。 赵舒一时心情激荡,过了一会儿方道:“可大周男儿在,又岂会让女子去牺牲!” 素梨闻言,笑了起来,瞟了赵舒一眼,道:“那你得让身子强健起来,不然就你那小身板,我一个人能打你三个。” 赵舒俊脸涨红,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素梨嫣然一笑:“好了,我一读书就有些渴睡,我要睡了,你也回房吧!” 见赵舒也是洗过澡过来的,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了下来,她不由想起赵舒长发的柔软触觉,抬手抚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道:“后日就是十月十三了,你能出发么?” 赵舒“嗯”了一声:“可以出发。” 他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只等傍晚再进宫辞行,后日一早就可以出发了。 赵舒把手递给素梨,素梨伸手一拉,把赵舒拉了起来。 送走赵舒,素梨直接上床睡了。 高枕软床香闺,真的好舒服啊! 素梨很快就睡着了。 西暗间内,赵舒今晚依旧睡在窗前榻上。 外面风声呜呜,树杈被风吹得“咔嚓”直响,可是一想到素梨就在隔壁,赵舒心中甚是安稳,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赵舒梦见了素梨。 今夜阿喜轮值,他在西耳房内正睡得香,床头叫人的金铃忽然响了。 阿喜当即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快地穿上鞋履冲了出去。 到了西暗间,见王爷坐在锦榻上,瞧着有些迷茫,阿喜忙轻声道:“王爷,怎么了?” 赵舒默然片刻,这才低低道:“准备水,我要洗澡。” 阿喜答了声“是”,正要离开,却听赵舒又道:“把这包衣服烧了去。” 见鸡翅木地板上扔着一个雪白绢包,阿喜忙屈膝捡了起来。 赵舒看了一眼,急急吩咐道:“不要打开,直接烧了。” 阿喜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西暗间卧室内只剩下赵舒了。 他双手捂着脸坐在那里,半日没有声音。 洗完澡出来,阿喜正要引着赵舒往锦榻边走,却听赵舒道:“今夜睡在床上吧!” 他的卧室自然是有床的,可是赵舒总是觉得拔步床太宽大,睡在里面无依无傍,因此总是睡在锦榻上。 躺在有些陌生的床上,想到自己梦到素梨的情形,赵舒心绪复杂,有羞涩,有好奇,也有恍然大悟...... 薛姨妈正在素梨的小庄园里看着人铺设青砖,见素梨带着披着藏青斗篷的赵舒走了进来,当下便笑道:“今日天这么冷,风又大,素梨你让赵小哥过来做什么!” 素梨笑盈盈看向赵舒:“看吧,我就说让你穿得厚一些!” 赵舒看了素梨一眼,移开了视线,耳朵尖早红了。 他今日不敢看素梨,一看心跳就有些快。 薛姨妈看着人铺地砖。 素梨引着赵舒把小庄园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道:“北隔壁是新任吏部尚书薛琛薛大人的别业,南边是皇庄,我这小庄园位于中间,倒也安全了许多。” 想到赵舒的身份,她又笑眯眯道:“薛琛薛大人是我表哥的族兄,这里又离薛家堡近,我带着娘亲和弟弟住在这里,也能得些庇护了。” 赵舒这才明白素梨是打算常居京城了,顿时又惊又喜,也忘记害羞了:“你以后要定居京城?” 素梨点了点头:“对呀!” 她踮起脚跟看前方静水流深的金水河:“我的目标是把我的玉梨记,做成全大周最有名的香膏、香脂、香油和香胰子,把我的玉梨记卖遍全大周,那就从京城开始吧!” 见素梨眼中闪耀着自信的光芒,赵舒心里也为她欢喜,柔声道:“一定可以的。你一定能做到。” 素梨瞟了赵舒一眼,笑了起来,心道:赵舒倒是和他那个倒霉大哥赵序不一样。 前世她想做些事情,赵序总是泼冷水:“你一个女人家,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以夫为天,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啊,到了最后,素梨才发现丈夫是李雪芷的丈夫,孩子是赵序和别的女人生的,她除了一死,什么都没得到。 素梨还是担心赵舒的身体撑不住,陪他转了转,便催促赵舒离去了。 赵舒倒是离去了,可是没多久阿喜就押着几大车家具过来了。 见素梨有拒绝之意,阿喜一脸迷糊:“秦姑娘,这些都是我们宅里打下来的旧家具,放在库房里也是白落灰......您要我再看着小厮们装回车上么?” 素梨:“......”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真是多谢你们公子了!” 现如今大周权贵用的家具材质都是黄花梨木、紫檀和楠木,大概是怕她嫌太贵重不肯收,赵舒命人送来的这些家具都是鸡翅木的,可是鸡翅木也很名贵好不好? 赵舒也太小看她了! 素梨转念一想:以后找到机会,我再回报赵舒好了! 这样一想,她就不再纠结这个了。 泰和帝正在紫宸殿与内阁议事。 准确的说,是泰和帝在紫宸殿偏殿正前方新建的白银莲花底八卦坐台上打坐,大臣们围坐在紫檀长案四周议事。 蔡旭一溜小跑跑了进来,没有惊动正争吵得热火朝天的阁臣们,径直跑到泰和帝,附耳低声道:“启禀真君,福王来了,奴才把福王迎到了正殿。” 泰和帝听了,满意地看了蔡旭一眼:“嗯,这件事你办得甚是妥当。” 因为阿舒的反对,他命人把紫宸殿后殿的精舍拆了,悄悄布置在了紫宸殿偏殿内,可不能让阿舒再看到。 泰和帝一边扶着蔡旭从坐台上起身,一边问蔡旭:“阿舒看着怎么样?” 蔡旭低声道:“福王殿下瞧着似乎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血色。” 泰和帝听了,下意识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转念想起自己已经投入了三清怀抱,忙重新念诵“福生无量天尊” 众阁臣正争执不下,其中新入阁的吏部尚书薛琛却一直悄悄看向泰和帝方向,见泰和帝先是吃惊,然后又现出极欢喜的模样,扶着蔡旭自帷幕后离开了,便记在了心里。 临离开,他装作随意问小太监:“今日端王进宫了?” 小太监笑嘻嘻道:“薛大人,不是端王,是福王进宫了!” 薛琛听了,扭头往紫宸殿看去,却见青天之下,殿宇巍峨,一只飞鸟掠过,向夕阳的方向飞去。 他已经明白了。 作为帝王,泰和帝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也会偏心。 福王和端王两个亲生儿子,泰和帝内心深处还是有所偏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晚上十点还有第三更~ 收藏真是太少了,别人都是动辄好几万收藏,我至今还不到三千......这样吧,收藏满三千时,我要庆祝一下,发300个红包~o(n_n)o~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桃红柳素 2瓶;洳枂、白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同寝 得知赵舒又要去巩县, 泰和帝很是舍不得, 道:“巩县如何能与京城比?你若是觉得城里住着不舒服,朕陪着你去金明池行宫怎么样?” 赵舒当即回想起上次在温泉行宫泰和帝背着自己偷偷服用丹药的事, 当即狐疑地看着泰和帝:“父皇,你不会又服用丹药了吧?” 泰和帝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赵舒心中既然起疑,就不会轻易放过。 他起身走到泰和帝身边, 抬手遮在鼻前翕动鼻子嗅了嗅,果然闻到了淡淡的硫磺气息, 就知泰和帝一定刚服过丹药——其中有一味丹药是用硫磺白、砒炼成,配以各种引药,细闻的话能闻到硫磺气息。 赵舒当即大怒, 直起身子开始搜寻。 泰和帝吓得脸都白了,急急追在赵舒身后,拼命解释:“阿舒, 父皇答应你不服丹药, 就一定不会再服,这是父皇炼丹时沾染上的气味......” 赵舒平时都是恹恹的, 有气无力的样子,这会儿委实太生气了, 提着气搜了一遍, 在紫宸殿正殿和后殿一无所获, 便一鼓作气又去了偏殿。 阁臣议事早散了,紫宸殿空荡荡的。 泰和帝追在赵舒后面也进了紫宸殿,口中解释着:“阿舒, 这是朝臣们议事之地,父皇怎么会在这里炼丹——” 赵舒直奔进去,掀开层层帷幕,看到了里面的打坐台。 他扭头看了泰和帝一眼,伸手在坐台上摩挲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机关,用力一扳,“扎扎扎扎”声响起,墙壁向两边分开,露出了里面的丹房。 把丹药全都倒了之后,赵舒又吩咐人把那些道士叫了过来,先让把为首的紫微道人绑了,然后当众道:“紫微道人遣送回云雾山,十年内不准下山,下山立斩。谁若是再敢怂恿父皇炼丹、服用丹药,杀无赦。” 众道士噤若寒蝉,齐齐跪倒。 泰和帝:“......” 解决罢泰和帝服用丹药之事,赵舒出了一身汗,颇有神清气爽之感。 他趁着自己这会儿还有精神,便请泰和帝陪自己去清漪殿看望连贵妃。 泰和帝能怎么办?只能答应了。 他乖乖乘了辇车,往清漪殿而去。 辇车在岸边停了下来。 赵舒搀扶着泰和帝沿着水上回廊往清漪殿走。 他特地屏退侍候的人,一边走一边和泰和帝讲道理:“......父皇,您正是年富力强时候,有时间和那些道士鬼混炼丹,不如不宠幸后宫,也好为皇室绵延子嗣......” 泰和帝垂头丧气听着,深觉先皇重现,自己仿佛又多了一个爹。 赵舒看着泰和帝蔫头耷脑的样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父皇,您再努力努力,让母妃再给我生下一个弟弟,我也不用日夜忧心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苟延残喘,就是想着自己去了,赵序继承了帝位,母妃无以存身...... 泰和帝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赵舒的用意,当即反驳赵舒:“阿舒,与其让朕努力,让你多一个弟弟,不如你自己努力,早点给朕生一个小皇孙!” 赵舒:“......” 苍茫暮色中父子俩在水上回廊里四目相对,一时都闭口不言。 赵舒这才知道自己这位父皇到底有多不靠谱——泰和帝居然盼着自己努力给他生小皇孙! 起初的震惊过去后,一股悲凉的心绪弥漫在赵舒胸臆间,逼得他差点落下泪来。 赵舒凝视着泰和帝,轻轻道:“父皇,我这样的身子......您觉得有可能么?” 他服用过的药,都比他本人还重了,这样的他,还有生育能力么? 赵舒心灰意冷,不再理会泰和帝,转身离去了。 泰和帝站在暮色中,看着赵舒走远,眼泪早落了下来。 他是阿舒的父亲,他能怎么办?再生一个孩子来代替阿舒么? 他做不到! 夜深了。 端王府外院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柳翎刚接到蔡旭的干儿子朱升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扫了一眼,直接把密信递给了端王赵序。 看罢密信,赵序把信纸在枝型灯上点着,看着信纸化为灰烬,这才看向柳翎:“赵舒在紫宸殿偏殿,砸了父皇的丹炉,倒了父皇的丹药,还自作主张赶走了紫微道人,父皇这次怕是要龙颜大怒了!” 柳翎垂下眼帘,淡淡道:“既然以前陛下不会动怒,那么这次陛下依旧不会动怒。” 赵序冷笑一声:“父皇如此偏心,我又能怎么办!” 小时候父皇也疼爱过他,可是自从出了母妃下毒害赵舒之事,父子之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父皇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柳翎轻轻道:“等,您只能等。” “陛下龙体康健,您也精神饱满身体健壮,只有福王,多年来毒性不解,早已气若游丝。陛下会老去,福王会缠绵病榻而亡,您只要有耐性不犯错,总能笑到最后的。” 前世就是如此,赵序就是按照他规划的道路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终于熬到了最后——赵舒油尽灯枯昏迷不醒,泰和帝伤心过度再加上长期服用丹药伤了肝肾也命不久矣,眼看着赵序就要承继帝位,他却和素梨一起死在那场爆炸中。 到底是谁下的黑手? 那场爆炸到底针对的是他,还是素梨,亦或是赵序? 听了柳翎的话,赵序一颗满是躁意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柳翎,我都听你的。” 他想了想,看向柳翎:“对了,明年二月就要举行会试了,你又何必再去甘州军中?” 柳翎春风般笑了起来:“王爷,西夏国素以放牧和劫掠为主业,今年夏秋西夏草场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牛羊没有草料,西夏人难以过冬,今年底,明年初,西夏必会侵犯大周边境,我想在边城建功立业,为王爷经营军中势力。” 至于素梨,他根本不担心。 若是素梨趁这段时间嫁了别人,等他回来,弄死那人就是。 有的男人老是想让女人为他们守贞,可是柳翎没这样想法,一时的露水姻缘算什么,将来他有了实力,和素梨长相厮守,这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的姻缘。 想到这里,柳翎看了赵序一眼,道:“王爷,我明日上午出发,就不来向您辞行了。明年二月的会试,我定不会耽搁。” 前世这一年的冬日,西夏悍然出兵劫掠大周边城,大周一位名将横空出世,全歼西夏入侵军队,为大周建立了不世功勋。 这一次,柳翎要为端王拉拢这位未来的名将,也为自己铺路。 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前世他原本就打算前往甘州,着力经营大周边防。 十月十三这日早上,素梨来到码头,随着接引的阿乐登上了船,见到了在舱房里等她的赵舒。 见赵舒眼下青晕明显,分明是夜里没有睡好,素梨忙安顿赵舒睡下,自己坐在榻边继续看从薛春雨那里“借”来的话本。 薛春雨虽然是县衙都头,却有一颗爱好文学的心,京城里但凡出了新话本,他必定购置后拜读一番,然后深藏起来,以免两个弟弟和表妹素梨看到,因此他房里床下藏有两个大箱子,箱子里藏满了各种话本,其中有不少香艳无比的。 素梨替薛春雨打扫整理房间时发现了这两个大箱子,随手翻看起来,结果新世界的大门就这样在她面前打开了。 她昨夜差不多一夜没睡,一直躲在被窝里读话本。 这次出发回巩县,素梨趁薛春雨不在家,悄悄带了两本话本出来,特地用雪浪纸包了书皮,分别写了“汉书"和“杜工部集"做书名,想着路上好好研读一番。 谁知船行在金水河上,随着水波晃晃悠悠,再加上素梨昨夜一夜未睡,而她又有一读书就渴睡的毛病,她很快就睁不开眼睛了,不由自主就趴在榻边睡着了。 赵舒一向怕冷,睡梦里感受到热源在旁,不由自主靠向热源。 素梨睡得正香被赵舒挤到了榻下,她坐在地板上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又爬回了榻上,用胳膊固定住一直挤她的赵舒,很快就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理智 20瓶;玥儿、justsoso、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10瓶;yuki 5瓶;米加2009 2瓶;豹子珠、andasdu、ney、范范梦游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殴父 巩县距离京城毕竟才一百多里地, 半日也就到了。 船在码头上抛锚泊好之后, 阿保来到赵舒的舱房外敲了敲门:“公子,到临河别业了。” 临河别业有单独的码头, 正好与陈家花圃隔河相望,就在临河别业后门那里。 赵舒醒了过来。 他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温暖异常, 暖香盈鼻,触之柔软丰盈。 赵舒睁开眼睛, 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他如今正在素梨怀中,素梨侧身躺着,而他就在素梨怀中, 准确地说,是他的脸埋在素梨怀中...... 真的好暖好香好软...... 所谓的温香软玉,原来是这样的...... 素梨均匀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赵舒能听到她的心跳, 扑通,扑通, 扑通...... 赵舒知道自己该悄悄离开的,可是他的身子却似有了自己的主张, 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的眼睛也脱离了他的理智, 有了自己的主意, 自顾自闭上了。 此时此刻,赵舒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个极羞耻的念头,他悄悄向上天祈祷:让素梨晚一会儿醒来吧! 让这一刻尽量多持续一会儿...... 阿保没听到舱房里传来回应, 心中有些忐忑。 这时候小厮阿长走了过来,见阿保呆立在那里,心中诧异,便抬手敲了敲舱门,略微提高了些声音:“公子,临河别业到了!” 赵舒的六个贴身小厮中顶数阿长年纪最小,他今年才十三岁,正在变声,声音略高一些,就像小公鸭一样。 素梨一下子就被叫醒了。 她睁开眼睛,片刻后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居然侧身躺在赵舒的锦榻上,而她的怀里则是赵舒,而且看姿势,分明是她用胳膊把赵舒禁锢在了自己怀里。 因为舱房里暖和,素梨穿得单薄,上面是件白绫交领小袄,系了条玫瑰红月华裙,此时赵舒埋在她怀中睡得正香,温暖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喷在了素梨胸前肌肤上,麻酥酥的。 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素梨很快平静了下来。 察觉到赵舒还在熟睡,素梨悄悄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把赵舒往里挪了些,让他枕在自己刚才枕的软枕上,然后麻利地翻身下了榻。 背对着锦榻整理好自己的发髻衣裙,素梨又转身帮赵舒盖好锦被,为他理好软枕,这才起身去开了舱门。 阿保见是素梨来开门,急忙行礼:“秦姑娘!” 素梨嫣然一笑,轻轻道:“赵小哥还在睡,我先走了!” 说罢,她拎着自己的小包袱,轻捷地走过甲板,跃上码头,直接沿着河边的小径往南去了。 阿保:“......” 阿长歪着脑袋赞叹:“秦姑娘看起来好潇洒啊!” 素梨离开后,赵舒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舱房顶棚上的描漆花纹,心里满是甜蜜与欢喜,甜蜜与欢喜中却又带着些淡淡的遗憾。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素梨应该算是他的人了,她不是该害羞地流泪求负责么? 她居然就这样溜走了!!! 不过他和素梨都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着呢! 一想到自己已经和素梨同床共枕,差不多算是夫妻了,只剩最后一步洞房花烛了,赵舒嘴角不由自主就翘了起来。 等回了京城,他就去见父皇谈迎娶素梨的事。 阿保和阿长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见赵舒醒着,当下行动起来,侍候赵舒起身。 见赵舒白皙的脸透着层红晕,眼睛亮亮的,阿保担心他,忙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赵舒垂下眼帘,声音沙哑:“没事。” 心里却道:素梨那里怎么那么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平坦得很,一点起伏都没有。 男女的差别可真大啊! 阿保拿了件月白绵袍过来,服侍赵舒穿上,口中絮絮道:“王爷,阿全提前带了人过来布置,已经拾掇好了,您直接住进去就行。地龙已经点着了,屋子里暖和得很。秦姑娘送的那盆盆景,也随船带了过来,还摆在暖室里么?金大人得知您过来,已经带着相关官员在候见室内候着了......” 阿保的絮叨成功地转移了赵舒的注意力,他当即吩咐道:“让刘兴隆去见金云岭,我想休息一会儿。” 他心里有些乱,想独自呆一会儿。 赵舒刚起身,阿保整理锦被,却发现被下居然放着两本书,拿起来一看,发现一本是《汉书》,一本是《杜工部集》,心中纳罕:《汉书》和《杜工部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了? 阿保正要拿起来看看,赵舒也看到了,想起是素梨的书,便伸手自己拿了起来。 他心中觉得不对,随意翻开《汉书》看了看,却见右边是文字,左边是配图。 配图直接便是花木掩映的拔步床,有一男一女正裸身居于其中。 赵舒:“......” 阿保见赵舒一动不动捧着书立在那里,忙探头过来:“王爷,这书有问题?” 赵舒闪电般合上了手上的书,紧紧攥在手里:“没事。” 他把两本书都收了起来。 阿保瞥见王爷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心里觉得奇怪,却不敢再问,忙和阿长一起服侍王爷裹上貂裘,坐了暖轿下了船,往临河别业去了。 这会儿正是中午时候,陈老爹带着春颖在灶屋做午饭,陈老太和陈氏抱着小婴儿二白在廊下晒太阳。 素梨进了院子,顾不得许多,快步走到廊下,笑吟吟屈膝行了礼:“姥姥,娘,我回来了!” 陈老太原本正和陈氏说素梨呢,见她回来,欢喜得很:“素梨,快过来让姥姥看看!” 素梨笑嘻嘻凑过去让姥姥看:“姥姥,我是不是更高了,也更漂亮了?” 陈老太笑着打量素梨,发现素梨的确比先前胖了些,一张小脸白里透红,气色好得很,当下道:“高倒是没高,似乎脸圆了些,气色更好了。” 陈氏抱着二白打量女儿,发现素梨的确是丰润了不少,胸鼓了起来,腰肢却依旧纤细,分明是大姑娘的模样了,不禁欣慰道:“素梨是大姑娘了......” 素梨蹲下来看二白,见二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自己,露在外面的脸颊和小手肥白可爱,简直是爱得不得了,先凑过去在二白脸颊上左左右右亲了好多下,心犹未足,又凑到二白身上用力吸了好几下,然后一脸陶醉:“哎呀,二白小美男真的好好闻!” 二白被姐姐亲得咯咯直笑,抬手去摸素梨的脸,却又被素梨捉住小胖手亲了好几下。 素梨索性接过二白抱在怀里。 二白刚满月没多久,却沉甸甸的直坠手,素梨抱着这可爱的胖婴儿,觉得一本满足,成功地把方才在船上抱了赵舒产生的尴尬驱逐到了九霄云外。 陈老爹已经听到素梨的声音了,苦于正在挥动锅铲炒菜,没法过去,这会儿见素梨抱了二白来看自己,心中欢喜,笑容满面道:“素梨,这里油烟味大,仔细熏了你和二白,快出去吧!” 素梨笑嘻嘻答应了一声,抱着二白立在灶屋门外:“姥爷,我舅呢?” 陈老爹用白瓷调羹舀了些盐放到了炒菜锅里,一边用锅铲翻炒,一边道:“你舅舅和四儿一起进城送盆景了,回来时顺路去碧青瓷行把你定的瓷器运回来。” 素梨闻言,一边抱着二白,一边把自己在祥符县买庄园一事说了。 陈老爹听了甚是欢喜:“你和你娘带着二白去祥符县住也好,上次你舅舅进城送货,听人说了秦家近来的事,很是不堪,你们娘们留在这里,没得恶心得慌!” 他拿了盘子,把炒好的蒜蓉青菜装盘,口中道:“上次赵小哥让人送来的绫罗绸缎都还留着呢,你们全带走布置新家,我再给你娘三十两银子安家,若是不够,尽管我和说......” 素梨抱着二白听着姥爷絮叨,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那些绫罗绸缎她挑选了几样,其余都留下来,将来舅舅成亲也用得着。 至于银子,她刚买了庄园,银子是有些紧张,不过待兰亭集那边交了货,就会有一大笔银子进账,倒也不缺银子。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早些把给兰亭集的货给备好,待及笄礼办罢就送到京城去,早日交货。 用罢午饭,素梨便去后院一楼的作坊开始忙碌。 她一直忙到了傍晚时分,待陈三郎和王四儿赶着马车回来,素梨又出去帮着卸货。 这天晚上,素梨和王四儿在作坊外面的露天大灶上支起大锅,煮了一大锅开水,把从碧青瓷行取回来的瓷瓶瓷盒一一煮了一遍,预备晾干就开始装香膏、香脂和香油。 这晚他们两个一直忙到了夜间子时,这才各自回房洗漱睡觉。 素梨累到了极点,一躺下便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一河之隔的临河别业里,赵舒却又失眠了。 今夜轮值的阿保见赵舒一直在锦榻上翻来覆去,便悄悄拿出了素梨送来的香草香油和碧青瓷香薰炉。 他记得秦姑娘说这种香草香油有清心助眠之效。 微苦的清香在卧室内氤氲开来,赵舒却依旧睡不着。 他躺在锦榻上,想起每次和素梨在一起,他就睡得特别香,素梨身上似乎有一种令他觉得安定温暖的气息,当下便吩咐阿保:“把我在船上用的那个枕头取来。” 那枕头今日白日被素梨枕过,应该还遗有素梨身上的气息。 枕头拿了过来。 赵舒把柔软的枕头抱在怀里,待阿保离开了,这才凑过去轻轻嗅了嗅——枕头上果真有素梨的气息,香香的,似乎是玫瑰香...... 在熟悉的素梨的气息中,赵舒很快就睡着了。 阿保早上进来侍候,见王爷居然抱着那个月白绫软枕睡觉,心中暗笑——王爷每临大事镇定自若,可是私下里却还是个小孩子,睡觉都要抱着熟悉的枕头睡...... 赵舒洗漱罢起身,按照素梨的叮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阿保和阿寿立在一旁,为赵舒处理书信文书,若有重要的书信文书,就读给赵舒听。 其中有一封密信来自甘州军中,阿寿看了后递给了阿保,轻轻道:“是霍将军给王爷的密信!” 阿保迅速浏览了一边,心中大惊,忙起身拿着密信走过去:“王爷,霍将军的密信!” 霍将军正是镇守甘州的甘州卫指挥佥事霍扬。 霍扬是普通士兵出身,因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被赵舒暗中着人提拔,一直做到了甘州卫指挥佥事一职,镇守与西夏毗邻的边城甘州。 赵舒接过信纸看了,沉吟片刻,吩咐阿寿:“你和阿乐现在出发回京。你把从三月到现在和西夏有关的奏章,全都抄录下来送过来。让阿乐去兵部,把西夏二十年内气候状况的记述都抄下来。” 西夏与大周两年前签订了和平协议,如今已经两年没有战事发生,霍扬现在断言西夏今年可能要入侵大周,朝中众臣如何会信一个区区正四品甘州卫指挥佥事的预判? 阿寿离开之后,阿保低声问道:“王爷,霍将军的信怎么回?” 赵舒低声道:“让他加强战备,西夏随时可能入侵。十二月之前,新调拨的军饷、棉衣和军粮就会运到甘州前线。” 阿保正要书写,赵舒却道:“我来写回信。” 这件事太重要了,若是耽搁了军情,西北边境的甘州、肃州和凉州三州百姓便要遭受西夏铁骑的践踏,必须做好预备。 接下来这两天,赵舒身居临河别业后花园书斋,却把触角一一探出,亲信幕僚和贴身小厮分别被派向京城、江南和西北。 到了十月十六日中午,赵舒终于接到了京城方向的飞鸽传书,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朝廷已经下令,在兰州储存的战备物资——战马、军粮、绵衣和火!药全都秘密运往甘州。 阿保见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忙笑着提醒赵舒:“王爷,今日是十月十六。” 见赵舒还有些迷茫,阿保忙又提醒了一句:“今日是秦姑娘十五岁生辰,陈家在给她办及笄礼......” 赵舒这才想了起来——今日是素梨的及笄礼,他居然给忘记了! 阿保自然知道赵舒这两日在忙西北的大事,连饭都没吃几口,自然也把秦姑娘的及笄礼给忘记了,忙道:“王爷,小的已经让人把您安排的及笄礼送了过去!” 赵舒松了一口气,刚在锦榻上坐下,却觉得头目森然,差点一头栽倒。 阿保知道他是累得狠了,忙过来服侍他躺下,口中絮絮道:“王爷,您别担心,先歇息一番,晚上小的让人备了酒席,再把秦姑娘请过来,您再给秦姑娘过十五岁生辰......” 在阿保的絮叨声中,赵舒进入了黑甜乡。 陈家为素梨举办及笄礼,把关系好的亲朋都请了过来,大大地热闹了半日。 到了午后,酒足饭饱,客人散去,陈家人也都有了酒,便关上大门歇下了。 素梨也饮了几杯桂花暖酒,有些熏熏然,索性陪着娘亲和弟弟二白回后院小楼睡午觉去了。 她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娘亲和弟弟都不在房里,便也起身洗漱梳头,换上家常衣服去了前院。 一进前院,素梨就看到了正候在正房廊下的胡杨,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胡杨一见到素梨,就回想起了那夜被捆绑了扔进黑屋子的痛苦记忆,忙道:“不是我要来,是大爷自己要过来!” 素梨这下子明白了,原来是她亲爹来了。 对待秦义成这个爹,她一向的原则是爹不烦我,我不烦爹;爹若是烦我,我必拾掇爹。 心中计议已定,素梨捋了捋衣袖,叫上王四儿,拿起靠在墙边的捣衣棒,快步走到了正房明间门口。 胡杨见状,忙悄悄溜了出去,牵着马就去了村口,免得自己又被秦素梨欺负。 原先为了前程抛弃怀着身孕的陈氏的时候,在秦义成看来,陈氏的肚子盛的不过是一块肉罢了。 如今被柳翎一脚踢开,被李雪玲各种侮辱,又被秦老太和李雪玲的婆媳矛盾弄得痛苦不堪的秦义成,这才想起陈氏怕是已经生了。 他悄悄躲在书房里,叫来小厮胡杨询问,这才得知陈氏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得知这个好消息,秦义成欢喜得很,当即趁着李雪玲在和秦老太秦四姐嚷闹,没空理会自己,悄悄带着胡杨溜了出去,寻胡大官人借了两匹马,主仆二人一起骑了马就出城去了陈家庄,趁陈老爹和陈三郎不在,直接闯进了陈家。 秦义成在明间内赖着不走,一双眼睛黏在了陈氏怀里的二白身上,恨不能把二白抢过来带走。 陈氏皱着眉头,根本不理秦义成。 秦义成涎着脸道:“香橼,今晚我留下陪你们母子。” 陈氏刚要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素梨的声音:“你是谁?为何要赖在我姥姥家不走?” 秦义成见素梨进来了,不耐烦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怎么不知道孝顺长——” 见素梨手里拿着捣衣棒气势汹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摩拳擦掌的王四儿,秦义成当即跳起,道:“秦素梨,你是要忤逆你亲爹么?” 秦素梨冷笑一声:“我家是女户,我没有爹!” 说着话,她走上前,右手握着捣衣棒,左手摩挲着棒身:“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要动手了,即使到了衙门里去说理,也是你擅闯民宅!” 秦义成慌忙躲到了陈氏后面:“秦素梨,你可不要乱来!” 秦素梨见他不肯走,当即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陈氏见状,忙抱着二白和陈老太一起躲进了东暗间。 素梨这下子没了顾忌,给王四儿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扑了上去,王四儿拽着秦义成,素梨举起捣衣棒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秦义成被打得抱头鼠窜,拼命挣脱王四儿往外跑去。 素梨拿着捣衣棒和王四儿追了出去。 秦义成吓得跑得更快,一溜烟往村口方向跑去。 他在前一路狂奔,素梨和王四儿在后拿着棍棒紧紧追赶,一边追,一边打。 陈家庄的人见到这奇景,都惊呆了,纷纷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素梨一直追到了小石桥,扔出捣衣棒在秦义成背上砸了一记,这才停住了脚步,喝道:“秦义成,你再敢上门纠缠,老娘见一次打一次!” 秦义成头上、脸上、身上都受了伤,疼得说不出话来,在胡杨的帮助下爬上马鞍,用力在马臀上拍了一下,驱赶马匹飞快逃走了。 看着秦义成和胡杨骑马绝尘而去,素梨弯腰捡起捣衣棒,和王四儿一起回家了。 她这次就是要给秦义成一个深刻教训,让他轻易不敢再来纠缠。 陈家庄的人亲眼目睹了娇怯怯的秦素梨狂殴亲爹的英姿,心下凛然,决定以后少惹花儿陈家,免得被一个小娇娘当众殴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2) 腊月时分,京城书坊里新出了一本话本《春闺梦》,当真是香艳无比,看者无不脸红耳热心跳。 作为资深书迷,薛春雨薛大都头自然第一时间收到了书商的赠书,他把书塞进衣袖里,开开心心回了家,预备挑灯夜读。 要知道对于书迷来说,雪夜挑灯读禁/书,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刚走进院子,薛春雨迎面就遇到了表妹素梨。 素梨见表哥满面春风,心下起疑——表哥不会又拿了新话本回来了吧? 她拦住了薛春雨,闪电般伸出双手,右手握住薛春雨左腕,左手伸到了薛春雨袖袋里,把那本《春闺梦》给搜了出来。 不等薛春雨反应过来,素梨转身就跑,直接跑到了隔壁赵舒的宅子:“阿舒,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赵舒已经把薛春雨隔壁的宅子给买了下来,还特地在两家的园墙中间开了一道门,好方便素梨进出。 赵舒扬眉给阿喜使了个眼色,自己随着素梨进了屋子。 阿喜笑嘻嘻上前拦住了薛春雨,没几句话就把薛春雨撮出去饮酒了。 当晚下起了雪,素梨和赵舒雪夜挑灯读禁/书。 发现这本书依旧是一边文字,一边配图,赵舒简直是痛心疾首:“唉,画得这样直白,岂不是要教坏小孩子!” 素梨瞟了他一眼:“要不,你不要看?” 赵舒:“不,我要看。” 素梨淘气地笑了起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雪莲 20瓶;3200163、猫眼儿绿 10瓶;26531161 5瓶;二胖、tingchen、26106379、七张机、洳枂、白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偏心 秦义成屁滚尿流打马一路狂奔进了城, 径直往白玉兰胡同去了。 秦宅门口冷清清的, 只有秦四姐和春霞打扮得花枝招展倚在门框上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 秦义成从马上滚了下来, 让胡杨把马牵到东边胡大官人的宅子里去,自己忍着疼一瘸一拐往里走。 秦四姐到底是秦义成的妹子,见他鼻青脸肿的被人揍成了猪头, 忙问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秦义成皱着眉头往里走, 不肯家丑外扬。 他这宅子还是胡大官人让人从自家隔出的院子,到底屋宇狭小,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先把正房给占了, 秦义成带了李雪玲回来,只能住进了后院的小楼,至于跟着过来的李雪玲的陪房, 如今都借住在胡大官人宅子里。 秦四姐见哥哥不理自己, 便也跟了进去,口中大声嚷嚷着:“娘, 我哥被人给揍了!” 秦老太正在屋子里吃点心,听到女儿的声音, 忙起身来看:“我的儿, 你这是怎么了?” 瞧见秦义成脸上的惨状, 秦老太吃了一惊:“罢了罢了!到底是谁,居然敢打举人老爷!儿子,娘陪你去县衙告他们去, 让知县大老爷把这些人给绑了,咱们好好讹他们一笔银子!” 她越说越来劲:“我的儿,瞧你这伤势,咱们起码得讹二十两银子!” 秦老太一边说,一边走上前,要查看秦义成的伤口,看看到底能讹多少银子。 秦义成原本还打算从母亲这里得到些安慰,见他娘口口声声只顾讹钱,一颗心早凉透了,也不多说,忍着腰间和背上的剧痛,扶着腰往后院走。 秦老太见了,冷笑一声高声道:“我就说养儿没用,还是闺女贴心,儿子只知道和媳妇亲,亲娘说话都没人搭理!” 见秦义成走得更快了,她气得一边拍手一边嚷嚷:“哎呀呀,不孝的儿啊,有了有钱媳妇,就忘了娘啊,得空我去衙门告一状,告这忤逆不孝的儿子和媳妇!” 秦义成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加快脚步一瘸一拐去了后院。 李雪玲带来的两个小丫鬟和两个粗使婆子都在廊下做针线,见秦义成过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行礼:“见过大爷!” 秦义成嘴角也被素梨用捣衣棒给戳了一下,这会儿嘴角早肿了起来,一说话就疼,他吸了口气问道:“太太呢?” 两个粗使婆子低下头去。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些的低垂着眼帘,蚊子哼哼似的道:“启禀大爷,太太去胡大官人家串门了......” 秦义成认出这个小丫鬟叫薛涛,见她眼神闪躲,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薛涛,红拂呢?” 红拂是李雪玲的贴身大丫鬟,一向极得李雪玲信重。 小丫鬟薛涛低声道:“红拂姐姐也跟着去了。” 秦义成微一沉吟:“是从后门过去的么?” 若是从前门过去,他娘和四姐早嚷闹起来了。 因为李雪玲带来的陪房住在胡大官人宅子里,为了这些人进出方便,秦义成家后院另开了一道门与胡大官人宅子相通。 薛涛蚊子哼哼似地答了声“是”。 秦义成总觉得这两个粗使婆子和这两个小丫鬟似乎都有些不对,不由想起胡大官人最爱勾搭人/妻,当下也不多说,一瘸一拐往那道门走去。 两个粗使婆子和这两个小丫鬟见状,都有些急了。 婆子赶紧推刚才说话的小丫鬟:“薛涛,你赶紧过去通个信!” 薛涛急得团团转,最后得了个主意,蹬蹬蹬跑上楼,打开二楼卧室的后窗往外看去,恰好能看到胡大官人后花园的绿云阁。 她拣了个小花瓶,朝着绿云阁扔了过去。 随着一声脆响,绿云阁内传出胡大官人的怒喝:“谁?” 正在胡大官人身上的李雪玲娇滴滴道:“怕是我的小丫鬟......” 她抬手拨开窗闩,把窗子开了一道缝,果真看到小丫鬟薛涛正在朝自己各种打手势。 李雪玲常做这种事,当即明白了过来——秦义成来捉奸了! 她一边继续动作,一边调笑:“小胡,我相公来了,你可怎么办呀?” 胡大官人笑嘻嘻道:“让他来吧,哈哈哈哈哈!” 他早安排了人在下面,秦义成是绝对进不了门上不了楼的。 薛涛自窗户中看到李雪玲乌云散乱粉脸潮红,却不慌不忙,便也放下心来,自顾自关上窗子下楼去了。 秦义成到了通往胡宅的那道门前,敲了半日门,却一直没人来应,最后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直到了天黑透,李雪玲这才带着大丫鬟红拂从前院进了家门,得知秦义成受了伤在楼上躺着,也不过说了句“知道了”,就扭着腰肢进去了。 她也不上楼,吩咐婆子去外面酒楼要了一个精致席面,自己在一楼吃吃喝喝,然后就在一楼歇下了。 秦老太和秦四姐眼看着盛着酒菜的食盒从自己眼前经过,却没法分一杯羹,母女俩气得嘲骂了半日,最后还是秦老太亲自去胡宅寻胡家大娘子借了几两碎银子,让春霞出去买了三碗烂肉面回来,三人分着吃了。 可怜秦义成独自睡在楼上,夜间发起了高烧,喊也喊不出声,叫也没人理,活生生烧昏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李雪玲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带着红拂去胡宅作客去了。 胡大官人不仅有西域高人赠送的助兴药,还有一整套淫器家伙,李雪玲和他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正打得火热,哪里还记得楼上还有一位受了重伤的秦义成秦举人。 把秦义成给打走之后,素梨手握捣衣棒走到了陈家大门前,一抬眼见阿保立在一旁,正神情复杂看着自己,她嫣然一笑:“阿保,你怎么来了?” 阿保微笑道:“秦姑娘,去里面说吧!” 心中却道:秦姑娘可真厉害啊,若是这捣衣棒打在王爷身上...... 一想到这个可能,阿保就觉得全身寒毛全竖了起来,再也不敢想象下去了。 素梨把捣衣棒换到了左手,晃了晃右手,引着阿保进了大门。 陈氏正抱了二白同陈老太站在廊下,原本要问素梨秦义成的情况的,见阿保来了,忙笑着和阿保打招呼。 阿保上前端端正正行了礼,然后看向素梨。 素梨会意,把手里的捣衣棒递给了王四儿,道:“阿保想去花圃暖房看看盆景,我陪他看看去。” 往陈家花圃走的时候,阿保悄悄观察素梨,发现素梨今日打扮与往时不同,梳着一窝丝杭州缵,插戴着翠云钿儿,周围撇一溜银镶绿玉小簪儿,行走之间,耳垂上一对绿玉珠子耳坠晃悠悠,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如秋水一般。 她身上穿着崭新的白绫对衿袄儿,系了条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脚上却是墨青素缎鞋,身姿婀娜,举止娴雅,分明是一个极娴静的美貌少女。 谁能想到片刻之前,这娴静优雅的美貌少女还挥舞着捣衣棒追逐殴打亲爹? 一想到自己王爷那单薄的小身板,阿保就不由自主想叹气。 素梨刚拾掇了秦义成一顿,心情正好,满面春风走在十月的寒气中,待到进了后院,这才开口问阿保:“阿保,你有什么事?” 阿保驻足行礼,奉上了赵舒亲笔书写的礼帖:“秦姑娘,我们公子命小的送帖子给您。” 素梨还是平生第一次收到赵舒的帖子,展开一看,见上面金钩银划几行小字,原来赵舒备了酒席,邀请她晚上赴席。 看罢帖子,素梨却笑了,道:“今晚我有些事,明日亥时在花圃后门那里等我就是。” 阿保见素梨虽然笑,态度却是坚决,忙答了声“是”,又行了个礼,这才离开了。 素梨回到前院,陈老太好奇地问道:“素梨,阿保寻你作甚?怎么走得这么急?” 素梨见春颖在一边缠线,便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买几盆梅花盆景,我带他去瞧瞧。” 晚上陈老爹和陈三郎回到家中,得知了素梨揍了秦义成的事,都笑了起来。 陈老爹道:“揍得好,以后就这样,他来纠缠一次就揍一次!” 用罢晚饭,陈老爹要去花圃暖房修剪河道衙门订购的十盆垂丝海棠盆景,素梨便打着灯笼陪陈老爹过去。 路上陈老爹问起了赵舒的状况:“素梨,赵小哥如今怎样了?” 素梨想了想,道:“他比先前好了许多,起码中气足了些,走路也能走好长一段了,只是有时还会咳嗽——不过上次我带去药藤,他用药藤煮水洗澡后咳嗽缓解了许多。” 起码这次同船回巩县,赵舒一路就没怎么咳嗽。 陈老爹听了,便道:“你交代我给赵小哥再移植一株药藤,我想着一株不够,干脆移栽了四盆,如今都在暖房里养着,到明天下午以后就可以搬出来了。” 素梨点了点头:“我让他们明晚过来搬。” 祖孙俩到了花圃,直接进了暖房,开始修剪那十盆垂丝海棠。 忙完花圃的事,素梨还精神得很,便和王四儿去一楼作坊继续忙碌。 他们一直忙到了子时,做出了九十多个香胰子,这才收拾了家伙,各自回房歇息。 王四儿如今大了,陈老爹就让他住在前院西厢房。 早上素梨是被二白给弄醒的。 二白被娘亲放在了素梨身上,他还小,嘴巴贴在素梨脸上,涂了素梨一脸口水。 素梨闭着眼睛抱着二白:“我的弟弟啊,你这是用口水给姐姐洗脸么?” 二白咧着嘴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素梨抱起二白塞进被窝,把二白抱在怀里:“二白,陪姐姐睡觉!” 二白刚刚睡醒,哪里肯再睡? 他在素梨怀里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素梨觉得好玩,逗了会儿弟弟,也清醒了许多,抱着二白坐了起来。 陈氏拿了件大红妆花缎子鹤氅过来让素梨看:“素梨,你看这件鹤氅,是赵小哥派人送来的生辰礼物,瞧着可真好看!” 这次素梨生辰,赵小哥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在前天晚上悄悄派小厮自花圃后门送了两箱礼物过来。 素梨的脸贴着二白的小胖脸,凝神看了过去,道:“娘,这件鹤氅收起来吧!” 她想了想,又道:“这种衣服,不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穿的。” 大周朝对士庶妻妾服饰也有明确规定,“士庶之间、车服之制至于丧葬,各有等差”,只是立国已久,百姓富裕,这些年市井之间颇有逾僭。 比如这种大红妆花缎子鹤氅,按照规定,一品以上命妇才能穿戴,也就是说,这是亲王妃才能穿戴的服饰,赵舒随随便便就让小厮送了过来,其实是不应该的。 陈氏毕竟跟着宫里出来的老绣娘学过刺绣,其实也瞧出来了,只是想着现在大街上逾僭情形多得很,便没有特别在意,此时听了素梨的话,忙道:“素梨,你说的对,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素梨答应了一声,继续哄二白玩耍。 陈氏见素梨和弟弟亲,心中欢喜,在一边含笑看着。 素梨越看弟弟越喜欢,笑了起来,抱着二白接连亲了好几下,然后道:“娘,等会儿我起来,先把赵小哥送来的那两箱礼物检查一下。” 陈氏忙道:“还有些头面,我也觉得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她这个女儿,实在是有主意,母女之间,倒是她听素梨的多。 素梨答应了一声。 陈氏上前接过二白,口中却问道:“素梨,这赵小哥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富贵?” 她家自结识赵小哥以来,送来的礼物是一次比一次贵重,先前还是些瓜果、点心、瓷器和绫罗绸缎,这次素梨及笄,赵小哥干脆送了许多极上等的衣服和首饰过来。 素梨怕陈氏担心,笑盈盈道:“娘,我这次去了京城,才发现京城富贵人家实在是太多了,赵小哥这不算什么的——他家可是河道总督金大人的亲戚啊!” 她一边穿衣,一边交代陈氏:“娘,别人知不知道赵小哥送来的礼物是什么?” 陈氏忙道:“你姥爷想着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就让赵小哥的小厮从花圃后门直接抬到了咱们房里。” 素梨听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陈氏抱着二白去了前面,素梨起身洗漱罢,走到屋子西头打开了那两个箱子,寻出礼单,一一翻检。 忙了半日,素梨终于把太过贵重的物件都找了出来。 盛衣服的箱子中有一件大红妆花缎面银鼠皮袄、一件大红羽缎斗篷和两套大红遍地锦通袖袍,都过于华贵,被她挑选了出来。 放首饰的箱子里共有四个锦盒,分别是一套赤金镶嵌的红宝石头面、一套白银镶嵌的绿宝石头面、一套赤金镶嵌的珍珠头面和一顶镶宝石金丝翠叶冠。 这四套首饰都太贵重了,素梨一样都不打算留,预备全还给赵舒。 忙完这些,素梨就下楼去了作坊。 王四儿正在作坊内制雪菊香胰子,见素梨下楼,忙笑着招呼她:“素梨姐姐,你来看我做的香胰子怎么样!” 素梨现如今已经开始教他做香胰子了,雪菊香胰子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样货物。 素梨走过去看了看,又用银刀切了一块,细细看了之后,又用这块香胰子洗了手,最后笑着道:“四儿,可以!” 王四儿不禁笑了起来。 素梨素来闲不住,见王四儿已经铺排开了,索性穿上干活时穿的毛青布罩衣,用帕子裹了头,和王四儿一起忙碌起来。 这一忙,就是整整一日。 昨晚没等到素梨,赵舒心里空落落的,虽然该做什么还是正常做什么,可是一旦闲下来,他就总是想素梨,想到素梨巧笑嫣然的模样,赵舒心里就觉得甜滋滋的。 阿保在一边侍候,见赵舒原本在给泰和帝写信,提笔却在雪浪纸上写下了“素梨”两个字,忙悄悄观察赵舒,见赵舒眉梢眼角都是笑,双目专注地看着纸上“素梨”这两个字,显见极喜欢秦姑娘,不由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秦素梨举着捣衣棒追殴亲父的英姿,简直快要活活担心死了。 他更担心的是:陛下若是得知秦姑娘如此彪悍,还会同意王爷迎娶秦姑娘么? 思来想去,阿保决定还是从王爷这边着手好了,说不定王爷可以劝说秦姑娘温柔贤淑起来呢! 他另拿了张雪浪纸走上前:“王爷,您还不知道呢,昨日傍晚小的去见秦姑娘,倒是看到了秦举人......” 阿保巴拉巴拉把昨日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眼巴巴看着赵舒,等着赵舒自愿去劝说秦姑娘。 赵舒听罢,眉头微蹙:“这秦举人也太——” 毕竟是自己未来老泰山,赵舒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道:“阿保,让阿喜带着人去城里秦宅一趟,让他和秦举人好好聊一聊。” 阿喜最适合做这种劝人向善的事情了。 阿保:“......是!” 赵舒很是忧心:“不知道素梨有没有被秦举人给气着了......” 阿保悻悻道:“王爷,据小的观察,秦姑娘似乎心情很好!” 赵舒依旧不放心:“她拿捣衣棒去揍秦举人,捣衣棒那么重,她会不会手腕疼?” 阿保:“......” 我的王爷啊,您老人家的心都偏到了这种地步,小的能说什么? 小的无话可说! 赵舒想起素梨,想起素梨背着自己偷看的那两本书,白玉般的耳朵又红了:素梨今晚就要来了,到时候得好好说说她,怎么能看这种书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为一张奉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iliang、3200163 20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oo、白萝卜、钟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夜读 眼看着快到亥时了, 却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与雨一起到来的是呼啸的狂风。 赵舒原本一直在书斋东厢房和幕僚商议往西北调拨物资之事, 见外面风雨交加,雨势渐大, 有些坐不住,忙叫来阿保,低低吩咐道:“今夜风大雨大, 你去和她说,请她别过来了。” 阿保答应了一声, 急急披上油布斗篷出去了。 赵舒见阿保去了,心下稍定,当下定神继续倾听幕僚的回禀。 他的得力幕僚穆青刚从京城回来, 正在侃侃而谈:“......朝中议论纷纷,一派支持做好西北战备,以太尉李修和吏部尚书薛琛为代表;一派反对战备, 要求把物资转运东北, 抚恤当地受灾百姓,以京兆尹林图为代表;还有一派持观望态度......” 穆青说到这里, 忽然看向赵舒,神情肃穆:“王爷, 陛下颇为思念王爷, 属下认为您还是得回京一趟。” 赵舒低声道:“对朝政, 我不宜过多参与。” 穆青等人知道赵舒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观点,除了泰和帝交给他的政务,其余他尽量减少参与度, 因此都有些惋惜,却也不敢再多言。 这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阿保的声音:“王爷!” 赵舒抬眼看向穿着湿漉漉油布斗篷的阿保,见阿保眼睛往正房方向瞟了一下,当下会意,便道:“今日就到这里,各位辛苦了,请回去歇息吧!” 素梨到底还是淋了雨,此时脱了淋湿的外衣,只穿了件白绫小袄,系了条墨绿马面裙,正靠着赵舒卧室的熏笼在看书,见赵舒进来,当下起身,放下书笑盈盈屈膝行礼:“多谢小哥送我的礼物!” 赵舒已经看到了明间摆着的那两个樟木箱了,故意道:“谢什么呀,礼物不是都还回来了么?” 素梨眼睛亮晶晶:“谁让你送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 又道:“不那么贵重的,我可全都收下了,所以特地带了回礼来谢你。” 她觉得赵舒声音有些哑,说着话起身走到黄花梨木书案边,倒了一盏温开水,递给了赵舒:“先喝些水。” 赵舒端着茶盏慢慢饮着,一双清泠泠的眼睛却始终随着素梨。 素梨领着阿保走到了廊下,指着地上的四个花盆道:“这是我姥爷新近在暖房培植的,你们回京时带到京城去吧,就按照我上次说的法子培育就行,明间二月移植到院子里,两三年就能结果了......” 阿保一一记在心里,笑了起来,道:“秦姑娘,虽然有了这几盆药藤,可是我们公子明间后年中秋还得麻烦您呢!” 素梨笑容灿烂:“放心吧,我不是在巩县的陈家庄,就是在祥符县薛家堡东边临河的小庄园里,你们随时都可以去找我。” 赵舒在一边听了,垂下眼帘笑了,心道:素梨还不知道她又和我做了邻居呢! 素梨那个小庄园的南隔壁,原本是皇庄,如今被赵舒要去了,他派了一个姓李的擅长营建园林的幕僚,正在那边整修营建。 阿保也想到这一处了,眼睛带着得意看向王爷——这件事可是多亏阿喜和他通风报信。 他和素梨寒暄了两句,便寻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外面风声雨声越发清晰起来。 赵舒端着茶盏走到床边,看着窗外的风雨——他这窗子镶着水晶,晶莹剔透,极为清晰——轻轻道:“这风雨越发大了,金水河怕是也要涨了吧......” 素梨才不怕这点风雨,她有些饿了,当下便笑嘻嘻道:“你不是备了酒席请我么?怎么还不上酒席呢?” 赵舒知道素梨对自己的厨子有执念,不禁一笑,拿起叫人的金铃摇了摇。 片刻之后,阿保带着小厮就把酒席送了上来,摆在了明间里。 阿保摆好就带人退下了。 素梨过去一看,发现明间摆的是红泥炉炖的鸡汤锅子,这会儿炉火正旺,紫金砂锅里咕嘟着鸡汤,热气腾腾鲜味扑鼻,一旁的黄花梨木小架子上摆着一个个水晶碟,有切成薄片的羊肉,有洁白如玉的豆腐,有碧绿的暖房青菜,还有雕成花朵形状的山药......菜量虽不多,却胜在种类多,瞧着赏心悦目。 她当即大喜:“原来准备的是锅子呀,寒冬夜雨围炉吃锅子,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赵舒拿出放在素瓷温酒壶里的水晶壶,轻轻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桂花酿。” 素梨一看就知是供后宫娘娘们桂花酿,更加欢喜了:“这种桂花酿,与玉梨白混在一起喝,别有一番滋味呢!” 单是桂花酿的话,虽然甘甜,酒味却不够浓。 赵舒当下吩咐人送了玉梨白过来,亲自混了酒,然后用温酒壶温酒,待酒温罢,这才斟了两盏,一盏递给了素梨,一盏留给自己。 素梨接过酒盏,与赵舒对饮了一盏。 明间内生着地龙,温暖如春。 鸡汤锅子甚是鲜美,素梨吃了不少。 赵舒不敢多用,涮着吃了一片羊肉和一块豆腐,便不敢再用了,酒倒是无碍的,就多饮了几杯。 素梨却知道这两种酒混着喝的话后劲有些大,因此并未多饮,倒是吃了不少。 阿保进来服侍他们漱口,见赵舒虽然俊脸微红,却神情平静,便放心地退了下去。 素梨拿了银叉子吃了几片雪梨,便要起身告辞。 她拿起放在熏笼上的海棠红竖领对襟袄,正要穿在身上,却被赵舒拦住了。 赵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素梨,我有话与你说。” 素梨一边穿上海棠红竖领对襟袄,一边道:“什么事?说吧!” 赵舒眼中满是委屈:“素梨,你不认真听我说话!” 素梨:“......” 见赵舒跟个小孩子似的执拗,她知道赵舒这是有了酒了,心中好笑,便顺着他道:“好,我认真听,你说吧!” 赵舒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牵着她走到锦榻边坐下,然后自己在素梨身侧也坐了下来。 素梨见他用宝蓝缎带勒着额头,柔顺乌发垂了下来,身上穿着月白袍子,越发显得面若傅粉目若明星唇似涂丹,分明是俊秀少年,却小孩子般一本正经坐在那里,不由心中暗笑,悄悄抬手去绑自己的衣带。 赵舒发现了,伸手握住了素梨的手:“你不要动,我要和你说话。” 素梨忍着笑,不再乱动,正襟危坐等着赵舒和她说话。 赵舒伸手在一边的多宝阁上动了动,然后轻轻一推,多宝阁就被推到了一边,里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室,暗室里放有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 素梨:“......” 赵舒起身走进暗室,很快就出来了,他随手一扳,多宝阁就回到了原位。 素梨人虽然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却一点都不老实,见赵舒手里拿着两本书过来,她忙瞟了过去,却见上面那本是雪浪纸的封皮,上面写着“杜工部集”四个字。 她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把从薛春雨那里“借”的两本书给忘了——原来是在赵舒这里! 素梨自从回到陈家庄,就一直在忙碌着准备给兰亭集的货,当真是把这两本书忘到了脑后。 想到书里的内容,素梨心里有些慌,瞟了赵舒一眼,见他拿着书在自己身旁坐下了,心下发虚,便故意笑微微道:“哟,赵小哥,你是想和我一起雨夜读杜甫么?可真是应景啊!” 心中却道:应景个屁啊,杜甫晚年落魄,漂泊异乡,赵舒娇气包这里却是千真万确的富贵乡中! 赵舒翻开《杜工部集》,一本正经翻到一处配图指给素梨看:“这一对男女在做什么?” 素梨瞅了一眼,见上面画着一处繁花茂叶,中有一对男女,便厚着脸皮道:“他们在赏花。” 赵舒一脸的求知欲:“赏花为何不穿衣服?” 素梨瞟了他一眼,道:“......也许他们嫌热?” 赵舒见她还要狡辩,彻底生气了:“秦素梨,你年纪小小,却看这样的书,你还有话说么?” 素梨抬眼看着赵舒,大眼睛眨了眨:“......要不,送给你看?” 赵舒:“......我不看。” 素梨笑了:“真的不看?那我可要拿走了!” 她飞快地从赵舒手里抢过了那两本书,起身就要跑。 赵舒没想到素梨死性不改,居然还要看这种不适合女孩子看的书,一把抱住了素梨的腰不让她溜走,谁知素梨动作太快,而他收势不及,两人一下子跌在了锦榻上。 素梨发现赵舒还是瘦削得很。 她抬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赵舒:“起来!” 赵舒红着脸要起来,抬手摁着下面借力,却触手柔软,知道不对,飞快地抬起了手,却又摔在了素梨身上。 素梨实在是不能忍了,她伸出左臂抱住赵舒,右手在锦榻上一撑,轻轻松松就站了起来。 把赵舒放在锦榻上后,素梨拿起书就要走,刚走到西暗间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赵舒满是委屈的声音:“素梨,一起看吧......” 这两本书在他这里放了好几日,他都没有看...... 素梨扭头一看,见赵舒乌发披散,眼睛湿润,俊脸泛红,素白袍子被自己弄得皱巴巴的,瞧着可怜兮兮的,心里一软:“......那好吧!” 赵舒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跟可爱的小猫咪似的。 外面风雨愈发大了起来,风刮得树枝咔嚓作响,雨滴被风刮了过来,落在了水晶窗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单是听着,就令人觉得阴森潮湿。 屋子里温暖如春,碧青香炉上香草香油氤氲着,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战胜了起初的不好意思之后,素梨和赵舒很快沉浸在了剧情之中,看到男主角的第一个女人因病死去,素梨不禁感叹:“唉,如此绝色,却也化为一场春/梦,一切都是虚空......” 赵舒也道:“这本书真是烟霞满纸,令人慨叹......” 素梨觉得心里有好多话要说,最后却叹了口气,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赵舒瞅了素梨一眼,提醒道:“那一本还没看呢!” 那一本素梨也还没有看,当下便道:“咱俩一起看!” 赵舒开开心心把那本让人心情沉重的“杜工部集”放到一边,翻开了另一本“汉书”。 看了两页之后,两人都没法看下去了。 赵舒低着头,脸热耳朵红,心脏怦怦直跳。 就连素梨也觉得没法看:这描写也太细致了吧? 这姿势,用得着描写这么生动? 这感受,用得着这么写实? 赵舒偷偷看了素梨一眼,见她眼神飘忽,分明没在看书,便忍着羞耻伸手又翻了一页,悄悄看了过去,却是女主角在抱怨男主角:“......你专一奈何人家,本钱又大,次数又多.......” 隔了几行再看,却是一句“揉搓摩荡,快美无比”。 赵舒实在是不敢看了,谁知素梨比他反应更快,飞快地把两本书拿了起来,卷起来塞进衣袖里,起身出去了。 赵舒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听着素梨在外吩咐阿保:“我这会儿就走,拿个油布斗篷给我就行......” 过了五日,素梨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赵舒脸皮薄,一想起那夜之事就觉得不好意思,便没有立刻去寻她。 这日赵舒秘密见了从京城赶来的吏部尚书薛琛。 送走薛琛,他在东厢房里看着手里的锦匣,沉吟着要不要微服去陈家一趟。 上次送给素梨的首饰全被她退了回来,这次他终于寻到了一套极简洁的银镶红宝石头面,虽是红宝石,乍一看却像是红珊瑚,想着很适合素梨,便打算给素梨送去。 这时候去陈家送礼的阿长过来回禀:“王爷,秦姑娘带着王四儿雇船往京城送货去了。” 赵舒:“......” 过了片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何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在晚上十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小蜜莉兒 50瓶;每天都在 30瓶;35766671 20瓶;云起 10瓶;oo、蓝色心情 5瓶;桃红柳素 2瓶;白萝卜、洳枂、展砚清很让人心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进京 阿长毕竟年纪小, 老老实实道:“启禀王爷, 陈老爹说秦姑娘这次去京城,送罢货还得拾掇房子, 最早也要到十一月下旬才回来了。” 赵舒原先的羞涩忐忑期待如今全化为一场空,一颗心似被浸入冰水之中,过了良久方道:“下去吧, 我想睡一会儿。” 素梨总是那样洒脱,说走就走, 了无牵挂...... 赵舒甚至有一种感觉,若是素梨去了临海的青州,见到了出海的大船, 她说不定立刻就会登上出海的大船远赴海外。 见王爷脸色苍白,阿长有些害怕,忙退了下去。 他越想越不对, 越想越担心, 最后忍不住去找阿保,把今日之事说了。 阿保一听, 不由叹气——秦姑娘可真是洒然啊! 得亏这秦姑娘不是男子,不然就她这儿女私情略不萦怀的性子, 她得敲碎多少颗女子芳心。 阿保悄悄去看赵舒, 却发现锦榻上空空荡荡, 便又去看床上,这才发现王爷在床上侧身向里躺着。 他知道王爷应该没睡着,便轻声试探道:“王爷, 您这几日睡眠一直不好,不如让沈太医来给您按摩一下?” 赵舒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他睡眠一直不好,记忆中有限的睡得好的几次,都有素梨在侧。 经过沈寒的按摩,赵舒终于睡着了。 阿保吩咐阿长和阿全守着王爷,自己悄悄去了外书房——王爷不好意思追着秦姑娘去京城,他是王爷的心腹,得给王爷寻个由头出来。 把发往京中的密信送走之后,阿保慢慢走回了后花园,却正好与阿喜走了个碰头。 阿喜一把拉住了阿保:“保哥,王爷交给我的事情我办完了。” 阿保想了又想,这才想起几天前,王爷让阿喜去劝说秦义成秦举人了,忙道:“秦举人呢?” 阿喜细长眼睛犹似没睡醒:“我把他送到了城外的永福寺。” 阿保:“他......出家了?” 阿喜摇头:“我带着他捉了满成娇和胡三泉的奸,劝他前往京城东郊的永福寺出家修行了。” 阿保大吃一惊,抬手在阿喜肩膀上拍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义成那样利欲熏心的人,如何会愿意出家? 阿喜想了想,把自己劝说秦举人“向善”的过程说了一遍。 原来阿喜奉了赵舒之命去见秦举人,好不容易见到了,却发现秦义成病倒在床,已经烧了一天一夜却无人理会。 阿喜不敢让秦义成就此死去,不然秦姑娘要守她爹的孝,王爷岂不是也要跟着秦姑娘等好几年了? 他一边请了大夫去给秦义成看病治伤,一边把秦家的内情打听了个底掉。 待秦义成伤势好转,阿喜便带着秦义成去捉了满城娇李雪玲和胡三泉胡大官人的奸,然后又陪着秦义成饮酒浇愁,成功地把秦义成劝说得心灰意冷,想要遁入空门。 阿喜趁热打铁,直接带着秦义成去了京城东郊的永福寺——这永福寺是连贵妃出银子供养的香火院,专门为赵舒祈福,寺中主持乃是赵舒的人,这秦义成一旦进去,就别想再还俗出来了。 说完这些,阿喜依旧一脸懵懂感叹道:“秦举人可真是潇洒,说出家就出家,老母娇妻幼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索性成全了他。” 阿保瞅了阿喜一眼,想到同样潇洒的杳如黄鹤的秦姑娘,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若是说起秦姑娘,当真是善良、可爱、热情、开朗、大方,活泼、心胸宽阔......优点简直说不清,和她那个亲爹秦义成简直不像是嫡亲父女,只是有一点,足以证明秦姑娘的确是秦义成的女儿——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潇洒劲儿,说走就走,毫不停留。 阿保抬手拍了拍阿喜:“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再去回禀王爷。” 阿喜这会儿过去,白白触霉头不说,还让王爷难过,不如不去。 转眼到了十月底,这日赵舒正在阿乐的服侍下服用汤药,阿保走了进来:“王爷,蔡旭蔡公公给您写了一封信。” 赵舒恹恹道:“信里说了什么?” 阿保恭恭敬敬道:“蔡公公在信里说,近来天气寒冷,紫宸殿生了地龙,甚是干燥,陛下已经咳嗽了十来天了......” 赵舒听了,眉头紧蹙:“去叫沈寒之过来。” 太医院太医中,数沈寒之最擅长看咳症。 阿保忙道:“王爷,陛下龙体欠安,最想见的怕是王爷您......” 赵舒默然片刻,这才道:“吩咐人去收拾一下,我要回京。” 阿保答了声“是”,面上沉静,心中雀跃,欢欢喜喜出去了。 素梨和王四儿雇了船走水路到了京城码头,先在税关交了税,然后雇了几辆马车,拉着货进了京城,直往兰亭集而去。 从兰亭集出来,素梨背着给姨妈带的一竹箧礼物,带着王四儿去了樊楼,到底吃到了樊楼那道入口即化肉香浓郁的红烧肘子。 用罢饭,素梨和王四儿步行出了樊楼,寻了个洁净茶馆进去,要了一壶杏仁茶,一边饮茶吃点心,一边说生意上的事。 这次她从兰亭集收到的货款,刨去各种原料费用,刨去零头,足足赚了八百两银子,她和王四儿五五分成,一人四百两银子。 王四儿却不接银票,他认真地看着素梨:“素梨姐姐,咱俩说好你管账,这钱不必分,放在账面上,咱俩继续努力,想法子让钱继续生钱,银子继续生银子,好不好?” 素梨正有此意,当下便笑道:“我也是这个主意,既如此,我就记入账中,咱们继续赚钱。” 她想了想又道:“如今快要十一月了,这几日咱们去薛姨妈家先住着,你好好出去看看,看能不能寻到合适的梅园,咱们该制作红梅、 白梅和腊梅货物了。” 这次兰亭集又和她预订了一批用梅花做原料的货物,商定好腊月初交货,素梨和王四儿得赶紧行动起来了。 王四儿满口答应了下来。 两人商议已定,把一壶杏仁茶喝完,点心吃了,便又去买了几匣子精致点心,预备雇马车往城外薛家堡去。 买罢糕饼点心,素梨见前面是一家书肆,不由想起了自己和赵舒雨夜看书之事,脸到底有些红:哎呀,真是教坏赵舒这小孩子了! 不过那本“杜工部集”她和赵舒只看了第一部 ,不知道第二部出来没有。 万一出来了呢? 若是出来了,就买下拿去让赵舒看,这本书虽然配图粗暴,内容却甚是深沉,读来如一幅俗世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等第二部 到了手,就把配图全用墨涂了,然后送给赵舒赔罪好了! 这样一想,素梨就让四儿看着竹箧和刚买的礼物匣子,自己大摇大摆进了书肆:“老板,《金屋梦》第二部 出来没有?” 老板是个年轻人,瞧着一脸正气,见素梨一个小姑娘来买话本也没有丝毫的诧异:“刚到。” 说罢,他抽出一本放在了柜台上。 素梨翻开一看,果真是《金屋梦》第二部 ,忙道:“第一部和第二部我都要。” 付了银子,素梨把书卷好,藏在衣袖里起身出去了。 王四儿正在外面看着礼物,见素梨满面春风走了出来,心中好奇:“姐姐,怎么这么开心?” 素梨笑眯眯道:“我喜欢的诗集到货了,所以开心。” 薛姨妈正在素梨的小庄园看着人在正房东暗间盘炕,见素梨来了,她自是喜欢,挽着素梨的手笑着问素梨:“姨妈送你的及笄礼物,你喜欢么?” 素梨的及笄礼,她没来得及去,托来往祥符县和巩县航船上的熟人送了套银镶绿玉头面过去。 听了姨妈的话,素梨笑盈盈把脸侧过去让薛姨妈看:“姨妈,看看我的耳坠!” 她又抬起春葱般的手指拨了拨堕马髻:“看我的银镶绿玉梨花簪!” 薛姨妈见素梨戴着她送的头面,心中更是欢喜,挽着素梨的手道:“走,看看姨妈这些日子给你拾掇得怎么样。” 素梨却笑眯眯道:“姨妈,还是先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吧!” 她从家里给薛姨妈带的礼物是素梨和娘亲从及笄那日赵舒命人送去的礼物里面选出来的,是一件银红潞绸立领对襟袄和一条宝蓝缎面马面裙,瞧着很是华贵。 薛姨妈见了,自然喜欢得很,手里摩挲着,口中却道:“哎呦,这料子,这花色,这做工,怕是要花不少银子......都能买两亩地了......” 素梨笑盈盈依偎着薛姨妈:“姨妈,这也是别人送的,我和娘瞧着好,特地挑出来给你的。” 姨甥俩又赏鉴了半日,这才收了起来。 薛姨妈又说起玉秀:“我不是把玉秀给了你么?以后你再走的话,就带上玉秀吧!” 素梨满口答应了,心里却计划着再给薛姨妈买个丫鬟使唤。 因为前世的记忆,她舍不得玉秀,却也不能让姨妈没有使唤的人。 这日薛春雨休沐,正在屋里与好友郭晓岑吃酒说话,谁知阿保却来了。 阿保自是带着礼物而来,聊了几句就把话题转移到了素梨身上:“薛都头,怎么不见秦姑娘?” 薛春雨不提防,当下便道:“素梨带了四儿去兰亭集送货了!” 阿保又笑着和薛春雨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了。 薛春雨的好友郭晓岑,正是福王府的吏目,方才薛春雨与阿保说话,他没有出来,待阿保离开了,郭晓岑这才走了出来:“春雨,你怎么与福王府的保哥熟识?” 薛春雨诧异道:“保哥?什么意思?” 郭晓岑笑了:“方才那位就是我们王爷的心腹阿保,王府里人人敬他,都尊他为‘保哥’,难道你不知道?他可是王爷身边的大红人,王爷轻易不回王府,我们这些长史吏目什么的都不知道王爷的行踪,也就阿保知道了。” 又道:“我们王爷身边的那几个心腹,阿保阿寿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人才,等闲进士也不如他们出路好,将来一旦外放,都是国之栋梁......” 薛春雨心下吃惊,思索了一下,道:“许是你认错人了吧,我怎么会认识你们福王的心腹!” 他揽着郭晓岑:“走吧,继续饮酒!” 素梨把货样交给了兰亭集的朱掌柜,一共六盒红梅香膏,六盒素梅香脂,六瓶腊梅香油,另有红梅香胰子、素梅香胰子和腊梅香胰子各六块。 朱掌柜一一试用了,很是满意,笑道:“先前送来的货卖的很好,赶紧把上次订下的货做好送来,我们赶着卖呢!” 素梨早算好时间,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自然答应了下来,又和掌柜商量起了明年春天订货之事。 素梨谈好生意,心里暖融融的,带着四儿出了兰亭集。 一出兰亭集的门,素梨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觉得寒风刺骨,身上的月白绫绵袄和玫瑰红通袖袍被风吹透了,脸也被吹得有些刺痛。 她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彤云密布,天上早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来。 这时一顶暖轿停在了素梨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今日推荐我的完结古言《农门命妇》,妈妈寻找小蝌蚪的奇妙之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看书者 40瓶;anldododo、大理智 10瓶;26531161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雪夜 素梨见那暖轿甚是华丽, 当下便往旁侧而去, 预备快些离开,谁知轿帘一掀, 一个锦衣少年弯腰出了轿子。 锦衣少年衣袍华贵,身材高挑,形容俊美, 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正是当今天子的长子端王赵序。 素梨随意看了一眼, 认出了赵序,心中一惊,遍体发凉, 低头急急向前走去。 赵序却早已看到了素梨。 他原先在轿子里只是觉得这女孩子看着有些眼熟,可是此时定睛一看,他只觉浑身冰冷, 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上前一步:“你——你是——” 素梨装作没听到, 加快了脚步。 见素梨要离开,赵序下意识又追上了一步, 伸手拽住了素梨的衣袖:“你且等一下!”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一看到眼前这个女孩子, 一颗心就噗通噗通直跳, 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素梨深吸一口气, 转身看向赵序,屈膝褔了福:“这位公子,请问您有何事?” 赵序盯着素梨, 心里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总觉得眼前这张脸瞧着熟悉得很,眼前这个人也说不出的熟悉,总觉得好像认识了许多年了一般。 素梨皱着眉头看向王四儿。 王四儿会意,当即道:“娘子,下雪了,快走吧!” 他一把抓住素梨的衣袖,拽着素梨往前走。 素梨用力甩开赵序的手,随着王四儿往前去了。 赵序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个袅娜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急雪之中。 一旁跟轿出来的小厮王秀低声道:“王爷,雪越来越大了,王妃可是在府里等着您呢!” 这几日李王妃和连侧妃斗法,闹着让王爷亲自出来买兰亭集新出的玉梨记香膏,王爷为了讨王妃欢心,竟然真的微服出来了,没想到却被街上临时瞧见的一个女孩子给迷住了。 赵序依旧看着那女孩子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心脏依旧在怦怦直跳,过了一会儿方道:“回去别乱说。” 王秀答了声“是,心里却道:我虽不说,可是轿夫里却有王妃的人,王妃早晚还是会知道。 只是这女孩子走得急,王妃手段再高明,怕也难找到这女孩子,这样也好,这女孩子到底能保得一条命了。 想到王妃的狠毒和对王爷那可怕的独占欲,王秀忙道:“王爷,雪大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赵序心里说不出的怅然,低低“嗯”了一声,抬腿登上了台阶。 素梨走出了一段距离,这才平静了下来,笑着和王四儿说道:“以后都由你来送货吧,今日这事实在是太无聊了。” 前世种种,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噩梦。 素梨是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场噩梦里了。 王四儿神情肃穆,过了一会儿方道:“以后出头露面的事都交给我。” 素梨姐姐生得太美了,先前年纪小还好,如今及笄后,她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也越来越美了,这世上浪子荡徒太多,还是得小心一些的好。 薛春雨送走客人后,一直在家中等素梨,见素梨满头满身都是雪回来,顾不得许多,忙拿了布巾帮素梨拂去落雪,口中道:“冷不冷?堂屋我刚生了火盆,进去烤会儿火吧!” 素梨随着薛春雨进了堂屋,用力摇了摇头,想要把发髻上的积雪甩掉,谁知却把堕马髻甩得散开,簪发的银镶绿玉梨花簪也飞了出去,落在了地平上,发出一声脆响。 薛春雨见状,又好气又好笑:“秦素梨,你是小狗么?只有小狗才这么甩皮毛上的水!” 他说着话,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银镶绿玉梨花簪,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摔坏,这才递给了素梨。 素梨有些饿了,她在表哥面前素来理直气壮,当即道:“表哥,我饿了!” 薛春雨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出去交代玉秀做晚饭去了。 素梨掇了张椅子坐在火盆前烤火。 王四儿却拿了素梨搭在衣架上的家常披袄过来:“换上这件。” 又把素梨常用的桃木梳递给了她:“把头发重新挽一下吧!” 说罢,他起身去厨房帮着做饭去了。 素梨换罢外衣,拿了桃木梳,坐在火盆边,一边慢慢梳理着长发,一边想着心事。 她在想前世自己的死。 素梨自然知道自己和柳翎是被埋在东偏院门外的炸/药炸死的。 如今想来,素梨已经明白,柳翎只是倒霉罢了,凶手真正要炸死的人是她。 要炸死她的人,恨她恨到要把她炸得粉身碎骨,这个人不仅有能力在她院子前埋下炸/药,而且不怕误炸了别人,譬如赵序...... 赵序事先进入她的院子,却是一点事都没有的,为何她跑了出去,这炸/药就炸了呢? 下手的人到底是谁? 这控制炸/药的能力,可真够厉害的,这样的奇人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这能力若是能用在对西夏和辽国的战场上,绝对是一大助力。 端王府可真是龙潭虎穴啊,好在这一世她总算是躲过去了,以后兰亭集她还是少去的好,免得再遇上赵序。 那样一个“多情”的良人,还是留给李雪芷消受吧! 素梨正在思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下意识抬眼看向堂屋门方向,却见赵舒不知何时过来了,正立在那里,静静看着她,他背后大雪纷飞,天色黯淡。 她顿时急了:“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 说着话,素梨起身过去,把赵舒拉了进来,见赵舒藏青缎面灰鼠斗篷上未曾落多少雪,这才放下心来,拉着他进了堂屋,让赵舒在自己方才坐的椅子上坐下,口中絮絮道:“你何时进京的?下着雪你怎么过来了?” 她说着话,把火盆上挂的铁壶取了下来,把她一向用来暖手的汤婆子灌满热水,塞紧软木塞,试了试温度递给了赵舒:“你先拿着暖手。” 赵舒一言不发,眼神温润只是追随着她,见素梨双目清澈,脸上白里透红,气色极好,这才放下心来,轻轻道:“我想来看你。” 素梨闻言笑了起来,探身把自己一张脸杵到了赵舒面前:“看吧,这下让你看个够!” 赵舒不由笑了起来。 他睫毛甚是浓长,又生得清俊,笑起来颇为可爱,看得素梨心里一动,心跳似乎有些快。 她忙移开视线,起身走到一边把头发挽了起来,用发簪固定,口中道:“一会儿在我表哥家用过晚饭再走吧!” 赵舒依旧看着她,闻言道:“我寻了一套红宝石头面,瞧着不怎么显眼,正适合你。” 素梨一听,顿时想起她给赵舒的礼物,当即笑了起来:“我也有个礼物要送你呢!” 赵舒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当即道:“我和你一起去拿吧!” 素梨这会儿也没事,便道:“我住在后院的小楼里......” 这堂屋门上又没有暖帘,过堂风吹着,赵舒的身子可有些受不了,后面小楼倒还暖和。 赵舒生怕她反悔,忙起身坚持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素梨大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蹿到门口探头往外看了看,这会儿天色已晚雪花飞舞,瞧着光线很暗,只有厨房方向隐隐有些亮光。 赵舒这时候也跟了过来,正立在素梨身后:“素梨,你——” 素梨扭头对着他嫣然一笑,见他还戴着兜帽,当下便弯下腰:“我背你过去!” 赵舒:“......” 素梨不待他反应过来,身子一蹲,双手往后一揽,轻轻松松就把赵舒给背了起来。 她疾步出了堂屋,沿着游廊往东去了。 素梨实在是行动轻捷之极,即使背着赵舒,也走得稳且快,很快就到了她居住的小楼。 小楼未曾点灯,素梨熟门熟路背着赵舒去了一楼她的房间,直接把赵舒放在了炕上,道:“我表哥这宅子里没生地龙,有些冷,不过倒是烧炕了,炕是热的。” 因为经历过前世,所以素梨知道,赵舒虽然瞧着好多了,可是略受场冻,他就可能会因此没命,因此这才把赵舒弄到自己这里来。 赵舒坐在素梨的炕上,只觉得身下柔软温暖,四周馨香氤氲,整个人都舒适起来。 他看着黑暗中忙碌的素梨,轻轻道:“这里很好。” 素梨点着了烛台,擎过来放在了炕头柜子上,笑嘻嘻服侍赵舒脱去外面的斗篷挂在衣架上,又帮他脱了鹿皮靴子,然后展开往床头垫了两个软枕,让赵舒靠着软枕躺下,又拿了自己盖的大红缎面厚被展开盖在了赵舒身上,细心地帮他掖好被角,然后道:“这下舒服点没有?” 赵舒点了点头:“好多了。” 他瞅了素梨一眼,试探着撒娇:“刚才在堂屋,房门洞开,风刮得我身上难受......” 素梨听了,抬手摸了摸赵舒得额头,埋怨道:“既如此,你何必要过来?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你还出来乱跑!” 赵舒声音中多了些寂寥之意:“我若是不来,谁知你又要跑到哪里去了。” 素梨:“......” 看着烛影中赵舒微颤的睫毛,素梨竟然有些心虚。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下一碗面,好不好?”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姑娘,晚饭送来了!” 素梨听着不是玉秀的声音,不由一愣。 赵舒忙道:“我瞧你身边一直没有人服侍,到底不方便,就寻了个人过来服侍你......” 他看向素梨,眼中满是热切,语气却有些迟疑:“你若是不喜欢,我把人遣走就是......” 素梨哪里舍得女孩子在外冻着,便起身出去开门,很快就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进来了。 这女孩子生得细眉细眼,瓜子脸,虽然秀气,可是瞧着似没睡醒一般。 素梨心中纳闷:这女孩子怎么生得有些像阿喜? 赵舒道:“她叫解颐,是阿喜的妹子。” 素梨恍然大悟:“我怎么瞧着像是阿喜的形容呢!” 解颐抿嘴一笑,屈膝行了个礼:“姑娘,晚饭摆在哪里?” 素梨瞧解颐挺顺眼,便道:“摆在小炕桌上吧!” 待解颐摆好饭,赵舒便道:“退下吧!” 素梨忙补充了一句:“你去前面和玉秀一起烤火。” 解颐离开后,素梨把小炕桌搬到炕上,自己在炕边坐下,服侍赵舒用饭。 晚饭明显是赵舒的人带来的,一个鸡汤菌菇锅子,三样荤素菜肴,一碗饭和一碗碧粳粥。 赵舒略用了几口碧粳粥就不肯再用了。 素梨嫌他吃得太少,盛了些鸡汤喂他喝了,自己这才开始吃。 用罢晚饭漱口罢,解颐过来收拾了碗盘用食盒提着离开了。 素梨听着外面风声呜呜,夹着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不由叹气:“这么冷,待会儿你可怎么走!” 赵舒舒舒服服靠着素梨的软枕,躺在素梨的铺盖上,盖着素梨的缎被,只觉此生到达了顶峰,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欢喜的事,当即悠悠道:“那我不走了就是。” 素梨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就赵舒的身子,他怕是这辈子要做老处男了,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 她一吃饱就渴睡,倚着炕尾的衣柜坐在炕上,道:“就怕我表哥那一关过不去。” 赵舒一点都不担心,悠悠道:“有阿喜呢!” 他又补了一句:“阿喜这会儿应该在陪着表哥饮酒。” 素梨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既如此,那你就安安稳稳在这里歇一夜吧,明日雪停了你再回去。” 赵舒心中欢喜,双目盈盈:“你不是说有礼物给我么?” 素梨这才想了起来,方才的困倦一扫而空,笑嘻嘻起身走到妆台前,取出钥匙打开妆匣,翻看了一番,把被自己用墨涂过的《金屋梦》第二部 取了出来,献宝似地递给了赵舒:“看,《金屋梦》出第二部了!” 赵舒也是欢喜,接了过来,正要翻看,却听素梨道:“我怕你看着不好意思,把书里的配图全用墨涂了,我是不是很细心很周到?哈哈哈哈!” 赵舒:“......”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推荐我的完结古言《南安太妃传》。女主从婢女到太妃,男主赵贞是我的心头好~超级好看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ile 30瓶;桃红柳素 2瓶;月光、笑言、洳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波澜 外面狂风呼啸, 树枝被风刮得咔嚓直响, 雪越发大了起来,即使一向不怕冷, 今晚素梨也觉得有些冷。 整个屋子里倒是炕上最暖和。 素梨也上了炕,凑到赵舒身侧,得意洋洋地邀功:“为了你, 我费了好多工夫,一页页翻着用墨涂, 一边涂一边晾,最后涂完我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所有的图我全都涂了, 这才收了起来,想着得空了送给你,恰好今日你就来了。” 赵舒心情复杂, 瞅了素梨一眼:“......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素梨在赵舒所在的那头放了个烛台, 又点了个烛台放在了炕的另一端的窗台上,然后又拿了床铺盖过来, 铺设在炕的外侧,又拿了个软枕放在了另一头。 赵舒装作翻书, 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看她, 见素梨这一番忙碌, 心下渐渐安定了下来,便开始真的读书。 这《金屋梦》不知是何人所写,写的是一个极普通的浪荡子靠着娶有钱寡妇起家, 期间官商勾结成为一时巨富,书中有两条线,一条是男主角发家致富的过程,一条是男主角与有钱老妓、私娼、富有寡妇、富人之妻、家人之妇的各种纠葛,文字素朴,表现力却极强,写闺房之事极为简单直接,富有冲击力,好似在眼前一般。 这本书的第一部 赵舒是与素梨在一起看的,读书之时,他和素梨时时产生悲凉之意,深有“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之感,颇为萧瑟苍凉,只觉人生全是一场空,一场幻梦。 如今素梨送了他第二部 ,赵舒自然重视,沉凝精神翻看起来。 起初看到被素梨涂黑的配图,赵舒觉得还能忍受,等到他发现只要描写到男主角和女子亲热,接下来就被素梨涂黑之后,他实在是不能忍受了。 譬如这一处,前面是“他欢喜的没入脚处,一手搂过妇人粉颈来,就■■■■”,后面四个字全被素梨用墨涂黑了! 再譬如这一处,前面是“寂静兰房簟枕凉,佳人才子意何长。方才枕上■■■,忽又偷来■■■”后面两句最后的三个字都被素梨给用墨涂了。 赵舒被气得无话可说,抬眼看向素梨,却见素梨正趴在炕上,背对着自己看书,而且看样子看得极为专注。 他悄悄放下自己手里的书,轻手轻脚掀开被子,悄无声息移到素梨身后,探头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把他活活气死——素梨把他的书给涂得到处墨黑一团,她自己看的那本《金屋梦》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而且赵舒弄清楚了,被素梨涂黑的那两句完整版一个是“他欢喜的没入脚处,一手搂过妇人粉颈来,就亲了个嘴”,一个是“方才枕上浇红烛,忽又偷来火隔墙”! 素梨看男主角和有钱小寡妇偷情,在闺房之内使出浑身解数各种奉承小寡妇,心中大乐:咦?原来男人为了钱,也是愿意奉承女子的! 看罢这一页,素梨翻到了下一页。 下一页写的却是男主为了逃掉货物在税关要纳的税款,用自己的通房丫鬟招待税关的官员,通房丫鬟和税关的官员在藏春洞中翻云覆雨,男主却在一道窗后窥探。 配图画得极为生动,一丛芭蕉遮住了藏春洞床上那一对,只露出了四条光腿,倒是偷窥的男主的表情却画得纤毫毕现。 素梨正看得感叹,却觉得有些不对。 她似乎闻到了赵舒身上的香味。 大约是常年服药的缘故,赵舒身上有一种药香与速水香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冷森森的,素梨却喜欢闻。 素梨悄悄瞟了过去,却正好看到赵舒在看她。 素梨:“......” 赵舒理直气壮先发制人:“你不让我看,为何你却偷看?” 素梨讷讷:“......呃......不如,咱俩一起看?” 赵舒心中欢喜,面上却是淡淡:“嗯。” 两人于是一起看书。 原本两人并排趴在炕上对着烛台读书,可素梨担心赵舒被冻着了,把自己的枕头也拿到了赵舒那头,两人呆在各自的被窝里,靠着各自的枕头一同看书。 一直到了子时,两人终于把这本书给看完了。 男主角终于把有钱小寡妇弄到自家做了妾,两人居然日久生情恩爱弥笃,只是他宅里大老婆表面急躁自有算计,二姨娘瞧着老实实则阴险,三姨娘各种煽风点火,四姨娘心狠手辣一点就着,这有钱小寡妇到底被谋害了性命,好大一笔家产全落在了男主大老婆手中。 阖上书,素梨心情沉重,连连叹息:“这小寡妇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有钱,何必非要嫁给男主角?这么多钱,拿一笔钱去巴结个靠山,自己在家自在受用多好啊!” 赵舒默然片刻,道:“她只是所托非人罢了,这世上到底还是有负责任的好男人的。” 将来他一定要好好护着素梨,让她快活度日,不因为别的女人忧心。 素梨伸了个懒腰:“太晚了,该睡了,我出去一下,你躺在床上等我。” 赵舒耳朵悄悄红了:“你躺在床上等我”,素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 片刻之后,素梨左手拎着一铜壶热水,右手端着瓷盆进来了,瓷盆里牙擦、青盐、香胰子和手巾俱全:“今晚委屈你,用我的物件洗漱吧,不过牙擦是新做的,还没用过呢!” 赵舒:“......” 不过见素梨来伺候自己,他欢喜还来不及,很快就把那点子失望抛到了九霄云外。 素梨服侍赵舒洗漱罢,把他安置好,自己洗漱罢,悄悄剜了些素日用的素梅香脂涂在右手手心,然后走到炕边顾左右而言他:“枕头高低可以吗?” 赵舒这会儿疲惫到了极点,一想到自己所用铺盖乃是素梨所用,整个人就轻飘飘地似在云中,听到素梨说话,也只是双目微阖“嗯”了一声。 素梨见状,悄悄扑了上去,左手扶着赵舒的耳朵处,右手就在赵舒脸上揉搓了一番,把手心的素梅香脂全涂抹在了赵舒脸上。 赵舒:“......” 素梨笑盈盈凑近赵舒:“你的脸好软好滑!” 赵舒:“......” 他的脸红了。 赵舒一拉缎被,盖住了自己的脸。 素梨捉弄了赵舒,开心得很,展开放在炕外侧的自己的被窝,熄了烛台,脱去外衣钻进被窝在另一头睡下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几乎在闭上眼睛的同一瞬间就睡着了。 赵舒闭着眼睛,听着外面雪粒刮在窗纸上的啪啪声,捕捉着空气中素梨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 此时端王府内院正房还灯火通明。 端王妃李雪芷正端坐在妆台前对镜晚妆。 房里四个大丫鬟都严阵以待,春琴小心翼翼用玉梳梳理李雪芷瀑布似的黑发,夏棋捧着玉梨记的玫瑰香脂,秋书拿着李雪芷的大红睡鞋,冬画铺好了床,正拿了熨斗在熨床上的锦褥——锦褥有一点褶皱,王妃可是要恼的。 晚妆罢,李雪芷起身道:“王爷呢?难道去了姓连的那贱人房里?” 春琴忙道:“启禀王妃,王爷独自在书房里,说今夜要读书......” 李雪芷看向春琴,脸上笑得甜美,声音却带着煞气:“你怎么知道王爷在书房里?” 春琴自是知道李雪芷的性子,忙解释道:“王妃,奴婢是向王秀打听的!” 得知是王秀告诉春琴的,李雪芷这才放缓了语气:“我让你去寻王秀打听王爷在兰亭集遇到的那个小贱人,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春琴忙道:“王妃,王秀说了,王爷是认错了人,见认错了,也就罢了。” 李雪芷哼了一声,道:“不管是谁,若是敢勾引王爷,下场就如同这双红睡鞋!” 她从秋水手里拿过那双红绣鞋,走到壁炉前,抬手扔进了壁炉里。 眼看着那双红睡鞋在火光熊熊的壁炉中燃烧了起来,李雪芷扫过她这四个贴身大丫鬟,冷冷道:“都给我好好看着,记在心里。” 四个大丫鬟噤若寒蝉,齐齐答了声“是”。 连侧妃住的东偏院里也亮着灯。 娇嫩美丽的连侧妃眼睛哭得红肿,和贴身丫鬟玉宝说道:“早知如今连王爷的面也见不着,还不如嫁给福王表哥呢,起码表哥身子不好,日日夜夜都在床上躺着。” 玉宝是连侧妃心爱的丫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比寻常,低声道:“我的侧妃,您忘了,福王那身子,说不定连十八岁都活不到,到时候您怎么办?陛下那样宠爱福王,说不定要您去地下陪伴福王!” 连侧妃一想,不禁一怔:“可是进了这端王府,却如同守寡一般......” 玉宝悠然道:“侧妃,王爷就算是瞧在咱家老爷和福王的份上,也不会过于冷落您的,您就等着吧!” 连侧妃捏着帕子思索起来:“爹爹现如今没了实权,怎样去见福王表哥一面,让他帮帮我呢......” 端王府外书房内生着地龙,温暖如春。 赵序遣走了小厮王秀,吩咐另一个贴身小厮张峰:“你拿了这幅画去,按照这幅画在兰亭集门口候着,若是再见到这个人,就跟上去探探她的底细。” 张峰答了声“是”,接过图画展开,见上面画着一个梳着堕马髻的美丽少女,眼睛极美,只是神情冷淡。 他答了声“是”,收好图画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nldododo 10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小十四、玥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察觉 赵舒的身子毕竟病弱, 十分怕冷, 睡到半夜,他不由自主靠向身边的热源。 素梨在外侧睡得迷迷糊糊, 却被赵舒给挤醒了。 她发现赵舒不但钻到了她的被窝,还挤着她睡,因为担心赵舒夜里把脚伸到自己怀里取暖, 在抱着赵舒的头睡和抱着赵舒的脚睡这两个选择中犹豫片刻之后,素梨选择了抱着赵舒的头睡——即使是美少年的脚, 也不会美到哪里去啊! 做出决定后,素梨闭着眼睛起身打横抱起赵舒,让他和自己一头睡。 赵舒体温有些低, 素梨索性把他抱在怀里,像抱二白一样侧身抱着他又睡着了。 赵舒难得睡得如此深沉,待他醒来, 却发现炕上只有自己, 素梨早不见了,不由心里一慌, 忙叫了声“素梨”。 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素梨施施然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捏着一个雪团玩:“你醒了, 我让解颐送水过来服侍你梳洗。” 赵舒看了看四周, 发现自己睡的是素梨昨晚睡的那头, 心里疑惑,悄悄看向另一头自己的枕头,发现枕头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当下看向素梨:“素梨,我昨夜是不是——” 素梨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你还不起来?我表哥一会儿酒醒了就要过来了!” 赵舒清澈双眼凝视着素梨:“那就让他过来好了。” 他正好借此把这件事说开。 素梨见赵舒如此,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当即也不理会赵舒,转身就出去了。 片刻之后,阿喜和阿保急急过来了。 赵舒在素梨面前还能厚着脸皮,见了自己两个小厮,却有些不好意思,在阿保阿喜的服侍下面无表情起身洗漱换衣。 素梨跟着赵舒阿喜阿保他们到了后院的一处女儿墙处,眼睁睁看着阿保在墙上一推,那道墙往前一闪,一个通向隔壁人家花园的通道就在眼前出现了。 赵舒到底脸皮薄,红着脸看了素梨一眼,低声道:“我今日有事,晚上我和你解释这道门。” 今日是母妃生日,他得进宫一趟。 素梨心中有事,含混地答应了一声。 今天早上一醒来,她就发现自己把赵舒揽在怀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因此打算先把赵舒送走,再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薛春雨与阿喜昨夜在堂屋饮酒聊天。 他想从阿喜这里探探赵小哥的底细,因此和阿喜亲热得跟。 几杯酒下肚,薛春雨觉得阿喜话不多,却说不出的投缘,不知不觉把自己的潜藏内心深处的许多话都说了出来,比如他把素梨当做亲妹子,想在县衙同侪中寻一个能配得上素梨的做妹夫,比如他想要娶祥符县知县尹大人的千金,再比如他想成为大周朝最厉害的提刑官...... 最后薛春雨喝得酩酊大醉,被阿喜架回房里安顿下了。 第二天薛春雨一直睡到快中午才醒了过来。 他坐在床上,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王四儿提着热水牙擦香胰子等物进来服侍薛春雨,一进来便闻到了扑鼻一股酒味,便和薛春雨说了一声,拔开窗闩推开窗子透气。 窗子一推开,寒气当即涌了进来,薛春雨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四儿,你放下吧,我自己来。” 王四儿是素梨的生意伙伴,他不能把王四儿当小厮用。 王四儿却笑了,道:“玉秀解颐她们进来不方便,还是我侍候大表哥吧!” 薛春雨闻言一愣:“解颐?解颐是谁?” 王四儿双目清澈,伶伶俐俐道:“解颐呀,她是赵小哥送给素梨姐姐的婢女。” 薛春雨眉头微皱:“素梨不是有玉秀了么?” 王四儿垂下眼帘:“我也不知道赵小哥是怎么想的......” 他端了一盏温茶递给薛春雨:“大表哥,先喝盏茶吧!” 薛春雨捧着茶盏饮了一口,微苦的茶水让他更加清醒了,想起自己忘记的事情了:“赵小哥昨晚何时离开的?” 王四儿“啊”了一声道:“我昨晚睡得早,没见赵小哥离开。” 薛春雨当下把茶盏往床头柜上一放,跳下床,胡乱穿上衣服便去了后院——素梨是他的妹妹,可不能被人给欺负了! 雪早停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 薛春雨三步并作两步赶向后院,刚穿过通往后院的东角门,就听到了素梨清脆的笑声,寻声看去,却见素梨正和玉秀还有一个紫衣小姑娘在院子里摘腊梅,不由停住了脚步。 素梨见大表哥衣襟散乱披散着头发过来了,当下笑吟吟道:“大表哥,天气冷,你快回去把衣服穿好,省得冻着了我还得照顾你!” 薛春雨答应了一声,寻了个理由叫了玉秀过来,先问了那个解颐的情况,得知是阿喜的亲妹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道:“赵小哥可真是好人。” 他试探着又问玉秀:“赵小哥昨晚是何时走的?” 玉秀想了想,道:“应该是和阿喜一起走的。” 薛春雨什么都没问出来,担心再问下去有损妹妹闺誉,便不再提此事。 到了中午,薛春雨正要去衙门轮值,他娘薛姨妈却骑着驴子带着薛春冰过来了。 薛春雨和薛姨妈打了个招呼,便要往衙门去,却被薛姨妈拉住了:“春雨,有件事娘要问你!” 待堂屋里只剩下薛春雨、素梨和薛姨妈,薛姨妈这才开口问薛春雨:“你知道呢?你们衙门的黄师爷今日去了咱家,想要给你提亲呢!” “黄师爷?”薛春雨闻言一愣,“他提的是哪家亲事?” 薛姨妈笑了:“说出来保你欢喜,正是咱们祥符县的青天大老爷尹大人的千金!” 薛春雨又惊又喜,却蓦地想起昨夜自己和阿喜吃酒聊天,似乎说起了这件事,又想起郭晓岑说阿喜阿保是福王的亲信,当下看向素梨。 素梨笑盈盈:“大表哥,你喜欢尹姑娘么?” 薛春雨俊脸微红,看向薛姨妈,眼中满是恳求:“娘,这件事先不要答应。” 他现在怀疑赵小哥就是福王——全大周人都知道,福王自小身体病弱弱不禁风,一向不能见人,赵小哥也是身体病弱,风略大一些,似乎就要被风给吹走了。 这样一想,薛春雨越发觉得赵小哥就是福王了,他担心因为昨夜自己吃了酒向阿喜坦诚了心迹,阿喜就去寻尹大人撮合此事,尹大人拗不过福王府,这才让黄师爷保媒。 他薛春雨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逼迫一个女孩子,因此须得慢慢计较。 薛姨妈原本欢天喜地的过来,此时见儿子坚持,只得应了下来:“你去衙门吧,有素梨在家陪着我呢!” 待薛春雨离开了,薛姨妈这才笑着和素梨说道:“告诉你一个消息,金水河结冰了,你怕是要在京城过年了!” 素梨听了,先是有些着急——她还得准备给兰亭集的货物呢! 不过素梨很快就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那我这几日回我的小庄园,正好住进去暖房子。” 她打算和王四儿把在园子西北角盖的那三间大瓦房拾掇起来,布置成作坊,待大批的梅花收购回来,就开始大规模制作香膏香脂。 到了傍晚时分,薛姨妈要回薛家堡了,素梨原本打算随着姨妈回去,可是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昨夜烛影中赵舒寂寥冷清的那句“我若是不来,谁知你又要跑到哪里去了”,当即改了口:“姨妈,你先回去,我和四儿明日买些需要的东西再回去。” 到了晚间,薛春雨在衙门里当值没有回来,王四儿和玉秀在前院睡下了,素梨在后院小楼看了一会儿书,忽然开口问解颐:“赵小哥如今在隔壁院子么?” 解颐正在做针线,闻言抬眼笑眯眯看向素梨:“在呢!” 又道:“不过明日就未必了,公子估计要随着家中长辈去嵩山一段时间。” 素梨一听就明白了,赵舒明日要随泰和帝去嵩山温泉行宫,要在温泉行宫陪伴泰和帝一段时间。 前世也是这样,赵序之所以能从边城回到京城,起因就是福王赵舒病情加重,泰和帝因福王的病情无心朝政,把朝政交给内阁,自己带了福王前往温泉行宫调养,常常一去好几个月,一直到来年三月才回京城。 那时候赵序虽然好几次在素梨面前抱怨泰和帝偏心,却也老老实实道:“父皇春秋鼎盛,若不是因为阿舒,父皇也不至于不理朝政,这样看来,对我来说倒不是坏事。” 想到自己有可能好几个月见不到赵舒,素梨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似乎有些空。 解颐在一边自言自语道:“公子这会儿该吃药了,他晚上常常失眠,得服用些助眠的汤药。” 素梨闻言,心道:昨夜赵舒并没有服药也睡得很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从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既然担心赵舒,当下便看向解颐,大大方方道:“我想去看看赵小哥。” 解颐当下道:“外面冷得很,姑娘穿上件厚衣服,我带姑娘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会一直加班,以后更新都改为晚上九点~ 收藏快满三千了,本章所有正2分留言都有红包哟~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起、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起 10瓶;oo 5瓶;isabella 3瓶;jushuhui、桃红柳素 2瓶;小树杈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说破 今日连贵妃生辰, 清漪殿举办宫宴, 泰和帝自然也携着文皇后过去了。 寿宴开始没多久,连贵妃见赵舒上前来行礼, 当下便笑着道:“阿舒,到母妃身边来!” 阿舒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他今日戴着王冠, 穿着绯色亲王袍服,越发显得瘦弱高挑弱不胜衣。 连贵妃抬眼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 心里一阵难过,拉着赵舒的手柔声道:“阿舒,我这几日身体不适, 宣了连家的几个女孩子进宫陪伴,你也见见吧!” 赵舒早看到母妃身后立着几个女孩子,都是外家连家的表妹, 心知母亲之意, 抿了抿嘴唇,答了声“是”。 泰和帝一直在关注赵舒, 见此情景,知道赵舒不喜欢, 忙道:“阿舒, 过来陪朕说话。” 赵舒忙向母妃告了罪, 过去给泰和帝和文皇后行礼。 没等赵舒弯下腰,泰和帝轻轻咳嗽了一声,在一边侍立的蔡旭就走上前, 小心翼翼扶起了赵舒。 泰和帝温声道:“阿舒,你这身子哪里能行礼呀!朕和皇后不和你计较这些。” 说罢,他看向端坐在侧的文皇后。 文皇后年约四十,杏眼,高鼻,鹅蛋脸,颇为端正美丽。 她雍容地与泰和帝相视一笑,声音温和:“阿舒,本宫知道你身体病弱,哪里会和你这孩子计较?” 泰和帝笑了起来,他不过在寿宴上露了一下脸,便带着赵舒去了紫宸殿。 寿宴热闹不堪,莺莺燕燕齐聚殿中,脂粉气息甚是浓厚,他担心赵舒受不了。 到了紫宸殿,父子俩下了辇车,直接进了紫宸殿后殿——紫宸殿后殿内有一处小小的温泉泉眼,冬日也散发着水汽,适合赵舒呆着。 知道泰和帝要和福王说知心话,大太监蔡旭指挥着人在泉眼边摆上精致御膳,便带着侍候的太监和宫女退了下去,自己亲自在殿外廊下守着。 泰和帝知道赵舒在连贵妃的寿宴上没怎么用东西,便给赵舒盛了半碗汤,温声道:“这汤朕用着还行,阿舒你也尝尝吧!” 见赵舒答应喝汤,泰和帝就说起了要带赵舒去嵩山温泉行宫过冬的事。 赵舒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说回王府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进宫回禀。 泰和帝在赵舒身边安排有人,自然知道赵舒对那个姓秦的女孩子的恋慕,想着他是舍不得那位秦姑娘,便笑着道:“阿舒,若是有喜欢的姑娘,明日带进宫让父皇见见吧!” 赵舒闻言,眼睛亮晶晶看向泰和帝:“父皇——” 泰和帝见他如此开心,心下也是喜欢,便道:“阿舒,你开心,父皇就开心,只要不过分,父皇都会依你的。你母妃那边,自有朕去替你说。” 赵舒原本懒洋洋拿了汤匙在搅碗里的汤,这会儿因为太开心了,放下汤匙,起身端端正正向泰和帝行了个礼:“多谢父皇!” 像他这样的皇室贵胄,娶妻纳妾都关乎朝政,哪里能够自己做主,父皇能答应他迎娶自己喜欢的姑娘,这在大周朝立国以来也是第一宗。 泰和帝见赵舒如此欢喜,便道:“先把汤喝完。” 赵舒抿嘴一笑,果真坐下把那半碗汤给喝完了。 泰和帝从没见赵舒用膳时这样乖过,心情好得很,得寸进尺道:“阿舒,这种面点很软和好吃的,你尝一个吧!” 赵舒立刻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身子窝进紫檀木圈椅中:“父皇,我想回去了。” 泰和帝知道赵舒要去见那位秦姑娘,也不挽留,亲自给赵舒裹上雪貂斗篷,送他上了暖轿,立在紫宸殿廊下,目送赵舒的暖轿离开紫宸殿,逶迤往南而去。 待福王的暖轿再也看不到了,蔡旭这才小心翼翼道:“陛下,外面严寒——” 泰和帝转身吩咐他:“朕要诵《真武经》,你去让人准备一下。” 阿舒今日在宫里,他一直不敢诵经,以至于功课都耽误了,如今离开了,他正好可以把今日耽误的功课给补上。 蔡旭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薛春雨宅子西隔壁的院子被阿保用高于市价不少的价格买了下来,虽然已经细细收拾过了,书房里的摆设也都是赵舒用惯的,可赵舒还是不习惯。 傍晚时分赵舒就从宫里回来了,他一直在忙着处理兵部的事务,书房里阿保和阿寿两个小厮陪着他,阿寿读,阿保写,赵舒则负责坐在铺着雪狐座衣的圈椅内思索并说出处理意见。 处理罢公务,阿寿带了几个侍卫自去福王府外书房,把这些文书送交福王府外书房的幕僚们处理下发。 阿保则带着阿喜等人在这个宅子里伺候赵舒。 夜渐渐深了。 赵舒不肯在这个宅子里睡,却又不愿回王府,只是坐在圈椅内独自想心事。 阿保见状,不敢多说,待药汤送了过来,便趁着奉上药汤,低声问道:“王爷,您今日进宫,陛下和您说了什么,小的瞧您像是挺开心......” 王爷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浑不像十六岁的少年,只有在秦姑娘面前才会有说有笑。 这次还是阿保发现赵舒偶尔看向秦姑娘送的碧青瓷香炉,嘴角就会翘起,眼睛似有星光闪烁,就猜测他挺开心的。 只是有时候阿保再去看,却发现赵舒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整个人似被无边的失落笼罩着。 赵舒垂下眼帘,“嗯”了一声。 阿保又试探着道:“秦姑娘那边——” 赵舒轻轻道:“我想见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很怕素梨会拒绝他,怕到不敢开口。 素梨待他很好,他心里明白,却也知道素梨待他,和一般女子待情人不同,与其说把他看做一个男人,不如说把他当成一条和她一样呆在即将干涸的小水洼中的鱼,可以相濡以沫,也随时会相忘于江湖。 赵舒如今最怕的就是,他一开口表白心意,素梨就会远远走开。 夜越来越深了。 外面没有风,偶然间有一团雪从树枝上落下,发出“蓬”的一声闷响。 屋内灯花炸响,声音清脆。 阿保见赵舒一直不肯歇下,便道:“王爷,既然睡不惯这里,咱们还是回樱桃巷宅子吧!” 赵舒依旧脸色苍白窝在圈椅里,半日方道:“我再想想......”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便传来阿喜的声音:“公子,秦姑娘来了!” 赵舒闻言,身子一震,扶着圈椅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抬眼看向门的方向。 西暗间门上的锦帘被人撩起,秦素梨走了进来,她梳着堕马髻,穿着件玫瑰红绸面披袄,系了条月白马面裙,越发衬得肌肤白皙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一双清澈双眼看向赵舒:“我有话要和你说。” 赵舒深吸一口气,轻轻道:“进来吧!” 阿保奉上茶点便退下了。 素梨在赵舒对面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她和赵舒之间隔着一个黄花梨木小圆桌,圆桌上放着一壶素梨爱喝的杏仁茶,另有两个御窑的素瓷盏和两碟点心两盘水果,都是素梨爱用的。 她端起素瓷壶,倒了两盏杏仁茶,一盏递给了赵舒,一盏放在了自己面前。 赵舒背脊挺直坐在她对面,垂下眼帘,浓长睫毛遮住了眼波,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 素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杏仁茶温度正好,甜度也恰到好处,盛杏仁茶的茶盏也是最上等的御窑瓷器。 她抬眼游目四顾。 这里不过是赵舒临时呆的地方,可是屋子里的摆设低调奢华,所有一切都是最好的,包括眼前这个清俊瘦弱的少年。 可是,这却是素梨想要逃离的。 前世她进了端王府那个黄金牢笼,这一世好不容易逃离,难道要再度走进福王府这个更奢华的牢笼么? 那她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素梨一直躁动的心渐渐沉淀了下来,她看向赵舒:“你是福王,对么?” 赵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素梨。 素梨那样聪明,他也怀疑素梨早猜到了,只是不肯说透。 素梨看着烛光中清俊高贵如同谪仙的少年,一颗心被悲伤笼罩。 她喜欢同赵舒在一起,喜欢照顾赵舒,喜欢挨着赵舒,喜欢同赵舒一起散步,一起读书,甚至呆在一起,一句话不说。 可是,这不是爱。 爱是燎原的火,是鼓荡的春风,是想要交融在一起的激情。 片刻后,素梨微笑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她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 赵舒何等聪慧,他已经知道了素梨的选择,可是他还是想再尽力挽救:“素梨,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素梨怔怔看着赵舒,大颗的泪珠子滚落了下来,她有些狼狈地用手抹去,然后看向赵舒:“嫁给你,就意味着成为福王妃,然后就是各种繁琐的礼仪,各种妻妾间的勾心斗角,各种政治上的阴谋算计,各种贵族间的迎送往来......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赵舒眼睛早红了,泪水盈满眼眶,他身子前倾,死死盯着秦素梨:“那昨夜呢?昨夜我们明明已经......按照大周的世俗,你已经是我的人,你只能嫁给我。” 素梨看着赵舒,伸手覆在了他青筋绷起的手上:“赵舒,我不嫁给你,我们继续像现在这样相处,岂不是很好?等将来你娶了妻子,我再离开你的生活。” 赵舒用尽全力甩开素梨的手,抬手抹去眼泪,大声道:“秦素梨,你是我的女人,你嫁给谁,我就弄死谁。我赵舒说到做到!” 素梨当即起身,沉声道:“我早就不准备嫁人了。嫁人有什么好?若不是想自己生一个孩子,我才不想嫁人!如今我不想要孩子了,我这辈子不嫁人了!” 说罢,她起身向外走去。 赵舒刚要追上去,可是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他身子软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四月谷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篮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aby 10瓶;yuki、oo 5瓶;喵小了个咪 3瓶;时雨、28868142、zcj、21673004、随遇而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初吻 素梨正要伸手撩起西暗间门上的锦帘, 忽然觉得背上寒毛全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扭头看去,恰好看到赵舒向前栽倒。 刹那间素梨反应极快, 转身箭一般冲了过去,正好在赵舒将要栽到地下时抱住了赵舒的腰。 赵舒被素梨从背后抱住,身子向前, 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素梨心里一惊,忙抱起赵舒放在了床上, 又叫阿保去请大夫。 想到赵舒吐出的那一口血,她整个人如堕冰窟,浑身发冷, 把赵舒抱在怀里,轻轻抚着赵舒胸前,轻声唤着“阿舒”。 赵舒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看见素梨的那一瞬间, 他眼睛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阿保到底经历得多, 心里虽然焦急,却也算稳得住, 请素梨陪着赵舒, 他出去命人去樱桃巷宅子接沈寒之。 看着赵舒唇角的血迹, 素梨心如刀绞,拿了自己的帕子,轻轻拭去赵舒唇角的血迹, 轻轻道:“你哪里不舒服?” 赵舒吐出了那口血,胸臆之间反倒舒服了许多,可是见本来要无情离去的素梨如今把他抱在怀里照顾他,他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轻轻阖上眼睛,道:“我胸口难受......” 素梨轻轻揉着赵舒的胸口,把赵舒紧紧抱在自己怀里,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出了一身冷汗,冷汗浸湿了里面的中衣,这会儿冷飕飕的。 见赵舒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唇色却红得异常,她心里难受,贴近赵舒额头,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只要你不提成亲的事,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多好,我和你作伴,你陪着我,我陪着你......” 赵舒想要反驳她,可是实在是提不起气来,气息太弱,只得暂且作罢。 沈寒之很快就赶了过来。 给赵舒看罢脉息,他神情变得轻松了些,看了素梨一眼,不知道当着她的面该如何称呼王爷。 素梨心中焦急,忙道:“请问沈大夫,阿舒他——” 沈寒之这下子知道怎么称呼了:“这是肺腑间的淤血,淤积已久,公子能吐出来,其实是好事,只是公子身子太弱,须得好好将养——” 见依偎在秦姑娘怀里的王爷忽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沈寒之福至心灵,当即道:“须得有人日夜贴身照顾公子,免得他病情反复。” 素梨叫来解颐,吩咐道:“你回去吧,明日早上四儿若是去找我,就说我还在睡,让他先去收购梅花。等大表哥回来,就说我出城有事。” 解颐答了声“是”,自去隔壁宅子了。 服下沈寒之开的汤药后,赵舒很快就睡着了,只是他睡得很浅,素梨略一动,他就被惊醒,素梨只得留下来陪他。 她让赵舒睡在里侧,自己另拿了个锦被,在床外侧合衣睡下了。 一直到了早上,赵舒这才又醒了。 素梨喂他喝了汤药,又喂他用了几口鸡汤面,便欲服侍赵舒继续睡下。 赵舒却不肯睡了。 他挣扎着起来,道:“素梨,你我再谈谈,好不好?” 拔步床内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白纱罩灯,灯光莹白。 赵舒乌发披散,脸色苍白如玉,几乎与身上的白绫中衣一个颜色,这样的赵舒显得极是荏弱,素梨哪里忍心拒绝他? 当下便道:“你先说。” 赵舒凝视着素梨,轻轻道:“素梨,求你了,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素梨就想不通了:“你为何非要娶我?” 赵舒垂下眼帘,浓长睫毛在眼睑上印下丝丝缕缕的影子,原本苍白的俊脸却泛起淡淡的红晕:“我......我和你都同......同床共枕过了......” 素梨觉得好笑:“我们都穿着衣服,而且我们什么都没做。” 赵舒眼波流转,瞟了素梨一眼,又垂下了眼帘:“我......我和你有过......有过......” 素梨大眼睛亮晶晶:“有过什么?” 赵舒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嘴唇,到底说了出来:“我们有过肌肤之亲!” 素梨:“......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舒,你不会是做了什么梦吧?” 赵舒心事被素梨猜中,俊脸涨得通红,却依旧挣扎着道:“反正有过,真的!” 素梨忍住笑,道:“咱们不是一起读过《金屋梦》吗?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那才是肌肤之亲。我摸摸你的脑袋,牵牵你的手这样的不算是肌肤之亲!” 说完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赵舒:“......” 他气咻咻看着素梨,注意力渐渐被素梨的唇给吸引住了。 素梨的唇嫣红润泽,丰盈好看...... 素梨继续说服赵舒:“......你看咱俩现在多好,你若是不舒服,我就过来照顾你陪伴你。我孤独的时候,也可以找你作伴。等《金屋梦》出了第三部 ,我去买来咱俩还一起看。过年回巩县,我预备制作一种新的香膏香脂,到时候我顺便给你弄些甜滋滋没异味的毒药过来,送你做礼物,好不好?听说宫里教坊司新排了不少歌舞,我一直想欣赏一番,等你有空了,我扮作你的侍女,你带我去——” “唔唔——”素梨滔滔不绝的劝说被赵舒给打断了。 赵舒趁素梨正在绞尽脑汁劝说自己,忽然用尽全力一把抱住素梨,把她压倒在床上,堵住了她的嘴唇。 素梨一下子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呆若木鸡。 赵舒起初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紧紧贴着素梨的唇——素梨的唇温暖柔软细腻,透着淡淡的龙井茶清香和玫瑰香膏的芬芳,令他心醉。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金屋梦》中所谓的“亲了个嘴”,也只是说亲了个嘴而已,并没有说怎么亲。 赵舒咬住了素梨的嘴唇,素梨的唇实在是细腻紧致,他一时激动,没控制住力道,又咬了一下,很快就尝到了些咸味,知道素梨被他咬流血了,赵舒紧张极了,忙又去舔,又吮了几下,想把血全吸走。 素梨觉得赵舒的唇软软的凉凉的,在她唇上磨蹭,麻酥酥的,她浑身似过了电一般,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一股麻痒瞬间传遍全身。 赵舒亲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终于放开了素梨,贴在素梨颈侧低低喘着气。 素梨全身的血似才开始流动,她渐渐清醒了过来,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赵舒在她耳边,断断续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想亲你抱你——” 素梨颈侧被赵舒的呼吸弄得酥麻难耐,不敢再听下去,她把赵舒推回去,自己起身理了理裙子预备离开。 走到西暗间门口的锦帘前,素梨低声道:“赵舒,我想要冷静一下,这段时间咱们不要再见面了。你的身子......你还是回金明池行宫住吧!” 她心乱如麻,须得好好梳理一下。 赵舒声音颤抖:“好。” 他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他才不愿意当素梨的小玩意儿,她喜欢时就召到身边摸一摸逗一逗,她忙碌时就把他抛到九霄云外。 赵舒紧接着道:“素梨,我说的是真的。你若是敢和别的男人......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说到做到。 素梨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掀开锦帘出去了。 阿保进来,见赵舒只穿着白绫中衣仰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盖锦被,忙上前拿起锦被盖在赵舒身上:“王爷,秦姑娘——” 他这才看见赵舒满脸的泪,不由一惊,下面的话全说不出来了。 赵舒声音带着哭音:“收拾行李,回金明池。” 阿保答了声“是”,不敢再问,忙指挥着人开始收拾行李。 素梨回到薛春雨的宅子,在房里枯坐。 玉秀和解颐见素梨嘴唇肿了不说,下唇还破了个口,都有些惊讶。 玉秀想着素梨是跌倒撞着了嘴唇,忙道:“姑娘,你的嘴唇肿了,还破了皮,是不是摔倒磕着了?外面的回春堂有一种药膏,清凉消肿,我出去买吧!” 素梨摇了摇头,道:“我这里有薄荷香油,抹一些就是。” 又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 素梨拿来靶镜照了照,发现嘴唇果真肿了起来,下唇还被赵舒咬破了,不由低声骂了一句:“赵舒你属狗的么?怎么乱咬人!” 她这会儿依旧心乱如麻。 何以解忧?唯有睡觉。 素梨叹了口气,脱去外衣,展开厚被,钻进被窝里睡下了。 在进入梦乡的那一瞬间,素梨想起赵舒的唇软得很,气息则是一种带着药味的清新气息...... 素梨醒来,得知薛春雨值夜回来了还在睡觉,便和在宅子里帮薛春雨跑腿的小差役说了一声,带着玉秀和解颐出城回她在薛家堡东边的小庄园了。 回到庄园之后,素梨因嘴唇有伤口,不好去见薛姨妈,便带着玉秀和解颐换了旧衣服,用帕子包了头,在家里整整忙碌了一天,终于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了一遍,前院东厢房东耳房的炕也烧热了,后院小楼的地龙也生了起来,灶屋也开了火,开始舒舒服服过日子。 到了傍晚时分,王四儿又押了两大车腊梅素梅回来,直接卸在了后院的作坊内。 玉秀善烹调,从河边钓鱼翁那里买了几条鱼,做了一锅鲫鱼豆腐汤,贴了一圈玉米面饼子,又烧了两荤两素四道菜,热了一壶加槐花蜂蜜的黄酒。 这时候素梨的嘴唇已经消肿了,她又涂了些玫瑰香膏遮掩,便带着王四儿去薛家堡请了薛姨妈过来。 这日晚上,素梨众人在家里开开心心吃了一顿暖房酒,就在庄园里歇了。 薛姨妈陪着素梨住在后院小楼的卧室内,玉秀和解颐住在前院的东耳房,王四儿住在东厢房,一时都歇下了。 因婆婆薛老太快要回家了,薛姨妈一大早就回去了。 王四儿出去继续收购红梅。 素梨闲来无事,想起薛姨妈把玉秀给了自己,手边没了使唤的人,便让解颐看家,自己雇了马车带着玉秀进城去找当初卖玉秀的牙婆孙嫂,打算买一个丫鬟给薛姨妈使唤。 孙嫂家就在城西皮匠胡同。 素梨去的时候,孙嫂家正好有五六个女孩子在找卖家,其中有两个瞧着还不错。 因不太喜欢油滑的或者太过蠢笨的丫鬟,素梨看了又看,问了又问,最后选中了两个丫头,这才问孙嫂价钱。 这两个丫头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 十四岁的这个叫仙草,生得秀丽白皙,先前是禹王台赵大户家的丫鬟,因不愿被家主收用,把家主给挠了个满天花,差点把家主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就被家主娘子打了一顿放在孙嫂这里发卖。 十二岁的这个叫琼花,生得端正,只是骨骼有些大,瞧着普通,却聪明得很,而且识文断字,会算数。 琼花是教书先生之女,她爹病死,家产被家族霸占,娘也被逼死了,她自己被族人辗转卖到了京城,在孙嫂这里发卖。 孙嫂看在薛都头的面子上,没有漫天要价,仙草生得好,要十五两银子;琼花生得普通,却识文断字,因此要十二两银子。 素梨付了银子,写了文书,签了身契,便带着仙草和琼花回去了。 马车刚出皮匠胡同,素梨在马车里见前面街口有一个书肆,不由想起了自己和赵舒说要买《金屋梦》的第三部 。 她有心试试琼花,便给了她些碎银子,吩咐琼花去问。 琼花很快就从书肆里出来了。 她小跑跑到马车边,隔着车窗和素梨说话:“姑娘,您问的那本书还没出来,要不要看别的书?” 素梨微笑道:“没有就算了,你上车吧!” 她放下了车帘。 车夫赶着马车向西而去,却不料旁边有一个小厮骑着马远远跟了上去。 这小厮正是端王赵序的贴身小厮张峰。 他被赵序派出来寻找图画中的姑娘,在兰亭集门前等了好几日都无头绪,索性出来骑着马乱晃,谁知竟看到一个长得有些像的,不管不顾就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真的好开心,明天晚上双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麻辣果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猫眼儿绿 10瓶;oo、yuki 5瓶;洳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挥拳 素梨雇来的马车出了城, 直奔金水河西的薛家堡而去。 张峰骑着马远远跟着, 也进了薛家堡。 马车里挺宽敞,素梨带着玉秀坐在正座上, 仙草与琼花坐在倒座上。 素梨早打算自己留下琼花,把仙草给姨妈,便把姨妈家的情形和仙草说了, 然后道:“我姨妈家平时只有姨妈的婆婆和姨妈在家,你凡事听姨妈的就是, 若是服侍得好,过几年我和姨妈说说,给您寻一户殷实人家嫁了, 一夫一妻过日子,断不会让你做人小老婆。” 仙草听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姑娘, 我......我真不愿做妾,多谢姑娘, 我一定好好服侍姨妈。” 素梨又看向琼花:“琼花,你以后跟着我, 若是好, 我就留下你, 以后也给你一条好出路;若是不好,我还把你送回到孙嫂那里,让孙嫂发卖。” 琼花忙道:“姑娘,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侍候姑娘您,求您别卖我......” 她说着话,眼泪就出来了。 素梨如今最见不得人哭,见琼花流泪,忙道:“你能写会算,也挺聪明,只要老实忠心,不偷奸耍滑,我又如何会卖你?” 琼花听了,破涕为笑:“姑娘放心,我一定什么都听姑娘的,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素梨一向对女孩子温柔,递了方洁净帕子过去:“擦擦眼泪吧!” 又道:“帕子是新的,送给你好了。” 琼花接过帕子,拭去眼泪:“多谢姑娘!” 马车在薛姨妈家门外停了下来。 玉秀付了车夫雇车的钱,陪着素梨进了薛家。 仙草和琼花见状,忙也跟了上去。 薛姨妈正陪着婆婆薛老太说话,见素梨过来,心中欢喜,忙起身迎接。 素梨先给薛老太行了礼,然后笑着和薛姨妈说道:“姨妈,你把玉秀给了我,我还你一个仙草!” 那仙草早在一边观察,见薛老太面若满月,肌肤微黑,脸上有几粒麻子,瞧着倒也慈祥,而薛姨妈身材高挑五官大气,秦姑娘有一些像她,心下总算是安定了些。 薛姨妈笑了,握着素梨的手:“唉,你这孩子,何必与姨妈计较。” 薛老太待素梨也很亲热,开口留素梨用午饭。 用过午饭,素梨又陪着薛老太和薛姨妈说了会儿话,悄悄把仙草的身契留给了姨妈,这才起身告辞了。 薛家堡距离金水河边只有二里地,素梨便不再雇车,带着玉秀和琼花步行回去了。 张峰牵着马远远跟着,见素梨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小庄园,便在外面守了好一阵子,见小庄园的门一直紧闭,他试探着上前,发现大门右侧挂着一幅黑底红字的木牌,上书“秦寓”二字,便记在心里,骑马回城了。 自从柳翎去了甘州,赵序这里就诸事不顺,先前的兵部尚书于殊桐是他岳父太尉李修的亲信,如今于殊桐调任闽越转运使,兵部尚书一职空缺,暂由福王赵舒代管。 得知这个消息,赵序气得半日说不出话来,柳翎不在,他只得向老师金凌云抱怨:“金先生,父皇真是太偏心了,阿舒都病成这样了,他还不死心,先是把工部交给阿舒,后来又把吏部交给阿舒,如今又把兵部交给阿舒,唉!” 金凌云捻须而笑:“王爷,可福王一直未曾专权啊,新任工部尚书金云岭乃治河名臣,新任吏部尚书薛琛薛子青乃吾之好友,兵部虽然重要,福王必不擅权,早晚会交出来的。” 赵序心道:那是阿舒不想擅权么?明明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根本没法子支撑! 可是金先生不是柳翎,这样的话他只能在柳翎面前说,在金先生面前是绝对不能说的。 默然片刻,赵序道:“先是连侧妃的父亲被调任闲职,如今李太尉又被削权,我如何不疑心?” 金凌云耐心抚慰赵序:“陛下再不喜王爷,却也只有王爷与福王两个儿子,福王的身体状况,咱们已经让人多次查探,已经药石罔效,如今不过勉强活一日是一日罢了,王爷何必担忧?王爷继续小心谨慎,勤于读书,孝顺陛下与文皇后,早晚会有喜讯传来。” 其实依赵序的想法,与其这样白白等着,不如一了百了,只是如今他势弱,只得继续忍耐。 送走金凌云,赵序百无聊赖,便拿了竹剪修剪他那几盆奇花异草,正忙碌间,小厮张峰却回来了。 赵序屏退侍候的人,单独留下张峰,急急问道:“那女子有着落了么?” 张峰忙把自己追踪到金水河边秦寓的事说了,又道:“王爷,小的瞧着影影绰绰有些相似,只是那姓秦的女子似是十分爱笑,和画像不同,不知是不是王爷寻找之人......” 赵序也不知为何,自从在兰亭集见到那女子,便觉得心中作痒,日日夜夜想念,连王府内宅都好几日没有进去了。 他随手拿了个荷包扔给张峰:“这个赏你。” 又吩咐道:“事不宜迟,你陪我瞧瞧去。” 张峰有些怕李王妃,忙道:“王爷,王妃那边——” 赵序心急如焚,哪里顾得许多,道:“咱们微服过去,你知我知,对别人只说去看福王了,反正谁也不敢去福王那里询问。” 他是亲王,姬妾自有定数,就算是王妃也拿他没法子。 反正那个姓秦的女孩子他是要定了。 张峰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赵序穿着月白缎面灰鼠斗篷,骑着马带着张峰去了金水河皇庄北隔壁的秦寓,来来去去在秦寓转悠了好几日,谁知秦寓大门一直紧闭。 这日他又守到了傍晚,才见一个穿着县中都头服饰的英俊青年带了两个衙役过来,直奔秦寓大门。 赵序装作散步,牵着马在一边慢慢走,一双眼睛却一直往秦寓大门瞟,却见一个丫鬟开了门,迎了那都头进去,心里不由一阵煎熬,心道:那姓秦的女孩子明明是未婚姑娘装扮,总不能已经成亲了吧?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便继续在附近晃悠着。 素梨带着解颐去了后院作坊,开始忙碌着处理王四儿收购回来的梅花。 解颐聪明得很,一学就会,很快就成了素梨的得力助手。 玉秀则带着琼花在前院缝制盛放香胰子用的纱袋,红梅制作的香胰子用玫瑰红纱袋盛放,白梅制作的香胰子用白纱袋盛放,而腊梅制作的香胰子则用鹅黄纱袋盛放,也是忙个不停。 这日傍晚,薛春雨从县衙回来,因不放心素梨,便买了些水果点心卤肉卤鸡翅送了过来。 素梨见了欢喜得很,吩咐玉秀:“你带着琼花去整理了,晚上请表哥和姨妈,还有老太太过来吃酒!” 玉秀自带了琼花去厨下整理菜肴,薛春雨带来的衙役则去薛家堡请薛老太和薛姨妈婆媳。 素梨想起那个黄师爷给薛春雨提亲,说的正是祥符县尹知县的千金,见丫鬟都下去了,便端起茶盏给薛春雨斟了一盏热茶,递了过去问道:“大表哥,你不是说要去问尹大姑娘的意思,如今问了么?” 薛春雨端着茶盏,叹了口气,道:“问倒是问了,只是她不愿意。” 素梨想起前世大表哥娶的娘子并不姓尹,当下便安慰道:“表哥,她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早晚会有合适的人的。” 薛春雨惨笑道:“她想嫁读书人,我顶天只能做到都头了,没有前程,没得耽误了她......” 喝了两口热茶之后,薛春雨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起身看了看门外,见丫鬟们都不在眼前,便进来低声道:“素梨,我有一个朋友叫郭晓岑,是福王府的吏目,他上次在我那儿见到了阿保,说阿保是福王身边的大红人,还说福王的亲信有阿保阿寿......” 他皱着眉头压低声音:“素梨,我怀疑赵小哥就是福王,你莫上了人家的当。” 素梨见大表哥自己满腹的心事,却还为她忧心忡忡,心中感动,微笑道:“表哥,我都知道,我知道他是福王。” 薛春雨吃了一惊,想到素梨与那位赵小哥似是十分要好,就更担心了,不由叹了口气。 他想着表妹脸皮薄,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这才道:“你是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不知道人心险恶,皇子亲王,自是要娶大官的女儿,咱们寻常人家的女儿,即使抬进王府,也不过是做妾罢了,不如表哥给你寻个好人家,一夫一妻过日子。” 素梨忙笑着安抚表哥:“表哥,我不是说了么,我不想嫁人。我和福王只是性情相投,并不涉男女之情。我这么能挣钱,有时间挣钱多好呀,银子多亲啊,干嘛嫁人!” 薛春雨抬手在素梨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呢!” 素梨想了想,又交代薛春雨:“大表哥,赵小哥是福王这件事,你别和人提。” 薛春雨性格谨慎,自是满口答应:“放心吧,皇室两位亲王间的那些事,京城人都能猜到,咱们小老百姓何必掺和。” 京中人人皆知泰和帝只有端王和福王两个儿子,这两人必有一人要做未来皇帝,怕是要斗得乌眼鸡一般,神仙打架,小人物还是远远避开吧! 素梨听了,不由笑了:“表哥,你可真聪明!”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听着是王四儿的声音。 素梨忙道:“是四儿回来了,我得帮他卸货!” 薛春雨忙跟着素梨一起出去了。 王四儿收购了几辆车的梅花回来,见素梨和薛春雨过来,忙笑道:“大表哥来了,正好帮忙卸货!” 赵序与张峰牵着马走到了皇庄那边,又牵着马走了回来,正有些着急,却见秦寓大门外停了好几辆大车,那个穿县衙都头服饰的青年随着一个荆钗布裙的美貌少女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一见到那美貌少女,赵序一颗心就怦怦直跳,整个人似钉在了那里一般,呆呆只顾看。 张峰见状,怕秦寓的人起疑,忙拽着赵序走了。 到了河边僻静处,张峰这才问道:“王爷,您说的是姓秦的这个女孩子么?” 赵序脸色苍白,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半日方道:“正是......正是她......” 当真是夙世因缘,一朝得见,从此难忘。 张峰忙道:“我瞧这姑娘是未婚女子装束,王爷若是真喜欢,请媒人来说项,一顶粉轿抬进王府做妾就是。” 赵序觉得张峰说得有理,随手拽下腰间系着的一块玉佩给了张峰:“这个赏给你。这件事你去安排吧,两千两银子......不,五千两银子内,都可以商量。” 张峰心中大喜,忙答了声“是”。 这日素梨正带着王四儿、玉秀和解颐在后院作坊内忙碌,琼花却跑来道:“姑娘,外面有客!” 素梨一边用碧青瓷行特制的瓷勺搅拌粘稠的红梅花汁,一边道:“什么客人?” 琼花急急道:“是祥符县的媒人马大娘,说要给姑娘你做媒!” 王四儿在一边用纱布过滤,闻言忙竖起耳朵听。 素梨笑了:“你去和马大娘说,就说我已经许了人家,不用麻烦她做媒了!” 琼花过了一会儿又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姑娘,那个马大娘说是当今皇上的长子端王看上了你,要迎你进王府伺候王爷,出价五千两银子!” 素梨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既如此,我倒是要见见这位马大娘了。” 马大娘穿着大红绸袄,系了条秋香色裙子,头上黄烘烘带了好几根金钗金簪子,脸上搽得红红白白。 她随着琼花进来,一见素梨,就一脸欢喜拍手道:“怪不得被贵人看上,原来是这样一位美貌的姑娘,小媳妇我可算是见到了!” 素梨神情淡淡:“请坐。” 那马大娘在靠东墙摆着的圈椅上坐了下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看了看四周,赞叹道:“姑娘家屋子收拾得雅致,家具的材质也好!” 马大娘拍了半日马屁,这才进入主题:“秦姑娘大喜!” 素梨含笑问:“何喜之有?” 那马大娘便开始吹嘘起端王来,什么天潢贵胄,什么貌比潘安,什么王府大宅,最后道:“姑娘若是跟了王爷,虽是妾室,将来王爷若是大喜,姑娘成了娘娘,那就是天上星宿了!” 素梨不愿与这马大娘废话,当下便道:“端王是否在外面?” 以她对赵序的了解,他必在外面等回音。 马大娘没想到这个秦姑娘如此聪明,居然猜到了端王就在外面,当下便道:“姑娘好聪慧,王爷实在是喜爱姑娘,正在外面等小媳妇我的回音呢!” 素梨心中计议已定,当下便起身道:“我去见识见识端王。” 一行人簇拥着素梨出了门。 马大娘引着素梨往河边看:“秦姑娘,河边那个披着玄色披风的正是端王,您瞧瞧端王生得是不是俊美得很?小媳妇我是不是没说谎?” 素梨抬眼望去,果真见到河边芦苇丛前立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俊美少年,桃花眼,高鼻子,仰月唇,正是端王赵序。 她当下便道:“你们在这里等着,都不许过来,我同王爷说句话。” 王四儿心里一急,忙道:“素梨姐姐——” 解颐心中焦急,忙觑了个空,悄悄往南边的皇庄跑去了。 赵序正在河边等得着急,见素梨过来,如天上落下一个仙女一般,忙迎了上去:“秦姑娘!” 见素梨越走越近,他不知为何,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声音也有些沙哑:“你......你来了......” 一见到秦素梨,赵序就觉得莫名熟悉,仿佛前生认识一般。 素梨抬头打量着他。 重生以来,她是第二次见到赵序了。 不知从何时起,对赵序,她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这个男人,为了权势,背弃自己的誓言,娶了别的女人;为了得到儿子,背着她在外养了好几个外室。 从知道他的背叛的那一刻起,素梨便与他划清了界限,从此再无瓜葛。 看着眼前的美貌少女,赵序心脏剧跳,好不容易让自己稳了些,当即道:“秦姑娘,我实在是喜欢你,你若是跟了我,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听到“荣华富贵”四个字,素梨当即想起了前世死前赵序对她的那句污蔑——“你当初跟我,不就是为了王府的荣华富贵,今日居然舍得离开”。 她怒火充溢胸臆,前世被背叛的痛苦,被冤枉的愤怒,被炸.药炸成碎片的感受,如今全都涌上心头。 素梨握紧双拳,冷冷道:“王爷,我若是不愿意呢?” 赵序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以为秦素梨是在和自己调笑,微微一笑,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命人绑了你进王府,待你成了我的人,你就离不得我了!” 他是真的这么打算的,秦素梨若是愿意,就用轿子抬进端王府;若是不愿意,就绑了她把她抬进去。 素梨心中大怒,当即道:“你要把我绑进王府?” 赵序见她小脸绯红,双目晶莹,以为她是因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而欢喜,当下上前一步,笑嘻嘻道:“那是自然!” 素梨见他靠近,当即也上前半步,然后抬起左手揪住赵序衣服,右腿闪电般屈膝向上撞去。 赵序猝不及防,以为素梨是要勾引他,正心脏怦怦直跳,欢喜无限,谁知下面一阵剧痛传来,当即张口“啊”了一声,整个人向后跌倒。 素梨赶上前去,一脚踩在赵序腹部,挥拳便打,因知赵序最爱他那张脸,专门往他脸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道:“要绑我进王府?呵,那一天打你八遍,见一次打一次!” 前世她就揍过赵序几次,因此颇为熟练,揍得赵序反抗不得。 赵序没想到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居然力气这么大,想要挣脱,却根本挣脱不开,鼻子又疼又痒,怕是流了血,牙齿也被打得松动,下面剧痛依旧,想哭却又不好意思哭,只得拼命喊张峰:“张峰,快来救我!” 张峰原被赵序支开了,这会儿听到声音不对,忙跑了过来,见到眼前场景,简直呆住了,围着素梨和赵序团团转,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马大娘觉得事不对,忙牵了自己的骡子过来,骑着骡子悄悄溜了。 素梨一把把赵序给拎了起来,向河边芦苇丛走去,一把把赵序给扔进了烂泥坑里,抬脚踩在赵序肚子上:“想强抢民女是吧?我去找皇上告御状去!” 张峰正要扑上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福王赵舒微服带着阿喜阿保过来了,忙上前求助:“福王殿下,求您救救我家王爷吧!” 素梨听到声音,扭头见是赵舒,忙把脚从赵序身上移开,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一脸乖巧:“你来了!” 赵舒没想到会看到这个场景,当下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素梨的手:“你受伤没有?” 素梨还没来得急及答话,被素梨踩进烂泥坑的赵序就开口求救:“阿舒,快让人拉我出去,我快要冻死了......” 阿保和阿喜上前,把端王从烂泥坑里拉了出来。 赵舒看着鼻青脸肿满脸满身污泥的赵序,淡淡道:“阿喜,带我兄长去庄子上洗澡换衣。” 阿喜答了声“是”,与张峰一起抬着赵序去了南边的皇庄。 赵舒看着素梨,柔声道:“素梨,外面冷,随我去皇庄,我有话要和你说。” 素梨“嗯”了一声,乖乖地随着赵舒走了几步,忽然抬头问他:“你什么时候搬到皇庄里的?” 赵舒瞟了素梨一眼,低头微笑:“不告诉你。” 素梨心道:我迟早问出来! 王四儿见素梨随着赵舒进了南边的皇庄,心里有些急,想了想,催促玉秀:“玉秀,你去跟着姐姐。” 玉秀犹豫了一下,到底担心素梨,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收到好多地雷和营养液,好开心,两更合为一更奉上,明天继续双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喝到没味^_^ 2个;姐姐家的姐姐、32692545、簪纓の豆腐愛讀書、oo、眷眷流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平 14瓶;ellen、玥儿 5瓶;茶"喝到没味^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摊牌 到了门口, 玉秀被解颐拦住了。 解颐微微一笑:“玉秀, 咱们在这里等着姑娘吧!” 玉秀探着头向素梨那边张望,心中焦急。 解颐笑意加深:“放心吧, 赵公子怎么会为难咱们姑娘!” 玉秀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姑娘随着那个好看却瘦弱的赵小哥往前去了。 素梨随着赵舒从一道小门进了皇庄。 一进去,她便看到门内空地上停着一顶暖轿, 知道赵舒经不起太远的路程,就道:“你乘轿子, 我跟轿过去吧!” 赵舒如何能让素梨跟轿,一起坐轿素梨怕是不肯,便道:“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 咱们慢慢走回去吧!” 素梨扭头打量了赵舒一番,见他裹着宝蓝缎面玄狐斗篷,只是没戴兜帽, 便道:“那你戴上兜帽挡风。” 赵舒其实需要适当运动, 只是他太娇气了,周围人又都不敢违逆他, 以至于他越发娇气起来,也越发懒怠活动, 以至于身子也越发孱弱。 若赵舒是她弟弟, 素梨是必定逼着他多走路多活动的。 赵舒打量了素梨一番, 乖乖地弯下腰把头凑了过来。 素梨先是一愣,接着反应了过来——赵舒这是让她帮着戴兜帽啊! 她不禁莞尔,用帕子擦了擦手, 然后细致地帮赵舒戴上兜帽,系好带子,大眼睛笑成弯月亮:“好了!” 赵舒直起身子,向跟在后面的阿保等人做了个手势。 阿保会意,用眼睛示意众人驻足,待和王爷秦姑娘的距离拉开后再跟上去。 今日倒也有太阳,只是寒冬腊月的太阳,似隔着一层冰照过来,没有一丝暖意,小径两侧苍绿的松柏在冬日阳光中,也没了春夏时的翠意。 赵舒慢慢走着,鹿皮靴踩在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别有一种轻松适意的感觉。 他轻轻问素梨:“今天是怎么回事?” 素梨想了想,道:“端王在兰亭集门口看到了我,自称看上了我,要花五千两银子买我做妾,还说若我不同意,就把我绑进端王府,等我成了他的人,我就没法子了。我气不过,就揍了他一顿。” 她睨了赵舒一眼:“你不会打算给你哥报仇吧?我急了可是连你也揍的!” 赵舒看着素梨因为生气亮晶晶的大眼睛,心中欢喜的很,轻轻道:“你打得好,他一向自命风流,早该人教训了。” 素梨一听,笑了:“真的?” 赵舒点头:“真的。” 素梨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赵舒却又问道:“若是他真的把你绑了去呢?” 素梨双手扭在一起,发出“咯铮咯铮”的声音:“那我也不让他好过!” 赵舒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素梨的衣袖:“素梨,你还有我。” 素梨诧异地扬首看赵舒,不知道赵舒是什么意思。 赵舒双目清澈,柔和而坚定:“素梨,我可以保护你。在大周,我还是可以给你这个承诺的。” 素梨怔怔看着赵舒,没有说话。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生命中亲密的男人,不管是她爹秦义成,还是赵序,似乎都没法给她安全感,素梨已经习惯了靠自己。 赵舒见她这样,心里越发怜惜,柔声道:“虽然你不同意,可是在我心里,你我已经......我一直把你看做我的妻子,作为丈夫,保护自己的妻子自是天经地义。” 见素梨张了张嘴,似要反驳,赵舒接着又道:“再者,从恩情上说,你是我的恩人,我自然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赵舒又怎能让自己的恩人被人欺侮?” 素梨:“......阿舒,你说的好有道理。” 赵舒见她淘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素梨将信将疑,瞟了赵舒一眼,道:“你不知道,端王一见我,就有些发疯......” 赵舒见她身子单薄,心中怜惜,当即扭头看向阿保:“阿保,拿过来吧!” 阿保答了声“是”,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锦缎包袱,快步赶了过来,解开包袱,露出里面叠得齐齐整整的石榴红缎面貂鼠皮袄,恭谨地奉了上去。 赵舒拿过貂鼠皮袄,展开后帮素梨穿上,口中道:“这不是命妇服饰,你不用担心僭越。” 素梨刚揍过赵序,此时正是全身火热之时,一点都不觉得冷,可是赵舒的好意她又不好拒绝,便顺从地让赵舒给她穿上这件貂鼠皮袄。 这件貂鼠皮袄果真是极上乘的貂鼠皮,轻软温暖,十分舒适。 赵舒弯着腰给素梨系衣带,原本想挑战蝴蝶结,系了半日系成了死结,顿时面红耳赤——在素梨面前,他总是笨手笨脚的...... 素梨见状,不由笑了起来。 她素来知道赵舒是皇室贵胄,天之骄子,是泰和帝的心肝宝贝儿,素来娇养大的,因此和赵舒在一起,总是习惯照顾他。 素梨抬手道:“我来解开!” 赵舒抿了抿唇,清俊的脸上满是倔强:“我自己绑的死结,我自己解。” 他弯下腰,专注地盯着衣带的死结,观察一番后,修长的手指开始解开死结。 系衣带的位置就在素梨胸前,赵舒此时眼睛盯着这里,手也在这里忙碌,虽然并没有触到素梨,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扭开脸皱着眉头等着赵舒解开。 阿保这个鬼灵精,一把貂鼠皮袄递上去,就脚底抹油溜了,这会儿在后面远远站着,见到斯情斯景,不由大赞自己英明果断。 赵舒终于解开了死结,又认认真真给素梨打了个蝴蝶结,自己观察了一番,觉得很是满意,笑吟吟道:“好了!” 素梨瞅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方才赵舒折腾这一会儿,她身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赵舒见素梨走得甚急,自己分明赶不上,也不逞强,开口道:“素梨,等等我!” 素梨果真停下了脚步,等赵舒过来,两人并肩一起走。 赵舒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以后让阿喜跟着你吧,正好他妹子也在你那里。” 素梨觉得不妥:“这样会不会耽误了阿喜的前程......” 她和阿保、阿寿和阿喜多有接触,知道这三人虽是赵舒贴身小厮,可若是放在外面,都是极灵秀出众的人物,现如今年纪小跟着赵舒伺候,将来大一些,怕是都要放出去做官的,因此不愿意耽误阿喜前程。 赵舒十分笃定:“不会,他会很乐意。” 素梨将信将疑,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何时来这里的?不是让你回金明池么?” 赵舒立刻变得娇弱起来,抬手遮在鼻端,轻咳了好几下:“咳咳......咳......皇庄也临着水......咳咳......” 素梨忙抬手轻拍他的背,见赵舒不怎么咳了,这才道:“皇庄哪有金明池行宫舒适。” 赵舒当下便道:“你去看看便知。” 这时候小厮阿全引着人抬了两顶暖轿过来了。 素梨也怕赵舒走不得这么远的路,便和赵舒分别上了暖轿,往赵舒的住处而去。 皇庄大部分都是果园和暖房,在东北临河处和东南临河处,则建有不少精致楼阁。 素梨进了赵舒居住的清波楼,见楼中生着地龙,暖意融融,摆设清雅,极为舒适,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告辞。 赵舒也有事要处理,便吩咐阿全带着侍卫护送素梨乘坐的暖轿回去。 赵序被送进了临河的暖阁内。 因他身上衣服上全是污泥,所以先被剥了衣服,被几个健壮小厮摁进浴桶里,大肆涤荡了一番,干干净净裹着松江白绫大浴巾被抬到了床上。 这时候大夫带着小童提着药箱进来了。 赵序被素梨打得鼻青脸肿,一说话嘴角就疼,被大夫一一敷了药。 大夫要检查赵序的身上,却被赵序拦住了:“算了,没事。” 其实他下面到了此时还在疼。 可真疼啊,好似蛋碎了一般。 大夫留下外敷内服的药便退下了。 小厮们刚把赵序安顿在床上躺好,赵舒便来了。 阿保在床前放了个铺垫着柔软椅袱的黄花梨木圈椅,恭而敬之地请赵舒落座。 赵舒坐下之后,轻声道:“都退下吧!” 阿保拽着张峰和众小厮一起退了下去,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赵舒和卧床不起的赵序。 赵序见赵舒端坐在床前,依旧是肌肤白皙如玉,因瘦弱而显得恹恹的,不过眼睛清澈,嘴唇润红,瞧着气色还行,便道:“阿舒,今日多谢你了......我也没想到那丫头居然如此泼辣彪悍......” 说着话牵动唇角,疼得很,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赵舒心旷神怡赏鉴赵序被素梨揍出的伤势,赏鉴了半日,心情好得很,温声道:“大哥,我有一句话要和你说。” 赵序很少见到这样一本正经和他说话的赵舒,便道:“说吧......哎呦!” 赵舒眼神清澈而凝重,声音虽低,却如珠玉撞击清脆悦耳:“大哥,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我想弟弟的妻子更是不可欺吧!” 赵序:“......什么‘弟弟的妻子’?阿舒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舒神情凝重:“秦素梨是我的未婚妻子,自然是大哥你的弟妹。” 赵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因嘴角牵动伤口疼痛难忍,又“哎哟”了一声,道:“阿舒,你开什么玩笑,一个乡村农家女子,当你的妾都不配,还什么‘未婚妻子’!” 赵舒看着赵序,表情依旧:“父皇已经恩准了。” 赵序:“......”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加班,今天更新一章,明天双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茶"喝到没味^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小蜜莉兒 99瓶;丑手 66瓶;大理智、colin简 20瓶;云起、anldododo 10瓶;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7瓶;执星绘梦 4瓶;洳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回乡 赵序躺在床上, 桃花眼满是惊讶看着赵舒, 万千念头疾闪而过,最后凝结为一句话——赵舒若是娶了秦素梨, 基本等于放弃了皇位继承权。 大周历史上,还没有哪位皇帝能娶一位农家女做皇后的。 大周历史上的每一位皇后,无不出自世家大族, 皇族的婚姻,原本就是政治结盟最直接的手段。 赵序心中迟疑——赵舒和他说这些, 难道是为了迷惑他? 想到这里,赵序看向赵舒,眼神中满是猜疑和试探。 赵舒眼神清澈而平静, 一直注视着赵序。 赵序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他一见钟情的女人,居然是未来的弟媳! 叹了口气后,赵序抬眼看着拔步床的顶幔, 道:“放心吧, 既是我的弟妹,我自然会避嫌的。” 赵舒微微一笑, 洒然躬身行礼:“大哥,多谢!” 见赵舒要离开, 赵序忍不住“嘶”了一声, 挑拨道:“阿舒, 秦氏性情泼辣,粗暴野蛮,你——” 他顿了顿, 打量了一下赵舒瘦弱高挑的身形,道:“你这小身板,估计经不起她揍啊!” 赵舒眼中浮现笑意:“内子只是嫉恶如仇罢了。” 赵序:“......” 哼! 我倒是要看看若是真娶了秦素梨这个泼妇,你能活多久! 你要么被她揍死,要么被她掏空身子弄死! 恶毒念头一闪而过,赵序忙又道:“阿舒,我现在这样子没法见人,在你这里住几日养伤,可以吗?” 赵舒抬手掩着鼻端,轻咳了一声,道:“大哥,金明池行宫更适合你养伤,我命人送你过去吧!” 赵序瞅了赵舒一眼,怀疑他是担心自己继续觊觎秦素梨,便道:“那你派人去我那王府一趟,禀报王妃,就说我和你多日未见,想要叙一叙兄弟亲情,这几日就不回王府了。” 赵舒“嗯”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赵序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脑子里却又浮现出秦素梨带着怒火的模样来,说也奇怪,秦素梨狠揍了他一顿,他却没想过还回去,难道他当真是欠揍? 他不愿意深想此事,当即转移注意力,思索起赵舒的身体情况。 若是赵舒还是像以前一样余毒未清,他不会活过二十五岁,秦素梨嫁给了他,早晚会守寡,到时候自己就可以代替弟弟“照顾”弟妹了...... 只是如今看来,赵舒的确瘦弱,不过瘦归瘦,弱归弱,气色却还好,不像先前那样看着就不像尘世之人,似乎随时都会仙去...... 算了,待过了这几日,再让人好好打探一番吧,柳翎不在京城,当真是极不方便...... 回到清波楼,赵舒有些疲惫,在小厮的服侍下除去外衣,躺回了床上。 方才解颐来报,说端王骚扰素梨,他一时心急,走得有些快,肺腑间有些刺痛,方才一直在竭力忍着,这会儿实在是受不了了。 阿保见状,忙吩咐人用药藤煮水预备药浴。 赵舒刚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池,提着包袱的阿喜就过来了。 他身上斜背着玄缎包袱,一本正经行礼道:“王爷,小的来向您辞行。” 赵舒身子靠在浴池的白玉池壁上,白皙如玉的脸上泛着些红,眉睫俱湿漉漉的,声音轻而飘渺:“这次过去,须得用心保护她,待她嫁进王府,我就放你去甘州军中历练。” 阿喜答了声“是”,又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用罢晚饭,素梨让众人歇息,自己带着王四儿去了后院的作坊,试着制作不易脱色的香膏。 她已经做过好几次尝试了,试过绵羊油和蓖麻油,今晚想再试一下蜂蜡。 王四儿如今个子长高了不少,也越发俊秀了,性格也变得沉默稳重。 他与素梨配合默契,按照不同的比例往加热成液体的香膏中加入蜜蜡,制出了好几盒香膏。 素梨提笔蘸了些朱砂,在盛放香膏的碧青瓷盒上写下编号,正要一一试验,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给王四儿使了个眼色。 王四儿会意,起身出去了。 片刻之后,王四儿领着阿喜和解颐兄妹过来了。 看着阿喜身上斜背的包袱,素梨想起了赵舒的话,不由笑了——赵舒还真是说到做到啊,这就把他身边最得力的小厮之一阿喜给派过来了? 她怕阿喜不开心来自己这里,说着话,一双大眼睛却一直在打量阿喜。 阿喜拱手行礼,清秀的脸上倒是平静得很:“秦姑娘,公子吩咐小的过来服侍您,驾车、跟轿、守夜这些事以后都交给小的吧!” 素梨不由笑了起来:“太好了,我家都快成女儿国了,你来了正好!” 她家里只有一个王四儿,的确有些不安全,阿喜来了,真是一个好消息。 当晚素梨就做了安排,让阿喜住在前院的西厢房里。 做了无数次实验之后,素梨终于制出了最佳比例的不易脱色香膏。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带着王四儿、解颐和玉秀忙了好几日,终于制出了一批不易脱色的红梅香膏。 王四儿看着这些香膏,眼睛发亮:“素梨姐姐,这些香膏总不能还按老价钱给兰亭集吧?” 素梨心算一番,道:“咱们试一试,看能不能把价格提到一两五钱。” 现如今她卖给兰亭集的香膏是一两一钱五分一盒,比先前给海棠红的价格要贵了些。 如今试制出不易脱色的香膏,素梨打算试着把价钱再提一提。 王四儿想了想,道:“明日我就去兰亭集。” 素梨却笑了:“咱们一起去,说服兰亭集涨价,我更适合一些。” 第二天早上,得知素梨要进城,阿喜出去雇车,很快就赶 着一辆大马车回来了。 素梨留下玉秀和琼花看家。 阿喜赶车,王四儿坐在他身旁,素梨带着解颐坐在车里,车厢后是两大箱红梅香膏。 四人在冬日刺骨寒风中进了西城门。 当着兰亭集的朱掌柜的面,素梨拿出了两盒香膏,一盒是普通的红梅香膏,一盒是她新制出的红梅香膏。 素梨当着朱掌柜的面,在唇上涂了些普通的红梅香膏,端起兰亭集的女伙计递过来的素瓷茶盏,饮了一口茶,然后把沾了唇印的杯沿递过去让众人观看。 朱掌柜有些疑惑:“香膏不都这样么?哪里有不沾杯盏不脱色的香膏。” 素梨微微一笑,大眼睛亮晶晶,先用洁净帕子拭去唇上的香膏,然后拧开新制成的红梅香膏送到朱掌柜面前:“您先看看我新制成的红梅香膏。” 朱掌柜认真地看了看,见膏体细腻,色泽鲜艳润泽,香气芬芳清雅,便道:“这不就是红梅香膏么?” 素梨用尾指挑了些新制成的红梅香膏。 王四儿反应很快,举着靶镜让素梨照着。 素梨对着靶镜把香膏均匀地涂在了唇上,然后让众人看:“大家看看好看么?” 朱掌柜和兰亭集的几个得力女伙计齐齐看去。 素梨的肌肤原本就细嫩白皙,如今涂了香膏,更显得嫣红莹润,娇艳欲滴。 王四儿笑吟吟递上了兰亭集的素瓷茶盏。 素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嘴唇触着了盏沿,又把茶盏转了转,接着又饮了一口,然后举起茶盏让众人看。 雪白的盏沿上,只有极淡的唇印,不凑上去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楚。 朱掌柜没想到素梨居然制出这样的香膏,看向素梨的眼神满是钦佩:“秦姑娘可真是好本事!” 素梨笑容灿烂:“朱掌柜,您来试用一下吧!” 半个时辰后,素梨带着王四儿、阿喜和解颐三人出了兰亭集,登上了空荡荡的马车——她带来的两箱货已经被兰亭集全都收购了,马车空了,素梨的荷包里却多了六百两银子。 坐进马车后,素梨依旧兴致很高,敲了敲板壁问阿喜:“阿喜,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马市么?我想买匹马,再买辆马车!” 阿喜正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闻言道:“姑娘,这两匹马和这辆马车,正是我们公子为报答您的恩情送您的礼物。” 素梨:“......” 阿喜驱赶着马车缓缓驶出,口中不紧不慢道:“我们公子说了,明年中秋还得拜托您。您若是推辞,只能让他不安心。” 素梨听了,默然片刻,道:“那我就先收下吧!” 她的确救过赵舒的命,而她也真不是救了人却不求回报的高尚之人,既然赵舒有心谢恩,那她就收下得了。 反正她和赵舒之间心意相通,不须在意这些。 马车辘辘而行,行驶在京城特有的青石铺就的街道上。 素梨倚着车壁坐着。 她原本一坐车一乘船就渴睡,今日不知为何,罕见的没有睡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素梨身子靠回椅背,不由自主想起了赵舒:好几日没见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在不在皇庄...... 她才不肯让自己沉溺于儿女情长,试着转移注意力,开始计算回巩县过年前能卖出多少货,能赚多少银子。 赵舒这几日还真不在皇庄。 进入腊月之后,距离过年越来越近,政务也越发繁忙起来,泰和帝自己忙得无暇陪赵舒去嵩山温泉行宫,便命蔡旭传了赵舒进宫,当日就把他留下了——紫宸殿后殿内有一处小小的温泉泉眼,冬日也散发着水汽,虽然远远不如嵩山温泉行宫,却也聊胜于无,适合赵舒呆着并泡药浴。 赵舒无奈,只得留了下来,一边服药泡药浴,一边帮泰和帝处理政务,沉下心来在紫宸殿住下。 端王赵序一直妒忌赵舒能得到金明池行宫,这次得了赵舒允许,光明正大住了进来,自是得意得很。 可是住进来没多久,赵序就发现了不方便之处——金明池行宫内居然只有太监、小厮和婆子,连一个年轻些的女子都见不着,更不用提想象中美貌如花的宫女了。 他并不是色/狼,却是怜香惜玉之人,愿意偎红倚翠红袖添香,不愿意对着一殿的太监、小厮和老婆子。 在冷清的金明池住了几日后,赵序到底熬不住,带着张峰回了端王府。 得知赵舒在紫宸殿住下的消息,赵序默然半日,终于鼓起勇气,和金先生谈起了这件事,希望金先生去和好友吏部尚书薛琛谈一谈,探听一下消息。 金凌云还是坚持先前的观点,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事态发展。 赵序和金凌云话不投机半句多,又不愿和其他幕僚谈这样深入的问题,索性起身去了内院。 端王府内院正房内,端王妃李雪芷正在见自己的庶出二姐李雪玲。 李雪玲刚从巩县过来,见到自己这位做了王妃的嫡妹,倒也不说废话,直接谈起了交易。 她把一叠银票放在了紫檀木小几上,伸出细嫩的手指,笑盈盈推了过去:“妹妹,这是这笔银子,总共三个职位,一共一万五千两银子。” 李雪芷端着御瓷茶盏抿了一口,轻轻放下。 她房里的大丫鬟春琴会意,拿起这叠银票点了点,收了起来。 李雪玲知道事情办成了,当下又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折子,放在了紫檀木小几上:“这是巩县提刑所副提刑胡三泉的履历,他想升任巩县提刑所掌刑正提刑。” 李雪芷抬眼瞅了李雪玲一眼,冷冷道:“胡三泉?不就是父亲房里十七姨娘胡氏的爹?他不是才做副提刑没多久,这么快就想往上走了?” 李雪玲给情夫买官,自然竭尽全力,当即笑了:“王妃,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有不想往上走的?” 看着眼前这位越发雍容华贵的嫡妹,李雪玲压抑住内心的忿恨,笑容越发灿烂:“王妃,他倒是说了,愿意拿出八千两银子......” 巩县提刑所现管着巩县及郑州数县的诉讼,可是一个大肥差,每年的进项不少于六千两银子,三年一任下来,最少也有一万八千两白花花的纹银了。 李雪芷沉吟片刻,道:“让他再拿两千两,凑够一万两,明年二月任命就能下来。” 李雪玲算计了一番,做作了一番,最后答应了下来,直接又拿出两千两银票给了春琴。 李雪芷转眼就赚了两万五千两银子,心里松快了些,开口问李雪玲:“二姐,你那个举人相公呢?明年二月该会试了,你有何打算?” 李雪玲闻言叹了口气,道:“王妃还不知呢,我家那人已经失踪有两个月了。那日他和我怄气跑了出去,然后就不见了,我着人找遍了巩县,也没找到他。我就说他短命,说不得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不知道死到那里去了。他那老娘和妹子还和我闹,说人是被我给害了,被我吩咐人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李雪芷抬眼打量了李雪玲一番,很怀疑那个姓秦的姐夫是被李雪玲给弄死了,说不定就在秦宅后花园埋着。 反正李雪玲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 不过她们李家女生来高贵,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只不过李雪玲喜爱弄死看不顺眼的旧丈夫再嫁新丈夫,她是爱弄死那些招蜂引蝶的丫鬟媳妇。 京城李太尉府的后花园内,一到春天就花团锦簇,估计正是因为花木下尸骨埋葬甚多,花土甚是肥沃。 姐妹俩正难得说些闲话,外面却传来大丫鬟秋书的声音:“启禀王妃,王爷来了!” 李雪玲知道李雪芷的性子,对这位王爷妹夫看都不敢看一眼,忙起身道:“我正要回巩县了,就不再来向王妃辞行,扰了王妃清静。王妃切莫忘记了今日的事。” 说罢,她急忙随着大丫鬟冬画从侧门退了下去。 李雪芷已经好几日没见赵序了,得知赵序来了,喜出望外,当即理了理妆容和衣裙,起身去迎。 待见了赵序,李雪芷吃了一惊——赵序的眼角怎么发青,鼻梁也发青,嘴角也破了? 她顾不得正在屈膝行礼,一把起身,伸手去摸赵序的脸:“你的脸怎么了?是谁做的?” 第一句满是焦急,第二句就带了些狠意。 赵序也很是烦恼。 他的体质与众不同,略微受了点外伤就很难痊愈,其实早不疼了,可是痕迹却要存留一阵子。 赵序拨开李雪芷的手,不耐烦道:“我不小心跌倒摔的,早不疼了......对了,你也有一阵子没见岳父大人了吧?我今日有空,陪你回去归省吧!” 他想去见一见李太尉,问问赵舒住进紫宸殿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太尉身为内阁一员,时常在紫宸殿偏殿,知道的应该比一般人多一些。 李雪芷见赵序这样体贴,心中很是欢喜,忙道:“王爷先坐下饮茶,妾身这就吩咐人准备车马!” 年关将近,李太尉照例繁忙得很,不过闻知王爷女婿来了,他还是拨冗亲自接待赵序。 赵序在岳父这里自然没什么顾虑,直接就问了出来。 李太尉拈须思索片刻,这才道:“王爷,老臣这几日在紫宸殿偏殿参与内阁议事,从未见过福王出现。” 赵序听了,纳闷道:“父皇总不能真的只是让赵舒在紫宸殿后殿泡温泉?” 李太尉想起曾经见太监处理药浴的药渣,忙道:“福王应该真是在紫宸殿后殿泡温泉,老臣曾经见过小太监处理药浴的药渣。” 赵序有些不信,又与李太尉唧唧喳喳密谈良久,心中有了计策,这才往内宅拜访岳母李夫人去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 泰和帝要主持祭天仪式,赵舒去清漪殿陪伴连贵妃一日,到了傍晚,寻了个机会出了宫,回了城外临河皇庄。 他甚是想念素梨,一进清波楼就吩咐阿保:“收拾一下,带上礼物,我要去看她。” 阿保自然知道王爷是要去看秦姑娘,当即出去安排。 这会儿素梨正指挥着众人在收拾行李。 眼看着要过年了,她和王四儿在京城也挣了不少银子,就买了一批礼物,预备回巩县过年。 见玉秀、琼花和解颐把行李都收拾好打好了包,素梨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她拿了赵舒送的那件貂鼠皮袄穿在身上,起身去园子里散步去了。 这会儿正是暮色苍茫时候,光线甚是黯淡,园中的红梅也有些黯淡。 素梨慢慢走在花枝间,不由自主想起了赵舒:该过年了,赵舒过年怎么过呢? 她记得前世过年宫中举办盛大宴会,赵舒极少参加,似乎都是一个人在金明池行宫过年。 难道赵舒今年也是一个人在金明池行宫过年吗? 一想到赵舒孤单单一个人过年,素梨心里就有些难受,心道:还不如我把他带走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为一更~ 明天继续晚上九点更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孟孟 30瓶;oo 3瓶;桃红柳素 2瓶;zcj、洳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同车 阿保还在库房选礼物, 阿喜却回来了。 得知素梨明日天不亮就要出发回巩县, 赵舒陷入了沉默,片刻后, 他命阿全叫来阿寿:“阿寿,这个月李太尉签押了几道空名告身札付?” 阿寿略一思索,道:“王爷, 自从您接管了兵部,李太尉已经收敛了许多, 这个月他只签押了三道空名告身札付,这三道札付今日已经被人填了名字,送到吏部和兵部挂号讨勘合了, 估计过完年就要走马上任。” 赵舒神情凝重:“这三个人的名字籍贯履历都记下了么?” 阿寿当即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折子,展开后送上前,好方便赵舒浏览:“王爷, 都记下来了。” 赵舒扫了一眼, 道:“这三人的籍贯都是巩县......” 他看向阿寿:“他们走的是谁的路子?” 阿寿忙道:“启禀王爷,这三个人走的都是端王妃的路子, 却不知是如何搭上端王妃的。” 赵舒思忖片刻,道:“你收拾一下, 明日寅时随我出一趟远门。” 他又吩咐阿喜:“你也回去吧!” 阿寿阿喜刚退下, 阿保就过来复命:“王爷, 给秦姑娘的礼物准备好了!” 赵舒看向他:“明日寅时出发去巩县,你去安排吧,这些礼物也都带上, 再准备一些给陈老爹他们的礼物。” 该过年了,他要随着素梨回娘家,自然得准备礼物了。 天色越来越暗,园子里渐渐起了风。 素梨依旧在园子里散步。 把赵舒给带走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念而已,素梨很快就把自己这种想法抛开了,因为太不现实了。 她沿着小径向北走着,一边走一边做着明年的计划。 玉梨记要想越做越大,只靠她和四儿,以及现在也能帮上忙的解颐和玉秀是不行的。 从外面雇人的话,素梨又担心制作流程泄露出去,因此须得好好计较。 最好的法子是从外面买人,然后把制作流程分成不同步骤,教给不同的人,不过最核心的流程还是只能由她和四儿管着...... 素梨一边想一边走,不由自主走到了北墙下。 北墙外就是新任吏部尚书薛琛的庄子了。 素梨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王四儿进城买礼物回来,得知素梨在后园散步,便过来寻素梨:“姐姐,我见松江布店有特别软的那种松江布,就买了两匹,回去给二白做里面穿的衣服。” 素梨听了,很感兴趣,便道:“是吗?那我也看看去!” 她也想买一些柔软的松江布做中衣。 王四儿低下头,略一沉吟,抬头看向素梨:“姐姐,那日我听到端王叫赵小哥‘阿舒’,还听到端王那个小厮叫赵小哥‘王爷’,赵小哥到底是谁?” 素梨在寒冬暮色中抬眼看向王四儿,见四儿神情严肃,薄唇紧紧抿着,当下也认真起来,低声道:“四儿,你应该猜到了,何必再问我。赵小哥身份尊贵,你知道归知道,且不可说出去,免得惹来天大祸端。” 王四儿已经猜到赵小哥就是福王了,此时又从素梨这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时沉默了下来。 素梨见他低头思索,便抬眼看了看四周景致,轻轻道:“赵小哥身份贵重,和你我天悬地隔,不必想太多,和以前一样就行。” 四儿如今一日大似一日了,也越发稳重了,许多事情素梨都可以与他商议了。 王四儿“嗯”了一声,笑了起来,道:“姐姐,咱们回去吧!” 到了晚上,薛春冰打着个灯笼过来了。 素梨要回巩县,家里需要人看家,薛春冰主动承担了这个重任。 明日天不亮就要出发了,这日晚上玉秀和琼花下厨烧了几个小菜,用罢晚饭,众人聚在堂屋里喝茶谈笑,倒也惬意。 薛春冰和四儿年龄相仿,又都开始学着做生意,两人坐在一起谈着生意经,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素梨悠悠闲闲坐在一边,一边喝玉秀煮的红枣茶,一边听薛春冰和四儿说话,偶尔插一两句话。 玉秀则和琼花在灯下做针线。 阿喜和解颐兄妹俩则坐在靠门处,一左一右坐在那里发呆。 眼看着快到亥时了,素梨有些犯困,正要起身带回后院小楼,却见阿喜忽然起身出去了。 素梨因阿喜是赵舒的人,素来不甚管束的,便和大家说了一声,自顾自起身带着解颐出了堂屋,回后院洗漱罢睡下了。 第二天天不亮,素梨一行人就出发往巩县而去。 阿喜和王四儿在前面轮流驾车,素梨带着解颐、琼花和玉秀坐在车厢里。 素梨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到底有些舍不得,撩开车窗往外看,却见外面光线有些暗,路边的枯树一株株闪过,远处山脉连绵,灰蓝色的天空还缀着寥寥几颗晨星...... 这样的清晨,前世她也曾见到过...... 素梨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松开车帘,身子靠回了椅背上。 解颐挨着素梨坐着,见状便把素梨搭在身上的灰鼠皮袄往上拉了拉,轻轻道:“姑娘,你再睡一会儿吧!” 素梨“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昨夜她早早睡下了,谁知也有些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后来朦朦胧胧间觉得刚睡着,王四儿就过来叫她们起身了。 马车在平整的官道上疾驰着,间或有马车或者骏马相向而行,疾驰而过。 素梨坐在马车上,随着车厢有规律的晃动,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素梨一下子醒了。 她睡眼惺忪,发现背后软而温暖,自己应该是靠在解颐怀里睡的,便懒洋洋开口问解颐:“解颐,到巩县了?” 素梨耳畔传来清澈的男声:“还没呢,这是到了京城和巩县中间的龙亭。” 是赵舒的声音! 素梨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直起身子,扭头呆呆看着赵舒。 车厢里只有赵舒和素梨两个人,车帘低垂,光线有些暗淡,赵舒白皙的脸在暗淡的光线中似笼着一层珠光,眉目也越发清俊了。 见素梨傻乎乎看自己,赵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素梨想起自己还在赵舒怀里坐着,便起身坐在了对面的倒座上,眼睛圆溜溜看向赵舒:“你怎么来了?你的身子,能坐我们的马车么?” 她可是知道赵舒有多娇气,坐的圈椅全都铺设着又厚又软的椅袱,平常歇止的锦榻也都铺设得舒适极了,素梨第一次躺上去,就有了把那个锦榻搬回家自己用的冲动。 赵舒的确觉得很不舒服,可是为了素梨,这些不适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他微微一笑,道:“可以呀!” 素梨单是看着赵舒,心中就甜甜的,眼中的笑意满溢了出来:“你还没回答呢,你到底过来做什么?” 赵舒狡黠地看了她一眼:“我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到巩县来查证一番。” 素梨担心牵涉到政务,便道:“那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赵舒反问:“你呢?” 素梨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我预备正月十六出发,带着我娘和我弟弟搬到我的那个庄子上住。” 赵舒虽然早从阿喜那里知道这个消息了,可是亲耳听素梨说,却又是不同。 他凝视着素梨,微笑起来。 赵舒很少笑,可是笑的时候很好看,眼睛微弯,嘴角有两粒米粒大的小梨涡,可爱极了。 素梨看着看着,觉出心脏跳得有些快,两颊有些热,便移开视线,笑微微看向一侧。 赵舒是第一次见素梨如此,只觉她的眼睛水波荡漾,樱唇嫣红丰润,粉脸透红,端的是娇艳无比。 电光火石间,赵舒有了一个主意,他轻轻咳了两声,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素梨一见,忙道:“是不是不舒服?” 赵舒声音微弱“嗯”了一声。 素梨顾不得许多,忙又回到赵舒身侧坐下,左臂看着赵舒,右手则轻抚赵舒胸前,口中道:“是不是胸口闷?” 赵舒“嗯”了一声。 素梨絮絮道:“哎呀,你这身子真得好好养养,沈大夫跟着过来没有?一到临河别业,就让阿保他们给你用药藤煮水泡——” 赵舒向右一侧,凑了过去,吻住了素梨。 素梨:“......” 赵舒的唇特别的软,带着清冷的药香,令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过了一会儿,发现赵舒只知道用嘴唇摩挲,素梨心里一阵怜惜,当下轻轻地咬了咬赵舒的唇,然后趁着赵舒怔忡的瞬间,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赵舒的唇,探入赵舒口中,与他唇舌绞缠。 赵舒愣了一瞬,然后突然开窍,用力抱住了素梨,反客为主深吻起来...... 他的吻起初很温柔,一边吻素梨一边探索着,渐渐动作就有些大了。 素梨被赵舒吻得浑身酥软,却也察觉到了赵舒有些不对,忙推开了赵舒。 赵舒嘴唇又被素梨给咬肿了,他俊脸泛红,不敢看素梨,垂下眼帘,浓长睫毛密匝匝垂了下来,只是紧张地抬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袍。 素梨知道他是有了反应,也不敢理会他,抬手把车窗帘掀开一条缝,让冷风吹进来,好令她那燥热的脸快些凉快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舒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了,没事了。” 素梨觑了他那里一眼,见赵舒果真没事了,不由笑了起来。 赵舒只觉得车里全是素梨芬芳的气息,这气息令他心跳加快,那里又有些不大对,他试着转移话题:“素梨,我要派人到辽国去做生意,你要不要和我合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iliang 10瓶;是月流光、oo 5瓶;jushuhui 2瓶;米加2009、洳枂、2653116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到家 素梨对做生意最有兴趣, 闻言眼睛一亮:“什么生意?” 赵舒就知她对做生意兴趣最大, 含笑道:“我打算派人在西夏和辽国做茶叶、丝绸、瓷器和胭脂水粉生意。” 素梨心念急转:“西夏,辽国, 难道是你要在这两个国家安插眼线......” 赵舒笑容温柔看着她,却不回答。 素梨全明白了,得意地笑了起来:“胭脂水粉生意咱们合伙吧, 我负责供应货物,保证质量上佳, 让辽国和西夏众有钱女子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赵舒听她用“欲罢不能”这个词,顿时想起类似的话是他和素梨在《金屋梦》里看到的,便瞅了素梨一眼, 微微笑了。 素梨心中欢喜,便要拉着赵舒细谈。 赵舒却要放长线钓大鱼,不肯再谈, 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轻轻咳了两声,道:“今晚你去临河别业看我, 咱们再细谈。” 素梨见赵舒如此羸弱,哪里敢再追问, 只得在心里默默筹划着。 她和兰亭集当初订合同时, 说的是大周境内玉梨记只能由兰亭集来卖, 西夏和辽国却是不包括在内的,她当然可以给赵舒供货了。 距离陈家庄还有四五里地的时候,因怕引人注目, 赵舒与素梨分开各自赶路。 赵舒带着随从往临河别业而去,素梨则带着阿喜王四儿等人回了陈家庄。 此时正是下午,陈老太带了春颖在大门外和里正娘子说话,里正娘子的大孙女秀芹也在一边站着。 陈老太见王四儿和阿喜驾着马车停了下来,当下欢喜道:“是素梨回来了吗?” 素梨在车厢里清脆地“哎”了一声,待马车一停稳,就跳下了马车,一下子扑进了陈老太怀中:“姥姥!” 陈老太见素梨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而且更漂亮圆润了,心中喜欢得很,摩挲着素梨的脸颊肩膀腰身:“哎哟,还是京城水土养人,我们素梨都胖了些!” 秀芹在一边笑了:“素梨以前太瘦了,现在胖一些更好看!” 素梨笑盈盈松开陈老太,和里正娘子见了礼,又与秀芹拉着手说话。 这时候玉秀、解颐和琼花也下了马车,与陈老太和里正娘子行礼。 一时厮见毕,王四儿自去安顿马车,阿喜则带着玉秀三人开始搬运行李。 里正娘子见陈家忙碌,便笑着告辞,带香芹回去了。 素梨扶着陈老太往院子里走,口中道:“姥姥,我娘和二白呢?姥爷呢?舅舅呢?” 陈老太笑着道:“你也得姥姥慢慢说呀!” 她一边走,一边把家人的情形说了一遍。 原来陈二姐正带了二白在后院小楼上睡午觉,陈老爹带着陈三郎去了碧青瓷行。 素梨想起里正娘子一般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问道:“姥姥,我舅舅是不是相亲去了?” 陈老太笑了:“不是相亲,是下定呢!” 素梨好奇心大起:“是哪家的姑娘?” 前世这个时候她舅舅还没有相亲呢! 陈老太絮絮道:“正是碧青瓷行李老板的妹子,你舅舅上次去碧青瓷行帮你取货,恰巧遇到了李老板的妹子,彼此年貌相当,一说就成,如今已经开始下定看日子了,大媒正是你大姥姥......” 素梨没想到这一世舅舅也不一样了,没和前世的舅母相亲,而是与李济的妹子李淑一见钟情...... 她觉得还挺奇妙的,前世根本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因为她,居然相见相识相互喜欢了。 素梨与陈老太一起去后院看她娘和二白。 自从见了阿喜,陈老太心里就一直疑惑,这会儿见阿喜不在眼前了,这才一边走,一边问素梨:“阿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赵小哥的小厮么?怎么跟你了?” 素梨笑吟吟道:“赵小哥为人大方,见我这里人手不够用,把阿喜借给我了。” 陈老太一听,合掌连声念佛:“太好了,四儿到底年纪小,我和你姥爷都不放心,如今有了阿喜跟着,我们也放心些了!” 又道:“哎,赵小哥可真是好心,若是有机会,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素梨若无其事道:“他如今也来临河别业了,等我寻了个空去谢他。” 因赵舒一向病恹恹的,瞧着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因此陈老太也没往别处想,絮絮道:“正是呢,做人要知道感恩,别人帮了咱们的忙,咱们得谢人家......” 陈二姐已经起来了,正搬了张椅子坐在榻前,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二白躺在榻上玩。 听到素梨的声音传来,她心中欢喜,急忙道:“素梨,快上来吧,我在看着二白呢!” 素梨抛下姥姥,一次跨两个三个台阶,蹬蹬蹬跑上了楼,一下子扑进了陈二姐怀里,张开双臂抱住了陈二姐:“娘,我回来了!” 陈二姐抱着女儿百感交集,眼睛顿时湿润了:“素梨,你终于回来了......” 盯着素梨看了又看,陈二姐又道:“唉,怎么瘦了这么多,晚上娘让你姥爷做些你爱吃的补一补。” 素梨“扑哧”一声笑了:“娘,我明明胖了!” 二白是九月初二生的,如今才三个多月,还不会坐,不过却会在床上翻身了。 这会儿姥姥、娘亲和姐姐正在说话,没人理会二白,他就试探着往坐榻边翻去。 连翻了两下之后,二白已经翻到了坐榻的边缘,胖身子摇摇欲坠。 素梨正和她娘说话,一眼看到二白的情形,忙从陈二姐怀里挣出来,飞快地扑了过去,一弯腰,恰好捞住了从坐榻上翻下来的二白。 二白胆子奇大,被姐姐抱了起来,也不认生,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素梨,小嘴巴张着,流着口水,可爱极了。 素梨实在是太喜欢二白了,抱着二白亲了好多下,亲得二白都有些烦了,抬起小手直拍她的脸。 陈老太看看素梨,再看看二白,笑了:“二白和姐姐生得可真像!” 素梨也觉得二白长得像自己,趁机又亲了二白好几下,同时被二白在脑袋上拍了好几下。 正说的热闹,王四儿过来了:“姐姐,带回来的行李都安置好了,礼物也都分好了,你过去看看吧!” 素梨便抱着二白先下了楼。 王四儿见二白长得肥白可爱,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甚是清澈,与素梨简直一模一样,心中也是喜欢,笑眯眯道:“姐姐,阿喜和我一起住在前院的西厢房,玉秀和春颖住西耳房,琼花和解颐住东耳房,这样安排可以么?” 素梨想了想,问王四儿:“阿喜和解颐怎么说?” 王四儿道:“阿喜和解颐都愿意。” 素梨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天擦黑时候,陈老爹终于带着陈三郎回来了。 素梨特地抱了二白出去迎接。 陈老爹和陈三郎见了素梨,也都开心,问起了素梨在京城的情形。 素梨便把买了临河小庄园,在薛家堡东边安家的事说了,又说了要把娘亲和弟弟接走的事。 陈老爹听了,很是舍不得,道:“过完年再说吧!” 陈三郎也道:“素梨,二白太小了,让你娘带着二白再在家住几年,等二白大一些,你再搬取他们进京!” 素梨笑吟吟转移了话题,打趣舅舅道:“哟,舅舅你可是真人不露相,这么快就要给我和二白娶舅母了!” 陈三郎原本还在滔滔不绝劝说素梨,被素梨一打趣,面红耳赤抬脚急急离开了。 陈老爹和素梨都笑了起来。 回到堂屋,家人团聚喝茶吃点心。 阿喜分派了素梨带回来的礼物后就出去了。 素梨回到了陈家,兴奋得很,见天色有些晚,便道:“姥爷,我去买卤肉买酒,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王四儿忙道:“姐姐,我陪你去吧!”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寒风呼啸,可是陈家庄的王记卤肉铺生意依旧好得很,素梨和王四儿老远就看到了王记卤肉铺门口挂着的那盏气死风灯,闻到了风送来的卤肉的鲜香。 素梨现如今不差钱,实乃王记卤肉铺的一个阔客,她买了十斤卤肉、六斤卤大肠、八个卤猪蹄和四斤卤豆干,又买了一坛麻姑酒。 王记卤肉铺里坐着三个吃酒说话的村民。 这三个村民不过切一碟卤猪头肉,加一碟花生米,就着一角酒吃罢了,见素梨和王四儿一下子买这么多酒肉,自是惊羡,其中一个姓王的村民道:“哎呀,秦大姑娘,你怎么买这么多呀?” 素梨笑眯眯道:“我家人口多,难得买一次,就让大家吃个痛快。” 姓王的村民心中羡慕,待素梨和王四儿走远了,这才道:“秦大姑娘的亲爹秦举人如今生死不知,她还在陈家吃香的喝辣的,可真是没心没肺。” 又道:“我老丈人家就是梨花坳的,如今秦举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秦老太和秦四姐也被秦太太撵回了梨花坳,苦哈哈度日,若是知道秦大姑娘日子过这么好,她们娘俩不知该怎样气不过呢!” 王四儿抱着那坛麻姑酒,素梨则提着那些卤肉卤大肠卤猪蹄卤豆干,两人满载而归。 这天晚上,陈家总共摆了三席,陈老爹、陈三郎、阿喜和王四儿在东厢房吃酒,陈老太、陈二姐和素梨在堂屋吃酒,春颖等四个丫鬟则在西耳房内吃酒。 一时吃得醉了,众人各自回房洗漱睡下。 素梨有了酒意,微醺之际钻进暖和厚实的被窝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觉得放松而舒适,很快朦朦胧胧就要睡着了。 即将堕入睡眠的那一刻,素梨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她与赵舒约好,今晚要去临河别业和赵舒聊合伙做生意的事。 她知道自己该起来的,却不由自主在瞬间堕入了甜美的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簪纓の豆腐愛讀書 5瓶;oo 3瓶;米加2009、洳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失约 乘坐马车赶一百多里路, 对赵舒的身子来说还是辛苦了些。 马车驶入临河别业, 直接在后花园书斋前停了下来。 赵舒身子不适,是被阿保和阿寿两个小厮搀扶下来的。 在临河别业安顿下来后, 赵舒强撑着安排了各项事务,然后才睡下了。 临睡前,赵舒特地交代阿保:“酉时叫醒我。” 阿保虽然觉得奇怪, 却不敢询问,轻轻答了声“是”, 放下帘子便退下了。 到了酉时,阿保忙轻手轻脚进了书斋西暗间,叫醒了赵舒。 赵舒一睁开眼睛, 便轻声吩咐:“准备药浴,我先沐浴洗漱。” 阿保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违抗, 忙吩咐人去准备。 赵舒泡药浴的时候, 阿保把准备好的衣服拿来让他看。 看了一眼后,赵舒轻轻道:“再素净些。” 素梨似乎很喜欢他穿素雅一些的衣物。 阿保自认为了解王爷的喜好, 还是第一次准备衣服被王爷挑剔,心中虽然纳闷, 却依旧很快地准备了白绫中衣、月白色的绵袍和宝蓝色玄狐大氅。 赵舒这才满意, 阖目继续泡澡。 洗罢澡, 赵舒从浴间出来,慢慢走过来在锦榻上躺下,又问阿保:“席面准备好了么?” 阿保一边悄悄观察王爷, 一边道:“启禀王爷,都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小的命田多主厨。” 赵舒靠在白绫软枕上,宝蓝色的束发缎带垂了下来。 他想了想,轻轻道:“酒还是用桂花酿吧!” 素梨爱饮酒,在他这里尝了不少名酒了,最喜欢的却是桂花酿和梨花白。 桂花酿专供后宫嫔妃,甜蜜温软,不上头。 与桂花酿相比,梨花白有些过于浓烈了。 阿保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过来——王爷今晚又是泡澡,又是挑选衣物,又是不肯戴华丽的玉冠,原来是因为今晚要请秦姑娘过来呀! 他不禁低头微笑,心道:王爷可真是滚烫纯真一颗少男心呀,难怪每每被秦姑娘吃得死死的。 夜渐渐深了,朔风刮了起来,越来越大,窗子上镶嵌的水晶被风吹得振振有声,令人担心下一刻就会被风刮下来碎掉。 屋子里生着地龙,自然是温暖如春。 赵舒原本在处理政务,听到外面风声渐大,便吩咐阿保:“你现在就带着人在陈家花圃后门等着,记得拿上那件斗篷。” 素梨及笄的时候,他命人送去的及笄礼中有一部分因为僭越被素梨退了回来,其中就有一件正红妆花缎面貂鼠斗篷,赵舒觉得很适合素梨冬日使用,便命人带了过来。 阿保答应了一声,和阿寿和阿全做了交接,自己退下接人去了。 赵舒沉下心,继续处理政务:“......甘州大捷,霍扬当居首功,只是有杀降之举,李太尉等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传话给御史何振,让他联络咱们的人预先做好反击准备......” 处理罢所有事务,赵舒开口问阿寿:“什么时辰了?” 阿寿忙道:“启禀王爷,已经是亥时了。” 赵舒一愣:阿保怎么还没接到素梨? 他略一思索,吩咐小厮阿乐:“你看看去吧!” 阿乐一向负责与赵舒安插在辽国和西夏的耳目联系,以后因为生意上的事要与素梨接触,因此赵舒让阿乐也过去,好让他提前在素梨那里混个脸熟。 赵舒心中担心素梨,颇有些坐卧不宁,起身走到了明间,又走了回来,没多久又去了明间。 此时阿寿和阿全在房里侍候,见状都暗自纳罕——王爷一向淡定自若,怎么也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 两刻钟过后,阿保和阿乐终于回来了。 阿保神情尴尬,看了阿寿阿全一眼。 赵舒咳嗽了一声:“都退下吧!” 待人都退下了,阿保这才道:“王爷,秦姑娘晚上在家饮了些酒睡下了......小的揣测秦姑娘是喝醉了......” 赵舒有些羞,有些恼,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知所措,半日方闷闷道:“我也要歇息了。” 他做了这么多张智,偏偏素梨没来,当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阿保见王爷肯睡下了,忙道:“王爷,今晚您是睡床上,还是睡榻上?” 赵舒看了看眼前的锦榻,想了想,道:“睡床上吧!” 他虽然习惯了歇止在榻上,可是榻毕竟有点狭窄,他和素梨两个人睡还是有些挤。 赵舒预备在素梨嫁过来之前,自己先适应睡在床上。 阿保见王爷始终有些闷闷的,不敢多说,忙侍候王爷睡下。 赵舒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想着明日如何让素梨内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福王最贴心的小厮阿保奉命把福王的白绫中衣焚烧了。 阿长年纪小,闻到丝绸燃烧特有的焦燎味,走过来问道:“保哥,你怎么烧衣服?” 阿保用铁钎挑了挑,让剩下那部分白绫充分燃烧:“小孩子不要乱问!” 心里却甚是欣慰:哎,我们王爷终于长大了啊! 阿长见阿保不理他,悻悻地走开了。 赵舒一大早起来,因怕素梨把自己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命阿保带了五抬礼物去陈家送礼。 阿保带着人离开后院,赵舒在书斋里一边等素梨过来,一边处理兵部的事务。 如今以守将霍扬为首的甘州驻军与入侵大周的西夏军队鏖战一个多月,终于取得了西河大捷,全歼入侵的西夏军队,生擒了西夏主将李恩。 泰和帝命霍扬入京觐见并献俘,前期准备如今都落在了暂时代管兵部的福王赵舒身上。 兵部事务都处理完了,赵舒却还没等到素梨,连去陈家送礼的阿保也黄鹤一去不复返。 赵舒心里着急,又不好表现出来,要多郁闷有多郁闷了。 素梨一直睡到了快中午才醒来。 醒来后她躺在床上,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陈二姐上了楼,见素梨躺在被窝里,大眼睛眨啊眨,分明是在想心事,便走过去问道:“素梨,你在想什么呢?” 素梨眼珠子一转:“没想什么呀,我在发呆。” 陈二姐伸手摸了摸素梨散在枕边的乌黑长发,温声道:“发什么呆呢,方才赵小哥派了阿保带着人过来,送来了六箱礼物,箱子全是樟木箱子,礼物都不一样,你姥爷、姥姥、舅舅、我,还有你和二白,一人一箱,阿保现在还在前院等着见你讨回话呢!” 素梨:“......” 她想起来了! 她和赵舒在马车上约定,昨晚她去临河别业看望赵舒,可素梨因为醉酒,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见素梨小脸发白,陈二姐忙道:“素梨,你没事吧?” 素梨怕娘亲担心,忙笑了笑:“娘,没事!” 心里却道:昨夜我失了约,赵舒白等了一场,会不会生气呀? 又想:反正失约是不对的,我得好好向赵舒道歉! 想到这里,素梨不再多想,当即掀开被子,只穿着中衣便下了榻。 陈二姐见状,忙拿了白绫袄给素梨披上:“腊月天气多冷呀,别冻着了!” 素梨急急道:“娘,你去叫解颐和玉秀过来,我得赶紧洗漱!” 陈二姐见女儿急成这样,忙道:“你别急,先穿衣服,解颐就在楼下,我去叫她!” 待解颐和玉秀送了热水及洗漱用品上来,素梨已经穿好了衣服。 待素梨洗漱妆扮罢,解颐默不作声,上前接过桃木梳,开始为素梨梳头。 素梨发现解颐手很巧,便笑着问解颐:“你会梳朝云近香髻么?” 她打算今日打扮漂亮一点去向赵舒赔罪,起码看起来顺眼,也许会让赵舒心软一点。 解颐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会,姑娘。” 素梨微笑:“今日梳朝云近香髻吧!” 解颐答了声“是”,又打开首饰盒,选了合适的簪子,让素梨看了,这才开始梳头。 她瞧着不紧不慢,动作却甚是麻利,很快就梳好了发髻,簪好了一根金镶红宝石玫瑰簪,还帮素梨戴上了一对相配的金镶红宝石耳坠。 素梨想了想,道:“把螺子黛和玫瑰香膏拿来。” 既然要去道歉,就得打扮得体,诚意十足去道歉。 打扮停当后,素梨揽镜自照,发现自己今日很是鲜艳明媚,心中得意,对镜眨了眨眼。 玉秀见素梨对着镜子飞眼风抛媚眼,扑哧一声笑了。 解颐也含笑低下头去。 素梨大大方方道:“走吧!” 阿保正在前院候着,因陈老爹和陈三郎出去送货了,如今陈老太和陈二姐正陪着他说话。 阿喜蔫头耷脑立在廊下。 琼花正抱了二白在廊下晒太阳玩耍。 听说素梨到了,阿保忙起身去迎:“秦姑娘!” 陈老太和陈二姐都瞧出了些端倪——阿保对素梨未免太尊重了些——却不说透,而是在一边细细观察。 素梨笑盈盈道:“多谢你们公子的礼物,我正要寻你们公子谈合伙做生意的事,咱们一起过去吧!” 她看向陈老太,笑容狡黠:“姥姥,我和阿保他们从花圃后门那边过去,好不好?” 陈老太满心赞成:“嗯,这样好,不然太招摇了!” 陈家到底是在庄上住,还是不那么招摇的好。 见素梨引着阿保他们要往后面去,陈二姐忙道:“素梨,早饭——” 素梨还没吃早饭呢! 素梨笑着道:“娘,没事,我不饿。” 正在这时,大门外有人用力擂门,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响。 众人都是一愣——谁会这样撞门? 这时候外面传来女子的辱骂声:“陈二姐,秦素梨,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贱人,把我哥给藏哪儿了!” 素梨听出是秦四姐的声音,当下便看向阿保阿喜,一脸认真:“你们俩谁更善于打架?” 阿保指着阿喜:“他!” 阿喜则是答:“我。” 素梨心里有数了,朝着阿喜点了点头:“阿喜,你跟着我去开门。” 王四儿反应很快,拎着两个捣衣棒就跑了过来,给了素梨一个,要把另一个给阿喜。 阿喜摇了摇头:“我用不着。” 王四儿也不客气了,见素梨拎着捣衣棒就往大门走,忙拎着捣衣棒也跟了上去。 阿喜自然也跟了上去。 阿保见院子里都是妇孺,便留下来陪伴她们。 见陈老太和陈二姐神情凝重,阿保忙安慰道:“放心吧,阿喜很会打架的!” 陈二姐有些腼腆地笑了,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怕素梨下手太重,把秦四姐给打杀了,这样一命抵一命就划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天双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o 2个;云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太阳花 27瓶;未央水镜 10瓶;满瓶半醉、言它 2瓶;洳枂、二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制暴 素梨每每回想前世情形, 就觉得秦四姐这人实在是欠揍, 深悔自己前世没有亲自解决她,不够解恨。 重活一世, 她不会主动去招惹秦四姐,可若是秦四姐主动来挑衅,她就绝对不会放过拾掇秦四姐的机会。 一想到要揍秦四姐了, 素梨就觉得浑身用不完的劲儿,走路也似带了风。 素梨刚走到影壁前, 却被阿喜叫住了。 阿喜脚步轻捷走上前,轻轻拽了拽素梨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道:“姑娘, 令尊如今在京城东郊的永福寺出家了,法号为永恩。永福寺正是宫中贵妃娘娘出钱供养的香火院。” 素梨:“......” 她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笑了起来, 大眼睛亮晶晶:“哟, 我这爹,不, 永恩和尚聪明有慧根,一定会修成得到高僧的!” 她这个爹, 实在是碍事得很, 能出家倒是一了百了, 解决了素梨一桩大心事。 阿喜腼腆地笑了:“据回禀,永恩大师在永福寺的确潜心修行,颇得佛理精妙。” 素梨心里又数了, 笑容满面拎着捣衣棒走过去,从门缝里往外张了张,见外面立着不少人,全是秦家姐妹的丈夫儿女,当下便叫来王四儿,低声交代道:“你从后门出去,找我大姥爷,把这件事告诉他!” 王四儿答应了一声,把捣衣棒塞在阿喜手里,飞奔着去了。 素梨立在那里侧耳听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合适机会,猛地拉开门闩,自己闪到一边。 外面秦四姐擂了半天门没人理,正用半边肩膀撞门,门突然被打开,她猝不及防,收势不住,一下子跌了进来,“噗”的一声脸朝下摔到了大门内铺着青砖的地平上。 跟在后面的秦大姐、秦二姐和秦三姐见状,忙涌进来扶起了秦四姐。 秦二姐只顾拍打秦四姐身上的灰尘,秦大姐则安抚秦四姐,只有秦三姐走上前,看着素梨冷冷道:“说吧,你们娘俩把你爹弄哪儿了?” 素梨微微一笑,抬眼向秦三姐身后望去,见外面站了不少人,都是秦家已经出嫁的三姐妹的丈夫儿子。 她自己身后并排站着阿喜和王四儿,自己力气也大,善于揍人,因此并不惧怕,沉声道:“秦举人早已与我娘和离,和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我母女已经在官府登记为女户,与他无关。” 外面秦家姐妹带来的人和围观的村民看了过来,却见一个极美貌的少女立在门内,发髻上簪着赤金宝石花簪,耳坠则是同套的赤金镶嵌宝石坠子,玫瑰红交领袄,系了条素白马面裙,端的是身材婀娜容颜鲜艳,不由心中都喝了一声采:这秦素梨别的不说,却当真是美丽! 秦三姐这回过来,并不是真的要找秦义成,而是借机来敲诈陈二姐和素梨母女俩,因此虚张声势道:“谁听你花言巧语,快随我们去见官,让知县大老爷来评判!” 素梨冷笑一声:“我不去,你能怎么办?” 秦三姐打量了一番娇怯怯的秦素梨,道:“走,我拉你这小贱人去见官!” 秦素梨也在打量着秦三姐,前世今生的往事齐齐涌上心头。 前世她娘先是被秦三姐一把推倒在了地上,然后秦四姐蹦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她娘肚子上,导致她娘流产,失血过多死去。 这一世秦三姐为了在娘家多吃多占,挑唆秦老太和秦四姐辱骂殴打她娘和年幼的她...... 外面有不少村民在围观,其中也有陈氏族人,见事态发展不对,忙去找里正了。 素梨笑微微只是不做声,待秦三姐上来拉住她衣袖,忽然便行动起来,举起捣衣棒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她力气大,这一下又含着前世今生的恨意,带着风就捶了下去。 秦三姐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就是一记剧痛,眼泪鼻涕鲜血瞬间迸出,鼻子疼到失去直觉。 素梨紧接着撩起裙子,一脚踹出,直接把秦三姐给踹出了大门,摔了出去。 秦三姐的丈夫白大治忙冲上来扶住了秦三姐。 她的儿子白润冲了上来,要打秦素梨:“小贱人,你敢打我娘!” 素梨伶牙俐齿:“小瘪三,是你娘先来抓我!” 白润举拳就要打素梨,谁知一直静静站在素梨背后的阿喜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拽,只听微不可闻的一声“咔嚓”,白润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白润胳膊疼得钻心,一点力都使不上了,脸也吓白了,呆呆看着阿喜:“你......你这是......” 阿喜依旧是极平淡的样子:“你若再敢这样,下次断的就是你的腿。” 白润吓得扭头就往他爹娘那里跑,声音里带着哭腔:“爹,娘,我胳膊断了!呜呜——” 秦三姐平生最爱儿子白润,不顾自己满脸的血,抱着儿子连声道:“白大治,快背上儿子去看大夫!快快!” 见秦三姐三口跑了,秦素梨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看向挤在一边的秦大姐、秦二姐和秦四姐:“你们三个谁上?” 秦四姐摔得满脸灰,用衣袖抹了一把,道:“秦素梨,我告诉你,你若是不交出地契,我这回和你没完!” 她如今和秦老太被李雪玲赶回了梨花坳,先前陈二姐置买的十亩地如今也被陈二姐租给村民种了,她们娘俩坐吃山空,便打起了这十亩地的主意。 素梨一听,明白了秦四姐这次来,为的不是找大哥秦义成,而是要强夺那十亩地。 她不稀罕那十亩地,却也不打算便宜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当即笑嘻嘻道:“这十亩地是我娘的产业,有和离书为证,为何要给你?” 秦四姐一向欺负素梨惯了,见素梨依旧如此嚣张,当即恨极,不管不顾就冲了过来,伸手要揪住素梨发髻撕打。 阿喜见状,正要上前,谁知素梨反应快得很,握住捣衣棒便怼了出去,一下子把秦四姐怼在了墙上。 秦四姐肚子被捣衣棒猛地一怼,疼得脸色蜡黄,大冷天脸上冒出了一层汗:“秦素梨,你——” 素梨解恨之极,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秦四姐委顿在了地上,这才看向秦大姐和秦二姐,抬了抬下巴:“两位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秦大姐和秦二姐原本就只是来给秦四姐壮声势的,本来就不能从中间得到好处,此时见素梨如此凶残,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这就走......” 她俩搀扶起身子软得不能走动的秦四姐,急急走了。 素梨看着她们仓皇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就是这样的四姐妹,外加一个秦老太,逼死了她娘,逼得她为复仇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看来恶人还需恶人磨。 面对坏人的时候,过于软弱只能让对方更嚣张更狠毒。 待王四儿引着里正和里正的几个儿子孙子赶过来,秦家人已经溜之大吉了。 秦素梨笑吟吟迎上前去:“大姥爷,各位舅舅,秦家人已经走了,咱们进去喝茶吧!” 她给王四儿使了个眼色:“四儿,去王记卤肉铺买点卤肉酒菜去!” 这时候也到中午了,陈老太招呼着里正父子吃酒吃肉,一家人谈笑,素梨觑了个机会,悄悄溜走了。 赵舒正等得心急,得知素梨来了,心中欢喜无限,却扶着圈椅缓缓坐下,吩咐小厮阿长:“把我的药端过来吧!” 素梨立在西暗间锦帘外,闻着里间逸出的浓重的药味,心下十分忐忑。 她知道自己失约,无论如何都是错了,须得认真向赵舒表达歉意。 心中计议已定,素梨撩开锦帘,走进了西暗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雪莲 30瓶;cazxy、林晨 10瓶;28343920 4瓶;米加20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计败 赵舒正就着阿长的手服汤药, 见素梨进来, 便自己接过药盏,轻轻道:“下去吧!” 阿长答了声“是”, 退了下去。 西暗间里只剩下赵舒和素梨。 赵舒端着茶盏,慢慢饮着,就是不搭理素梨。 素梨此时理亏, 正是要做小伏低之时,才不在意赵舒的冷淡呢! 她走上前, 在锦榻边坐下,抬手握住了赵舒的手指,笑盈盈道:“我喂你喝药。” 赵舒垂下眼帘, 根本不看她。 素梨轻轻一夺,药盏就到了她的手里。 见药盏里只剩一点药汁了,素梨端起药盏一饮而尽, 起身跪坐在榻上。 赵舒见了, 吓了一跳,忙道:“素梨, 你——” 素梨凑上去,大眼睛盈盈含笑, 左臂揽过赵舒, 吻住了赵舒的唇, 摩挲了片刻,待赵舒启唇,她便把药汁渡了一点过去, 待赵舒咽下,这才把剩余那点全渡了过去,然后含住了赵舒的唇,轻轻咬了一下。 赵舒哪里经过这样香艳旖旎的场面,被素梨吻得身体发软,软瘫在榻上,任凭素梨予取予求。 素梨压在赵舒身上,辗转碾压吮吸啃咬,细细吻着赵舒。 察觉到赵舒的变化之后,素梨放开了赵舒,伏在赵舒颈侧,声音沙哑:“阿舒,我们这样多好,何必非要成亲......” 她喜欢赵舒,却不想当福王妃,不想回到一个比前世端王府更华丽的赤金牢笼中去。 她喜欢快乐自由能够一展抱负的生活。 像现在这样多好啊! 赵舒俊脸滚烫,贴着素梨的脸颊,浓长的睫毛颤抖着,雪白的牙齿咬住了被素梨吻得嫣红微肿的唇,半晌方道:“不。” 我既然喜欢你,就想要你站在我身边,与我比肩而立,相伴终生,而不是偷情般肆意放纵。 素梨见赵舒居然经得起她的诱惑,不禁诧异,当即起身,细细打量着赵舒。 赵舒碧清双目看着她,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倔强。 素梨有些无计可施了,便笑嘻嘻转移了话题:“阿舒,我饿了。” 赵舒也还未用午饭,便吩咐人送来早已备好的酒菜。 阿保带着阿长把酒菜摆放在黄花梨木小炕桌上,又把小炕桌放在了拔步床上,好让王爷陪着秦姑娘自在用饭。 素梨今日揍了秦三姐和秦四姐,心中畅快,见阿保温了酒送上来,便端起酒盏尝了尝,发现是自己喜欢的桂花酿,一饮而尽,又起身斟了一盏,亲自奉给了赵舒:“你也饮一盏!” 赵舒端起酒盏饮下,忽然想起素梨方才喂他药的情形,不由自主抬眼看向素梨,心道:素梨若是能喂我饮酒...... 想到这里,赵舒放下牙箸,低声道:“昨晚我一直在等你。” 素梨闻言,当即直起身子,端端正正道歉:“阿舒,昨晚真是对不住了,我喝醉了,误了事。” 又道:“你说吧,但凡我能答应的,我都答应你。” 赵舒心里一动,欢喜弥漫开来,俊脸微红,眼睛微湿看向素梨,声音轻而清澈:“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素梨:“......不。” 赵舒垂下眼帘:“那......你还像刚才那样喂我饮酒。” 说完,他垂下眼帘,只觉脸颊热辣辣的。 素梨:“......” 看着赵舒羞涩的模样,她不由微笑起来,心里似有一股暖流冲刷而过,整个人暖洋洋的舒适极了。 素梨伸手握住了赵舒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道:“好。” 赵舒心中雀跃,却故意俊脸微凝,背脊挺直,吩咐阿保:“再热一壶玉梨白和一壶桂花酿送过来。” 素梨:“......” 整整两壶酒,再加上方才剩余的半壶酒,待喂完,她和赵舒的唇怕是都肿了吧? 赵舒不动声色看向素梨:“怎么,你后悔了?” 素梨灿然一笑:“怎么会!” 又强调了一遍:“我说话算话,你放心。” 两壶热好的酒很快就送了进来。 阿保把盛酒的水晶壶放在了黄花梨木小炕桌上,轻快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素梨和赵舒。 外面风声呜呜,屋子里紫金香炉焚着速水香,清雅的香气混合着酒香氤氲着。 拔步床前的白纱罩灯亮着,灯光莹洁。 赵舒抬眼看向素梨,眼睛亮晶晶,俊脸微红:“我可以了。” 素梨心中暗笑,从拔步床里侧爬到了赵舒身侧,与他并肩而坐,探身拿过自己的酒盏饮了一口,,揽过赵舒脖颈,对准他的唇吻了下去。 待一壶酒喂完,赵舒只是脸有些红而已,素梨却已经醉了。 她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大眼睛水汪汪的,大喇喇抱着赵舒,凑过去在赵舒唇角吻了一下,端起酒壶对准壶嘴饮了一大口,自己喝下去大半,留下一点点喂给了赵舒,一边吻,一边含糊地道:“阿舒,我是不是很甜?” 赵舒被她撩拨得身子紧绷,却竭力保持着清明,“嗯”了一声,道:“你若是把这壶酒也喝完,就更甜了。” 素梨吃吃笑着,豪迈地端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便倒在了赵舒身侧。 赵舒凑过去看,发现素梨已经睡着了,呼吸里都带着酒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素梨终于醒了过来。 身下的床实在是太舒服了,又厚又软又暖,气息好闻,素梨简直都不想起身了。 她闭着眼睛摊开四肢想要放松一下,谁知胳膊腿一伸开就碰到了人。 素梨吓了一跳,睁开眼睛一看,赵舒正在外侧平躺着睡得正香,身上只穿着白绫中衣! 她忙看自己身上,发现也是白绫中衣,不禁一愣,忙试着感受自己的身体,发现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素梨正要越过赵舒悄悄下床,谁知刚爬过去,赵舒就醒了,双目清澈看着素梨,声音却有些沙哑:“素梨,你醒了。” 素梨眯着眼笑:“嗯,我醒了。” 她说着话,就要从赵舒身上跨过去。 赵舒坐了起来,一把拉住了素梨,声音里带着委屈:“素梨,你都忘记了?” 素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忘记什么了?” 她虽然喝醉了,可是素梨喝醉与众不同,她只是头晕渴睡睁不开眼睛,脑子却是清明的。 赵舒垂下眼帘:“你......你和我已经......” 他抬眼看向素梨,眼睛里满是坚定:“素梨,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万一你有了身孕......我得尽快迎娶你进门。” 素梨:“......” 她已经明白了,赵舒以为她什么都不懂,这是忽悠她成亲呢! 素梨忍耐不住,终于笑了起来:“阿舒,你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身子一点异样都没有,赵舒这小处男还想骗无知小姑娘呢! 赵舒:“......” 计谋被素梨识破,他有些悻悻然,也不搭理自顾自捶床狂笑的素梨,自己起身下了拔步床。 素梨起身之后,见天色已晚,便要告辞。 赵舒已经整整被她笑了一刻钟了,也不挽留,面无表情送素梨到了书斋门口,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叮嘱了一句:“明日中午过来,我让人给你准备佛跳墙。” 素梨原本正在解颐的服侍下穿上貂鼠斗篷,闻言扭头灿然一笑:“再准备些碧粳米饭。” 赵舒“嗯”了一声,道:“明日你过来,我让阿乐与你谈合伙做生意的事。” 素梨笑眯眯点了点头,扬了扬手,洒然离去。 赵舒目送素梨在阿喜和解颐的簇拥下离开,心中有些怅然。 深夜,赵舒正在处理冀州军队屯田之事,阿长进来禀报:“王爷,蔡公公来了!” 得知是泰和帝亲信大太监蔡旭来了,赵舒没有怠慢,直接吩咐:“请进来吧!” 蔡旭一进来就道:“王爷,请屏退侍候的人。” 待屋内只剩下自己和赵舒,蔡旭这才跪了下去:“王爷,陛下服用丹药,病危,命奴才秘密宣您进京。” 怕赵舒不信,他又道:“新任西北节度使霍扬霍将军奉圣谕与奴才一起过来了。” 霍扬是赵舒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赵舒微一沉吟,吩咐道:“请霍将军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明天继续双更~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萝卜 5瓶;oo、zcj 3瓶; 非常感谢,(づ ̄3 ̄)づ╭ 第65章 夜奔 蔡旭是骑着马一路疾行而来的, 此时早疲累到了极点, 便扶着小厮先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霍扬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肌肤微黑, 剑眉星目,宽肩细腰长腿,十分精悍。 他知事情紧急, 也不多礼,拱了拱手, 十分简练地把事情说了。 原来霍扬奉旨进京献俘,提前到了京城,被宣入紫宸殿觐见, 而泰和帝见他的时候,正在服用丹药,没等他回完话, 泰和帝就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蔡旭和霍扬上前救驾, 泰和帝只来得及说了句“宣福王回京监国”便昏迷了过去。 赵舒心中惊怒交加,当即问道:“如今谁在照顾父皇?” 蔡旭在外听到, 忙道:“王爷,奴才擅专, 用陛下名义宣了连贵妃伴驾, 奴才的干儿子秦霁在一旁服侍。” 此事实在是紧急, 赵舒当机立断,吩咐阿保:“准备上路。” 待阿保出去准备,赵舒又吩咐道:“阿乐留下善后, 沈寒之、穆青、刘兴隆、阿保、阿寿、阿长、阿全随我回京。” 众小厮答了声“是”,迅速行动了起来。 一刻钟后,一队黑衣人骑着骏马簇拥着一辆马车从后门出了临河别业,开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凌晨的紫宸殿寂寥异常。 连贵妃带着亲信女官钟莲心在寝殿守着泰和帝。 泰和帝脸色发红,昏昏沉沉睡着,还没有醒来。 秦霁带了自己的亲信小太监杨昭在茶房看着太医韩珮亲自煮药。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茶房里,秦霁有些受不了,给杨昭使了个眼色,自己双手背后慢慢踱步出去了。 他走到廊下,抬头看着灰蓝色的凌晨天空,心里对孤家寡人这四个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地位尊崇如泰和帝,在突发疾病的时候,所能信任的人也不过眼前寥寥,更何况他秦霁一个小小太监。 凌晨的空气似带着刀剑似的寒意,刺得秦霁的脸有些疼,他抬手抚了抚脸颊,发现自己的肌肤越发娇嫩了,这点寒气都受不住了,可见荣华富贵对他来说,的确是离不得的了...... 秦霁计算着时辰,如果到了卯时,干爹还是不能带了福王进宫的话,那他可要投到端王那边去了。 泰和帝病倒的消息被/干爹封锁得严严实实,除了秦霁之外,别的干儿子都一无所知,他若是带着这个消息投到端王阵营,将来论功行赏,也算是拥立之功了。 药汤熬好了,没有了药童侍候,韩珮只得在杨昭的帮助下亲自滤了药,与秦霁一起送进了寝殿。 连贵妃正在默默垂泪,见韩珮和秦霁一起送了药进来,忙拭了拭泪,道:“给我吧,我来喂。” 钟莲心起身接过药盏,分成了两份,一份先用来验药,验罢药,才把另一份捧给了连贵妃:“娘娘,可以了。” 连贵妃在钟莲心的辅助下,用一个特制的小银匙慢慢喂着药。 这小银匙只比挖耳勺大一些,舀了药汁从病人的嘴角喂入,即使泰和帝昏迷不醒,也能慢慢地把药喂进去。 好不容易喂完药,见泰和帝依旧昏迷不醒,连贵妃不禁又拭起泪来,道:“陛下服了两次药了,怎么还不醒?不如再宣别的太医来瞧瞧......” 秦霁忙道:“娘娘,奴才以为,此事须得等福王回来再做决断。” 如今泰和帝病倒之事,是绝对不能外泄的,如何敢宣别的太医? 连贵妃没想到秦霁居然敢驳回自己,看向秦霁:“阿舒那身子骨,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不如宣连祁进宫商议?” 秦霁在心里苦笑,面上却依旧恭谨,不慌不忙道:“娘娘,连大人的令爱,如今可是端王府的连侧妃......” 连贵妃一向把娘家当做主心骨,见秦霁连她这个提议也敢驳回,心里有些郁闷,也不理会秦霁了,自顾自坐在榻边生闷气。 秦霁知道自己算是得罪连贵妃了,却并不在意。 干爹之所以把他留在紫宸殿,便是信任他能够维持住局面,即使得罪连贵妃,他也在所不惜了。 反正过了卯时,若福王再不到,他就要改换门庭了,到时候连贵妃算什么,她老人家能不能活到新帝登基还说不定呢! 秦霁正在心中谋划,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干爹熟悉的声音:“王爷,这边请!” 秦霁瞬间松了一口气——不用做抉择了,干爹迎了福王回京了! 他忙一脸诚恳看向连贵妃:“娘娘,王爷到了!” 听说儿子到了,连贵妃顾不得生气,忙扶了秦霁起身去迎。 赵舒一边走,一边解开斗篷的系带,把斗篷扔给阿保,快步进了大殿。 见连贵妃出来迎他,赵舒先给连贵妃行了个礼,然后便开始布置:“阿保去安排煮药藤,预备给父皇泡澡;沈寒之陪我进去,给父皇看脉息;蔡公公,请您密派青衣卫的人加强皇宫警卫......” 他一边发布各项指令,一边进了寝殿去看泰和帝。 沈寒之不亏为大周名医,几针下去,泰和帝终于悠悠醒转,睁开了眼睛,却还无法说话。 赵舒看向沈寒之:“沈先生,父皇——” 即使到了皇宫,沈寒之依旧保持他的本色,扶起泰和帝,直言道:“陛下,王爷,得罪了!” 话音未落,沈寒之抬起手掌,用力拍在了泰和帝背上。 泰和帝身子往前一冲,一口紫黑色淤血冲了出来,接着便能发声了:“阿舒,这不是梦吧?难道是到了黄泉之下?” 赵舒:“......”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御榻边坐了下来,温声道:“父皇,你觉得怎么样了?” 泰和帝声音低而嘶哑:“朕浑身发热,热得快要着火了......” 赵舒看向沈寒之:“沈先生,父皇能不能泡药澡?” 沈寒之点了点头:“陛下是中毒,自然泡得。” 赵舒便命蔡旭和秦霁抬了泰和帝去紫宸殿后殿泡药浴。 到了卯时,天已大亮。 泰和帝泡了药澡,服了沈寒之开的汤药,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早上甚至用了些碧粳粥。 秦霁一夜未眠,却神采奕奕。 这次他可是赌对了,接下来的二十年富贵是没跑了——福王身子骨太弱,秦霁不敢奢望更多,二十年足够了。 这二十年够他不显山不露水积蓄一大笔财富,顺利脱身归隐山林了。 秦霁觉得巩县就不错,他打算在巩县置办一份产业,将来去巩县养老。 想到这里,秦霁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秦素梨那张雪白的小脸和单薄娇弱的身子。 真是前世的冤孽,他一个太监,偏偏会心疼一个女孩子...... 将来若是能和秦素梨一起归隐养老,似乎也不错,到时候她也三四十岁了,想必对男人没兴趣了,应该愿意与他一起作伴。 京城西郊的玉函传舍内,柳翎正在和霍扬的亲兵交涉:“将军昨夜回来了?我正要去拜访将军,烦请小哥通报!” 他到了甘州,投入霍扬军中,因为屡献奇计,建立了战功,受到了霍扬的信任,这次进京献俘,霍扬也带着他过来了。 霍扬的亲兵脸上笑眯眯,却并不通融:“柳公子,将军这会儿出去散步了,还没回来呢!” 柳翎疑心霍扬昨晚秘密进宫觐见,根本就没有回来,怀疑宫中出事,因此打算一定要确定霍扬的行踪,便道:“我也要去散步,正好去迎迎霍将军——请问霍将军去哪里散步了?” 亲兵张口结舌,正在焦急之际,忽然笑了起来:“啊,将军,您散步回来了,柳公子要寻您呢!” 柳翎抬眼一看,却见霍扬大步走了过来,心里一动,悄悄观察,发现霍扬身上还是昨日那套常服,靴子上灰尘遍布,眼下卧蚕明显,脸上带了些疲意,分明是昨夜一夜未睡,而且赶了远路,便记在心里,含笑迎上前去:“将军,我要去城里探望亲人,正要向您辞行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好多老读者回来了,好开心,晚上九点第二更~ 第66章 圣意 赵序脸上被素梨揍出的伤口终于好了, 恢复了昔日俊美俊雅的容颜, 却依旧躲不过王妃李雪芷的逼问。 李雪芷一向有些偏执,又爱赵序爱到了骨子里, 执着地拉着赵舒问:“王爷,到底是哪个贱蹄子把你的脸弄成这样的?” 她非要弄死那贱蹄子不可! 因为无法回答,赵序这日一大早便从内院正房逃出, 直奔外书房。 他刚到外书房,久违的柳翎也到了。 听罢柳翎的话, 赵序没有耽搁,当即分别派了亲信去李太尉府和连府询问。 亲信很快就回来了。 无论是李太尉那边,还是连祁那边, 都说宫里没有动静,泰和帝依旧把朝政都交给内阁,自己在紫宸殿安安静静修仙炼丹, 也没耽误批红处理政务。 赵序是当着柳翎的面问的, 见柳翎犹自沉吟,似还是不信, 便道:“阿翎,你不是在宫里有线人么?让人问问去吧!” 柳翎沉吟了片刻, 道:“已经让秋枫去问了。” 到了下午, 蔡旭的另一个干儿子终于传出了消息——泰和帝服用丹药中了毒, 如今正在紫宸殿养病,福王服侍在侧。 赵序听了,心里一阵难受, 低头不语。 柳翎的猜测成了真,思索片刻,道:“王爷,福王先前在哪里?” 赵序听了,顾不得心酸,当即道:“我只知道他出城了,却没有查到他的去处。” 柳翎一听,当即道:“王爷,咱们这次错过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赵序听了,思索片刻,也明白了过来,扼腕道:“好可惜,若是你在京城就好了!” 柳翎却道:“咱们在宫里的眼线还是太少了,须得想法子笼络一些人......” 他看向赵序:“文皇后怎么样?” 前世因为柳翎的牵线搭桥,文皇后最终过继了赵序为子,以文氏为代表的江南文官集团与赵序达成了合作。 赵序陷入思索,半日方道:“文皇后身后是以文氏为代表的江南文官集团,一向深不可测,怕是瞧不上我。” 柳翎笑了:“陛下就你和赵舒两个儿子,她瞧不上你,难道还想扶宗室子上位?” 赵序没说话,意味深长看着柳翎。 柳翎明白了,文皇后还真是打算把赵舒和赵序拨拉到一边,另扶宗室子继承帝位。 前世文皇后做的倒是没这么明显。 赵序拿了竹剪在手,走到紫檀木花架前,开始修剪梅花盆景,一边修剪,一边道:“她曾经试过向父皇献美人以图生子,后来发现父皇对女色毫无兴趣,一心修仙,只得另选它法,如今平王世子和定王世子都在太学读书。” 他咔嚓一声剪断一根枝条,冷冷道:“当然她和江南文氏的谋划成功的前提是我和赵舒都死了。” 柳翎垂目思索着。 前世文皇后最终还是与赵序联手,这一世许多事情都与前世不同了,须得小心应付。 片刻后,柳翎开口道:“王爷,你递牌子入宫觐见陛下吧!” 赵序“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我这就去。” 天家无父子,父皇不把他当儿子,一心一意偏向病秧子赵舒,可是该做的戏他还是要做的。 此时紫宸殿后殿内水汽蒸腾,药味浓郁。 泰和帝泡在药汤中,精神好了许多,却不得不蔫蔫地接受赵舒的训导。 赵舒这次连夜赶路回京,可算是遭了大罪了,这一日都是在榻上躺着,喝了无数的药,被沈寒之扎了好几遍针,又按摩了三四次,这才恢复了些许气力,躺在白玉浴池一边摆着的圈椅上开始训斥泰和帝:“......父皇,你也是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人了,为何如此幼稚?修仙修仙,谁曾见过哪一个人修仙成功?高明如留侯张良,也辟谷辟得半死不活,最后只能结束辟谷开始进食,最后因为修仙折腾得身子病弱,死在了床上,也没见修仙成功。” 他很少这样长篇大论说话,气力有些不足,只得默然运气,积蓄力量,好继续教导他这不省心的父皇。 赵舒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泰和帝简直没法听,可是说话的人是阿舒,泰和帝只得听着。 见阿舒累得没法说了,泰和帝怕他缓过劲来继续说自己,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阿舒,这药浴十分有效,用的药材是不是也是那个姓秦的小姑娘送你的?” 赵舒听父皇提到素梨,一颗心顿时柔软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正是她送的。” 泰和帝发现了赵舒语气的柔软,再接再厉道:“阿舒,这秦姑娘既然救了你我父子的命,你又喜欢她,不如由朕下旨,让她做你王妃吧!” 赵舒默然片刻,道:“父皇,此事以后再说。” 素梨既然不同意嫁给他,他不想强迫她。 想到素梨愿意与他做情人,却不愿意嫁给他,赵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到底,素梨还是把他当做解闷的小玩意儿,而不是可以并肩而立的男人。 泰和帝兀自道:“阿舒,你早些成亲,给朕生一个小皇孙,到时候朕自然就不修仙炼丹了,天天亲自教养小皇孙......” 赵舒闻言,心里一动,扶着扶手坐了起来,抬眼看向泰和帝,心道:难道父皇是想亲自教养小皇孙,隔代传位? 泰和帝泡在药汤中,脸上满是水汽,眼睛却意味深长看着赵舒:“阿舒,你应该明白朕的用意。” 阿舒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无法肩负起大周这个庞大的帝国的军政要务,因此泰和帝打算教养小皇孙。 这样即使不做皇帝,阿舒也能活得自在悠闲。 过了半晌,赵舒这才缓缓道:“父皇,我不能肯定我还有......” 这实在是太耻辱了,他无法开口,却不得不开口:“我不能肯定我还有生育能力。” 他服用了太多药物,谁知还有没有生育功能。 泰和帝倒是乐观:“那你赶紧成亲,和你的王妃试一试!” 赵舒叹了口气,慢慢躺了回去:“父皇,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泰和帝知道儿子身体羸弱,不敢过于烦他,便道:“阿舒,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宫里帮朕处理政务,内阁那边送来的手本,你替朕批红发下。” 阿舒善于模仿他的笔迹,倒是方便。 赵舒“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素梨,顿时有些苦涩。 即使知道他离开了,素梨怕也只是难过片刻,然后就开开心心忙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素梨一向是闲不住的。 她先帮着姥姥准备过年事项,然后又预备让王四儿进城去碧青瓷行订下过完年使用的瓷器。 这次素梨订货量极大,她怕王四儿记错,特地在纸上一一写明,让王四儿拿着纸和订金去碧青瓷行。 把纸叠好交给王四儿后,素梨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问陈三郎:“舅舅,四儿要去碧青瓷行订货,你要不要陪他一起去?” 王四儿在一边听了,也抿嘴笑了。 陈三郎如今与李济的妹子李淑订了婚,陈家和李家也算是亲戚了。 陈三郎有些羞涩,可还是大大方方道:“四儿带这么多银子,实在是不安全,我陪他去也好。” 素梨笑得眼睛弯成了月亮:“舅舅,我有一匣子香脂香膏什么的要送给李济的妹子,你也顺路帮我捎去吧!” 陈三郎眼睛一亮:“嗯,好。” 素梨和王四儿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笑了起来。 陈三郎被笑得不好意思,起身去套车了。 送走陈三郎和王四儿,素梨带了琼花回来,正要回房收拾一下,然后去临河别业看赵舒,谁知阿喜引着阿乐过来了。 阿喜神情凝重:“姑娘,咱们去后面作坊里说话吧!” 到了后院一楼的作坊,阿喜在外面看着,阿乐陪着素梨进了作坊。 阿乐上楼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下楼向素梨行了个礼,道:“秦姑娘,我们王爷有急事连夜进京了,留下小的和您商谈合伙做生意的事。” 素梨闻言一愣——按照赵舒的身体情况,京城到底发生了多大多紧急的事,居然需要赵舒连夜进京? 她抿了抿唇,道:“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阿乐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素梨这下明白自己猜对了,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们王爷这次进京,会有危险么?” 阿乐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犹豫了片刻,道:“王爷此去,是福是祸,小的也不知。” 素梨背脊挺直立在那里,先是猜测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又想起了赵舒羸弱的身子,过了一会儿方道:“我想进京去探望他......” 怕阿乐多想,她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担心药藤不够用,我这里的暖房里又培植了六盆,到时候全带进京。” 素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赵舒产生了这种牵肠挂肚的情愫,便自己解释为赵舒待她那样好,她自然也要回报赵舒,待赵舒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第二更奉上,明天继续双更~ 第67章 宵夜 阿乐沉默了片刻, 忽然拱手行了个礼, 然后道:“秦姑娘,王爷特地叮嘱, 京中形势风云变幻,请姑娘暂时不要进京。” 素梨抬眼细细观察阿乐。 在赵舒这六个贴身小厮中,阿乐是生得最清俊的, 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大约是因为阿乐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奔波的缘故, 素梨对他也不太熟悉。 阿乐眼神沉静,徐徐道:“秦姑娘,您也不希望王爷为您担心, 对吗?” 素梨略一沉吟,抬眼看向阿乐:“我还是想把暖房里这六盆药藤送到京城去。我一个草芥般的小人物,那些大人物如何会注意到我?” 阿乐见素梨坚持, 便试着转移话题:“秦姑娘, 我们商议一下合伙做生意的事情吧!” 素梨也正要转移话题,闻言笑了:“来, 咱们坐下谈。” 问清楚阿乐是要在辽国和西夏的京城开胭脂水粉铺子,专门针对贵族女子, 素梨思索片刻, 然后开始一条条给阿乐讲了起来, 从怎样预备适合两国女子的货物,到用怎样的瓷盒包装,一直到由她来教在铺子里的女伙计, 整整讲了一刻钟。 阿乐听罢,开始提出修订意见,两人互相商议,取长补短,终于达成了合伙协议。 这是秘密协议,自是不能见诸文本,素梨便与阿乐击掌为誓:“三月初一派人到皇庄隔壁的秦寓来取货。” 阿乐一向冷清的脸上也现出了些微笑意:“总货价六千两银子,我们先交三成订金,付给您一千八百两银子,余下四千二百两银子取货时再付。” 他取出一叠银票,恭而敬之奉给了素梨。 素梨有钱赚总是很开心,当下收了下来,写了收条给了阿乐。 阿乐这才向素梨告辞:“秦姑娘,我这几日就在临河别业,有事请吩咐阿喜去找我。” 素梨点了点头,笑吟吟道:“放心吧!” 把阿乐送出了作坊,素梨见阿喜在外面,便吩咐道:“阿喜,你去送阿乐。” 待阿喜和阿乐从花圃后门离开,素梨便悄悄去花圃寻陈老爹。 陈老爹和素梨一样闲不住,眼看着要过年了,他却还在花圃暖房里忙碌。 素梨一进暖房,带着花香的暖意就扑面而来,舒适得很。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欣赏着暖房里的各种盆景花卉。 到了陈老爹做活的地方,素梨见陈老爹正拿了银刀在雕刻水仙,便走了过去:“姥爷,这些活如此简单,不是可以让陈勤做,你何必自己上手?” 陈勤是里正家的小儿子,如今跟着陈老爹在学制作盆景。 陈老爹招手让素梨过去,笑道:“这几日我也没什么事,再说了,这些水仙是要送到胡提刑宅里去的,自是要用心些。” 素梨掇了张小凳子,在陈老爹对面坐了下来,另拿了把银刀和一颗水仙,观察了一番,开始细细雕刻起来。 陈老爹看了一会儿,笑了:“素梨,你比你舅舅还适合做盆景,不如你也跟着我学吧!” 素梨笑眯眯道:“才不呢,这个赚钱太慢了!” 陈老爹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真是财迷!” 素梨一边雕刻水仙,一边道:“我要养活娘亲和弟弟,自然得多多挣钱了。” 雕刻罢这颗水仙,素梨才开口问姥爷:“姥爷,上次我请您移植的那六盆药藤怎么样了?” 陈老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要六盆,我给你移植了十二盆,都在最北的角落里,你去看吧!” 素梨大喜,一下子跳了起来:“姥爷,你太好了!” 陈老爹正色道:“人家赵小哥每次都给咱家送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只不过移植几盆药藤,举手之劳,不算什么。这次你舅舅与李家女儿订婚,送去的文定之礼全是赵小哥命人送来的礼物,何等有面子,咱们不过送人家几盆药藤而已,不值得挟恩求报。” 素梨去看了那些药藤,发现长势都很好,虽然是冬日,可药藤枝繁叶茂,青碧可爱,心中满意,便道:“姥爷,我选六盆送给赵小哥!” 陈老爹根本没起身,远远道:“全送都行,反正我很快就能再移植出来好几盆。”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陈三郎才和王四儿一起回来了。 素梨悄悄观察陈三郎,见他脸有些红,眼睛发亮,知道自己这位小舅舅已经深深陷入了情网之中,不由暗笑,私下里问王四儿:“见到李姑娘了么?” 王四儿也是笑:“舅舅见了李姑娘,话都不会说了,只是看着李姑娘呆笑,我看不惯,自己走开去和李掌柜谈生意了。” 他把李济开出的收条给了素梨:“素梨姐姐,订金已经交给李掌柜了,李掌柜答应正月十五出货,而且答应让瓷行的大伙计押运货物进京,到时候把姐姐你定制的那套器具一起送到京城去。” 素梨点了点头,算了算时间,道:“咱们还是得早些备货,这几日总共收购了多少梅花?” 王四儿算了算,道:“快有一千斤了。” 素梨当即道:“这么多了......咱们得赶紧运往京城处理了,不然影响品质。” 她的大眼睛熠熠生辉:“你现在去车行雇车,咱们明日清早出发。” 王四儿盘算了一番,道:“姐姐,咱们得雇四辆大马车。” 素梨笑盈盈:“你先交了定金,回来我给你。” 作为合伙人,她和王四儿现如今手里都不缺银子。 王四儿答应了一声,急急出去了。 素梨安排完毕,这才去前院帮春颖和玉秀准备晚饭。 如今家里这几个丫鬟,她打算把春颖留给姥姥用,玉秀侍候她娘陈二姐,琼花和解颐则跟着她忙生意上的事。 到了天黑,一家人用了丰盛的晚饭。 用罢晚饭,众人聚集在堂屋里,围着火盆烤火说话,素梨趁机说了明日一早要把收购的梅花送到京城处理的事。 陈家人都习惯了素梨做生意雷厉风行,并不阻拦。 陈老爹提醒素梨:“忙完了那边的事就早些回来,除夕夜咱们一家聚在一起熬年。” 素梨端着蜂蜜蒲公英茶啜饮一口,在蒸腾的热汽中微笑:“我尽量在除夕前赶回来。” 陈老太忙叮嘱素梨:“素梨,我和你娘用柏枝熏了不少腊肉,正好给你姨妈捎一些过去。” 陈二姐怀里抱着二白,也加了一句:“我又做了几坛子泡菜,你大姨妈上次吃了说爽口,你正好给她捎两坛过去。” 素梨连连点头:“好。” 陈三郎正看着火盆里的火苗,回味今日与李淑见面的情形,忽然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发现素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吓了一跳,忙道:“素梨,你看我做什么?” 素梨笑:“大家都给姨妈捎礼物,舅舅你捎什么?” 陈三郎想了想,道:“该过年了,春风应该从嵩山书院回家了......淑妹送了我一套极好的文房四宝,我用不着,你拿去给春风吧!” 素梨笑眯眯答应了下来。 阿喜与王四儿一起在旁边坐着。 听到素梨和家人谈笑,阿喜头也未抬一下,自顾自烤着火。 素梨这些张智他都清清楚楚,却一直没什么反应,似乎根本不清楚素梨的打算。 第二天一大早,王四儿驾的马车在前,阿喜骑着马殿后,四辆大马车在中间,载着无数包梅花,一路清香往京城去了。 从巩县到京城,距离近不说,路上有多处驿站和禁军的营房,因此路上倒也安全,中午时分就赶到了金水河边的秦寓。 阿喜和王四儿指挥着车夫卸货,素梨则带着琼花和解颐去后院作坊打扫擦洗,做开工的准备。 午饭是王四儿从金水河边的面馆叫来的,众人匆匆吃了面,车夫得了车银就赶着马车去码头拉货了。 素梨悄悄叫来阿喜,让阿喜把她随车带来的六盆药藤想法子送到赵舒那儿去。 阿喜心中有数,表情不变,只是答了声“是”,便去办这件事了。 如今王爷还在宫里,他打算先把那六盆药藤留在皇庄,然后进城去王府寻找阿保他们。 素梨待阿喜离开,便张罗着往薛姨妈家送礼去了。 薛家这会儿正热闹非凡,大门前停满了各种马车,门口的树上拴了不少马,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素梨的马车进了薛家堡,却无法驶进薛家大门前那条巷子。 她只得在巷子外下了马车,张望了一番,忙问在巷口追逐打闹的小童:“这巷子今日怎么这么热闹?” 小童都是八岁九岁十岁的样子,已知慕少艾,见漂亮姐姐问自己,七嘴八舌抢着回答,吵闹成一团。 其中有一个大些的孩子见状,忙不让其他小童开口,自己道:“种子行薛家大哥如今新授了巩县副提刑,过完年就要去巩县上任了,这些人都是来贺喜的!” 素梨一听,又惊又喜,当即道:“多谢多谢!” 她想了想,决定不凑这个热闹,晚些时候再过来好了。 回到秦寓,素梨和王四儿带着琼花、解颐忙了整整一下午,终于把这两千斤梅花做了初步处理。 待到忙完,素梨累得根本不想动了,连晚饭都没有用,洗漱一番便回到自己的卧室睡下了。 王四儿他们也都累得够呛,便紧闭门户,也都歇下了。 文皇后在一群嫔妃的簇拥下来到了紫宸殿。 据她的消息,泰和帝应该是病势甚急,谁知到了紫宸殿寝殿,文皇后见到的却是谈笑风生的泰和帝。 察觉到文皇后眼中闪过的一丝讶异,泰和帝心中得意,道:“皇后有心了。朕只是小恙,皇后不须挂念。” 文皇后雍容一笑,缓步上前,在御榻边坐了下来,伸出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在泰和帝腕上搭了一下,叹息道:“陛下,以后可不要再任性了......” 泰和帝一脸沉痛:“是,朕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服用丹药。” 文皇后与泰和帝你来我往说了一会儿话,彼此都有些累了。 泰和帝含笑道:“朕有些倦了,皇后也去歇息吧!” 文皇后抬眼看向寝殿里那架紫檀木镶水晶屏风,杏眼带着一股森冷之意——这两日赵舒一直在紫宸殿侍疾,这会儿怕是正在屏风后呢! 他可真是命大啊,体力居然好到能来侍疾了? 早晚让他再死一次! 文皇后微微一笑,带领众嫔妃向泰和帝行了礼,恭谨地退了下去。 身着月白锦袍的赵舒从屏风后缓步而出:“父皇,该服药了,服罢药先用针,再泡药浴。” 方才泰和帝与文皇后说话时,赵舒就在屏风后, 泰和帝和文皇后的相处方式,是大周贵族阶层不少政治联姻的夫妻的常态。 这样的夫妻关系,令赵舒觉得心里发寒。 他垂下眼帘,脑海中又浮现出素梨巧笑嫣然的模样。 唉,素梨这会儿不知道在做什么。 文皇后一离开,泰和帝就彻底松懈了下来,脸色苍白倚着明黄缎枕躺在那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赵舒看着蔡旭把泰和帝从浴池里扶了出来,便一边陪着泰和帝,一边处理内阁送来的手本。 正忙碌间,秦霁进来通禀,端王求见。 赵舒头也不抬,继续忙自己的。 泰和帝思忖一番,道:“宣。” 一看到赵序,他就想到当年下毒害赵舒的赵序母妃,因此一向不大想见赵序。 他知道自己有些偏心,因此尽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力求保住赵序,让他不被人利用。 因为素梨的缘故,赵舒实在是不想见赵序,当下便道:“父皇,我想回王府看看。” 泰和帝舍不得赵舒离开,却也不能不让赵舒回王府,只得道:“阿舒,那你明日早些进宫......” 赵舒微一颔首,退了下去。 赵序还是在紫宸殿外遇到了赵舒。 看着赵舒被风吹得鼓起的斗篷下羸弱的身子,赵序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丝得意——你再受宠有什么用?有运气却没有那个命! 赵舒对着兄长拱了拱手,背脊挺直继续向前走去——阿保带着暖轿在紫宸殿外候着。 待赵舒在暖轿中安顿住,阿保这才探身轻轻问道:“王爷,咱们回王府,还是回金明池?” 赵舒思忖片刻,缓缓道:“回皇庄吧!” 虽然素梨不在京城,可是在皇庄呆着,他会有一种与素梨距离很近的错觉。 阿喜回到王府探听了一番,得知王爷这两日一直在宫里,便在王府等阿保从宫里出来。 等了半日没等到,阿喜不放心那六盆药藤,只得先回了城外皇庄。 他正在房里看视素梨交给他的那六盆药藤,外面却传来小厮的声音:“喜哥,王爷回来了!” 阿喜大喜,忙锁了房门去迎王爷。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皇庄东北角临河处的清波楼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如天上宫阙。 赵舒在清波楼外下了暖轿,看着在前方台阶下行礼的阿喜,秀致的眉顿时蹙了起来:“阿喜,你怎么在这里?” 阿喜不是应该在巩县陪伴保护素梨么? 阿喜抬起头,细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启禀王爷,秦姑娘送货回来,我随她一起回来了。” 赵舒闻言,心脏怦怦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扶着阿保走上前,轻轻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阿喜已经恢复了淡定的神情:“秦姑娘就在北隔壁的秦寓,她累了一天,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又道:“秦姑娘这次过来,给您带回了六盆药藤。” 赵舒回到清波楼里坐下,不言不语窝在圈椅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保轻声道:“王爷,晚膳准备好了,您多少用一口吧!” 赵舒实在是没有心情用饭,摇了摇头。 阿保看向阿喜,给阿喜使了个眼色。 阿喜不紧不慢道:“王爷,秦姑娘虽然已经歇下了,可是她一直为您悬心,若是能见到王爷您,秦姑娘想必惊喜得很。” 赵舒心中欢喜,正色道:“嗯,既然她如此挂念我,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阿保不由偷偷笑了,背着王爷朝阿喜扬了扬眉——喜哥,还是你厉害! 阿喜面无表情又道:“王爷,傍晚时我去秦寓问了,秦姑娘没用晚饭就睡下了。” 赵舒当即驻足:“田多如今在巩县......皇庄里有没有好厨子?” 阿保忙道:“启禀王爷,田多的兄弟田禄就在皇庄厨房里,听说也不错。” 赵舒想了想,说了几样素梨爱用的饭菜,然后吩咐阿保:“让田禄这就开始准备吧!” 素梨一回来,就让人把后院小楼的炕烧热了。 她躺在暖融融的炕上舒舒服服睡了两个时辰,终于把全身的疲惫给睡没了,人却被饿醒了。 素梨在炕上翻腾着,竭力抵御钻心的饥饿。 刚从巩县过来,家里根本没有点心。 这会儿大家都睡下了,去厨房做饭得有人帮她烧锅,她总不能因为自己饿了,把解颐她们都叫起来吧? 怎么办?忍着呗! 素梨正忍的痛苦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窗声,忙大声道:“谁?” 外面传来赵舒天籁般的声音:“素梨,是我,我给你送宵夜来了。” 素梨幸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飞快地掀开被子跳下坑,随意拿了件袄披上,就去给赵舒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为一更奉上~ 第68章 威胁 刚跑到房门那里, 素梨想起赵舒不可能自己提食盒, 怕是有小厮跟着,忙又转身回去, 穿好小袄,系上裙子,又把满头青丝用玉簪挽了个道姑髻, 这才过去开门。 赵舒正在外面候着,见门开了, 素梨俏生生立在门内,便从阿保手里接过食盒,递给了素梨, 然后扭头吩咐阿保和阿喜:“你们先回去吧!” 如今他接管了青衣卫,皇庄和秦寓外面都安排有青衣卫的暗卫,安全自是无虞。 屋里没有点灯, 黑黢黢的, 散发着幽微的玫瑰芬芳。 素梨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赵舒的手, 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先带你坐下, 然后我再点灯。” 赵舒乖乖地被素梨牵着进了屋子, 又被她摁着坐进了椅子里。 椅子里氤氲着玫瑰和梅花混合在一起的芬芳, 还有些脂香,应该是素梨日常妆扮时坐的。 素梨麻利得很,安顿赵舒在椅子上坐下, 又点了两个烛台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又麻利地把炕上收拾整齐,放好小炕桌。 见一切妥当,她又用香胰子洗了手,这才打开食盒,开始摆饭。 五菜一汤,碧粳米饭,虽不丰盛,却都是她爱吃的。 见食盒里准备的是两双筷子、两个御瓷碗和两个汤碗,素梨翘起嘴角笑了,知道赵舒也还没用晚饭,便也给赵舒盛了饭,然后笑微微叫赵舒:“阿舒,过来用饭吧!” 赵舒今晚乖得很,原本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素梨收拾,这会儿听到素梨叫他,当下起身走了过去,在素梨对面坐下。 素梨把筷子递给赵舒,自己拿起了另一双筷子。 她发现赵舒的生活看着简单,其实奢侈得很,单赵舒用的筷子,虽然非金非玉,也不是牙箸,可是重量适中,触感极好,而且还是原木,想必贵重得很。 素梨是真饿了。 她先吃了几口,让自己没那么饿了,这才道:“阿舒,我瞧着你可是有些奢侈呀!” 赵舒原本没什么食欲,可是看素梨吃得这样香,他不禁也觉出了些饿来,拨拉着米粒开始吃。 听素梨这样说,他想了想,道:“我平常也没什么开销,虽然不算简朴,却也不算奢侈呀!” 和京城那些王公贵族比,他真的是很简朴了。 素梨转念一想,不禁笑了——赵舒的确算不得奢侈,他只是有些娇气。 她尝了尝赵舒送来的虾仔冬笋汤,觉得甚是鲜美,便盛了一碗递给赵舒:“你是娇气舒......你尝尝这个汤。” 赵舒乖乖地拿起汤匙舀了汤尝了尝,觉得确实滋味不错,便慢慢喝了起来。 他觉得素梨说他是“娇气舒”,话语中也似带着爱意,因此很是受用,不但不生气,还觉得心中熨帖得很。 素梨一边吃饭,一边问赵舒:“娇气舒,咱们大周首富是谁?” 赵舒想了想,道:“是我。” 素梨:“......咦?难道不是皇上?” 赵舒思索了一会儿,道:“只算私人财产的话,我如今比他还富。” 怕素梨不明白,他又道:“父皇那里人多开销大,我这边没什么开销,又有人专门负责经营,因此积下的财产较多。” 别的贵族家里男男女女几百上千口人,单是主子不知道有多少了,又都奢侈成风,入不敷出的大有人在,赵舒就他自己,又善于经营,自然就积累下了大量财富了。 素梨想象了一下,还是想象不出来赵舒到底有多少钱,便不再多想,又盛了一碗饭。 怪不得前世赵序只要手头紧,就去找赵舒打秋风,原来赵舒才是真正的大周首富啊! 赵舒见素梨吃得香,心里喜欢,柔声道:“田多如今留在临河别业了,这是田多的兄弟田禄做的,你若是喜欢,我——” 他本来想说要把田禄送给素梨,转念一想,按照素梨的性子,若是得了田禄,说不定理都不理自己了,便临时改口:“你若是喜欢,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吩咐他做。” 素梨自然发现了赵舒临时改口,挑了挑眉,拿过赵舒的汤碗,又给他添了半碗汤,口中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见赵舒慢条斯理喝汤,素梨忽然想起大表哥薛春雨升职为巩县提刑所副提刑的事,忙问道:“阿舒,我大表哥升职的事,你知道么?” 巩县提刑所现管着郑州各属县及京畿各县的诉讼之事,副提刑又称理刑副千户,是从五品的官职,可是一个大肥差。 她表哥还不到弱冠之年,直接提升为从五品的副提刑,素梨心中自是纳罕。 赵舒垂下眼帘:“巩县提刑所正提刑调往辽东,副提刑胡三泉替补,空出了副提刑一职,须得及时补缺。我看了薛春雨这两年的办案卷宗,发现他很善于处理诉讼,而且善于处理疑案,因此便交代了一句。” 素梨:“......” 见赵舒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可是分明是在等着自己称赞,她不由笑了起来,柔声道:“阿舒,多谢!” 想了想,又道:“若是我表哥不适合这个职务,就早些免了他,不必顾忌我。” 赵舒看向素梨,双目清澈:“素梨,我一向公私分明,不会因为喜欢你,就提拔你哪个昏庸无能的亲戚,提拔薛春雨,只因他真的有办事才干。” 素梨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用罢饭漱罢口,素梨收拾了杯盘碗筷,装进食盒送了出去。 她知道赵舒素来体弱,刚用过饭,不宜见风,便重新铺设了自己睡觉的床,让赵舒睡,她自己则在炕上睡。 赵舒能和素梨在一间屋子里呆着已经很开心了,乖乖地脱去外衣,只穿着中衣钻进了被窝。 素梨发现赵舒今晚乖巧可爱之极,心中纳罕,却不动声色地帮赵舒掖好锦被,理好软枕,自己这才熄了灯盏,回到炕上睡下。 赵舒闭上眼睛,感受着素梨特有的芬芳,渐渐睡意涌了上来,很快就睡熟了。 这两三日,他一直没怎么睡,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素梨一吃饱就渴睡,也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素梨醒来,她没有立即起床,在炕上翻腾了好几下,才想起赵舒昨夜留下了,便裹着被子坐起来看,却发现床上衾枕整齐,赵舒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心中不由有些怅然,正要再躺下,却发现自己枕边放着一张字条,心里一喜,忙拿起来展开看。 原来是赵舒留下的字条,约定今晚亥时还给她送宵夜,还叮嘱她,若是有想吃的,尽管吩咐阿喜。 素梨心里甜滋滋的,拿着赵舒的纸条又看了一遍,发现赵舒的字有些近似宋徽宗的瘦金体,却比瘦金体更朴拙更有力度。 欣赏了一会儿之后,她把赵舒的这张纸条收藏在了一个锦匣里,自己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才起身洗漱。 今日素梨要去薛姨妈家,便留下王四儿看家,阿喜赶着马车,素梨带着解颐和玉秀坐车,一起往薛家堡去了。 今日薛家倒是没什么客了。 薛姨妈累得够呛,正在堂屋坐着,听说素梨来了,忙带了薛家三兄弟起身去迎。 一家人相见,自是欢喜。 素梨先分派了礼物,然后笑盈盈朝薛春雨屈膝行了个礼:“恭喜大表哥升迁!” 薛春雨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哎呀,都是上峰信重,我一定竭诚为公,尽心报国!” 素梨:“......” 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大表哥,我又不是你上峰!” 薛春雨这两日一直应付来贺喜的人,这些套话说多了,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被素梨这么一说,他不禁羞涩起来,胡乱寻了个理由,溜溜达达往外去了。 薛姨妈早盼着素梨来了,把素梨领到堂屋坐下,让丫鬟仙草拿了点心和茶出来,自己和素梨闲话家常。 见别人都不在眼前,她便悄悄和素梨说道:“先前祥符县知县尹大人的千金瞧不上你表哥,如今你表哥品级比她爹尹大人还高,尹姑娘又后悔了,昨日又让黄师爷来做媒,你表哥到底没答应。” 素梨微笑道:“先前咱们高攀不起,如今让她后悔吧,世上好姑娘多的是,早晚大表哥会遇上喜欢他的好姑娘!” 今日素梨有空,在薛家陪了薛姨妈大半日,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告辞离开。 阿喜赶着马车载着薛姨妈给素梨的礼物在后面跟着,素梨则和出来送她的薛春雨一起步行。 如今快过年了,村子里到处都是人,小孩子跑来跑去,说话不是很方便。 薛春雨一直把素梨送到了薛家堡外面的白杨夹道上,见四周没了旁人,这才道:“素梨,这次我升职,是不是你和福王说的?” 素梨认认真真看向薛春雨:“表哥,的确是福王提拔你的,不过不是我说的,是福王看了你办案的卷宗,觉得你是可造之才,正好巩县提刑所副提刑有了缺,便把你推荐上去了。” 薛春雨一直忐忑,怀疑自己是凭了裙带关系上去的,此时听了素梨的话,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当即欢喜起来:“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福王信任!” 素梨笑吟吟道:“福王瞧着和气,其实待人待己都很严格,你的差事若是办得好,自然升迁有望;若是办得不好,降官免职都是常事。” 薛春雨一向爱教育管教表妹,没想到如今竟然被表妹教育了一番,却也心悦诚服,与素梨一边说,一边往东走,一直把素梨送到了河边的秦寓,这才告辞离去。 素梨这次来京城,一是看望赵舒,给赵舒送药藤,二是处理生意上的事。 如今这两件事都忙完了,她便打算明日回巩县过年,临走前自然是要大吃一顿了,因此她特地交代阿喜:“阿喜,明日我要出发回巩县了,今晚让田禄做鸡汤锅子,把金水河的鲤鱼切片涮着吃,好不好?” 阿喜答了声“是”,却没有走,依旧看着素梨,等着素梨的吩咐。 素梨不禁笑了,道:“你们王爷呢?” 阿喜恭谨道:“王爷此时有客,正在见客,晚些时候过来。” 素梨点了点头,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皇庄东北角的清波楼中茶香袅袅,赵舒见的客人正是端王赵序。 该过年了,赵序家大业大,王府人口众多,开销也大,再加上今年迎了李王妃和连侧妃进门,花费甚巨,如今各处铺子都来结账,债主云集,他实在是应付不了,到赵舒这里借银子来了。 赵舒倒也没说不借,只是问他:“你我都是亲王俸禄,你怎么就不够用了?” 大周朝的亲王,每年可是有一万石岁支禄米,足够日常开销了。 赵序冷笑一声:“就那点亲王岁支禄米,说的你好像够用似的!” 赵舒挑眉:“我够用啊,而且每年都有节余。” 赵序气得说不出话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单身汉一个,自然花不了多少钱,而且你还有父皇贴补——唉,你是不知道女人多能花钱!” 他如今是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外加一个侍妾通房,已经要闹饥荒了。 赵舒默然。 他真心觉得女人花费不多——素梨基本就不花钱。 想到素梨,赵舒心里暖洋洋的,莫名心疼素梨:我的素梨怎么就不花钱呢?嗯,我还是想个法子给她置办些珠宝首饰吧...... 见赵舒嘴角翘起,眼睛发亮,分明是在走神,赵序更生气了,威胁赵舒道:“阿舒,你那个未婚妻子的事,我还没给你捅出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 第69章 合作 赵舒闻言, 微微笑了:“大哥, 你准备捅到谁那儿去?” 赵序眼睛观察着赵舒,却故意冷笑一声, 道:“阿舒,你想娶一个平民女子做王妃,就算父皇纵容你, 文皇后会纵容你?连贵妃会纵容你?” 赵舒身子靠回椅背上,清俊的脸上现出疲惫之态, 缓缓道:“大哥,平王世子和定王世子如今都在太学读书,不知学业可有进益......” 赵序当下收起惫懒之态, 背脊挺直,身子前倾:“阿舒,你的意思是——” 赵舒垂下眼帘, 握着白绫帕子遮住口鼻, 咳嗽了好几声,又缓了一阵子, 这才用低而缓的声音道:“大哥,我们兄弟其实是可以合作的。” 赵序桃花眼微眯盯着赵舒。 他有些弄不懂赵舒。 有时他觉得赵舒瞧着病弱, 其实已经好了许多, 比如刚才;有时他又觉得赵舒依旧是老样子, 缠绵病榻,命若游丝,比如现在。 看着赵舒苍白清俊的脸, 赵序开口问道:“阿舒,我们兄弟如何合作?” 赵舒瘦弱的身子窝进玉白锦缎椅袱中,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现出沉凝之色,双目幽深:“大哥,你是知道我的身子的,我可以保证,我这一生都不会登上帝位。父皇百年之后,与其看着文皇后扶持的人做皇帝,不如我自己的亲大哥做皇帝。” 赵序心跳有些快,一颗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赵舒是第一次明确地表明放弃帝位继承权,这个保证的诱惑可是太大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桃花眼发亮:“阿舒,那你想要什么?” 赵舒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扑撒了下来,声音也带着些哀伤:“我是有今日无明日的人,只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只想和自己喜欢的女人过平静的日子。” 赵序听明白了,桃花眼中带了笑意:“我还真是没想到,阿舒你小时候那样要强,长大了居然变得爱美人不爱江山!” 赵舒轻轻道:“这就是我的命......” 自从中毒,他以为自己的一生会短暂而黯淡,与其活着的每一刻都在忍受痛苦,不如一了百了解除痛苦。 那日在陈家庄村口遇到素梨,他其实已经有了告别人世的念头——对他来说,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只需淋一场雨,或者落一次水。 可是,在陈家庄村口的那株百年老树下,在电闪雷鸣和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即将走进雨帘中的他,听到了此生最好听的声音——“打着雷不能呆在树下,你们快过来吧”。 素梨把伞给了他,和陈老爹一起邀请他们去陈家避雨。 从那一刻开始,赵舒开始觉得,活着,似乎也是一件有意思有盼头的事了...... 赵序志得意满,笑了起来:“傻弟弟,你将来可别后悔!” 赵舒微笑:“我不会后悔。落子无悔,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他又咳嗽了几声,端起药盏饮了一口,在袅袅药香中轻声道:“大哥,咱们先谈谈合作的具体事项。” 赵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微苦的茶香弥漫在口中,很快就转为甘甜的后味:“阿舒,你先说。” 赵舒手里端着药盏,又饮了一盏,轻轻道:“首先,你得先韬光养晦。父皇还不到四十岁,春秋鼎盛,你表现得太急躁了,实在是不妥。” 赵序挑了挑眉——金凌云和柳翎都是这样和他说的,赵舒也这样说,看来赵舒颇有合作的诚意。 他微微一笑,道:“好,我听你的。” 赵舒又道:“我呢,每年借给大哥二万两银子,大哥得给我打借条,若是大哥登基为帝,这笔银子就不用还了;若是大哥连文皇后都斗不过,那这些银子最后还是汇总还我!” 赵序:“......好!” 素梨正在外院堂屋见兰亭集的朱掌柜。 朱掌柜还是第一次来素梨这里,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墙壁上糊了一层雪浪纸,雪洞也似;壁上挂着几幅山水图画,分明都是名家之作;家具简洁实用,且都是黄花梨木材质;小几上摆出的茶盏杯盘玲珑剔透,都是御窑出的素瓷,当下便赞叹道:“秦姑娘这屋子可真是雅致!” 素梨笑吟吟道:“朱掌柜谬赞了......不知朱掌柜拨冗前来,所为何事?” 朱掌柜见素梨说话简练开门见山,便也直言道:“如今正是年尾,我们老板命我来见秦姑娘,是想订明年春天的货。” 秦素梨的玉梨记卖得实在是太好了,越到年尾,卖得就越好,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都是派了亲信丫鬟媳妇过来,一买就是几百两银子的货,分明是要做送人的礼物。 兰亭集的老板因此下定决心,预先把春季的货都定下。 素梨笑了起来,道:“咱们来细谈吧!” 朱掌柜和素梨都是干脆人,两人又合作了多次,因此素梨直接提出了新的条件——兰亭集须得先付三成订金。 素梨和阿乐商谈生意,也是这个条件。 朱掌柜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道:“三成太多了,能不能降一些......” 素梨微笑道:“朱掌柜应该明白,这是一般做生意的规则,我若是不嫌麻烦,直接说五成,然后咱们慢慢讨价还价,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朱掌柜见素梨都说的这样直白了,当下笑了起来,答应了素梨的要求。 王四儿陪着素梨送了朱掌柜回来,走在庭院里,不禁笑了起来:“素梨姐姐,咱们又有一大笔进账了!” 素梨有钱赚就开心,得意洋洋道:“三千两银子的订金,可真是一大笔进账呢!” 她看向王四儿,大眼睛亮晶晶:“四儿,咱们得赶紧收购蜜蜡!” 王四儿点了点头:“上次回去我在咱们梨花坳养蜂的秦七郎那里订了一批,还在皇陵的管事太监那里订了一批,足够用了,等咱们回了巩县,我就去取货。” 素梨点了点头,又和四儿商议道:“咱们现如今有两桩订货,人手有些不足,与其从外面雇人,不如自己去买人......” 王四儿抬眼看向素梨:“姐姐,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我都听你的!” 素梨笑了起来,抬手去拍王四儿的肩膀,却发现很不顺手,瞅了王四儿一眼,诧异道:“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四儿笑:“姐姐,我只比你小一岁!” 他以前因为缺衣少食,因此不怎么长个子,看起来又瘦又小,如今跟着素梨姐姐,每日丰衣足食,自然长得快了。 素梨怅然道:“哎,我还是喜欢你小小的样子,多可爱呀!” 四儿现如今虽然清秀,却不像小时候那样可爱柔软了。 王四儿笑了起来,道:“姐姐,我声音都变了,哪里还会变回小小的样子。” 他转移话题道:“姐姐,该用晚饭了,咱们回堂屋吧!” 素梨夜里还有美味的宵夜,因此不打算用晚饭了。 她撇下王四儿往东夹道方向走,口中道:“啊,我中午吃多了,一点都不饿,晚饭我不吃了,你们别叫我!” 王四儿:“......姐姐,你昨晚都没吃晚饭!” 素梨摆了摆手,大步流星进了东夹道,往后院去了。 王四儿知道女孩子为了苗条,经常不吃晚饭的,便不再多说,自己去堂屋吃饭去了——他这样的年纪,正长身体,饭量极大,饿极了简直能吞下一头羊! 天还没黑,端王府内院正房内已经灯火通明。 时近年尾,王妃李雪芷正在见陪嫁铺子的掌柜们,她的贴身大丫鬟春琴拿着账册在对账,另一个贴身大丫鬟夏棋“噼里啪啦”拨动着算盘珠子。 用了整整一日,终于把帐全都对完了。 待掌柜们退下,春琴把总账册奉给了李雪芷:“王妃,今年的纯进账是五万八千六百两,这是细账,请您过目!” 李雪芷接过总账册,细细翻看了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李雪芷翻动账册的哗哗声,别无它声。 李雪芷一边看,一边让夏棋用算盘计算,整整花了三刻钟时间,这才把总账册对完。 她有些疲惫,身子靠回椅背上。 大丫鬟秋书忙轻手轻脚走过去,给李雪芷按压双肩。 歇息了片刻之后,李雪芷开口吩咐跪在脚踏上给她捏脚的小丫鬟金镯:“你去问冬画,张峰招认没有。王爷快要回来了,须得在王爷回来之前放了他。” 金镯答了声“是”,起身退了下去。 秋书大着胆子道:“王妃,张峰若是不肯招,就让沈聪去审他,奴婢记得,在太尉府时,沈聪可是最会审人的,无论什么人,只要交给他,没有不招的......” 沈聪是王妃的陪房,瞧着春风满面,实际心狠手辣,极会审讯,在太尉府时,他手上已经有不少条人命了。 李雪芷沉吟了一下,道:“张峰毕竟是王爷的亲信小厮,我还是得给王爷些面子......” 小丫鬟金镯很快就回来了。 冬画也跟着过来了,一进来就跪了下来:“王妃,奴婢没用,张峰软硬不吃,竟不肯招认!” 李雪芷冷笑一声,道:“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让沈聪去审他吧!” 到了亥时,沈聪过来回话:“启禀王妃,张峰招认了,王爷恋慕的那个女子姓秦,独居在金水河畔的一个叫秦寓的小庄园里,那个小庄园就在薛琛薛大人的别业和皇庄之间......” 李雪芷越听越气,听到最后,得知那姓秦的女子生活颇为舒适富足,她气得发疯:“一定是王爷在养着她!不弄死这骚狐狸,我难消此恨!” 沈聪忙道:“王妃,奴才倒是有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荐我的古穿完结文《妒后养成史》,曾经金榜第一,是迄今为止我最赚钱的文,强推!ps,女主有些弱*^_^* 第70章 惊喜 听罢沈聪的话, 李雪芷盘算了片刻, 缓缓道:“沈聪,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你须得做好前期的调查,务必一击即中,以免这一次失败了, 倒是打草惊蛇。” 沈聪恭谨道:“王妃,奴才做事一向细致靠谱, 您就放心吧!” 李雪芷抬眼看向沈聪,眼中带着审视之意,片刻后吩咐管钱的大丫鬟春琴:“拿五百两银票过来。” 沈聪听到五百两银子这个数目, 并不动容。 他是端王妃李雪芷的亲信,端王妃和太尉府嫡女这金字招牌拿出去,许多事情都做得顺畅之极, 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 还真是小数目。 李雪芷待沈聪接过银票,便淡淡道:“事成之后, 再赏你五百两。” 沈聪答了声“是”。 李雪芷想起倒霉的小厮张峰,便又问了一句:“张峰如今怎么样了?” 沈聪忙回道:“启禀王妃, 张峰那小厮甚是嘴硬, 奴才不得已, 动用了些手段......那小厮已经......断气了。” 李雪芷听了,浑不在意道:“哦,断气了......让人处理了埋在后花园做花肥吧!” 沈聪答了声“是”, 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待沈聪离开,秋书这才道:“王妃,您一直忙,晚饭还没用,奴婢让人摆饭吧?” 李雪芷点了点头:“你去安排吧!” 她说着话,起身往东暗间卧室走。 春琴和夏棋忙跟了上去,服侍李雪芷更衣盥手。 赵序与赵舒达成了合作,又借到了两万两银子,心中甚是轻快,骑着马在众亲随簇拥下回了王府,直接去了外书房。 小厮王秀带了两个小童服侍赵序脱去斗篷和外袍,又让小童送上水、香胰子和白绫手巾,服侍赵序洗手。 赵舒洗罢手脸,舒舒服服在紫檀木圈椅里坐下,接过王秀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把茶盏递给了王秀,身子靠回椅背,闭上眼睛,两条长腿长长探出,惬意地“哎”了一声。 王秀给两个小童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童会意,都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王秀走到赵序身后,开始给赵序按压双肩,待赵序彻底放松了,这才试探着道:“王爷,张峰都一天没回外书房了。” 他和张峰一样,都是在皇陵时就开始跟着赵序,感情自是不同,因此特意寻了个机会和赵序提这件事。 赵序闻言蹙眉道:“这小子蹿哪儿去了?” 王秀一边认真按摩,一边道:“早上王妃命身边的大丫鬟冬画姐姐叫他过去说话,他这一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赵序当下抬手示意王秀停下,吩咐道:“你去内院见王妃,就说我寻张峰有事,让她放张峰回来。” 王秀答了声“是”,急急出去了。 赵序正与幕僚下棋,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抬起头看去,便见王秀掀开帘子进来。 他正要呵斥王秀,见王秀泪流满面,不由一顿,改口问道:“怎么了?” 王秀“噗通”一声跪在了深蓝地毡上,一手捂着嘴呜咽着。 陪赵序下棋的幕僚识趣地起身,寻了个理由告退了。 待屋子里没了别人,王秀这才匍匐在地毡上放声大哭:“王爷,张峰他......他已经死了......死了......” 赵序心里一惊,当即起身,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峰和王秀都是他母妃当年留给他的小伴当,自小陪他一起长大,情分自是不同。 王秀哭到打嗝,一边抹泪,一边道:“小的去后院问,没人理会,小的去见王妃,王妃不肯见小的,最后是冬画出来说......说张峰得了急病死了,王妃让人抬出去埋了,奴才问埋在那里,没人知道......” 赵序面沉如水,不管王秀,起身大步流星出了书房,往外去了。 王秀见王爷连外袍都没穿,忙拿了斗篷,急急跟了上去:“王爷,您先披上斗篷,外面冷!” 他说着话抹着泪一路小跑,却也没追上赵序。 端王府内院正房内点着两座赤金镶宝枝型灯,照得满室通明。 端王妃李雪芷正端坐在紫檀木方桌前用饭,春琴和夏棋两个大丫鬟带着四个小丫鬟在一旁服侍,明间内人虽然多,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 春琴正给王妃布菜,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忙看了过去。 喧哗声越来越响,听着像是丫鬟在阻止王爷进来,春琴忙看向正慢条斯理品尝翅尖酸笋汤的李雪芷:“王妃——” 李雪芷没理她,自顾自尝着汤。 她的小厨房的厨子是她的陪嫁,烹饪手段极其高明,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福王府的厨子能比得上了。 这翅尖酸笋汤做得咸酸鲜香,极为美味。 明间门上的锦缎门帘被人从外撩开,一阵寒风扑了进来,与寒风一起进来的是端王赵序。 赵序大步流星走到紫檀木方桌前,盯着对面的李雪芷:“我的小厮呢?张峰去哪儿?” 李雪芷雍容一笑,轻轻把汤碗放下,接过春琴递过来的白绫帕子轻轻拭了拭唇,道:“这个张峰来向我回话,居然生了急病,死了。” 赵序这会儿已经明白,张峰是被李雪芷给弄死了。 他气得双目通红,扶着紫檀木桌子的边角,向李雪芷用力一掀,恨恨道:“李雪芷你这毒妇!” 李雪芷反应很快,扶着春琴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一桌子杯盘茶盏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羹汤菜肴洒得到处都是,这才话里有话道:“我的王爷,妾身一直都是这样,您若是敬我爱我,我也敬您爱您,您若是负了我,我就拿您喜欢的人下手!” 赵序气得发昏,冲过去把明间里屋都砸了个稀巴烂,起身走了。 看着满室狼藉,春琴有些担心:“王妃,王爷他——” 李雪芷背脊挺直,长长的颈部优美地抬起,美丽的脸上依旧平静:“朝廷已经颁布了旨意,我哥哥点了二月的会试的主考......王爷会来和我讲和的。” 她想了想,吩咐冬画:“你负责与沈聪联络,那边有了什么情况,速速来禀报我。” 等赵序发现他心爱的人被人先奸后杀,他才会真的伤心。 等到了那时候,赵序就会发现,现如今为一个小厮的死伤心,只是开胃菜而已。 屋子里生着地龙,暖融融的。 素梨闲着无事,索性洗了个澡,妆扮了一番。 她刚涂上玫瑰香膏,外面就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琼花的声音:“姑娘,我把书买回来了!” 素梨闻言大喜,忙道:“快进来吧!” 下午她得了个空,让琼花进了一趟城,去书肆看看《金屋梦》第三部 出来没有。 琼花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进来了:“姑娘,《金屋梦》第三部 出来了!” 素梨心中欢喜,忙起身道:“这边亮,拿来这边我看!” 琼花把包袱放在了妆台上,一边解包袱,一边道:“姑娘,我买书的时候,瞧着几本话本和诗集词选不错,也给您买了回来,您看看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以后我常给您买。” 素梨没想到琼花这丫头这么会做事,不由笑了起来:“你回前院吃饭去吧,我先看看!” 她拿过《金屋梦》第三部 ,略翻看了一下,然后忍着诱惑放在了一边,却翻看起其它话本和诗集词选来。 素梨先看的是一本提刑官断案故事,书名就叫《大周提刑官断案实录》,里面总共十二个小故事,一个故事一个案件,情节环环相扣,案情扑朔迷离,节奏扣人心弦,人物形象鲜明生动,素梨一下子就看入迷了,索性把书和烛台放在小炕桌上,自己在炕上坐下,认真地读了起来。 等素梨察觉到腿脚酸麻难忍,一个时辰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已经快到亥时了。 赵舒进来的时候,发现素梨正一脸痛苦在揉腿,又看到小炕桌上摆着摊开的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吩咐解颐收拾小炕桌摆饭,自己却在炕沿坐下,伸出双手隔着裙裾开始给素梨按摩小腿肚。 素梨小腿肚又疼又麻,被赵舒一按,更难受了。 她哼哼唧唧指挥赵舒:"再往后一点,对,就是这里!力气再小一些,对,好了,这样力气正好!" 解颐在一边摆饭,见素梨指挥王爷揉腿,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匆匆摆了饭便退下了。 赵舒按压了半日,素梨终于觉得好受了些了。 她扶着赵舒下了炕,和赵舒一起用香胰子洗手,喜滋滋道:"阿舒,等用罢宵夜,我有一个惊喜给你!" 屋子里烛光昏黄温暖,赵舒侧脸看向素梨,发现她今日似比往时更加鲜艳明媚,樱唇嫣红润泽,心中便暗自欢喜:难道素梨要吻我或者晚上让我留下来陪她 这样一想,赵舒白皙的脸瞬间红透了。 他偷偷瞅了素梨一眼 心里甜蜜极了,恨不得这会儿就抱着素梨恣意怜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1章 灯市 等赵舒发现素梨所谓的“惊喜”, 便是冬夜对烛读话本的时候, 整个人被巨大的失望笼罩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素梨见赵舒不说话, 一脸沮丧,不禁掩口偷笑,然后拉着赵舒的衣袖, 笑盈盈央求:“阿舒,来嘛, 一起看呀!” 赵舒瞟了素梨一眼,见她双目盈盈,笑容可爱, 不禁也笑了起来,果真过去与素梨一起读书了。 外面天寒地冻,屋子里温暖如春, 两人对着烛台读着书, 读到有趣处还要交流几句,倒也惬意舒适。 赵舒读书的速度比素梨快一些, 他看完了一页,素梨还没看完, 他便静静等着素梨。 外面寒风刮着窗纸, 发出声声脆响, 寒意似乎要透过窗纸浸入屋内了,可是他身畔的素梨却散发着无穷的热力,温暖着比正常人体温略低的他...... 赵舒贴近素梨, 感受着素梨的体温,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幅画面——大雪纷飞中,鸟窝中一对小鸟相依相偎,互相取暖,互相梳理羽毛,共同捱过苦寒的冬天...... 这不正像他和素梨么? 想到这里,赵舒凑近素梨,在素梨鬓角吻了一下。 素梨正沉浸在男主的大老婆和他另外几个活着的妾的对话中,一边读,一边和赵舒说道:“看,他不爱他的二娘子和三娘子,他的二娘子三娘子也不怎么在乎他呀,他死了爱妾,难过得一天没吃饭了,二娘子三娘子也似没事人一般,若是你一日没用饭,我一定张罗着给你弄饭......不过若是我的丈夫敢纳妾,我就打烂他脑袋!” 她絮絮地说着,赵舒默默听着,然后又在素梨额角吻了一下。 《金屋梦》第三部 不过几万字,素梨和赵舒很快就看完了。 赵舒还盼着要与素梨在炕上挤一夜,一把《金屋梦》最后一页看完,他就装模作样挨着素梨睡着了。 素梨把书收好回来,见赵舒还侧躺在炕上装睡,不禁笑了起来,走过去捏了捏赵舒的脸颊:“阿舒,起来啦,你得睡床上!” 心里却道:啊,阿舒的脸颊好软呀! 赵舒“唔”了一声,动了动,继续装睡。 素梨见他戏精上身,不禁笑了起来,一弯腰,轻轻松松把赵舒打横抱了起来,直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赵舒放在床上,然后自言自语:“咦?我要不要帮阿舒脱衣服呢?” 赵舒听到这里,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看着素梨笑了起来。 素梨也笑。 她觉得赵舒这样窝在床上笑,真的好好看。 素梨心跳有些快,忽然凑过去在赵舒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轻声道:“阿舒,晚安!” 说罢,素梨放下床帐,转身去了。 等走到炕上坐下,素梨才发现自己的脸热热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赵舒,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反应过来,已经亲过了。 赵舒的唇真的好软...... 赵舒有些僵硬地躺在床上——素梨刚才亲他了? 他忽然觉得好开心。 和素梨在一起,单只是一起吃吃饭,说说话,看看书,他就觉得好开心! 第二天一早素梨就要出发回巩县了。 饶是赵舒再不舍得,可是素梨一向认定了目标,就要坚决执行,他到底阻拦不住,只得另派了些精锐人手扮做车夫和跟车的小厮,跟了素梨回巩县。 关于过年,巩县民间小调是这样唱的:“二十三,炕火烧;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灶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蒸馍篓;三十,捏鼻儿;年初一,躬脊儿。”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陈家全家出动,都在忙着蒸馒头蒸包子,素梨一进家门,先闻到的便是刚出锅的萝卜猪肉馅包子的香味。 她喜滋滋叫了声“姥爷”,片刻后陈老爹便从灶屋里探出头来:“素梨回来了!” 素梨就知道是姥爷在蒸馒头蒸包子,笑盈盈走过去:“好姥爷,我好饿呀,快给我拿包子吃吧!” 陈老爹乐呵呵正要拿刚出锅的热包子给素梨,陈二姐却从灶屋里出来:“素梨,先去洗手!” 素梨一见她娘,不敢不听,忙洗手去了。 她刚洗过手,陈老爹就把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了过来。 素梨吃着包子,见阿喜和王四儿指挥着人在卸车,便去堂屋看姥姥和弟弟二白了。 二白在陈老太怀里,见到姐姐他起初还有些矜持,待素梨拿出在京城给他买的点金寿星博浪鼓,他马上探身让素梨抱。 接下来这两日,素梨一直在和二白厮混,二白和姐姐很快就变得亲昵异常,晚上也愿意和姐姐一起睡了。 转眼间到了大年初一。 陈家有一个习俗,每年的大年初一,全家都要前往青龙山上的静心庵烧香祈福,因此初一早上起来,祭罢祖宗拜罢年,吃罢水煮的肉馅扁食,全家人便乘了马车,一路往青龙山去了。 冬日的青龙山,松柏苍翠,草叶枯黄,略显萧瑟。 素梨等人在山脚下下了马车,拾级而上,沿着青石小径往半山腰的静心庵而去。 今日是大年初一,来静心庵烧香的人不少,熙熙攘攘都是人。 素梨不爱烧香,便和陈老太陈二姐说了一声,自己带着解颐在庵里散步去了。 阿喜见状,忙也跟了上去。 静心庵依山而建,沿着山势,一个院落套一个院落,逐渐往山顶蔓延而上。 素梨发现静心庵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越往上的院子,就越幽静。 不知不觉,素梨带着解颐和阿喜到了一处满是菩提树的幽静院落。 她四处看了看,正要继续向上攀登,却被人叫住了:“大姑娘!” 素梨一看,发现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正站在右边的静室门口。 小丫鬟屈膝行了个礼,道:“大姑娘,奴婢是在举人老爷和太太跟前伺候的小竹。” 素梨思索了片刻,这才明白这位自称小竹的丫鬟所说的举人老爷,指的是秦义成;所谓的太太,指的是秦义成现如今的妻子李雪玲。 她不由一哂:“我与秦举人家没有关系,你叫我秦姑娘吧!” 那小竹脾气似是很好,当下便笑着道:“秦姑娘,我们太太有件极紧要的事,须得问姑娘,今日恰巧相逢,不如一见,这样我家太太也不必登门拜访了!” 素梨是最怕麻烦的,得知李雪玲就在旁侧的静室里听尼姑宣讲佛法,便带着解颐和阿喜进去了。 到了静室门口,一个尼姑出来迎接,见一个清秀小厮跟在后面,便道:“静室内都是女眷,小厮就在外面候着吧!” 阿喜正要说话,素梨摆了摆手:“阿喜,你在外面等着。” 一进静室,素梨就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李雪玲,见李雪玲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净,素梨心中纳罕,见李雪玲左手边有一个空位,便在李雪玲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道:“秦太太,请问你找我有何事?” 李雪玲难得不施脂粉,显得有些憔悴。 她微微一笑,道:“先听智通师父演说佛法吧!” 那尼姑本来就在演说佛法,得了李雪玲这句话,便继续演说起来:“......青春未半,而白发来侵;贺者才闻,而吊者随至。苦,苦,苦......” 李雪玲见素梨正襟危坐,似在认真听取佛法,便亲自端起茶盏,从茶盘里拿起一个空茶盏,先涮了茶盏,然后重新倒了半盏茶递给了素梨:“大姑娘吃盏茶,这是静心庵的师父们从后山采了茶,自己炒制而成的,味道还不错。” 素梨接过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那尼姑阖着眼睛晃着身子,说得热闹之极:“......功名盖世,无非大梦一场;富贵惊人,难免无常二字......” 李雪玲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见素梨还不肯饮茶,便笑吟吟道:“大姑娘,你也吃口茶吧!” 素梨微笑:“我这会儿还不渴。” 又眼波流转看向李雪玲:“秦太太,您到底要和我说什么?我家里老太太太太都在等着我呢,我怕她们着急!” 李雪玲端起素梨面前茶盏,亲自倒了,道:“茶有些凉,我重新给你倒一盏!” 重新斟了茶,她把茶盏递给素梨,这才开口道:“大姑娘,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京城了,你有没有得到你爹的消息?” 素梨摆弄着手里的茶盏,就是不肯喝,口中道:“我倒是不知。” 那李雪玲又要让她吃点心喝茶。 素梨不愿再绕圈子了,笑盈盈把自己的茶盏送到了李雪玲面前,眼睛盯着李雪玲:“秦太太,您说了半日,也该渴了,这盏茶我还没动,就请您饮下解渴吧!” 看到李雪玲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素梨又抿嘴一笑,补了一句:“秦太太,您若是不饮,可就是不给我面子!” 李雪玲哪里敢喝,身子直往后仰,口中道:“我倒是不渴,你自家喝罢!” 那尼姑见状,也站了起来:“女檀越,你这是做什么!” 素梨见李雪玲脸色煞白,知道这茶定有问题,当下反应极快,左手揪住了李雪玲发髻,右手端起茶盏就灌到了李雪玲嘴里。 李雪玲猝不及防,一盏茶倒是饮下了大半。 素梨这才松开了她,笑着道:“秦太太,这茶好喝么?” 李雪玲顾不得说话,用手扣着喉咙,试图把喝下的茶水呕出来,谁知呕了半日也没呕出什么来。 等她直起身子,她这才发现素梨早带着丫鬟溜之大吉了。 这茶盏里混合有沈聪给她的烈性药物,发作很快,李雪玲不敢耽搁,顾不得与尼姑多说,带着丫鬟匆匆离去了。 素梨一出门,便低声吩咐阿喜:“那李雪玲方才要害我,你跟着她想办法探一探,看到底是谁指使的。” 阿喜点了点头:“姑娘先走吧!” 素梨知道阿喜做事一向妥当,便带着解颐一溜烟跑到了陈老太陈二姐她们在的院落,随着她们一起烧香。 李雪玲带着丫鬟跑到菩提院的侧门处,见沈聪正带了人在侧门外等着,顾不得许多,急急道:“上车再说吧!” 沈聪没见到秦素梨,便道:“怎么回事?秦素梨呢?” 他调查了好久,得知陈家每年大年初一都来静心庵烧香,这才设下了这计策,那茶中掺了无色无味的烈性药物,只要李雪玲哄秦素梨饮下,纵使那秦素梨是烈女,也不得不从,到时候他把秦素梨搬到马车里带走,先奸后杀,简简单单就完成了王妃的指令。 李雪玲粉脸涨红,嘴唇颤抖:“先上车!快!” 马车驶到了僻静之处,沈聪探头吩咐车夫小厮道:“停下马车,站远处看着!” 待车夫和小厮走远,马车的车厢便剧烈地摇晃起来。 李雪玲正在要死不活之际,忽然觉得不对,睁眼一看,却发现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青年正探身进来看。 她顿时抱着沈聪的脖颈尖叫起来。 那青年似乎没看到眼前白花花的肉体,举着一个青色牌子道:“青衣卫查案,两位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沈聪知道青衣卫查案手段之严酷,吓得一下子软瘫在了那里,整个人似没骨头了一般。 正月十五那日是陈老爹的生日,薛姨妈夫妻俩带着三个儿子回娘家给陈老爹祝寿,碧青瓷行的老板李济也陪着母亲和妹妹过来吃生日酒,再加上别的客人,陈家这一日热闹非凡。 素梨先是忙着筹备姥爷的寿酒,又帮着陈老太迎女客,然后又陪了李淑和里正家的孙女秀芹等女孩子玩了大半日,待到下午送走客人,她着实有些累了,便悄悄溜回后面小楼,上楼睡下了。 到了傍晚时分,素梨睡醒了。 她懒怠起来,便拥着绣被,打开窗子,看外面的景致。 正月天气,金水河还未解冻,河边的白杨树光秃秃的,一派萧瑟凄凉景象。 素梨不由自主想起了赵舒,心道:赵舒这时候不知在做什么? 自从那日在静心庵她让阿喜留下,素梨就一直没见过阿喜了。 她寻了个机会问解颐,解颐说阿喜回京城了,过些时候就回来。 透了一会儿气,素梨觉出些冷来,便关上窗子,闩上了窗闩,预备穿衣下榻。 素梨刚到了楼下,解颐就急急过来了:“姑娘,我哥回来了!” 素梨顾不得别的,忙道:“快让他进来!” 阿喜很快就进来了,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见过姑娘!” 素梨打量着阿喜,见十余日不见,阿喜似乎还长高了些,气色也很好,这才略微放下心来:“阿喜,你没事吧?” 阿喜微笑:“启禀姑娘,小的没事。” 又道:“李雪玲和她的情人,端王妃的陪房沈聪上次在静心庵设计害您,我随着青衣卫把他们押解到了京城审问,待那边事了,这才来向您回话。” 素梨一直在凝神细听,当下便道:“难道幕后指使者是端王妃?” 她思忖着道:“我与端王妃无仇无怨,她害我做什么?” 对自己前世的死,素梨一直怀疑是李雪芷命人下的手,只是这一世,素梨未曾与赵序有过瓜葛,到底又怎么得罪了李雪芷...... 阿喜答了声“是”,又道:“姑娘请放心,王爷说了,这件事交给他来解决。” 见素梨神情犹疑,阿喜又道:“姑娘,您尽管放心出门,王爷安排了青衣卫的暗卫,一直在暗中保护您。” 素梨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方问道:“你们王爷他......最近怎样?” 阿喜觑了素梨一眼,试探着慢慢道:“我们王爷近来不太好,常夜间咳嗽,成夜睡不着觉......” 素梨一听,吃了一惊:“他为何会成夜睡不着觉?” 阿喜一本正经道:“小的不知。沈太医也回江南家乡探亲去了,如今都是请太医院的郭太医给王爷看脉息。” 素梨心里焦急,思忖了片刻,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也下去歇歇吧!” 陈二姐抱了二白来寻姐姐。 素梨放下焦心之事,接过二白,在二白脸上亲了一口,和弟弟腻歪了好一阵子,这才问她娘:“娘,你怎么穿着白绫袄,不怕二白尿你身上染污了?” 陈二姐笑了起来,道:“素梨,你忘记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素梨这才想起今日正是元宵节,按照北方风俗,元宵之夜,全城张灯,四门不闭,女眷都要结伴出去走百病,见桥必过,以祛病延年。 而巩县这边走百病的风俗却是女子在发髻上插戴雪柳,身上穿白绫袄,系马面裙,若是怕冷,再在外面套一件比甲。 素梨听了,顿时忆起幼时随着娘亲走百病的情景,顿时也欢喜起来:“那我也换白绫袄去!” 到了晚间,薛姨父和王四儿陪着陈老爹在家看家,陈三郎和阿喜赶了两辆马车,在车前挂着气死风灯,薛家三兄弟骑马跟随,带着众女眷进城走百病看灯去了。 今夜巩县城内热闹非凡,灯火辉煌。 因怕女眷走失,陈三郎、阿喜和薛家三兄弟走在外围,把女眷围在中间,在灯市街边走边赏灯。 素梨被娘亲牵着,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 前世她看过宫中的灯,巩县的灯与之相比,自然是简陋得很。 可是素梨更喜欢如今的情景,她和家人在一起,欢欢喜喜观灯走百病。 到了灯市街的尽头,薛春冰有些饿了,指着前面灯火通明的酒楼道:“咱们去那个鹤春酒楼用些宵夜再回去吧!” 众人都有些饿了,当下纷纷赞同,众人一起往鹤春酒楼而去。 素梨走在最后,登上台阶后,想起前朝词人的一句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忍不住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这里已是灯市尽头,花灯已经寥寥,只有几盏荷花灯在夜风中随风转动着,颇有些灯火阑珊之意。 素梨不由有些怅然。 赵舒那样娇气,又怎么会再追过来? 再说了,他那样的身子,也不适宜过来呀! 想到这里,素梨悄悄叹了口气,转身要随着众人进入春鹤酒楼。 她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清泠泠极好听的声音:“素梨!” 素梨猛地转身,定睛看去,眼睛瞬间湿润了——在灯市的尽头,灯火阑珊处,赵舒正立在那里看着她。 宝蓝抹额,玄色斗篷,玉白锦袍,长身玉立,不是他又是谁? 素梨再也忍耐不住,当即向赵舒奔去。 薛春雨自是知道赵舒的身份,忙招呼众人:“素梨有事,咱们先进去吧!” 陈二姐也认出了赵舒,颇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心情,笑眯眯和姐姐一起扶着陈老太,进了春鹤酒楼。 陈老太也喜欢赵舒,凑近薛姨妈,一边走一边低低道:“这是赵小哥,一向在河东的临河别业借住,和咱家多有来往......” 到了赵舒的面前,素梨反倒有些近乡情怯,仰首看着赵舒,湿漉漉的眼睛在荷花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似最美的黑宝石:“阿舒,你怎么来了?” 赵舒方才一直在看素梨,此时素梨近在咫尺,他反倒有些羞涩了,移开视线,抿了抿唇:“我陪父皇去了嵩山温泉行宫,想着温泉行宫距离这里才百十里地,就过来看你了......” 看着清俊高挑的赵舒,素梨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悄悄张望一番,见四周无人,当下往下略蹲了蹲,然后一把把赵舒给抱了起来。 赵舒满面通红,低声道:“素梨,快放我下来!” 素梨才不理他呢,抱着他转了个圈,这才把赵舒放了下来。 这时候,阴影处走出一个穿着藏青斗篷的英俊男子,约莫三十四五岁,五官和赵舒有些像,却比赵舒的线条更硬朗些。 这英俊男子走了过来,看着素梨,忍俊不禁,拍手哈哈笑了起来。 素梨认出此人正是当今天子泰和帝,大脑一片空白,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赵舒俊脸红得快要滴血,却坚定地牵着素梨的手,柔声道:“素梨,这是我爹爹,你随我去见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一周没涨了,今天好不容易涨了几个,为了庆贺,本章所有+2分留言都送红包哟~ 第72章 提亲 素梨只觉得脸热得快烧起来了, 她想要后退, 可是一向没什么力气的赵舒今日力气却奇大,用力握着她的手, 素梨甚至能够感受到赵舒的手在微微颤抖。 察觉到赵舒的颤抖,素梨抬眼看向赵舒,见他俊脸红透, 双眼晶莹,分明紧张得很。 发现了赵舒的紧张, 素梨心里溢满怜惜与温柔,她没有甩开赵舒,而是乖乖任由赵舒牵着走上前, 然后随着赵舒一起行礼。 泰和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他含笑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双目盈盈,容颜明艳,体态婀娜, 瞧着分明是个娇弱美丽的小姑娘啊! 想到眼前这个娇弱美丽的小姑娘, 轻而易举就把赵舒给抱起来转圈圈,泰和帝不禁笑了起来, 又细细观察素梨的气色,发现她肌肤白皙, 白里透着红, 气色极好。 泰和帝暗自点头——气色好, 身子壮健,若是嫁给阿舒,小皇孙还会远么? 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 泰和帝仿佛看到了好几个小皇孙皇孙女承欢膝下的画面,心里越发喜欢了。 他又观察素梨的眼睛,见是一双极清澈的大眼睛,心中更是满意,又去看赵舒,却发现赵舒不知何时又握住了这女孩子的手,显见是故意让自己看,以显示他非卿不娶的决心,不由笑了起来,道:“是秦姑娘吧?阿舒在我面前好多次提到你!” 心中却道:这小姑娘力气可真大,将来闺房之中会不会欺负阿舒? 她若是欺负阿舒,朕可是不会不管的! 素梨闻言,悄悄瞟了赵舒一眼,赵舒也恰好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脸都是一红,齐齐低下头去。 泰和帝在一边看了,只觉这对小儿女真是甜蜜可爱,心中更是大乐,乐呵呵道:“阿舒,你陪着秦姑娘在灯市转转吧!” 赵舒答应了一声,牵着素梨就要走。 素梨忙屈膝行了礼,这才随着赵舒去了。 泰和帝目送着赵舒牵着那个姓秦的女孩子进入观灯走百病的人群中,眼中笑意未褪,道:“这个女孩子和阿舒倒是一对小鸳鸯!” 大太监蔡旭、吏部尚书薛琛和中书舍人曾凡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这三位都是人精,在一旁察言观色,见泰和帝很满意这个平民出身的福王未婚妻,当下便纷纷奉承起来。 跟随在蔡旭后头的正是蔡旭的干儿子之一秦霁。 秦霁早认出了素梨,吓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怦怦直跳,大脑急速运转,思索着如何向未来的福王妃请罪。 泰和帝哈哈一笑,带着他这几个亲信也去逛灯市去了。 难得微服出宫一次,他也得与民同乐不是? 灯市街的人群中,以插戴着雪柳,穿着白绫袄的女子居多,这些女子见了赵舒和素梨这一对手牵着手观灯的小儿女,纷纷露出善意的笑,有些爱说爱笑的还故意大声赞叹: “这小哥何等清俊,小姑娘你可要珍惜!” “哎呦,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素梨发现她和赵舒手牵着手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忙低声道:“阿舒,咱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又道:“前面有一个谢家面馆,他家的菌汤烩面和麻辣烩面,都特别好吃,咱们去尝尝。” 赵舒专注地看了素梨一眼:“好!” 素梨反过来握住赵舒的手,牵着他往灯市街旁的小巷去了。 跟随着赵舒护卫的青衣卫迅速跟了上去。 素梨记性颇好,按照前世的记忆,在小巷中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个位于小巷深处的谢家面馆。 面馆门外挂着一对灯笼,一个上面写着“谢家”,一个上面写着“面馆”,凑成了“谢家面馆”。 大约是夜深了的缘故,面馆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客人。 素梨牵着赵舒进去,因怕赵舒受不得过堂风,特地让赵舒在背风的角落里坐下,自己在赵舒左手边坐下。 她眼睛盯着挂在墙上的菜牌,口中吩咐跑堂的:“要一大碗麻辣烩面,一小碗菌汤烩面,一碟花生米,一碟干炸小鲫鱼,一碟姜汁莲菜,一碟腌渍芥菜,一壶杏仁汤,再烫一壶槐花蜂蜜黄酒。” 跑堂答应了一声,自去报菜。 见四周没了旁人,素梨这才笑盈盈看着坐在她右手边的赵舒,低声道:“方才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害我丢脸!” 赵舒觉得丢脸的人其实是自己,却不好意思再提,转移话题道:“素梨,我爹爹很喜欢你。” 经历了前世,素梨自然知道泰和帝对赵舒的疼爱程度。 前世因为赵舒进入弥留之际,泰和帝的身体也急剧衰弱,以至于赵序都敢私下里向她许愿发誓:“素梨,过不了多久,我要你母仪天下。” 想到前世种种,素梨不由一哂,既笑自己不自量力,也笑赵序胡乱许愿。 她抬眼看向赵舒,笑眯眯道:“阿舒,是不是只要你喜欢,你爹爹就会喜欢?” 赵舒伸手握住了素梨的手,“嗯”了一声。 素梨大眼睛满是笑意:“哦,也就是说,你很喜欢我了?” 赵舒笑容加深,用了些力气握了握素梨的手,柔声道:“素梨,咱们早些成亲,好不好?” 见素梨脸上笑容渐消,现出沉思之色,他忙道:“我知道,你不想被禁锢在王府之中,我已经有了法子!” 素梨闻言,看向赵舒,认认真真道:“你有什么法子?” 赵舒凝视着素梨,用极轻的声音道:“你我成亲,并不用昭告天下,直接记入玉牒即可。到时候我就用京城赵氏子弟的名义,在临河别业迎娶你,至于宫里的那些繁琐之事,你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反正我一年到头都在养病,到时候我声称你在陪伴我养病,谁又能逼你参加?” 他握了握素梨的手,接着道:“这样的话,姥爷家的人,姨妈家的人,这些亲戚自是不知我的身份,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你尽管忙自己的生意,我忙我自己的事。” 素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舒的话实在是太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了! 她咬了咬嘴唇,一不做二不休,凑近赵舒,在他耳畔低声道:“阿舒,你确定你父皇会同意?皇后娘娘会同意?还有贵妃娘娘,她会同意吗?” 赵舒只觉素梨的呼吸喷在他耳上,一阵酥麻袭来,他悄悄吸了口气,道:“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给我两个月时间。” 上巳节宫里一向要举办游园会,他早想好了法子。 素梨见赵舒这样笃定,一颗心也定了下来,笑嘻嘻道:“那我等你!” 这时候跑堂的声音传来:“面好喽!” 话音刚落,跑堂的就端着一个大大的红漆托盘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弯腰把托盘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然后端起那一大碗麻辣烩面就要往赵舒面前放。 素梨忙道:“大碗是我的,小碗是他的!” 跑堂的:“......” 他看了看素梨,笑嘻嘻把那一大碗麻辣烩面从赵舒面前移到了素梨面前,然后道:“小姑娘,这么大一碗,你怕是吃不完呀!” 素梨也笑:“放心吧,我能吃完。” 这家的烩面实在是好吃,麻辣烩面上漂着一层红辣椒油,面条筋斗,面汤又辣又醇厚,素梨一直很喜欢吃,不知不觉就把一大碗烩面连汤带面吃完了。 见赵舒不过吃了一点面,喝了两口汤,素梨得意洋洋看向过来会账的跑堂的:“你看,我能吃完,他却吃不完!” 跑堂的也笑了起来,翘起了大拇指:“姑娘饭量好生大,小的自愧不如!” 素梨:“......” 她怎么觉得这话似乎不是好话呢! 赵舒在一边笑了起来。 外面守着的阿喜等人,也都偷偷笑了。 薛春雨和薛春风兄弟俩陪着陈老太她们出了春鹤酒楼。 薛春雨刚伸手去搀扶陈老太,便听到台阶下传来素梨的声音:“大表哥!姥姥!姨妈!娘!我在这里!” 众人看了过去,却见素梨正与斯文清俊的赵小哥立在台阶下,两人看着极为登对,便都笑了起来,一起走了下去。 赵舒待陈老太他们下来,这才上前端端正正拱手行礼:“见过姥姥!” 又给薛姨妈和陈二姐两个长辈行了礼。 陈老太乐呵呵扶了赵舒起来:“赵小哥,咱们自家人,不必多礼!” 陈二姐也是极喜欢赵舒的,笑吟吟看着赵舒:“姥姥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薛春雨立在陈老太身侧,眼睁睁看着赵舒朝着自己这边行礼,心道:哎哟,这算不算福王殿下给我行礼了呢? 赵舒行罢礼,寒暄了几句,这才道:“家父也来了巩县,姥姥,不知明日您和姥爷可有时间?家父打算前往贵府拜访您两位老人家。” 素梨:“......” 薛春雨:“......” 陈老太一听,心下大喜——赵小哥的父亲来家中拜访,不就意味着要向素梨提亲了么? 她看向素梨,见素梨虽然眼睛瞪得圆溜溜,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笑着答应了下来:“那我们老两口明日就在家里候着了!” 与赵舒告别之后,陈家众人上了马车出城而去。 陈老太、薛姨妈和陈二姐有许多话要和素梨讲,因此让几个丫鬟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她们三个则与素梨同车。 待马车一开始向前驶出,陈老太就急忙问素梨:“素梨,咱家只知道赵小哥是东京人士,那他爹爹在东京做什么?和咱家是不是门当户对?” 虽然说高嫁低娶,可是在陈老太看来,两口子想要日子过得顺遂,最好是门当户对,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嫌弃谁。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又增加啦(虽然少得可怜)o(* ̄︶ ̄*)o 第73章 订亲 素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依偎着陈二姐道:“他家啊, 先前是在东京做生意的,后来挣了些家资, 就不做生意了,如今专心在家读书……” 这是素梨和赵舒商议好的说辞。 她到底有些淘气,想起泰和帝对修仙炼丹的痴迷, 便不慌不忙又补充了一句:“阿舒的爹爹,在家读书理家的闲暇, 最爱修道,平时和道士来往不少。” 陈老太一听赵舒家是商人出身,也不比自家世世代代做花儿匠高贵, 不禁连声念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门当户对就好!” 不是她草木皆兵, 委实是当年陈二姐嫁给了秦秀才, 秦老太和秦义成母子一直嫌弃她家是花儿匠。 门不当户不对亲事的苦头,陈老太的女儿陈二姐已经饱尝到了, 陈老太可不希望外孙女素梨重蹈她娘的覆辙。 素梨见姥姥念佛,故意道:“姥姥, 我告诉你呀, 阿舒的爹爹信道, 见了面你得念‘无量天尊’!” 陈老太哈哈笑了起来,连薛姨妈和陈二姐也都笑了。 回到家中,陈老太把赵小哥的爹爹明日要来家中拜访的事说了。 陈老爹一向喜欢赵舒, 早把他看成自家子弟了,听了不禁笑得眼睛眯着:“好!好!素梨,去给姥爷烫一壶酒,姥爷要和你姨父喝一杯!” 薛春雨已经忐忑不安了半日了,见素梨去灶屋,忙也跟了过去。 素梨正拿了温酒器出来,见薛春雨进了灶屋,便吩咐解颐:“解颐,你去门口看着。” 待解颐出去了,素梨一边摆弄温酒器,一边开口道:“大表哥,你是不是担心明日阿舒爹爹过来的事?” 薛春雨都快紧张死了,在灶屋走来走去:“素梨我都快紧张死了!” 到了这会儿,他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素梨,今晚见的赵舒爹爹,真的就是陛下” 素梨微微一笑,道:“赵舒和他爹的身份不会揭穿的,你就当他们是在京城居住的商人父子好了!” 薛春雨见素梨这样笃定,一颗躁动的心渐渐沉淀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我明日一定要好好保护陛下!” 素梨知道明日青衣卫一定会做好随扈的,温声道:“大表哥,明日青衣卫会提前布防,到时候你随着大家见面就行。” 薛春雨这才想起来自己以后是福王殿下的大表哥了,大家是亲戚了,不由拍了拍脑袋,笑了起来。 素梨把温好的酒送到堂屋,让琼花斟酒,自己却出了堂屋。 王四儿正靠着廊柱坐着,见素梨过来,立即站了起来,声音低沉:“姐姐!” 素梨早看到他在这儿了,这是特意来找他的。 她走过去,柔声道:“四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还是我的弟弟,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王四儿“哦”了一声,低头抿着嘴笑了:“姐姐,反正我是你的陪嫁,你去哪儿我就也去哪儿!” “知道了,”素梨在王四儿肩上拍了一下,笑着道,“外面冷,快回房歇着吧!” 王四儿得了素梨这句保证,心里顿时稳了下来,忙抬手在屁股上拍了拍,向素梨摆了摆手,果真回房歇着了。 陈家的人吃酒说话,一直到了将近子时,这才各自回房。 素梨扶着陈二姐往后院走,解颐和琼花一前一后打着灯笼。 今夜没有风,可是天寒地冻,冰冷的寒意似乎要透过棉袄进入骨髓之内了。 素梨一边走,一边絮絮和娘亲说着私房话:“......等金水河开河解冻,咱们一家三口就出发去京城吧,我已经把宅子修好了,有地龙,也有炕,暖和得很;距离姨妈家又近,你若是想去瞧姨妈,也方便......” 陈二姐含笑点头,道:“娘都听你的。” 她弟弟已经定下了亲事,今年内怕是要娶亲,她一个出嫁女住在家里,不知道未来的弟妹喜不喜欢,还是带了二白随了素梨去京城吧,不管如何,他们一家三口守在一处。 楼上玉秀正看着二白睡觉,听到脚步声,忙起身迎接:“刚把过尿,二白已经睡熟了。” 素梨脚步轻捷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看了会儿二白的睡颜,见他眼睫毛长长,脸颊鼓鼓,可爱得很,心里很喜欢,忍不住凑上去在二白脸颊上亲了好几下,轻轻道:“二白,姐姐好爱你呀!” 陈二姐在旁边看得直笑,她早发现了,素梨似乎特别的喜欢小孩子,对二白更是疼爱得很。 素梨洗漱罢,在窗前的榻上睡下了。 玉秀提前在她的被窝里放了两个汤婆子,这会儿被窝里暖暖和和的。 素梨睡在温暖的被窝里,想起了在谢家面馆赵舒说的话,不由自主翘起了嘴角。 赵舒真的很好,她和赵舒在一起很快乐。 和赵舒在一起,她不是他的附属品,不是他的所有物,她和他并肩而立,互相照顾,互相陪伴。 素梨闭上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秦素梨,赵舒这么好,你要让赵舒幸福呀! 她几乎是在瞬间跌入甜美的梦乡。 与陈家一河之隔的临河别业瞧着一切如常,其实警戒森严,扈卫泰和帝的禁军把整个临河别业团团围住,甚至原先驻扎在皇陵的军队也移防到了距离临河别业东侧。 临河别业后花园的书斋内,赵舒正与泰和帝在说话。 泰和帝听罢赵舒的话,叹了口气,道:“阿舒,你要娶秦氏,你母妃或许会同意,可是你只娶她一个,而且不打算让她参与贵族间的交际,你母妃怕是不同意。” 赵舒神情平静:“父皇,我的这条命都是素梨给的,若是没有她救我,我如今怕是早躺进了您命人给我准备的棺椁内。我和素梨在一起很开心,我也想让她开心,而这又是我能做到的,我自然要去做了。” 他抬眼看向泰和帝,清澈眼中满是坚定:“父皇,母妃那边,我自有办法,不过到时候需要父皇您的配合。” 泰和帝一想到阿舒要成亲了,心中就欢喜得很,满口答应了下来:“放心吧,朕都听你的,只要你能早些给朕添几个小皇孙皇孙女!” 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观察赵舒——先前他一提这个话题,赵舒就皱起了眉头,分明很不喜欢这个话题。 赵舒闻言,试着想象他和素梨的孩子的模样,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个眼睛大大、又白又嫩又肥的婴儿来,自己不由笑了起来——这分明是素梨的弟弟二白嘛! 见赵舒笑了,泰和帝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赵舒愿意和秦氏一起生孩子就行,他可盼着小皇孙呢! 第二天上午,陈老爹和陈老太特地穿了新衣服,就连薛姨妈和陈二姐姐妹也穿戴一新,打扮得齐齐整整,在家等着客人到来。 陈老爹到底坐不住,便起身去了外面,正好里正过来了,兄弟俩便立在大门外,一边晒太阳,一边和里正聊着今年冬小麦的收成:“......去年冬天只下了一场雪,这可不行,若是再来一场就好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英俊男人带着随从走了过来,听到了陈老爹的话,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一场雪不行,还得再下一场?” 陈老爹正要回答,可是一看这英俊书生的模样,不由笑了,当即拱手道:“请问您可是赵小哥的父亲?” 赵小哥长得还真像他爹爹! 那英俊书生也笑了:“您是陈老爹吧!” 两人寒暄了一番,里正见陈老爹有了客人,便告辞离去了。 陈老爹引着赵舒的父亲进了自家门,一边走,一边解释着为何还得下雪。 赵舒的父亲对此似很有兴趣,两人越说越投机,最后连堂屋都没进,直接一起往后面的花圃而去。 在花圃呆了半个时辰后,赵舒的父亲成功地让陈老爹对他无话不说,把他引为知己。 陈老爹从来没有和一个人如此投机过,心中激动,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赵大郎,只要你家赵小哥愿意,我家素梨也愿意,这亲事咱们就成了,你家请媒人上门就是!” 赵舒的父亲又恰到好处地奉承了陈老爹几句,和陈老爹敲定了订婚的各种事宜,这才告辞自花圃的后门离去了。 送走赵舒的父亲,陈老爹回到前院,发现院子里满满登登,摆着无数抬礼物,不由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赵小哥的爹爹赵大郎不是就带着几个随从过来的么?这些礼物是怎么回事? 陈老太也有些发愁:“哎,你陪着赵小哥的爹爹去了后面,他家的一个长得怪好看的随从小哥留了下来,指挥着人搬运了这些礼物进来......这么多礼物,咱们怎么办呀?” 陈老爹拈须微笑:“这有什么好愁的?赵大郎说了,到时候就让赵小哥在临河别业迎娶素梨,这些咱们都给素梨陪嫁过去就是。” 陈老太没了这件焦心事,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这赵小哥的爹爹生得可真英俊,赵小哥就随他爹爹!” 薛姨妈和陈二姐也在一边凑趣。 薛姨妈说道:“赵小哥的爹爹个子也高,瞧着就比别人多几分贵气!” 陈二姐也笑:“而且特别会说话,极平常的一句话,让他说出来就让人特别舒服!” 薛春雨在一边,听到他姥姥、他娘和他姨妈在评价当今天子的长相气质,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紧张兮兮转移话题:“呀,我饿了,咱们中午吃什么?” 薛姨妈抬手在薛春雨背上拍了一下:“你这孩子,都是做官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只想着吃!” 薛春雨:“......” 素梨在旁边见她大表哥挨打,也笑了起来,伸出指头点自己的脸颊,笑眯眯道:“哟,大表哥,你怎么只想着吃呢!” 薛春雨:“哼!” 他转身昂首去了。 再过几日他就要去巩县提刑所上任了,也就他这些家人不把他这提刑所副提刑当回事了! 赵家人办事颇为利索,到了下午,媒人就过来了,定下了正月十八日正是行茶礼的良辰吉时。 陈老太和素梨一合计,在庄子里放出风去,说因大周律不允许姨表通婚,素梨和薛春冰的婚事不做数了,如今另与京城做生意的人家赵家二郎说亲。 到了正月十八日,赵家的人请了前河道总督,现任工部尚书金云岭做押担,媒人跟随,整整送了一百零六抬礼物到陈家,羹果茶饼、金珠宝石首饰、大红宫锦袍妆花衣服和各种绫罗绸缎样样俱全,算是下了茶,商定婚期为今年的八月初六。 亲事一定下,赵舒就陪着泰和帝回了京城。 到了二月初一,金水河开河解冻,素梨这才雇了一艘船,带了娘亲和弟弟搬家去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今天临时加班,更新有些晚~ 第74章 重逢 马车到了秦寓的大门外, 却并没有停下, 而是从大门长驱直入,然后在二门外停了下来。 素梨下了马车, 又转身接过二白抱在怀里,让玉秀扶了陈二姐下车,一家人进了二门, 绕过影壁往正房堂屋走去。 王四儿是先过来打前站的,笑嘻嘻引着素梨和陈二姐往前走, 道:“家里都收拾好了,太太和姐姐先歇一会儿喝杯茶,再好好看看吧!” 陈二姐没想到这个宅子如今这么齐整, 把前院齐齐看了一遍,笑着道:“真好!” 素梨抱着胖乎乎的二白,指着东暗间卧室外面的那两株玉兰树道:“娘, 你看这两株玉兰树, 是我让人种的,一株白玉兰, 一株紫玉兰,枝条上已经有不少花骨朵了, 估计再过二十来天就开了。” 陈二姐还没来得及说话, 素梨怀里的二白就跟着咿咿呀呀起来, 似乎和素梨对话一般,众人不禁都笑了。 素梨在二白的胖脸颊上亲了两下,道:“二白, 今晚你和娘要在新屋子里睡啦!” 二白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咧着嘴啊啊叫,抬手在素梨脸上拍了一下。 素梨:“......” 她的回应是又在二白脸上亲了好几下,把二白亲得烦死了。 小孩子真是太好玩了,尤其是这小孩子又不用她天天带,她只用陪小孩子玩。 待安顿罢好娘亲和二白,素梨便和王四儿谈正事去了。 今日天气甚好,虽是早春二月,可是阳光和煦,甚是暖和。 素梨与王四儿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说着生意上的事:“......上次给兰亭集送去的货,兰亭集有什么说辞没有?” 王四儿摇了摇头:“兰亭集还是老样子,就是上次你让我送去的那几盒白玉兰香脂和紫玉兰香膏样品,他们觉得很好,想要大批预定。” 素梨笑了:“那是我用姥爷暖房里的玉兰花做的,现如今玉兰花还没到花期,即使要预定,也得缓一缓,咱们得先确定能收购到大量的玉兰花才行。” 王四儿想了想,道:“姐姐,我有一个主意,咱们现如今手里有了现银,能不能收购一些土地,雇人专门种植各种花卉,派人专门去监督,这样也能保证花的材质。” 素梨也正有此意,当下道:“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不同的花卉需要的土质不同,而且有的花卉很常见,其实不必咱们自己来种,因此在哪里买地,种什么,咱们还得细细斟酌......” 王四儿点了点头,正要陪素梨回后院的小楼,谁知素梨忽然停住了脚步:“咦?这园子怎么和先前不一样了?” 她家坐东朝西,南墙与皇庄的院墙间有一大片空地,上次她揍赵序,就是在这片临河的空地上揍的。 如今南墙似乎往南移了不少,素梨记得先前那株白杨树,距离南墙距离很近,如今却很远。 王四儿忙解释道:“姐姐,你没过来的时候,阿保哥让人重新修了南墙,现如今咱们与皇庄间就隔着这道墙了!” 素梨:“......阿保做事可真麻利!” 王四儿觑了素梨一眼,道:“姐姐,阿保哥还做了许多事呢,他这人虑事实在是周全。” 素梨一听,忙拉着王四儿去看,这才发现阿保这小厮可真是建房狂魔,她家的前院,原本就是简简单单一个前院,如今被阿保改造了一番,往北隔出了一个北院,小厮们居住;往南隔出了一个南院,丫鬟们居住。 她家的后院,也被阿保改造了一番,作坊变得是先前的三倍大,而且临河还建了座观景楼。 素梨登上了观景楼,看着金水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帆,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赵舒了,不知道赵舒如今身子怎样了,晚上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失眠...... 王四儿试探着道:“姐姐,阿保哥还没让人题楼名呢,说是要等你回来,让你题写呢!” 素梨故意叹息道:“阿保是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的?他做的这些改建,都是我想做而没来得及做的啊!” 四儿见素梨没恼,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道:“姐姐,阿保哥实在是太爱操心了,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素梨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抬手拍了拍阿保的肩膀:“傻孩子,阿保把咱们的家建得这样好,我开心还来不及,如何会不喜欢?” 她脚步轻盈转了个身:“我这次过来,带了不少箱货物,咱们去整理一下,你带着人往兰亭集送去,我得陪我娘去姨妈家。” 王四儿忙跟了上去:“对了,姐姐,阿保哥听说您要买人,他那边皇庄上有不少,让您回来了就去选一选呢!” 素梨已经在下楼梯了:“好啊!等我从姨妈家回来就过去!” 赵舒这会儿正在青衣卫衙门。 朝廷新近从沧州调了戍边多年的老将姜石回京担任兵部尚书,赵舒刚与姜石做了交接,又开始处理青衣卫的事务。 他计划先亲自管一段时间,待选出合适的人选后,就开始退居幕后,不再管具体事物。 青衣卫如今虽然没有正统领,却有五位副统领,各自有负责的区域,这会儿正在一同向赵舒回话。 赵舒听罢他们的回话,单独留下了负责京畿的副统领王晗。 待众人退下,阿寿拿出一摞卷宗,递给了王晗。 王晗接了过来,捧在手里,恭谨地行了个礼:“请王爷吩咐。” 赵舒坐的久了,有些难受,便起身踱到窗前,轻声道:“你看看这个卷宗吧,若是能接,我把阿寿借给你,协助你调查此案。” 王晗答了声“是”,立在那里翻看起卷宗来。 他越看越心惊——这分明是对端王妃李雪芷的调查卷宗,逼死庶母案、殴杀仆人案、卖官案、买凶杀人案、下毒案...... 端王妃如何会牵涉进这么多案子? 在王晗翻看卷宗的“沙沙”声中,赵舒觉得有些胸闷,推开窗子,发现窗外是一丛迎春花,嫩黄色的花朵盛开在枝条上,颇有些生机勃勃。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素梨。 根据阿喜传来的消息,素梨今日上午出发来京,这会儿应该已经到秦寓了。 按照素梨的性子,她估计得忙完正事才会想起他,那他就不打扰素梨,晚上再去看素梨好了。 可是想到还不能立刻见到素梨,赵舒心里一阵郁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多事要忙...... 这时候王晗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的声音低而坚定:“王爷,属下愿意接手此案。” 赵舒转身看向王晗:“王晗,这件事牵涉甚是深广,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你得罪的可是朝中的大人物......你确定你愿意接手此案?” 王晗此人,能力很强,却一直不能得到该有的提拔,因为王晗做事,心中自有底线,这个底线便是他的正义感。 而赵舒之所以看中王晗,看中的便是王晗内心深处始终坚守的正义感。 王晗神情肃穆,恭谨行礼:“启禀王爷,属下不怕死,只想为我大周拨去乌云,重现湛湛青天。” 赵舒深深看了王晗一眼,道:“阿寿,你与王副统领详细说一下案情。” 这个案子王晗若是能够坚守正义,认真查案,他必会提拔王晗。 安排好这件事,赵舒有些疲惫,便乘了大轿离开青衣卫衙门,出城往皇庄而去。 阿保早和沈寒之在皇庄清波楼等着了,待大轿停稳,忙上前搀扶了赵舒下轿。 赵舒闭目躺在锦榻上。 沈寒之给他做着按摩,阿保则用流水碧香炉焚着药香。 不知过了多久,沈寒之低声道:“王爷睡着了。” 阿保忙展开锦被,轻轻搭上,道:“王爷夜间还是失眠,这些日子他也的确太忙了......不过秦姑娘回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沈寒之点了点头,收拾了药箱,退了下去。 作为名医,沈寒之其实也是有些迷惑的:王爷平常睡眠极差,为何只要和秦姑娘在一起,就能睡得极好,而且精神健旺? 难道秦姑娘就是医王爷的药? 待赵舒醒来,外面已经黑透了,清波楼内没有点灯,笼罩在黑暗之中。 赵舒终于醒了过来。 眼前满室黑暗,赵舒心情有些差。 他昨夜失眠,差不多一夜没睡,今日又一直在处理公务,着实有些支撑不住了。 过了一会儿,赵舒觉得清醒了一些,这才用手撑着锦榻,打算起身。 正在这时,旁边有人伸出手臂,横在赵舒背后,要扶赵舒起来。 赵舒最厌恶这样的身体接近,伺候他的小厮最多只敢搀扶他的胳膊,他当即蹙眉道:“下去!” 那人却一下子抱住了他。 赵舒在发作前一瞬,闻到了熟悉的体香,感受到了素梨柔软的身子,他原本如绷紧的弓弦似的身子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声音带着委屈:“素梨,你怎么才来......” 素梨笑嘻嘻道:“我这不就来——唔唔——” 剩下的话全被赵舒给堵住了。 第75章 重聚 素梨猝不及防, 被赵舒吻得身体发软, 一下子被赵舒压倒在了榻上。 赵舒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素梨了,此时有些失控, 动作有些剧烈,吻得很深。 素梨被他亲得嘴唇麻热,身子酥软, 一时有些迷乱。 她感受着挨着自己脸的高挺鼻梁,闭上了眼睛, 竟任由赵舒了。 赵舒的唇软软的,暖暖的,带着淡淡的药香, 却很是清甜。 他含着素梨,反复的磨蹭碾压,令素梨越发酥软起来。 赵舒此时紧贴着素梨娇软的身子, 右手下意识地贴了上去...... 素梨这才发现赵舒身体的变化, 大脑瞬间空白了片刻,然后理智占领了上风。 她抱紧赵舒, 一个翻身,变成了她在上赵舒在下的状态, 然后双手握住赵舒的手, 轻捷地跳下了榻, 立在锦榻边背对着赵舒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赵舒始终没有出声。 素梨整理罢衣裙,没听到赵舒的动静,忙转身凑过去问道:“阿舒, 你没事吧?” 赵舒沙哑而隐忍的声音低低传来:“我没事。” 素梨这才放下心来。 她起身点着了一边的烛台,擎着烛台去看赵舒,却见赵舒侧身窝在榻上,身上搭着锦被,满头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了下来,铺在雪白的软枕上,整个人一动不动,脸被长发掩着,看不清楚。 素梨还是有些担心他,便把烛台放在锦榻前的小几上,在锦榻边坐下,伸手撩起了赵舒的长发,细细观察赵舒。 烛光下,赵舒白玉般的耳朵殷红似血,白皙如玉的俊脸浮着一层红晕,浓长睫毛垂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素梨担心他是发烧了,伸手摸了摸赵舒的额头,觉得似乎有些热,却也不能肯定,略犹豫了片刻,低下身子,嘴唇贴了贴赵舒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好像没有发烧呀!” 赵舒忽然看向素梨,眼睛亮得吓人:“素梨,你饿不饿?” 素梨今晚急着来看赵舒,晚饭基本没怎么吃。 她原本还没觉得饿,被赵舒一问,马上觉得饥肠辘辘,当即道:“啊,我好饿呀!” 赵舒眼睛一直看着素梨:“素梨,让人把晚饭送来吧!” 素梨不疑有他,答应了一声,起身又理了理衣裙,看向赵舒:“阿舒,我这会儿没有不妥吧?” 赵舒依旧侧身窝在那里,抬眼细细打量了素梨一番,轻轻道:“你很好。” 素梨笑盈盈瞟了他一眼,起身出去了。 素梨出去之后,赵舒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翻身变成平躺的姿势。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某个部位,伸手从一边架子上拿了一摞书信过来,随意拿了一封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新任西北节度使霍扬给他的私人信件,谈的是在西北进行军屯之事。 等赵舒把信看完,他的那里也偃旗息鼓了。 赵舒刚把信放回去,素梨就走了进来:“阿舒,你起来吧,我让人摆饭!” 晚饭是赵舒提前吩咐厨房准备的,都是素梨爱吃的。 大厨田多和田禄兄弟两个从昨日开始就接了王爷的指令,要他们精心为秦姑娘准备菜肴,因此兄弟两个使出浑身解数,每道菜肴汤羹都极为用心,外观齐整,食材上佳,滋味很好。 素梨这段时间一直在姥爷家吃家常菜,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美味精致的菜了,因此预备放开怀抱大吃了一顿。 赵舒在一边陪着素梨,他依旧不怎么吃,也不上婢女进来侍候,自己细细用香胰子洗了好几遍手,专心致志给素梨夹菜、剥虾、盛汤、剔鱼刺。 素梨还是第一次见赵舒伺候人,有些不放心,赵舒把剥好的虾放到了她的碟子里,她还不放心,夹起来看了又看。 赵舒是第一次服侍人,满心的等素梨称赞,双眼发亮唇角含笑:“素梨,你看什么?” 素梨一脸认真:“我在想,阿舒怎么能剥虾剥得这么好!” 她作势摇头叹息:“唉,聪明人就是不一样,就连剥虾也剥得比别人完美。” 赵舒被素梨夸奖了,心里美滋滋的,便又拿了一个虾,认认真真剥好,用手指拈着正要往素梨的碟子里放,谁知素梨飞快凑了过来,直接用嘴把虾给叼走吃了。 赵舒:“......” 他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刚才素梨含住他指尖的瞬间,他只觉一阵酥麻从指尖生发,瞬间传遍全身,简直像是五脏六腑被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畅快不清凉...... 赵舒眼波流转看了素梨一眼,见她吃了虾,又夹了鲥鱼在吃,便又拿了个虾,开始给素梨剥,剥好后直接喂给了素梨。 素梨发现赵舒指尖在她嘴里停留,没有立刻抽出,一时有些调皮,飞快地用牙齿咬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赵舒:“......” 他的素梨可真可爱呀! 今晚阿保轮值。 他耳力甚好,远远立在庭院里,依旧能够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心中一直在感叹:哎,王爷啊,您老人家自己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剥虾剔鱼刺的? 素梨自然知道赵舒没怎么吃东西。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赵舒不能随便吃,容易克化不动,她看了又看,选了又选,最后用汤碗盛了些清汤白燕给了赵舒:“你把这些吃了。” 赵舒重新洗了手,乖乖地坐在她身边吃了起来。 素梨待他吃完,又盛了小半碗芙蓉竹荪汤递了过去:“这个汤很鲜美,你也多少尝尝。” 她方才一直在看赵舒,发现不过十几日没见,赵舒似乎又清瘦了些。 赵舒一向饭量小,已经有些饱了,可是他怕素梨担心,依旧拿起汤匙慢慢吃了起来。 用罢饭,两人用香茶漱了口,素梨担心赵舒现在就睡不克化,便笑盈盈道:“阿舒,陪我出去散会儿步,好不好?” 赵舒其实已经懒怠动了,可是看着素梨亮晶晶的大眼睛,他哪里拒绝得了,便点了点头。 素梨就等赵舒答应呢,闻言忙道:“我去里间给你拿披风!” 阿保这时候急急进来,低声道:“王爷,端王来了,小的把端王安顿在了碧晶馆。” 赵舒挑眉看他。 他这位大哥怎么这时候来了? 阿保忙道:“端王瞧着像是受了气,小的顺着打探了几句,端王应该是与李王妃怄气了。” 赵舒点了点头,轻轻道:“你去说一下,请大哥安心在这里住下。” 他又补充了一句:“小心看着,别让大哥来这边。” 大哥一直觊觎素梨,他不愿意让大哥再见到他的素梨。 阿保心里清楚王爷的顾虑,答了声“是”,急急退下了。 这时候素梨终于挑选了一件鸦青缎面雪狐披风,笑吟吟走了过来:“阿舒,我帮你系披风!” 如今已经是早春二月了,素梨自己只穿着桃红夹衣,系了条玉白马面裙,却担心赵舒受不得这早春之夜的寒气,因此坚持让他披上披风。 赵舒看了看素梨和他的身高差,乖乖地在锦榻边坐了下来,让素梨给他系披风。 素梨给赵舒系好披风,牵了赵舒的手,一起散步去了。 皇庄面积极广,而且景致极美,葱茏花木间挂着一盏盏水晶灯,映照得整个园林如同仙境。 素梨是最喜欢散步的,见此美景,更是兴致勃勃,拉着赵舒一直往前走。 眼看着快要出清波楼的范围了,赵舒拉住了素梨的手:“素梨,咱们往回走吧!” 再往前走,就是碧晶馆了,今晚碧晶馆里多了个不速之客,不能让素梨见到这个客人。 素梨远远见到前方是一片竹林组成的林海,挂着的灯也是一盏盏浅碧色的翡翠灯,心里有些痒痒,拉着赵舒的手撒娇:“阿舒,那边好漂亮,我想去看看嘛!” 赵舒被素梨这么一撒娇,简直是丢盔弃甲无法抵抗,正要答应,可是马上想到了如今住在林海伸出碧晶馆的赵序——他是真的不想让素梨见赵序,赵序那张脸,对女人最有欺骗性了! 想到这里,赵舒眼神温柔看着素梨:“素梨,既然你想去,我就陪你好了。” 他说着话,身子却摇了摇,似乎是力不能支的样子。 素梨一见,哪里还要他陪着去前面散步?她忙扶住了赵舒:“阿舒,我不想散步了,咱们回去吧!” 又道:“阿舒,我背你回去吧!” 赵舒身子依偎着素梨,声音低低道:“素梨,我想和你一起走回去......” 素梨忙不迭答应:“好好好!我陪你慢慢走回去!” 早春二月,园子里已经有不少花都开了,夜风中带着花香草香,沁人心脾。 素梨搀扶着赵舒,在拂面的怡人春风中慢慢走着,她忽然想起李雪玲那件事,忙问赵舒:“阿舒,那个李雪玲如今在哪里?” 赵舒低声道:“她已经交代出幕后主使正是嫡妹李雪芷,这个案子牵涉甚广,我已经转给青衣卫按察,务必要把所有牵涉进来的人一网打尽,还大周朝一个湛湛青天......” 他知道素梨关心这个,便把此案牵涉到的别的案子一一说了。 素梨听得背脊发凉——原来李雪芷手里这么多条人命啊,那么多无辜的人,就这样被她像踩死一只蝼蚁般弄死! 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死,默然片刻,道:“阿舒,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李雪芷身边好像有能控制炸-药爆炸时间的能人异士。” 赵舒闻言,当即停下脚步看向素梨:“素梨,这消息来源可靠么?” 他和霍扬一直让人试制能够稳定保存和运输的炸-药,耗费时间却没什么成效,若素梨说的属实,那他务必得想法把这能人异士找到。 第76章 选妃 素梨清澈双眼专注地看着他, 语气认真:“阿舒, 这件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可靠。” 前世她身份低微, 哪里值得别人出手,也就李雪芷恨不得她死罢了。 赵舒见她如此认真,不由笑了:“你听说了什么?” 素梨挽着赵舒的手往前走:“反正照我看, 你若是有多余的人手,就从李雪芷身上入手调查, 说不定会有收获呢!” 她仰首看赵舒,眼睛闪闪发光:“阿舒,咱俩打个赌, 你敢和我赌么?” 赵舒见素梨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当下便微微一笑:“你说吧!” 素梨缓缓道:“若是从李雪芷入手,能够找到控制炸-药爆炸时间的法子, 就算我赢;若是忙了半日, 到最后也没找到,就算你赢!” 赵舒见素梨眼中满是笃定, 当下也认真起来:“赌注是什么?” 素梨大眼睛笑成弯月亮:“若是你赢了,我——” 她踮起脚, 凑近赵舒耳畔, 低声说了一句话。 赵舒耳朵瞬间红透。 素梨松开赵舒的手, 笑盈盈往前而去。 赵舒定了定神,忙追了上去,一把从背后把素梨抱在怀里, 声音轻颤:“好!” 回到清波楼,素梨想着夜深了,便起身告辞。 赵舒见素梨要走,心下颇为依依不舍:“素梨......” 素梨回首,见赵舒眼巴巴看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跟被抛弃的小猫咪似的,心里一颤,想起阿保今晚去请她时,说赵舒最近一直失眠,当下便道:“不如我等你睡了再走?” 赵舒一听,就明白素梨的意思是把他哄睡了再走,顿时开心起来,忙道:“好!” 素梨说话一向算数,答应了要把赵舒哄睡,便真的付诸行动。 赵舒只穿着中衣侧身躺在锦被里,素梨侧身歪在外面,抬手轻轻抚摸着赵舒散开的长发,一下一下又一下。 赵舒阖目侧卧,几乎快要埋在素梨胸前了,素梨身上特有的芬芳氤氲在他的鼻端,长发被抚摸带来阵阵酥麻,令他整个人处于极放松的状态,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素梨一直等到赵舒睡熟,这才起身离开了。 赵舒这夜睡得十分安稳,一直睡到了巳时才醒了过来。 阿保带着人进来侍候。 因知赵舒一向有起床气,他也不多说,轻手轻脚指挥着人拉开窗帘,推开窗子,让春日阳光照射进来,然后才过去服侍赵舒喝药。 苦涩的药汤进入口中,赵舒这才彻底醒了过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床,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阿保自是知道赵舒在想什么,一边捧了衣物过来,一边道:“王爷,秦姑娘要选些女孩子做活,小的等一会儿带人过去,让秦姑娘挑选。” 赵舒听了,当下振作精神,道:“她喜欢稳重听话心灵手巧的,最好能识字,你得先好好挑选一番,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送过去。” 阿保忙答了声“是”。 赵舒正洗漱,外面传来小厮阿长的声音:“启禀王爷,端王来了!” 赵序没精打采进来,见赵舒在洗漱,便凑过去看,见刷牙的牙擦很精致实用,便道:“阿舒,你这种牙擦看起来不错,给大哥一打吧!” 赵舒“嗯”了一声。 赵序又看他洁面用的香胰子,见色泽莹洁,并不是用动物油脂做成的,心里一动,闻了闻,发现其中加了青竹和薄荷的提取液,气味很是柔和好闻,不由吃了一惊:“阿舒,你这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啊,这样的香胰子都能做出来,可真厉害!” 赵舒闻言,心里甜滋滋的——他用的香胰子,全是素梨亲手制成的,全大周独此一份,除了他,谁都没有! 赵序忍不住道:“阿舒,这种香胰子也给我一打吧!” 赵舒用松江软布巾拭去脸上的水珠,沉声道:“我只有这一块。” 其实素梨送了他整整一匣子,可他就是不愿意给赵序。 赵序当下便道:“你不给我,我就不走了。” 他往赵舒素日常坐的圈椅上一坐,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 赵序这些时日一直十分苦闷。 因为张峰的死,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和李雪芷说话了。 实在是无聊了,他就去连侧妃那里,却又话不投机半句多。 即将会试,柳翎在闭关读书。 他的老师金凌云也去黄山游玩去了。 赵序日日呆在王府里,却如同坐牢一般,连个能说几句知心话的人也没有。 昨天中午赵序实在是无聊,便叫了通房锦绣到书房陪伴,谁知傍晚就得到消息——锦绣在花园赏花,一不小心跌进井里淹死了! 他实在不愿在王府呆着,又无处可去,这才来到皇庄找赵舒,打算把自己的烦恼分给赵舒一半,让他也烦恼一番。 赵舒:“......” 他瞅了这不省心的大哥一眼,继续在阿保和阿寿的服侍下穿衣。 赵序见赵舒根本不在乎自己赖着不走,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秦素梨薄嗔微怒的脸,心脏猛地颤了一下,不由自主道:“你若不给我,我就去隔壁拜访未来的弟妹!” 赵舒:“......大哥,你要点脸吧!” 赵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双手抱在胸前:“我今天还就不要脸了!” 赵舒看向赵序,想起了素梨的话,心下顿时有了主意,当下道:“大哥,你陪我用早饭吧,用罢早饭咱们谈一件重要的事。” 赵序好奇心超强,闻言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便跳了起来,围着赵舒直打转:“阿舒,到底什么事?你说呗,别让我着急!” 赵舒要的就是这效果,等吊足了赵序的胃口,这才道:“我听到一个消息,和端王妃有关。” 赵序撇了撇嘴,“呵”了一声:“李雪芷那毒妇!” 赵舒淡淡道:“我听人说了一个消息,端王妃手底下有一位能人,能够控制炸-药爆炸的时间。” 赵序闻言,桃花眼瞪得圆溜溜:“能够控制炸-药爆炸的时间?阿舒,你开什么玩笑!她手底下要是有这人才,还不献给朝廷,培养工匠,大量制作,专门埋在西夏和辽国的边境,以后西夏和辽国再敢入侵大周,就把他们炸个人仰马翻!” 赵舒意味深长看着赵序:“大哥,端王妃即使有了这样人才,怕也是用在吃醋杀人和谋财害命上吧?!” 近两个月内端王府内的那点龌龊他可是命人查得清清楚楚,这位端王妃聪明倒也聪明,只是眼界心胸实在是差得太远。 赵序默然片刻,道:“你倒是了解她。” 赵舒见阿保在为他围上玉带,当即道:“不要围那么紧。” 然后又看向赵序:“大哥,你敢和我打赌么?” 他预备把素梨昨晚用在他身上的激将法,有样学样,也用在赵序身上。 赵序是最爱赌的,当即道:“你说!” 赵舒笑了起来:“大哥,你若是能找到控制炸-药爆炸时间的法子,就算你赢;若是我找到,就算我赢。” 赵序眼睛发亮看着赵舒:“赌注是什么?” 在对付李雪芷方面,他还真是自信得很。 赵舒知道赵序开销大,最缺的是银子,当下便轻轻道:“大哥,赌注是六万两白银,你敢和我赌么?” “那咱们就赌一把吧!”赵序笑了起来,“阿舒,到时候你可要愿赌服输!” 赵舒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说不定是大哥输了呢!” 赵序有了六万两银子做激励,既忘了问赵舒讨要香胰子,也忘了要去骚扰未来弟妹,急匆匆骑马在众随从扈卫下回城去了。 送走赵序,赵舒问阿保:“往宫里送的礼物准备好了么?” 阿保忙道:“启禀王爷,贵妃娘娘的生辰礼物已经备好了,一共六匣,分别是一匣南海珍珠,一匣红宝石,一匣祖母绿,一匣石榴石,一匣蓝宝石,一匣猫儿眼。” 王爷一向执着于“六”这个数字,因此准备礼物时阿保常照顾王爷这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赵舒听了,知道都是自己母妃喜欢的,便点了点头,略一思索,道:“再准备六箱玉梨记出的香脂香膏香胰子香油,让母妃自己用或者赏人......另外,再准备六十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 他昨晚发现素梨的中衣是用这种白绫做的,极为柔软透气,倒是可以给母妃送去一些,母妃自用赏人都可以。 阿保答了声“是”,又道:“王爷,秦姑娘那边——” 赵舒沉默了片刻,声音中带了些淡淡的惆怅:“给她......她也不肯要啊!” 转念想到自己与素梨的婚期,赵舒不禁又微笑起来:“等她过了门,男主外女主内,王府的库房账务都交给她,我的就是她的,到时候也她不要也得要了!” 见王爷分明是怀春少年的标准模样,阿保心中暗笑,面上却肃穆正经:“王爷说的是,还是王爷想得深远。” 因为儿子近来诸事顺遂,娘家连氏也各种奉承,连贵妃这些时候过得很是顺遂。 看罢女官钟莲心奉上的礼单,连贵妃不禁微笑起来:“阿舒这孩子可真细心......” 钟莲心是赵舒安插的人,自然要为赵舒说话,当即笑吟吟道:“娘娘,王爷是您的亲儿子,不孝顺您又孝顺哪个!” 连贵妃转念想到了自己那几个娘家侄女,不由叹了口气:“他若是真孝顺,就赶紧成亲,把王妃侧妃都迎进王府,早早生下小皇孙,让我也常常含饴弄孙的滋味。” 想到赵舒一直看都不看那几个连家女,连贵妃又道:“他若真不喜欢连家那几个表姐表妹,侧妃倒是可以找两个他喜欢的。” 钟莲心奉了盏茶给了连贵妃,然后徐徐道:“娘娘,王爷那样的身子,那样的心性,这些年受了多少磋磨,好不容易缓了些,您不如遂了王爷的意......” 连贵妃最不耐烦听这个,闻言眉头一皱,把茶盏往一边的紫檀木小几上一放:“他若真是喜欢那秦氏女,纳进王府做个小星就是,福王妃必须出自连氏!” 钟莲心忙转移话题,谈起了文皇后:“娘娘,皇后昨日又和您提王爷的亲事了?” 连贵妃顺了顺气,这才道:“皇后的意思是上巳节我的生辰,在金明池举办游园会,遍邀京中贵女,为福王选妃。” 她捏了捏帕子,声音带了些恨意:“皇上也同意了。” 别以为有了李怡真那贱人兜底,她就不知道文氏当年做的事。 她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罢了。 文氏借李怡真的手害她的阿舒,此仇此恨,她早晚必报。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整理大纲,今天还是一更,争取明日双更吧~ 第77章 风起 上午的时候, 素梨让王四儿去踏看收购迎春花, 自己在家带着琼花、玉秀和解颐把作坊彻底打扫了一遍,预备下午开工。 被阿保改建过的作坊除了面积是先前的三倍, 还多了个素梨专用的屋子,里面东南两面临窗搭建了木制的台子,西北两面则靠墙搭建了木制的多宝阁, 十分方便。 素梨很喜欢这样的设计,笑着对解颐说:“倒是得谢谢阿保了。” 解颐抿着嘴只是笑, 等玉秀带着琼花去前面搬取素梨在碧青瓷行定制的器具了,她这才轻声道:“都是王爷画了图纸,让阿保吩咐人做的。” 素梨听了,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心里甜甜的。 她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可是赵舒一心一意为她考虑, 她还是很欢喜的。 赵舒待她好, 她也要待他好。 傍晚时分,素梨忙了一天, 好不容易得了空,正拿了铲子在园子里一处向阳的僻静地松土, 预备栽种给赵舒解毒的药藤, 琼花急急走了过来:“姑娘, 阿保哥带了好多女孩子过来,说是让你挑选呢!” 素梨一听,笑了, 放下铲子起身道:“我先去洗洗手!” 作坊外面的葡萄架下,阿保正和解颐说话:“......这些都是从主子办的养生堂里挑选出来的,我传了主子的话,在这里服役和在咱们府里一样,想要过来的自然不少,我好生费事费时才选了这些过来——” 他正说着话,见素梨带着琼花过来了,忙上前迎接:“姑娘,人都到了,您来挑选吧!” 素梨走过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定下了章程,和当初与琼花玉秀说的一样,当下便又说了一遍,然后才含笑问道:“还有愿意留下来的么?” 能被阿保挑选过来,自然都是聪明能干又厚道忠诚的,听了素梨的话,这些女孩子都笑了,其中一个圆脸杏眼生得娇俏的女孩子,隐约是这些女孩子的首领,出列恭谨地行了个礼,道:“姑娘,奴婢们过来,自然是想伺候姑娘了,一切听从姑娘吩咐!” 素梨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目清神澈,举动端庄,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圆脸女孩子忙道:“启禀姑娘,奴婢叫欣悦。” 素梨一听这名字,心里就明白了——这位应该也是赵舒的亲信。 她挑了挑眉,看向阿保。 阿保也是一笑。 欣悦也是王爷的亲信,只是王爷一般不放女孩子在身边侍候,因此欣悦一直在别庄帮着管理庄子,这是才调过来的。 素梨当下便道:“欣悦,我还需要十九个人,你来挑选吧!” 欣悦答了声“是”,很快就挑选了十九个人,把名字年龄籍贯等写在了帖子上,恭谨地奉给了素梨。 素梨翻看着帖子,思索着如何安顿包括欣悦在内的这二十个女孩子。 她原先准备买七八个人回来,就安排在作坊的二楼,谁知阿保一下子带来这么多,她自己胃口也有些大,一下子留下了这么多人,须得好好计较一番。 阿保在一边看了,不慌不忙道:“姑娘,是不是屋子不够?皇庄里房子多得很,先让她们住在皇庄里,小的在您这园子里选地建一个小院子让她们住,您看怎么样?” 素梨心中感叹赵舒手下人各个都是精兵强将,自然答应了下来,笑着道:“阿保,今日多谢你了。不过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该付的银子我还是要付的。” 阿保原本立在素梨身侧,当下便笑了:“姑娘,这些全是我们主子收留的孤儿,都是良民,您自己和她们签订雇佣契书就行,没有身价银的!” 他又低声道:“王爷从十二岁开始,就接手了贵妃娘娘在京郊办的养生堂,又陆续在各地开办了不少养生堂,养生堂的人,王爷都养到十五岁,然后才让他们自己做选择,留在养生堂也行,去王府服役也行,自谋生路也行,不过都是良人身份。” 素梨没想到赵舒瞧着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多善事。 她默然良久,方道:“我一直打算着,等自己有能力了,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没想到阿舒他,他已经在做了。” 这样的阿舒,可真乖,真好...... 若是赵舒在身边,她真想好好抱抱他,亲亲他,对他更好一些...... 素梨看向阿保,见阿保正怡然自得立在一旁,不由笑了:“阿保,你帮我改建园子,花了不少银子吧我得把银子算了还给你!” 阿保笑眯眯道:“都是我们主子出银子,小的只是跑腿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素梨却是不依,最后还是拿了三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给了阿保:“阿保,辛苦你了!” 阿保见素梨坚持,只得收了下来,笑吟吟道:“谢姑娘赏!” 他心里却道:王爷和秦姑娘都是大方人,将来阿保我管家,可得把好钱关啊! 阿保送来的人既然都是福王府收养的孤儿,全是良民身份,素梨就和她们签了十年契,约定每月的月银是二两银子,让她们先在皇庄里住着,由欣悦领着,每日到园子里来上工,反正阿保这小厮改建园子的时候,顺手在皇庄和园子之间的墙上修了个暗门,如今把暗门大大方方改成正常的门就是了。 晚上素梨陪着娘亲用罢饭,便抱了二白逗着玩。 二白已经五个月了,越发的白嫩可爱,如今可是素梨的大宝贝。 素梨拿了个用布缝制的小狗逗二白玩,抬头见她娘还在做针线,便笑着道:“娘,你明日还去姨妈家么?” 陈二姐笑着道:“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就带着二白过去吧,你在家做事也能清静些!” 素梨知道得让她娘多出去和人说话交际,这样她娘才会开心舒畅,因此自然是鼓励的。 她在二白软软的胎发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娘,你抱着二白去太累了,还是让四儿赶了马车送你过去吧!” 陈二姐想起未来的女婿,忙道:“女婿呢,最近怎样了?” 素梨眼珠子一转,笑盈盈道:“娘,你还不知道吧?阿舒把咱家隔壁的庄子买了下来,已经搬进来了,以后来往就方便了!” 陈二姐闻言大喜,忙道:“那咱们寻个时间,请女婿来吃顿饭吧!” 素梨满口答应了下来。 娘俩又絮絮说了会儿话,素梨一直到娘亲带了二白睡下,这才回了后园自己住的小楼。 素梨洗罢澡,倚在熏笼上晾湿漉漉的长发。 解颐送了一壶菊花茶上来,见素梨在发呆,便笑着道:“姑娘在想什么呢?” 素梨抬头看她,嫣然一笑:“我在想,宫里的贵妃娘娘最喜欢什么。” 解颐既然和阿保阿喜一样,是赵舒的心腹,在这方面应该会有合适的建议。 素梨打算要和赵舒长长久久在一起,因此打算先试着讨贵妃娘娘的欢心。 不过即使贵妃娘娘不喜欢她,她也不用在意,反正将来她和赵舒成亲后,贵妃娘娘这位婆婆身居深宫,她一年也见不了几面。 解颐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笑得看不见了:“哎呀,我正等着姑娘问我呢!” 她走了过去,先倒了一盏菊花茶给了素梨,然后道:“贵妃娘娘心中,最重要的乃是两样,排在第一的是我们王爷,排在第二的乃是娘家连氏。” “那皇上能排第几呢?”素梨接过菊花茶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此时小楼里只有素梨和自己,解颐也没了忌讳,轻轻道:“皇上嘛,自然是排第三了,反正在皇上心里,贵妃娘娘也排不到前面去!” 又道:“贵妃娘娘最欣赏皇上的那一点,便是皇上疼爱王爷!” 素梨:“......” 她含笑看向解颐:“是不是我待阿舒好,贵妃娘娘心里就喜欢我?” 解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姑娘,连氏把女儿给端王做侧妃,贵妃娘娘气得病了一场,发誓不理会娘家的,如今连氏女重新在贵妃娘娘那里得宠,凭借的便是她们对王爷的各种讨好!” 素梨一直觉得解颐生得细眉细眼,和阿喜一样,老是瞧着像是没睡醒,可是接触时间久了,却发现解颐生得虽然平常,可是聪明稳重,问一答三,实在是个好的,心里很喜欢她,便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细?” 解颐看着素梨又喝了一口菊花茶,端起茶壶给她斟满,这才道:“姑娘,奴婢的亲姑母,正是贵妃娘娘居住的清漪殿的女官钟莲心。” 王爷既然把她给了姑娘,她自然就是姑娘的心腹了,因此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底细说了出来。 素梨笑了起来:“解颐,你可真是个宝!” 她兴高采烈拉着解颐坐下:“来,咱俩好好商议一下如何讨好贵妃娘娘!” 阿舒待她那样好,她自然也要待阿舒好,那就从阿舒最看重的亲人贵妃娘娘入手吧! 赵舒这会儿正在与穆青等幕僚议事。 他懒得多说,便由阿寿把正在调查李雪玲卖官鬻爵一案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穆青刘兴隆等人自是人精,听罢全都明白了过来。 众幕僚相视一看,都笑了起来。 刘兴隆当下道:“王爷,李雪芷的兄长李雪荫乃这次会试的主考,会试就在二月初九,咱们必须赶在二月初六大朝会前结案,安排御史在大朝会上以此案为缘由,弹劾李修李雪荫父子!” 赵舒“嗯”了一声,道:“这个案子如今由青衣卫副统领王晗负责查办,穆青,刘兴隆,你们明日一早去见王晗吧!” 穆青刘兴隆心中兴奋,当即起身,齐齐答了声“是”。 夜深了,外面起了风,风越来越大,飞沙走石,镶着水晶片的窗子被沙石打得啪啪直响。 赵舒有些疲惫,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女贞,低声道:“起风了......” 从今夜开始,席卷大周朝野,清洗北方官场,载入史册的李氏谋逆案揭开了序幕。 第78章 雨骤 外面风狂雨骤, 在一楼卧室里睡觉的素梨也被风雨声吵醒了, 她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睡在温暖馨香的被窝里, 觉得舒适极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素梨吓了一跳,心里有些慌, 忙道:“谁?” “是我。”是赵舒的声音。 素梨闻言心中欢喜,又怕赵舒淋雨受凉, 忙跳下床去开门。 穿着油布斗篷的赵舒闪身进了门。 素梨麻利地帮赵舒脱了湿漉漉的油布斗篷,又伸手去摸赵舒的脸和衣服,确定他没有淋雨, 这才放心了些,牵着赵舒让他靠着熏笼坐下:“先暖和暖和吧!” 安顿好赵舒,她起身点着了烛台, 擎着烛台走到赵舒身侧, 挨着他坐下,就着烛光打量赵舒, 口中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赵舒单薄的身子靠近素梨, 脸色有些苍白:“素梨, 风雨声太大, 我睡不着觉……” 素梨默然,伸手握住了赵舒的手——赵舒的手很凉。 她的手钻入赵舒袖口——赵舒的手臂都是凉的。 素梨知道,赵舒身上必定也是凉的。 她瞟了赵舒一眼, 道:“是不是很冷”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身子贴着素梨温暖的身体,显得可怜兮兮的。 素梨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忙道:“今晚你睡我被窝吧!” 赵舒心花怒放,眼睛亮晶晶看着素梨:“好!” 素梨把赵舒剥得只剩下白绫中衣,把他塞进了自己暖和的被窝里,然后利索地掖好了绣被。 赵舒觉得事情的走向和自己的预计不大一样,眼中带着希冀看着素梨:“素梨,你……不睡么?” 素梨笑盈盈瞅了他一眼,从衣柜里又拿出一床绣被,展开铺在了赵舒外侧:“我睡这里。” 赵舒:“……” 烛台熄灭了,屋子里被黑暗笼罩,蜡烛燃烧特有的焦糊味和屋子里香草的暖香氤氲在一起。 赵舒平躺在那里,一旁的素梨身上似有无穷的暖意,隔着被子传递了过来,令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外面檐下的铁被风吹得响成一片,夹杂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依旧和清波楼一样吵闹,可是因为有了素梨在身侧,赵舒身心宁静。 他换成侧躺的姿势,凑过去在素梨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额头贴着素梨,很快就睡熟了。 素梨早上醒来,发现赵舒还在熟睡。 她悄悄起身,吩咐解颐去前面取饭:“记得要比平常多一些,就说我很饿。” 解颐自是会意,答应了一声,又低声道:“姑娘,王爷最近难得好睡,今日也没什么事,不用叫醒王爷。” 素梨想起赵舒的确比先前清瘦了些,便点了点头。 赵舒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等他醒来,外面雨早停了,素梨亲自服侍他起身洗漱,然后又陪他用早饭,看着赵舒用了整整一碗粥,吃了一个小笼包,这才罢休,道:“上午有要紧的事么?” 赵舒乖巧地摇了摇头。 素梨微微一笑:“我上午也没事,正好陪你散步。” 她觉得赵舒活动得太少了,她以后有空就陪着赵舒散步,督促他多活动。 赵舒看了素梨一眼,虽然不怎么爱散步,却依旧乖乖地点了点头。 素梨说到做到,果真和赵舒一起从自家园子和皇庄间的那道门过去,陪着赵舒慢慢走回了清波楼,又催着赵舒在清波楼后面的小径上转悠了一盏茶工夫。 发现赵舒白皙的肌肤有了些血色之后,素梨这才道:“阿舒,你也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赵舒走得腿都软了,闻言忙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素梨的手:“咱们回去歇歇!” 素梨嫣然一笑:“阿舒,明日你何时有空” 阿舒这个娇气包,一向懒怠动,别人也不敢催逼他,只能素梨自己来督促他了。 赵舒想了想:“什么时候都有空。” 只要是素梨见他,他都能移出时间的。 素梨笑容狡黠:“那我以后每天早饭后过来陪你散步吧!” 赵舒:“……好。” 素梨陪着散步,真是幸福的折腾啊! 此时端王府花园内,赵序正陪着王妃李雪芷散步。 他已经很久没见李雪芷了,如今突然过来陪李雪芷散步,李雪芷心中欢喜之极,一双眼睛含情脉脉,时时落在赵序脸上身上。 昨夜刚下过雨,花园中花木愈发葱茂清新,赵序一看眼前景致,就想起自己的贴身小厮张峰——不知道张峰埋在哪丛花木下…… 想到这里,再看眼前华贵美丽的李雪芷,赵序就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他惦记着和赵舒的六万两银子赌约,忍着不适,敷衍着李雪芷,待时机成熟,终于开口道:“雪芷,前些时候我看邸报,才知道辽国铁骑又侵入我大周边境打草谷了,唉,若是能在边境上埋下炸’药,辽国骑兵一过境,就把他们炸得粉身碎骨,那该多好啊!” 李雪芷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赵序一直在观察她,见状便知李雪芷一定知道些什么,就故意一拍手:“我若是能找出控制炸_药爆炸时间的法子,献给父皇,父皇一定很欢喜!” 他转身就要走:“雪芷,你先自己散步吧,我这就去吩咐人寻找能工巧匠,非要寻出这个法子献给父皇不可!” 李雪芷见好久没亲近自己的赵序要走,哪里舍得,忙一把拉住了他:“王爷,这件事妾身倒是可以出一份力!” 赵序心中得意,面上却一脸不以为然:“你一个深闺女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雪芷再狠毒再精明,每每遇到赵序就化为绕指柔,她笑容甜美:“王爷,你先听妾身说嘛!” 傍晚时分,赵序率领一众亲信押着一辆马车进了皇庄。 赵舒微笑着打量眼前这个黑瘦的驼子,吩咐阿保:“阿保,你带朱先生下去安顿吧!” 阿保看向赵舒,见他眨了眨眼睛,心中会意,知道这位朱先生是位贵客,便答应了一声,恭敬地陪着朱先生下去了。 赵序放松地坐在圈椅里,两条长腿长长地探了出去:“阿舒,若是真制出稳定的炸_药,就培养工匠,大批量生产,以后咱们大周军队在战场上就会如虎添翼,还会怕西夏辽国的铁骑” 赵舒在这方面倒是与赵序有共同语言:“你这几日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下吧,如是果真制了出来,你我兄弟一起去见父皇。” 接下来这几日朝中风云变幻,把他这位大哥留下来,倒也算是一种保护。 赵序也懒得回去敷衍李雪芷,便答应了下来。 二月初五下午,赵舒一直在京城王府与众亲信幕僚议事,却忙里偷闲,亲笔写了一封信,命阿保给素梨送去。 阿保临行前,赵舒又特地交代阿保:“你送罢信就不要回来了,带着青衣卫护着她的安全。” 阿保见赵舒神情肃穆,忙答了声“是”,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在做便衣打扮的青衣卫簇拥下,骑马出城去了。 素梨正在家中与兰亭集的朱掌柜谈生意,得知阿保来了,当下不动声色,吩咐解颐:“你带他去后面小楼等着我吧!" 解颐退下后,素梨继续与朱掌柜谈笑风生,很快就把初夏的合同给定了下来。 送走了朱掌柜,素梨便急急去了后面小楼。 看罢书信,素梨看向阿保:“明日是大朝会的日期,朝中难道有大事要发生” 要不然,为何赵舒特特交代她,这几日一定要约束家人闭门谢客 此时屋子里只有素梨和阿保,解颐在外面守着。 阿保凝视着素梨,点了点头:“秦姑娘,的确是大事,极要紧的大事。您是王爷心中爱重的人,只有您安全无虞,王爷才能心无挂碍。希望您能呆在家中,外面警戒自有小的负责。” 素梨见阿保神情凝重,也明白事情的紧要性,当即点了点头,沉声道:“阿保,你给你们王爷传话,就说我家从今晚开始,大门紧闭,无人进出,让他放心。” 得了素梨这句话,阿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二月初六这一日,风和日丽,端王府花园内鲜花盛放,几个华衣丽服的丫鬟簇拥着李雪芷漫步在玉兰树下,赏花游玩。 连侧妃和几个侍妾也打扮得齐齐整整陪着王妃游园。 王妃起码前两日刚刚见过王爷,她们这些侧妃侍妾,却都无宠很久了,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 李雪芷表面上春风得意,心里却也苦涩得很,赵序在她面前各种做作,她一把善制炸_药的朱驼子交给他,他立刻带着朱驼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几天没有音讯了,他那几个亲信小厮也都不见了。 到了林碧水榭,李雪芷含笑吩咐众女眷:“我让人在水榭内摆了茶点,咱们进去坐坐吧!” 连侧妃强颜欢笑奉承道:“那我们今日可要偏了王妃的好茶好点心了!” 众侍妾不甘落后,你一言我一语奉承起来,莺声燕语,煞是热闹。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妃,秦公公、大理寺韩大人、青衣卫王统领到了!” 第79章 结案 李雪芷抬眼看去, 见是王府的外院管家张麟, 当下便沉下脸道:“外面的事,自有王爷决断, 来寻我做什么!” 她派了内院管家沈聪去巩县收拾那骚狐狸精秦氏,谁知一个月过去了,那沈聪还杳无音讯, 如今来回话的外院管家是赵序的人,什么都听赵序的, 她自是不客气。 二月的天,并不算热,张麟却是满头大汗, 他急急走了过来,匆匆行了个礼:“启禀王妃,王爷这几日都不见影踪, 这些大人是来......见您的......” 见张麟说话吞吞吐吐, 李雪芷意识到有些不对——秦霁如今掌管皇室宗亲事务,大理寺掌管案件审理, 青衣卫负责皇帝近卫,这些人分明是查办大案重案才有的配置, 难道是哪件事发作了? 她经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一时也想不起是哪件发作, 不过她父亲李修是北方官僚集团的首领,她哥哥李雪荫是天子钦点的今科会试主考,她丈夫是皇子亲王, 她是堂堂亲王妃,李雪芷相信,即使她被牵连进些许案子,依她父兄的权势和父兄对她的宠爱,以及为了皇家的颜面,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想到这里,李雪芷一颗心定了下来,微微一笑,道:“既是各位大人莅临,且待我换了常服前去迎接。” 这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打先是一个穿着绯红袍子形貌昳丽的年轻太监,正是宫中得势的太监秦霁。 秦霁眼中含笑,朗声道:“端王妃不必客气!” 说罢,他不待李雪芷回话,向青衣卫副统领王晗拱了拱手:“王统领,既已见到端王妃,请王统领吩咐青衣卫把守端王府内院前后门!” 王晗应了一声,做了个手势,众多全副武装的青衣卫当即散开,一队队向各处奔去。 连侧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浑身打颤,脸色苍白,在两个侍妾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着,开口问秦霁:“秦公公,我们王爷他......” 秦霁视线滑过连侧妃,看了李雪芷一眼,沉声道:“有旨意,‘端王妃李氏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辜负皇恩,有忝祖德,着大理寺、宗人府、青衣卫共同审理。钦此。’” 他提高声音,道:“拿下端王妃李氏及其党羽!” 十几个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女狱吏扑了上来,一把制住了李雪芷和她身后的丫鬟婆子。 连侧妃与众侍妾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抱成一团。 秦霁却又笑了起来,向连侧妃拱手:“连侧妃,各位夫人,请各自回住处安置,今日之事,只限于端王妃及其侍候之人,别人无涉。” 连侧妃与众侍妾这才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多说,在众丫鬟簇拥下急急去了。 李雪芷双臂被人扭住,却依旧背脊挺直立在那里,看着这些莺莺燕燕花容失色急急奔去,她冷笑一声,看向秦霁:“秦大人,不知我父亲和兄长如今如何了?” 只要她父亲和兄长还在,无论多大的事,他们都能替她解决。 秦霁笑容收敛,道:“王妃,兹事体大,请恕秦某冒犯了!” 他摆了摆手,吩咐道:“王妃,请!” 走过李雪芷身旁时,秦霁微微一笑,轻轻道:“王妃倒是可以在大理寺过堂时见到令尊令兄了!哈哈!” 听到秦霁这句话,李雪芷似脊椎被抽没了一般,整个人软了下去:“什么?爹爹他......哥哥......” 她一直仗着爹爹和哥哥的权势为所欲为,如今听说靠山出了事,心知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大脑瞬间空白,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制住李雪芷的两个女狱吏不待她滑到地上,就把她给提了起来。 秦霁笑了起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雪芷案件的卷宗呈上的时候,他也在御前侍候。 秦霁一直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看罢卷宗,他真心觉得自己善良又清白,原来有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就真的不把别人的命当做一回事了。 最可怕的是,权势遮住了李雪芷的眼睛,她居然会以为她的父亲和兄长能够一手遮天,她可以永远为所欲为! 因为福王的交代,王晗特地叮嘱了查抄李王妃正院的青衣卫,绝对不涉及端王府别处,因此待查抄完毕,除了正院变得空荡荡,端王府倒是变化不大。 柳翎原本正在位于浣花溪的宅子内准备会试,已经闭门谢客一段时间了,谁知端王府的管家张麟却找上门了。 张麟找不到端王,只得来寻柳翎:“柳公子啊,王爷不见影踪,王府如今乱成一团,您早些回去主持局面吧!” 问清状况之后,柳翎沉吟片刻,道:“王爷没说他去哪儿么?” 李雪芷贵为亲王妃,却被大理寺、宗人府、青衣卫共同拿办,此案怕是牵涉甚广,如今距离会试只有三日时间了,会试主考定要另换新人...... 张麟哭丧着脸:“柳公子,王爷因怕王妃管束,是偷偷溜出去的,只带了他身边侍候的那几个人......” 柳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当下便道:“不用着急,我这就去王府。” 张麟顿时有了主心骨,悄悄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一把汗,心道:可算有人出来主事了,王爷哎,您老人家到底藏到哪里了? 骑着马去端王府的路上,柳翎与张麟并辔而行,低声询问了赵序这些时候的行程,心中已经确定赵序的去处了,便吩咐张麟:“咱们先去城外金水河畔的皇庄。” 张麟有些摸不着头脑:“柳公子,金水河畔的皇庄如今是福王的产业,咱们去哪儿做什么?” 柳翎知道张麟是赵序的奶哥哥,一向忠诚有余,却聪明不足,当下耐心道:“王爷应该就在福王的庄子里。” 张麟还是很不明白:王爷为何会在福王的庄子里 不过张麟自知不够聪明,因此闭口不再询问,紧紧跟着柳翎,一行人骑马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柳翎一到皇庄大门外,就直接亮明身份,让守门的小厮进去通禀。 等待通禀的时候,柳翎往外踱了几步,看着与皇庄为邻的秦寓,默默想着心事。 他有自己的势力,自然知道如今素梨与福王赵舒的关系,只恨自己羽翼未丰,只能慢慢筹划。 想到素梨就在那重重庭院之内,柳翎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早晚有一日,他会得到素梨的。 阿保按照朱驼子的要求,在皇庄最偏僻的西南角建了个作坊,又让朱驼子自己挑选了十几个小厮做学徒,然后按照朱驼子写的单子,把需要的东西都置办齐,这炸-药作坊就开张了。 赵序对朱驼子制作炸-药很感兴趣,有空就去作坊内跟着朱驼子做学徒。 二月初六这日傍晚,朱驼子在教小厮们如何炼制硝石,赵序把赵舒给拉了过来,兄弟俩都套了青布罩袍,和小厮们一起炼制硝石。 赵舒闻到硝石的气味就想晕倒,可是为了补偿赵序,只得捏着鼻子跟着赵序,心中却在嘀咕:我的素梨也是这样忙个不停,她做的却都是香气袭人的物件;这边也是各种调配忙个不停,制出的却是气味刺鼻之物......我好想去陪着素梨呀! 赵序对这些却有兴趣得很:“我先前读《天工开物》,读到‘凡取消制药,少者用新瓦焙,多者用土釜焙,潮气一干,即取研末。凡研消不以铁碾入石臼,相激火生,则祸不可测’,就特别有兴趣,在皇陵中厕内刮取墙土,用釜炼制,还真的练成了!” 赵舒看了他一眼,道:“嗯,你那时候写信告诉我了。” 赵序听了,想起往事,不禁有些惭愧,讪讪道:“我那时候太无聊了......” 那时候因为赵舒中毒之事,他被禁闭在皇陵读书,一想到自己失去了自由,苦哈哈在皇陵读书,赵序就气得很,故意写信给赵舒,把自己在皇陵的生活描写得丰富多彩。 现在想来,那时候赵舒正在生死线上挣扎,怕是也不会好受。 赵舒实在是受不了作坊里炼制硝石的气味了,给赵序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出去了。 赵序看了看正忙碌的朱驼子,恋恋不舍地跟着赵舒走了出去。 作坊大门外面是一个大大的池塘,池塘边种植着不少竹子。 赵序见赵舒负手立在池塘边,就也走了过去,见小厮们都远远立着,便有些别扭地问:“阿舒,我给你写信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赵舒想了想,道:“父皇寻来了一位西洋名医,名医的解毒法子与众不同,当时正给我疗治。” 赵序好奇心极强:“什么解毒法子?” 赵舒淡淡道:“放血。” 因为这个所谓的放血疗法,他整整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小厮给他读了赵序的信。 一直到了现在,赵舒还记得自己当时羡慕赵序得很。 起码赵序健康地活着,而他却命在朝夕。 赵舒虽然态度平淡,可是赵序单从“放血”这两个字,已经能够想象出场面的凶险了。 默然片刻后,赵序终于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那句话:“阿舒,对不起。” 赵舒定定看着他,道:“大哥,我刚得到消息,李王妃出事了,你要不要回王府看看?” 看到赵序听罢自己的话,脸色苍白,赵舒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只要以后大哥不主动作死,当年的仇就这样算了吧! 赵序带着众小厮刚离开皇庄,迎面就遇上了柳翎张麟一行人。 柳翎已知赵序中了赵舒的调虎离山之计,附在赵序耳边低声道:“王爷,李修李雪荫已下狱,太尉府已经被抄家查封。” 赵序因赵舒的话,心中早有了准备,却依旧脸色苍白:“柳翎,我该怎么办?” 柳翎神情肃穆:“王爷,您现在就去请福王陪同,递牌子进宫请罪。” 有病弱受宠的福王在旁,陛下怒火再盛,也会收敛一二。 赵序有些茫然:“阿舒......他会去么?” 柳翎眼神沉静:“王爷,福王会陪您去的。” 福王一向高瞻远瞩,做事周全,目光长远,为了大周皇室的未来,他也会护住赵序的。 这次李氏一案爆发,赵序却被福王留在皇庄,这其实就是对赵序的一种保护。 赵序这会儿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自是什么都听柳翎的,喃喃道:“好,我去找阿舒......” 听赵序称呼福王为“阿舒”,柳翎不禁看了赵序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陪着赵序进了皇庄。 重生之后,他发现许多事情都与前世不同了,譬如李修、李雪荫和李雪玲。 前世直到他和素梨死去,太尉李修身为北方官僚集团的首要人物,一直稳居朝堂,李雪荫也是官运亨通,李雪芷更是在王爷面前颐指气使。 李氏深耕大周朝堂多年,在朝堂上盘根错节,泰和帝既然要动李氏,这大周朝堂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顺势而为,先保住端王不被牵涉进去再说。 听了阿保的传话,素梨当晚就开始紧闭大门,闭门谢客。 二月初六这一日,素梨让玉秀陪着娘亲带二白在后院玩耍,自己则和四儿带着琼花等人在作坊忙着制作货物。 至于从皇庄过来的欣悦等二十个女孩子,素梨给她们做了分工,开始分别教授她们,这些女孩子有的负责选花,有的负责蒸露,有的负责榨汁,有的负责过滤,也都忙碌了起来。 到了晚上,素梨寻了个机会,悄悄问解颐:“你们王爷如今在皇庄里么?” 她有些担心赵舒,想去看看他。 解颐正拿了桃木梳给素梨梳理长发,当下便道:“姑娘,王爷与端王一起进宫面圣,今晚留在宫里了,并未回庄子里。” 素梨听了,心里有些纳闷:阿舒跟赵序那厮一起进宫做什么去了? 二月初七晚上,素梨用罢晚饭,在前院陪着娘亲和弟弟说话。 待娘亲哄了二白睡下,素梨这才带着解颐向后园走去。 刚走到楼下,素梨便见到廊下立着两个人,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难道是阿舒回来了? 廊下的两个人听到声音,迎了上来,却原来是阿保和阿喜。 素梨知道他们过来,必定带来赵舒的消息,忙道:“进去说话吧!” 阿喜留在了廊下,解颐和阿保随着素梨进了屋子。 阿保似乎瘦了些,不过精神好得很。 他微微一笑,先行了礼,这才道:“姑娘,我们王爷一切都好,如今正与端王一起在紫宸殿伴驾。” 素梨心里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笑微微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你们王爷去伴驾?” 阿保便把李氏谋逆案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其中包括李雪芷命沈聪和李雪玲暗害素梨一事,并含蓄地表明这件事乃赵舒的手笔。 得知李雪芷也被收押,与其父李修与其兄李雪荫一起由大理寺、宗人府、青衣卫共同审理,素梨一下子愣住了——前世像座大山一般的李氏,就这样大厦将倾了? 重生之后,她自然想要报仇,可是想到李氏一族的滔天权势,往往有望洋兴叹之感,没想到这座大山,就这样被赵舒撬了起来...... 想到这里,素梨心中欢喜之极,眼睛亮晶晶看向阿保:“阿保,你们王爷何时回来?” 赵舒替她报了前世今生的深仇大恨,她定要好好谢谢阿舒! 阿保见素梨满眼星光,笑容灿烂,便知她领会了王爷待她的真心,心中得意得很,笑眯眯道:“王爷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秦姑娘且安心等着。如今官场震荡,京中混乱不堪,姑娘切记不要出门就是。” 送走阿保和阿喜后,素梨回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一下子便蹦了起来,连蹦了好几下,又扑到了床上,把脸埋进绣被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大仇得报,她当真是此生无憾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赵舒一直未曾回到皇庄,阿保和阿喜也没有回来,素梨无从得知赵舒的消息,便安安生生在家里忙碌自己的生意。 因泰和帝督办甚急,大理寺、宗人府和青衣卫雷厉风行,李氏一案牵连的官员不计其数,整个二月,抄家的青衣卫不时骑马经过京城街道,被抄家的人家哭声震天。 在一片风声鹤唳中,李氏谋逆一案很快便结案了。 李氏满门抄斩,家产没官。 端王赵序与李氏一案无涉,担任宗人令,负责皇族事务。 大周官场一下子腾出了几百个缺,有心补缺的官员上下奔走四处打点,李氏跌倒,以文氏为首的江南官僚集团趁机塞了些人进去。 二月最后一日,因明日就是约定的阿乐来取货的日子,素梨和四儿带着众丫鬟忙碌了半日,终于把所有的货物都打包装箱,收拾好了。 素梨热出了一身汗,便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坐在二楼窗前吹风晾头发。 春日午后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素梨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她索性歪在榻上睡下了。 素梨睡得正香,嘴唇被人咬了一下,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身上多了一个人,肤白如玉,眉秀目澈,嘴唇嫣红,正含笑看着自己,不是赵舒又是谁? 素梨怀疑自己还在做梦,闭上眼睛嘟嘟囔囔道:“原来是梦呀,我继续睡好了......” 她已经二十多日没见赵舒了,也许真的是想多了就会梦到...... 赵舒见素梨睡得肌肤白里透红,丰盈嫣红的唇微微嘟着,实在是可爱得很,忙俯身又吻住了素梨。 素梨被赵舒吻得浑身发软,饱满之处在薄薄的春衫下起伏着,令赵舒意乱情迷。 他不由自主将扯开了素梨的交领,从抹胸顶端探了进去...... 湿糯火热的异样感觉传来,素梨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埋在身前的赵舒,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后,素梨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把赵舒掀在锦榻里侧,双手微颤掩着衣襟就要起身。 赵舒一时意乱情迷,此时已清醒了过来,他生怕素梨生气,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起身抱住了素梨,轻轻求饶:“素梨,我错了......求你了......” 素梨察觉到了此时赵舒身体的反应还在,顿时又羞又怒,掩好衣襟,理好裙子,低声道:“阿舒,你先松手。” 赵舒羞愧交加,不敢不听素梨的,忙松开了手。 素梨转身打量着他,却发现赵舒俊脸微红,看都不敢看自己了,心里一下子软了下来,伸手把赵舒抱在了怀里:“阿舒,你终于回来了......” 赵舒顿时被巨大的幸福包围了,他轻轻“嗯”了一声,紧紧回抱素梨,贴着素梨耳畔撒娇:“素梨,我被父皇派到晋州去了,这一路很是辛苦,我去宫里回过话就来看你......” 素梨松开赵舒,细细打量他,发现前些时候赵舒的确又瘦了些,不由叹气道:“阿舒,接下来你还要出门么?” 赵舒忙摇头道:“我和父皇说好了,整个三月我都不离开京城,我要好好陪你。” 素梨这才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定要让你重上十斤!” 赵舒:“......”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素梨身前,心道:素梨那里好像又大了不少,抚摸的时候感觉沉甸甸很有分量...... 想到抚摸素梨那里时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赵舒又有了反应。 他换了个姿势好瞒着素梨,然后撒娇道:“素梨,我好累,你把我哄睡,好不好?” 素梨笑盈盈答应了下来。 她侧身躺下,让赵舒躺在自己怀里,解开赵舒束发的缎带,用手指梳理着他那乌黑柔软的长发,很快就把赵舒给哄睡着了。 素梨待赵舒睡熟,这才凑过去观察赵舒,发现赵舒眼底下有淡淡的青晕,知道他的确是累着了,便拉了绣被搭在赵舒和她身上,索性也陪赵舒睡下了。 赵舒在素梨怀里睡得昏天黑地,等他醒来,已是傍晚时分,金色夕阳从窗口照入,素梨却不知去哪儿了。 他正空落落的心里难受,却听到楼梯上传来素梨的声音:“阿舒,醒了吧?我亲手给你做了鸡汤面,你快起来吃吧!” 赵舒低落的心绪一下子高昂起来,他答应了一声,扶着锦榻坐了起来,心里已经开始谋划:不管怎么说,我今晚一定要留下陪素梨! 作者有话要说:  满三十万字啦~ 为了庆祝,两更合为一章奉上,本章所有+2分留言都送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0章 游园(1) 素梨亲手做的鸡汤面, 赵舒自然要捧场的, 他虽然饭量小,却依旧不紧不慢吃了整整一碗。 素梨一直在一边陪着他, 待他用罢饭漱罢口,解颐收了碗筷去,这才笑盈盈道:“外面夕阳很好, 阿舒,你陪我散会儿步, 好不好?” 赵舒从来不会拒绝素梨,便陪着素梨散步去了。 这会儿作坊里的女孩子们已经下工回阿保给她们建造的院子里了,素梨与赵舒在园子里漫步, 时时能听到她们的说笑声传来。 赵舒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他慢慢走着,一边走, 一边听素梨说话。 素梨手里拈着一朵早开的浅粉蔷薇花, 放在鼻端嗅了嗅,道:“阿舒, 你在西夏和辽国的铺子都开张了么?” 赵舒放松地看着四周的景致,道:“只剩下胭脂水粉铺子了, 待阿乐从你这里取了货, 到四月也就开张了。” 素梨想象了一下, 心中油然神往:“我好想去辽国去看一看,听说沧州往北有高高的白桦林,有无边无际的草原, 草原上点缀着金色的金莲花......” 想到素梨爱自由爱冒险的性格,赵舒不禁握紧了素梨的手:“素梨,早晚有一日,我会带你去看草原的。” 早晚有一日,辽国与大周边境的森林和山脉会归入大周舆图,成为大周的天然屏障。 在这之前,他不能让素梨去冒险。 素梨心知赵舒紧张她,故意眼波流转瞟了赵舒一眼,道:“就你那身子骨,你还想陪我去看草原?” 赵舒默然,过了一会儿方道:“我会好起来的......” 素梨知道对赵舒的刺激得适可而止,便牵着他的手,走到了木香花墙那边,笑盈盈让赵舒看:“阿舒,你看这里有什么玄机!” 赵舒细细观察,这才发现木香花藤蔓间居然种着药藤,两种藤蔓种在一起,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他心中感动,握紧素梨的手,看着绿色藤蔓上点缀着的朵朵雪白木香花,一时没有说话。 素梨柔声道:“我问过姥爷了,药藤是可以和木香花种一起的,你看我种了一整座花墙的药藤,以后可是够用了!” 赵舒看向素梨,眼睛有些湿润:“素梨,还有一件事须得麻烦你,上巳节那日,宫里要在金明池行宫举办上巳节游园,文皇后和我母妃的意思是要给我选聘王妃,那日你也过去吧!” 他生怕素梨拒绝,忙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一个过场,一切都有我,素梨,你放心!” 素梨抬头看他,见赵舒清澈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似乎生怕自己反悔,她不由微笑,柔声道:“好!” 赵舒一下子放松下来,道:“既然你打算成亲后继续保持目前的生活,我就另外给你安排了一个身份——甘州总兵秦正兴的嫡次女,秦正兴已经携夫人进京了,明日上午就会来皇庄,到时候你也见一见。” 要给素梨安排新的身份,须得满足好几个条件,首先得姓秦,素梨是不会愿意改姓的;其次得是他的亲信,得足够忠诚;第三官职得够高,却又远在边城,不容易被人识破。 赵舒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这才安排好了。 素梨:“......” 她没想到赵舒动作这么快,刚忙完李氏谋逆一案,就开始着手准备和她的婚事了。 两人计议已定,便接着往回走。 赵舒见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便道:“素梨,我陪你去拜访岳母吧!” 他今晚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 素梨瞅了赵舒一眼:“你来的时候,已经拜访过我娘了吧?!” 按照赵舒谨慎性格,他若是没有拜访过她娘,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喇喇地在她家园子里散步。 赵舒被素梨揭穿,俊脸微微透出些红晕来,却依旧锲而不舍道:“我想看看弟弟......” 素梨笑微微道:“阿舒,我送你回清波楼,好不好?” 她既然定下让赵舒多活动这个目标,自然要逐步开始实施了,今日她的目标就是陪着赵舒走回清波楼。 赵舒停下脚步,审慎地观察着素梨,并没有立即答应。 素梨知道他的小心思,便忍着笑又道:“阿舒,我保证等你睡了我再走!” 赵舒眼睛亮了起来,当即道:“好!” 两人慢慢走到清波楼,天已经黑透了,清波楼里的灯光透了出来,静美如神仙楼阁。 阿保和阿寿在台阶上候着,见赵舒带了素梨过来,便齐齐行礼,却并没有跟进去。 进了清波楼,素梨就着料丝灯莹洁的光晕观察赵舒,见他额角微微有些晶莹的细汗,便知今日赵舒的活动量是足够了,心里欢喜,便道:“阿舒,要不要泡一个药浴?” 赵舒正有此意,闻言眼睛亮晶晶看向素梨:“你陪着我?” 素梨抿嘴一笑:“好啊!” 半个时辰后,阿长陪着一个清秀小厮和一个俏丽丫鬟呆在外间,那清秀小厮怀里抱着月琴弹奏着,俏丽丫鬟手握鲛绡帕子,随着乐声曼声歌唱,月琴叮咚,歌声悠扬,十分好听。 药香水汽蒸腾的浴间内,赵舒泡在浴桶里,双目微阖,白皙如玉的俊脸湿漉漉的,越发显得眉目清俊嘴唇嫣红。 浴桶旁边摆着圈椅和小几。 小几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水晶盘,里面全是贡上的珍异水果,如今全都洗净切好摆盘,十分好看。 素梨窝在圈椅里,欣赏着琴声和歌声,手里拿着一个银叉子,叉了一片产自西域的蜜瓜吃了,然后自言自语道:“好甜啊,不过这季节如何会有西域的蜜瓜?不是到秋季才有么?” 赵舒闻言轻声道:“宫里自有保存的法子,只是数量不多。你若喜欢吃,我让人多备一些。” 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吸引素梨来陪他,不管是美食美景,还是音乐歌舞。 素梨笑眯眯谢了赵舒,继续窝在圈椅里听外面的琴歌。 赵舒睁开眼睛看素梨,他怎么看素梨都觉得好,怎么看都看不够。 见素梨那样入神地听琴童和歌女的琴歌,都不理自己了,赵舒心中泛起醋意,故意轻轻呻_吟了一声。 素梨听到赵舒的呻_吟声,顾不得欣赏琴歌了,忙睁开眼睛凑过去:“阿舒,你怎么了?” 赵舒垂下眼帘,低声道:“背上难受......” 素梨忙卷起衣袖露出皓腕,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赵舒的后颈和背部。 她发现赵舒还是太瘦了,心中越发怜惜起来,抚摸时越发温柔,缓缓抚摸着赵舒的背脊。 赵舒被素梨摸得麻酥酥的,他闭上眼睛,趴在浴桶壁上,享受着素梨的抚摸。 素梨见赵舒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分明是极舒服的模样,心知自己中了赵舒的计,他的背应该是没事,不由暗自微笑,手下却一直没有停。 赵舒沐浴罢出来,素梨吩咐人送来鱼片粥,看着赵舒吃了半碗,又陪着赵舒在楼里转悠了好一阵子消食。 这个晚上赵舒是真的有些累了,等他躺到了床上,简直要长长吁出一口气了。 素梨合衣侧躺在床的外侧,兑现自己的诺言——哄赵舒睡觉。 她正在抚着赵舒的长发玩耍,却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悠扬的笛声,接着天籁般的歌声响起,素梨侧耳细听,听出是李白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便闭上眼睛倾听。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歌声和着笛声,回环往复,余音不觉,素梨仿佛立在暮色苍茫的高楼之上,远眺茫无边际的寒山碧林...... 她被寂寞、孤独和悲伤笼罩,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赵舒待素梨睡熟,轻手轻脚脱去素梨的外衣,揽着睡下了。 素梨身上温暖馨香,把素梨抱在怀里,赵舒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素梨看着身畔熟睡的赵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睡熟了。 她凑过去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把赵舒给亲醒了。 刚睡醒的赵舒看起来颇为懵懂,他眨了眨眼睛,原本满脸的不开心,可是一旦看清是素梨,立时就笑了,探身把脸埋进素梨怀里蹭了几下,用力嗅素梨身上的清新气息。 素梨没想到赵舒刚醒来这样赖皮,虽然隔着中衣,却也被蹭得难受,当下笑着推开赵舒,自己飞快跳下了床。 解颐正在外间候着,见素梨出来,忙上前侍候:“姑娘,王爷早命人给您准备了房间,您去那里梳洗吧!” 素梨随着解颐过去,才发现赵舒给她准备的房间就在赵舒房间隔壁,中间有门相通,却是一个大大的起居室,十分雅致,书架、书案、梳妆台、梳妆匣、衣箱、衣柜和贵妃榻各个俱全,只是没有床。 她大略参观了一番,发现赵舒不但给她备下了四季衣服和许多珠宝首饰,还有全套的胭脂水粉,其中有不少都是玉梨记出品的。 素梨先还在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原来,这世上会有一个男人,这样爱她...... 见素梨流泪,解颐忙装作没看到,过了一会儿方轻声道:“姑娘,王爷等着您用早饭呢!” 又道:“家里您不用担心,欣悦去禀了太太,说您来这边了!” 素梨拭去眼泪,微微一笑:“那咱们得快些了,免得阿舒等得着急。” 一时梳洗完毕,两人重新又见了面。 素梨笑盈盈打量赵舒,见他用宝蓝缎带绑了头发,身上穿着玉白春袍,腰围玄色腰带,越发显得容颜清俊,身材高挑,心中很是喜欢,笑微微道:“阿舒,秦大人夫妇上午就过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荐我的完结现言《你好,土豪》(出版名:《就是要你说爱我》),特别甜的一个故事,出版时一版再版,上过畅销榜,强推~ 文案:作为煤矿老板的儿子,苏可一直顺风顺水,直到他与青梅竹马的张琪琪再次相遇。 第81章 游园(2) 赵舒点了点头:“秦正兴已经命人递了拜帖, 约莫巳时左右就到了。” 素梨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那我巳时再过来吧!” 今日阿乐要来取货, 她先忙这件事再说。 赵舒上午还要见一个人,他不愿意让这个人见到素梨, 便道:“我送你。” 素梨笑了:“那你送我到门那里!” 赵舒知道素梨是想让他多活动,当下便伸手握住了素梨的手,微微一笑, 答了声“好”。 从清波楼走到皇庄与秦家园子间的那道暗门,距离不算近了, 再加上素梨走得比以往散步略快了些,因此赵舒与素梨分别的时候,他的额角已经有了些许汗迹。 送罢素梨回来, 阿保乐滋滋道:“王爷,以后您就该跟着秦姑娘多走动走动,您自己回去照照镜子, 看看是不是气色好多了!” 赵舒嫌他啰嗦, 直接吩咐道:“让人抬了肩舆过来。” 他要去皇庄最西南角的炸-药作坊见赵序,若真是一步步走过去, 不知得走到什么时候。 阿保:“......” 他打量了赵舒一番,心里明白让一向娇气的王爷这样走过去, 简直是不可能的, 除非秦姑娘在这里, 当下便吩咐小厮送肩舆过来。 赵序正在作坊里看朱驼子教小厮们配置药剂。 虽然王妃李雪芷犯了重罪被处死了,可是单从外表看,却看不出赵序有什么消沉之处。 赵舒走了过去, 见朱驼子和众小厮起身要施礼,便摆摆手道:“免礼。” 他看向赵序:“出去说吧!” 赵序“嗯”了一声,起身跟着赵舒出去了。 池塘边有一个水榭,赵序进去后,见众小厮没有跟上来,便开门见山道:“阿舒,上巳节的游园会,文皇后让我也参加。” 赵舒挑眉看他。 “文皇后的意思是让我也选个王妃,”赵序面无表情,“据我所知,那日平王世子和定王世子也会过去,他们也都没有定亲,你若是有意中人,还是提前提防些,免得被人乱点鸳鸯谱。” 赵舒双目沉静:“你呢?有什么打算?” 赵序皱着眉头道:“我一时半会儿不想续娶......我又不缺女人。” 经历了李雪芷之后,他对强势有主见的女人有些阴影,如今只喜欢温柔小意以他为天的女人。 可是拥着那些柔顺的侍妾在怀里,赵序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缺了些什么,因此百无聊赖之下,便又过来看朱驼子炼制炸-药了。 他想起皇庄隔壁的秦素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个秦素梨,你准备怎么办?” 赵舒闻言,眼睛眯了眯,语气斩钉截铁:“她会是我的妻子。” 不知为何,赵序听到赵舒这句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秦素梨薄嗔微怒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当下便道:“哎,这......怕是有点难度!” 赵舒却微微一笑,道:“大哥,咱们再打个赌吧?” 赵序闻言,当即道:“我不和你打赌!” 因为朱驼子制出了能控制爆炸时间的炸!药,他刚从赵舒那里赢了六万两银子,这六万两银子他已经花去了两万多两,可不能再输回去了。 赵舒见他不肯赌,便也罢了,微笑道:“大哥,清波楼那边今日有女眷,你就不要过去了。” 他是真的不想让素梨再见到赵序。 赵序瞅了他一眼,悻悻道:“不就是那个秦氏在么,放心吧,我不会过去的!” 一个乡下野丫头,也就赵舒把她当宝了。 赵舒也真是见识少,女人嘛,熄了灯都一样。 赵舒坐着肩舆离开后,赵序立在水榭里,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赵舒是要去陪秦素梨,他心里忽然有些酸楚,又有些空落落的,似乎心缺了一块,有些漏风,冷飕飕的。 赵序不知道该如何排解,他茫然地看着碧波荡漾的池塘,心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有侧妃,有侍妾,还有好几个娇美的通房丫鬟,我会羡慕赵舒拥有一个野丫头? 赵序的亲信小厮王秀见王爷立在那里吹了半日风,有些纳闷,便走了过来,道:“王爷,您不去看朱先生调制药剂了?” 赵序猛地转身:“咱们回王府吧!” 他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道:“我记得今日是兰氏的生日!” 王秀忙跟了上去:“王爷,兰姨娘的生日是在下个月。” 赵序似没听见一般,不管不顾向前走着。 也许回到王府,左拥右抱搂着侍妾和丫鬟吃酒,他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素梨回去的时候,王四儿已经带着人把货都装车了,正与阿乐在东厢房里结账。 见素梨回来,王四儿大喜:“姐姐,你来看看这账对不对。” 素梨知道王四儿帐头很清,很少算错,却还是拿起来看了看,大略默算了一遍,笑了:“没有错!” 阿乐笑着先给素梨拱手行礼,然后道:“秦姑娘,总货价六千两银子,我们先交了三成定金,付给您一千八百两银子,余下四千二百两银子说好取货时再付。这是我们下一季的订货单子,到七月初一我派人来取货,您看可以么?” 他把一叠单子奉给了素梨。 素梨把单子细细看了一遍,盘算了一番,道:“七月可以交货。” 阿乐抿嘴一笑,一对甜美的小梨涡现了出来:“秦姑娘,您算算定金需要多少,我一总结了给您。” 素梨左手拿着单子,右手打着算盘,王四儿在一边记录,很快就把总金额算了出来:“总价是八千六百五十六两,给你抹去零头,总价是八千六百两,先交三成的定金,是两千五百八十两,再加上刚才的四千二百两,总共是六千七百八十两。” 阿乐是早算好的,见和自己算的数目对上了,便爽快地数出一摞银票给了王四儿。 素梨要留阿乐用午饭,阿乐忙笑道:“多谢姑娘赐饭,只是小的还得去向主子回话,只得下次再领了!” 素梨知道赵舒驭下规矩大,便不再勉强,与王四儿一起送阿乐出去。 到了大门外,素梨停住脚步,正含笑目送阿乐带着众随从离开,却见南边有人骑着马过来了,抬头一看,见前面骑着马的青年桃花眼高鼻梁,生得颇为俊美,正是端王赵序,当下收敛笑意,拉了四儿一下,一起转身回去了。 赵序方才信马由缰走到了这里,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秦素梨。 他心中一喜,正要想法子搭话,谁知那秦素梨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竟自顾自进了大门。 看着紧闭的大门,赵序不由摸了摸鼻子:上次挨打的人是我好不好?怎么你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阿乐见状,忙让随从牵着马,自己过来向赵序行礼:“小的给王爷请安!” 赵序见赵舒的亲信小厮在这里,也不好再说什么,随意说了两句,打马去了。 阿乐等到赵序在亲随的簇拥下行得远了,这才回去向赵舒回话。 素梨关上大门,转身慢慢往二门走。 对赵序,她一向是提都不愿意提,因为牵涉到前世种种,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赵序永远都最有理,无论什么时候都振振有辞,她和他没法讲道理。 说理说到最后,都是她的错,她不够温柔,不够贤惠,不够大度,不能容人...... 如今重生了,遇到了赵舒,素梨才知道世上的男人,不都是像她爹爹那样自私自利,像柳翎那样把人当做棋子,像赵序那样不把女子当做真正的人...... 赵舒待她好,她也要待赵舒好,重生一世,她要好好活一世,快活地活一世。 前世种种,就像一堆堆臭狗屎,甩开就是。 从此大家陌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彼此无涉。 陈二姐正和玉秀带了二白在院子里摘玉兰花,见素梨过来,便笑着逗二白:“二白,姐姐来了,快看姐姐!” 二白似乎能听懂娘亲的话,当即扭头看素梨,见果真是姐姐,便伸开双臂探身要让素梨抱。 素梨一见二白就欢喜,笑吟吟迎上前去要抱二白:“二白,来让姐姐亲亲!” 二白听到“亲亲”这两个字,马上想到了被姐姐抱住蹂!躏亲吻的痛苦,飞快转头,胖胳膊抱住娘亲的脖颈,小胖脸紧紧贴着娘亲的脸,以示他对姐姐的拒绝。 众人见二白一个小小幼童,居然能听懂大人的话,都笑了起来。 素梨不肯放过二白,凑过去在二白柔软肥嫩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亲得二白吱哇乱叫,这才放过了二白。 她笑嘻嘻拧了拧二白的脸道:“二白呀,你还是太小了,等你长大懂事了,你就知道,有我这样的大美女肯亲你,是你的荣幸!” 这下连王四儿都笑了。 四儿悄悄去看素梨,发现她肌肤雪白,眉目浓秀,嘴唇嫣红,果真是极出色的美女,便笑了起来:“二白像姐姐,长大了也会是美少年!” 素梨一听,便声称要再亲未来美少年几下,撅着嘴在二白额头上亲了一下,二白当即叫了起来。 正在忙乱间,解颐过来了,悄悄拉了素梨一下。 素梨会意,寻了个理由带着解颐离开了。 原来甘州总兵秦正兴夫妇携长女秦臻到了,赵舒命阿保请素梨过去见面。 素梨知道这次见面很正式,因此特地重新梳妆,梳了堕马髻,插戴了些珠宝首饰,又换上件海棠红竖领对衿褙子,系了条素白马面裙,又对镜照了照,觉得妥当,这才带着解颐和阿保从暗门往皇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木 6个;篮颐 2个; 第82章 游园(3) 甘州总兵秦正兴一家三口下榻在皇庄内的养性楼。 秦正兴约莫四十多岁, 虽然被边城的风沙蹉跎得有些显老, 却依旧端正阳刚,十分正气。 秦夫人肌肤白皙, 是个秀丽婉约的江南女子,看向丈夫时,眼中总是含着无限温柔。 他们的嫡长女秦臻, 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挑, 五官大气明丽,笑容灿烂。 素梨一见这一家三口就喜欢,当即行礼:“见过爹娘, 姐姐。” 秦正兴和夫人刘氏原本还在猜想,能被王爷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子,不知道要高傲成什么样子呢, 没想到原来是一个明艳婀娜笑容可爱举动端庄的美丽少女, 心里一块石头也都落了地。 寒暄片刻后,刘氏吩咐秦臻:“阿臻, 你带你二妹出去逛逛吧!” 素梨知道刘氏这是让秦臻和自己说一说总兵府的详情,便含笑起身, 与秦臻携手出去了。 秦臻起初还有些端着, 待素梨陪她走到了临河的滴翠轩, 秦臻已经与素梨亲热得很了。 见侍候的人摆好茶点就退了下去,滴翠轩里没有旁人,秦臻便凑近素梨, 笑盈盈道:“二妹,你和王爷很配嘛!” 素梨笑了起来,大大方方道:“我也觉得我们很配。” 秦臻就喜欢她这洒脱大方劲儿,当下便与素梨吃着茶点,说起了她家的一些事情。 她原本是有一个嫡出的二妹的,只是不适应甘州干燥的气候,一直生病,因此从小养在江南乡下的外祖家,去年的时候因病去了,家里一直没有声张。 素梨听了,伸手握住了秦臻的手,轻轻摇了摇,却没有说话。 秦臻抬头笑了,眼中却还有泪:“都过去了......” 说罢这些,她又道:“咱们一家四口来到京城,就借住在王爷的皇庄里,上巳节那日,咱们随着王爷一起去金明池行宫即可。” 素梨与秦家三口见面罢,带着解颐一出养性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阿保。 阿保含笑行了个礼,道:“秦姑娘,王爷请您过去呢!” 到了清波楼,素梨直接去了赵舒的起居室。 赵舒今日见了不少人,安排了不少事,自觉有些疲惫,正靠着锦缎靠枕躺在窗前锦榻上,见素梨进来,当下便气息微弱叫了声“素梨”。 素梨走过去在锦榻边坐下,打量了赵舒一番,见他气色不错,便知他是在向自己撒娇,其实没什么事,不禁笑了,道:“阿舒,我已经见过你给我安排的父母和姐姐了,多谢你费心!” 赵舒凝视着素梨,轻轻道:“你我成亲罢,秦家人就回甘州,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少,不过亲戚间彼此送些节礼罢了。” 素梨这时候已经看见起居室的黄花梨木长案上摆着的各种珠宝首饰和锦缎衣服了,不由抬手捂住了眼:“还得试衣服呀!” 赵舒揽过素梨,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道:“素梨,你看这样好不好?皇庄里新来了个厨子,据说善烹淮扬菜,中午你尝尝看怎么样;睡罢午觉起来,你再试衣服首饰,然后由我来教你各种宫廷礼仪;用罢晚饭,你陪我去散步......” 这样的话,素梨今日大半时间都要和他在一起了! 素梨这会儿又饿又累,大脑处于放空状态,听说有美味的淮扬菜可以品尝,当即就瘫在了赵舒身上:“快让人摆饭吧,阿舒,我好饿......” 中午的淮扬菜十分清淡美味,素梨看着赵舒用了大半碗饭,喝了半碗汤,自己不知不觉也吃了不少。 她一吃饱就有些昏昏欲睡,便打算回去睡午觉。 赵舒一直在观察她,不待她开口,便缓缓道:“素梨,下午还要试衣服首饰,跑来跑去多累呀!” 他伸手拉过素梨,柔声道:“何必费事呢,咱俩在榻上随便躺一会儿吧!” 这个榻是他让人特别制作的,比一般的榻要宽一些,能让他和素梨舒舒服服挤在一起睡。 素梨知道赵舒的榻一向舒适得很,当下便脱去外面的衣服,直接躺在了榻上——啊,真的好舒服呀,枕头软得恰到好处,榻上铺设的锦褥也又厚又软,软枕和锦褥上俱散发着青竹气息的速水香,让人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赵舒实在是太会享受了! 赵舒在榻边坐下,轻轻推了推素梨:“往里边一些。” 素梨利索地一滚,滚到了榻的里侧。 赵舒挨着素梨躺下了,拉起薄薄的锦被搭在了两人身上。 素梨很快就睡熟了。 她身上的暖意不断传了过来,一向很难入眠的赵舒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后赵舒陪着素梨选了六套衣裙,为了和衣裙搭配,又选了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一套赤金镶嵌的蓝宝石头面和一套银镶翡翠头面。 选罢衣服首饰,赵舒要亲自教素梨宫里礼仪。 素梨忍着笑:“阿舒,你确定你可以教我?” 赵舒认真地看着素梨:“为了你,我特地研究过的!” 素梨见他待自己这样好,也不捉弄他了,走过去伸手捧着赵舒的脸,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阿舒,为了你,我也已经偷偷学过了。” 其实是前世她在端王府学的。 为了让她学宫廷礼仪,赵序特地从宫里请了个教养嬷嬷过来。 赵舒一向对素梨没抵抗力,素梨这么一说,他果真就信了,清澈眼睛看着素梨,眼中满是欢喜。 素梨瞟了他一眼,娉娉袅袅走到前方,转身把赵舒当做目标物,开始演示各种礼仪。 赵舒是知道宫廷礼仪有多繁琐的,见素梨行礼时动作标准而流畅,显见不是一时功夫,心中感动异常,上前抱住素梨,低头吻住了她...... 晚上一起散步的时候,赵舒忽然道:“素梨,明日上午你有空么?” 素梨抬眼看他,笑盈盈道:“你先说是什么事,我再考虑我有没有空!” 赵舒实在是喜欢素梨,见她巧笑嫣然,忍不住低头在素梨额角亲了一下,柔声道:“我带你进宫见我母妃,以甘州秦氏女的身份。” 一向清静的清漪殿今日忽然热闹了起来,连接着清漪殿和御花园的水上回廊上太监宫女来来往往,忙个不停。 连贵妃坐在紫檀木罗汉床上,看着焕然一新的正殿,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不过一个总兵之女,陛下也太着意了!” 她其实心里明白,甘州总兵虽然官职不算很高,却手握重兵,守卫边境,赵舒将来有这样一个岳父,也算是得了一大助力,只是赵舒不肯听她的娶连氏女,连贵妃总是有些意难平。 清漪殿的女官钟莲心看着新增添的许多珍贵摆件和新换的天青色帐幔,笑吟吟道:“娘娘,陛下重视此事,正是因为陛下重视娘娘和王爷呀!” 又道:“娘娘,王爷也真是孝顺您,这里面不少东西都是王爷送来的!” 连贵妃对陛下没什么感情,对唯一的儿子赵舒却满心的怜爱,听钟莲心提到赵舒,她马上笑了起来:“阿舒待我是真孝顺!” 她又叹了口气:“阿舒到底是如何认识秦氏女的,怎么会喜欢到这个地步......他那样倔强,却亲自来求我游园会那日照顾秦氏女......” 钟莲心察言观色,知道连贵妃心里怕是吃醋了,便缓缓道:“娘娘,王爷的身子骨,可是经不起刺激的,万一延福宫那位——” 听钟莲心提到住在延福宫的文皇后,连贵妃半日没说话,最后道:“阿舒要秦氏做王妃,还可以立两位侧妃的嘛!” 钟莲心想起王爷的嘱咐,忙道:“娘娘,王爷的身子......哪里经得起呀......” 连贵妃听了,默然片刻,抬手用绣帕拭了拭泪,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新近得宠的太监秦霁的声音:“圣驾到了!” 连贵妃忙又用绣帕细细拭了拭眼角,率领众女官、宫女和太监出去迎接圣驾。 虽然感情不谐,可是泰和帝与连贵妃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两人先是聊了赵舒的近况,对赵舒越来越好的气色进行了夸奖,然后就赵舒一餐饭能用半碗饭这件事进行了讨论,表达了对他依旧挑食的不满,最后又你来我往夸奖了赵舒长相英俊聪明智慧做事妥当。 待这些说完,泰和帝和连贵妃之间就出现了冷场。 泰和帝开始盘算赵舒成亲后何时能生小皇孙,连贵妃则在考虑要不要投泰和帝所好聊一聊道家的《三道真经》,外面就传来太监的通禀声:“福王到了!” 泰和帝和连贵妃都笑了,场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片刻后,连贵妃眉头微蹙看着与赵舒并肩而立的美丽少女,不得不承认这个秦氏生得五官明艳,身材婀娜,气质也好,勉强也算能配上赵舒了。 不过她还是意难平,因此打算先挑剔一下秦氏的宫廷礼仪——没听说秦正兴进京后为女儿延请宫里出去的教习嬷嬷,一个长在边城的姑娘家,即使是贵女,也不见得能做到礼仪完美。 泰和帝则全程慈父笑,他单是看着赵舒与秦素梨,就像看到了好几个可爱的小皇孙皇孙女,哪里还会挑剔,待素梨和赵舒行罢礼,当即道:“赐坐!” 连贵妃挑剔了半日,最后不得不承认秦氏礼仪上还算无懈可击。 泰和帝想和儿子多呆一会儿,便道:“朕今日就在清漪殿用膳,阿舒你可要多陪陪朕!” 又看向连贵妃:“贵妃,都是自家人,就不要按宫里的样式了,像民间那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膳吧!” 连贵妃最盼着泰和帝一直疼爱赵舒了,这样一个能够联络父子亲情的好机会,她哪里会放过,当即起身答了声“是”。 第83章 游园(4) 素梨不是第一次见连贵妃, 却是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见连贵妃。 连贵妃看上去约莫二十八-九年纪, 瞧着十分年轻,生得极为美丽,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是颇有些弱不胜衣的韵致, 分明是个病西子。 素梨观察着连贵妃,心里却道:将来我与阿舒若是生了女儿, 能像祖母这样美丽,那可就太好了! 她又去看泰和帝,发现赵舒还是最像泰和帝, 眉目甚是清俊,可是那苍白瘦削弱不胜衣的样子,分明又像连贵妃。 素梨还发现连贵妃和泰和帝之间似乎没什么爱意, 连贵妃看泰和帝眼神平常, 和看素梨差不多,而泰和帝看连贵妃, 也没有看宠妃时应有的炽热。 她还发现赵舒在泰和帝与连贵妃面前,似乎有些与平时不同, 瞧着像是脾气不太好, 连话都懒得说, 一副恹恹的样子。 而泰和帝和连贵妃似乎都有些怕赵舒,只要赵舒在场,这两位的眼里就只剩下赵舒了, 视线差不多算是黏在了赵舒身上了。 面对赵舒那一张厌世脸,泰和帝和连贵妃不但不生气,而且都是恨不得把赵舒搂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的模样。 素梨观察了一阵子之后,简直是又妒又羡——赵舒也太受宠了吧! 他简直是泰和帝和连贵妃的小心肝小宝贝儿好不好?! 泰和帝是怎么叫赵舒的? 他叫赵舒“阿舒”的时候,“舒”字后面带了一个软绵绵的尾巴! 连贵妃是怎么叫赵舒的? 她有时叫赵舒“阿舒”,有时不注意了,会叫赵舒“小宝儿”! 素梨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只是看着赵舒笑,笑得赵舒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泰和帝和连贵妃从来都是把他当做宝贝心肝儿,肉麻得紧! 逗了赵舒一会儿,素梨又发现一个问题——赵舒挑食挑得变本加厉了! 素梨明白赵舒这是在给她表现的机会,也不多说,微笑着吩咐在一边侍候的女官钟莲心,让她把几样赵舒能克化的菜都夹一些放在赵舒的碟子里,又补充了一句:“那道汤王爷也能用,给王爷盛半碗吧!” 连贵妃见了,怕赵舒生气,忙道:“阿舒用不下那么多——” 赵舒却默不作声吃了起来,虽然很慢,却把面前碟子里的几样菜肴都吃了,那半碗汤也慢慢喝了。 泰和帝:“......” 连贵妃:“......” 这两位相视一看,眼睛都亮了起来——赵舒挑食到了极可怕的地步,没想到如今居然这么听这位秦姑娘的话! 连贵妃朝着素梨嫣然一笑,瞟了一眼一边的清蒸鲥鱼。 素梨会意,亲自夹了些鲥鱼肉,蘸了些姜醋,放到了赵舒面前的碟子里。 鲥鱼实在是太珍贵太美味了,北方市面上根本没有鲜鲥鱼,没想到宫里居然能吃到新鲜的鲥鱼,这样的美味,自然得让赵舒品尝一下了。 赵舒夹起鲥鱼肉慢慢吃了。 他要娶素梨了,自然得尽快养好身子,不然到时候素梨不满意他,那可怎么办? 另外,他得让他这对不省心的爹娘明明白白看出素梨对他的重要性。 连贵妃眼睁睁看着儿子把最不喜欢吃的鱼肉吃了下去,心中百感交集,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她原来以为,赵舒会永远这样下去,被剧毒带来的病痛折磨,厌食,厌世...... 谁知自从秦氏女,赵舒不但开始解毒,开始用饭,而且打算成亲生子...... 想到这里,连贵妃不禁看向泰和帝。 泰和帝也是老怀大慰的模样,眼睛也湿润了。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在连贵妃手上轻轻拍了拍。 连贵妃又看向素梨,眼睛里已经满是热络:“阿舒说,你闺名为‘素梨’,我也叫你素梨吧?” 素梨忙谦逊了一番。 连贵妃见她这样知礼,更是喜欢,温声道:“素梨,你喜欢吃什么?要不要尝尝鲥鱼?” 素梨难得吃到鲜鲥鱼,自然是要尝尝了,便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了谢。 连贵妃也不让女官侍候,自己亲自给素梨夹了不少鲥鱼肉,柔声道:“素梨,这种鱼蘸着香醋和姜末最好吃,你尝尝吧!” 素梨尝了尝,果真是鲜美之极,忙含笑道:“这样吃,的确很是鲜美,多谢贵妃娘娘” 赵舒自己吃时不觉得多好吃,可是听素梨这样说,便道:“真的很鲜美么?母亲,也给我夹些吧!” 连贵妃一听,忙不迭拣了最好的位置,给赵舒夹了些。 泰和帝见状,忙也凑趣:“还有朕呢!” 这顿午膳吃的宾主尽欢。 用罢午膳,赵舒和素梨陪伴泰和帝连贵妃品茶说话。 见赵舒不怎么饮茶,素梨便净了手,拿了个暹罗国进贡的莽吉柿(山竹)剥开,挤出果肉,用银叉子叉了喂赵舒。 赵舒乖乖地吃了。 素梨眼神温软:“还吃么?” 赵舒眨了眨眼,浓长的睫毛扇了扇:“嗯。” 素梨嫣然一笑,又叉了一块雪白的山竹喂赵舒吃了。 连贵妃见素梨这么疼赵舒,而赵舒又这么听话,欢喜得没入脚处,只顾看泰和帝:“陛下,您看,阿舒吃水果了!” 泰和帝也一脸慈父笑。 没办法,阿舒这孩子自小就挑食,让他吃东西和让他服药一样,难得很,没想到一物降一物,阿舒就吃素梨这一套。 赵舒见戏演得差不多了,便要带着素梨辞别。 泰和帝忙笑道:“秦氏很好,朕还有赏呢!” 连贵妃也笑:“我也给秦氏准备了见面礼。” 赵舒携素梨离开之后,泰和帝看向连贵妃:“贵妃,对秦氏满意否?” 连贵妃笑意满溢出来:“妾身这才知道,这世上缘分自有天定,阿舒有了秦氏,也算是老天眷顾!” 想起当初泰和帝似乎提到过,救赵舒的秦氏女是巩县人,连贵妃趁着泰和帝心情好,忙问了出来。 泰和帝自然要为赵舒和素梨遮掩了,忙道:“朕让人调查了,秦氏虽是秦正兴的嫡女,那时却是在巩县亲戚家做客的。” 连贵妃不再追问,双手合十道:“菩萨保佑阿舒早日成亲,早生麟儿!” 泰和帝看了她一眼。 连贵妃忙又改口道:“九天之上,惟道独尊,愿我儿阿舒身体康健,早生麟儿!” 泰和帝见了,笑了起来,道:“爱妃姿势错了,应该右手离开,左手捂心——对,就是这样!” 又道:“我道家拜神之事,不在供品是否贵重,也不在日子是否吉祥,只在乎内心清静,专一不二。心念愈清静纯洁,品位愈高。心念散乱,利欲牵缠,则无品位可言也!” 连贵妃:“......” 她酝酿出一脸假笑,恭谨施礼:“陛下高明,妾身受教了。” 泰和帝心情甚好,对着连贵妃大讲了一通道家经法,到了晚间,又留宿在了清漪殿,以示对连贵妃的恩宠。 文皇后得到消息后,拿着火箸拨了拨香炉里白色的龙涎香,淡淡道:“待那赵舒有生育能力,才算是她连氏赢了!” 她就不信了,服用了那样的奇毒勉强留得一条残命的赵舒,还会有生育能力。 文皇后的亲信女官白木香轻轻道:“那福王的亲事......您不管了么?” 文皇后在龙涎香的香氛中闭上眼睛,轻声道:“陛下只有两个儿子,赵舒聪明又稳重,高屋建瓴,有大局观,是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却病入膏肓;赵序聪明却轻浮,贪图眼前利益,目光不够长远,却又身体康健......陛下想必是打算待赵舒生下小皇孙再做打算,那本宫就等着瞧好了!” 家族把药送入京城之时,千真万确地告诉她,那药能毁了人的身体机能,几乎无药可解,只能让人在煎熬痛苦中死去。 赵舒,早晚会死,让他成亲又如何! 白木香接过了火箸,道:“皇后娘娘,据密报,秦氏女其实是小户女,她总兵嫡女的身份,是福王捏造的。” 文皇后笑了起来,道:“赵舒娶小户女,岂不是更好?这意味着他没了有力外家的支持。男人耽于美色之时,总会昏头昏脑,等他恢复理智,怕是已经晚了。” 她笑容雍容,翘起戴着红宝石戒指的雪白手指:“不过,游园会那日,本宫还是要吓吓连氏那贱婢的......” 回到清波楼,素梨陪着赵舒回到起居室。 待侍候的人摆好茶点退了下去,素梨这才笑盈盈道:“阿舒,陛下和贵妃娘娘似乎很满意我呢!” 赵舒也笑了:“赏赐你那么多东西,自然是满意得很了!” 在宫里时,他发现素梨喜欢吃暹罗国进贡的莽吉柿(山竹),便吩咐人送了一水晶盘进来,净了手,亲自剥了喂素梨吃。 素梨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口感滑润的水果,便凑到赵舒身旁,接连吃了好几个,这才道:“我喜欢吃这个!” 赵舒微微一笑,道:“暹罗国今年进贡的莽吉柿,我已经和父皇说了,全送到皇庄里了,以后你想吃就过来吧!” 素梨喜欢什么,他就用什么钓素梨。 素梨自然知道他的用意,瞟了赵舒一眼,笑了起来,起身道:“阿舒,今天有些晚了,我得回家了!” 连贵妃赏赐她的珠宝中有一对极美的玉镯,她娘亲喜欢玉,素梨预备带回家送给娘亲。 赵舒有些舍不得素梨,略一思索,忙道:“素梨,晚上还吃鲜鲥鱼,好不好?” 素梨嫣然一笑,伸出手指捏了捏赵舒的脸颊:“阿舒,娘亲答应我,让我今晚带二白睡觉,我得回去了!” 二白胖胳膊胖腿胖屁股,整个人跟个胖球似的,软软的,浑身奶香味,抱在怀里多好玩呀! 赵舒:“......” 他有些妒忌二白了。 素梨说走就走:“明日上巳节,我提前过来梳妆。” 说罢,她就带着解颐离开了。 赵舒目送素梨离去,心里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阿保在一边见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王爷,小的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秦姑娘继续陪着您!”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今日情绪不太好,更新有些晚了,明天双更补上~ 第84章 夜访 素梨带着解颐从暗门回了自家园子。 琼花正在廊下坐着做针线, 见素梨带了解颐过来, 忙起身迎接:“姑娘,太太和二白还没从薛姨妈家回来呢!” 因二白年纪小, 陈二姐怕折了他的福,让家里侍候的人也都叫他的小名二白,而不是以“公子”称之。 素梨原本要去前院看娘亲和弟弟的, 得知他们还没从姨妈家回来,便带着琼花去了作坊院子。 这会儿正是下午时分, 王四儿去外面订购蔷薇花了,今晚回不来,作坊里是欣悦在带着大家分工合作忙碌着。 见素梨来了, 欣悦让女孩子们继续忙碌,自己上去笑吟吟屈膝行礼:“见过姑娘!” 素梨如今已把欣悦当做左膀右臂,待她自是不同, 不待欣悦屈膝, 便把她扶了起来:“今日作坊里有什么事没有?” 欣悦杏眼里满是笑意:“姑娘,有我在, 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好!” 又道:“姑娘, 我们这些人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您上次说的考较, 其实已经差不多是时候了。” 素梨也正有此意,当下便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就今日考较吧, 合格的留在作坊继续做工,不合格的分到别处去。” 她吩咐欣悦:“你去和大家说一下,一刻钟后咱们就开始考较,从拣花开始,然后是干燥,再后是蒸花,就按照咱们做活的流程来。” 现如今作坊里人多了,素梨是按照各个流程不同分配活计的,这样效率更高,也不容易泄密。 欣悦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素梨带着琼花回了小楼,歪在窗前榻上稍事歇息。 解颐见状,上前坐在榻边,为素梨按摩身子。 她的手法是在养生堂跟专门的师父学过的,力道拿捏得很到位,还没按多久,素梨就进入了梦乡。 解颐见素梨睡着了,便拿了薄被展开,轻轻搭在了素梨身上,然后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拿了自己的针线簸箩,和琼花一起坐在廊下晒太阳做针线。 作坊里做好考较的准备,欣悦过来叫素梨,见解颐和琼花坐在廊下做针线,便笑着道:“考较的时间到了,咱们姑娘呢?” 解颐忙摆手道:“姑娘刚睡下没多久——” 素梨原本睡得就浅,听到欣悦的说话声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当下便道:“我这就起来。” 解颐和琼花忙放下手中活计,进去侍候。 欣悦略停了停,也进去了。 王爷既把她给了姑娘,她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也不该把自己当外人了。 素梨身上穿着白绫窄袖衫,系了条石榴裙,重新梳了简单的桃心髻,便带着欣悦、解颐和琼花去了作坊。 今日的考较,素梨和琼花做考官,新来的二十个女孩子,包括欣悦都参加了考较。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考较,包括欣悦在内的十六个女孩子合乎要求,另有四个女孩子被淘汰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作坊里的女孩子也该休息了,素梨让解颐带着这些女孩子回皇庄内歇息用饭,自己则带着被淘汰的那四个女孩子回了小楼。 经过一番询问之后,四个女孩子中一个叫开颜的女孩子善于梳头妆扮,一个叫心怡的善于女红,一个叫忘忧的善于莳花弄草,还有一个叫扬眉的在养生堂跟嬷嬷学过带幼童,素梨把她们全都留了下来,却提前说好,若是不合适,到时候还会退回去的。 这四个女孩子都松了一口气,齐齐答了声“是”。 她们之所以被选送到素梨这里来,原本就不是为了在作坊里做工的,如今各自有了新分工,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素梨聪明得很,方才还没看出来,如今看开颜、心怡、忘忧和扬眉如释重负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原来这四位都是赵舒想要安排到她身边的人呀! 素梨不禁莞尔——其实赵舒想要安排人在她身边侍候,直接开口就是了,偏偏要做这么多张智。 她自己做事直爽,喜欢直来直去,和心眼太多的人原本不是很对脾气的,不过赵舒心眼多,素梨却觉得他心思细腻,做事周全,自然也是优点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素梨便直接吩咐道:“开颜和忘忧以后跟解颐欣悦一样,在我身边侍候。扬眉和心怡跟我去前院吧,以后你俩在我娘身边侍候。” 开颜等四人闻言,俱都欢喜,齐齐答应了一声。 素梨带着扬眉、心怡和解颐刚走到前院,就看到了在廊下立着的阿保和阿长,不禁一愣:“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保还好,微笑着拱手行礼。 阿长年纪小,到底掌不住,笑了起来,一边行礼一边道:“秦姑娘,我们主子来拜访亲家太太了!” 素梨:“......”下午刚分开,阿舒怎么又来了? 她一进堂屋,便看到穿着玉色直缀做读书人打扮的赵舒正在陪娘亲说话,不由笑着瞅了赵舒一眼,上前见过娘亲。 素梨进来的时候,陈二姐正在向赵舒讲述素梨小时候的糗事,见素梨进来,她一阵心虚,忙道:“素梨,你陪阿舒说话,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罢,陈二姐便起身出去了。 素梨:“......” 她眼波流转看向赵舒:“阿舒,你和我娘在说什么?为何我娘一见我就跑了?” 赵舒微笑:“岳母在和我讲你小时候的事呢!” 素梨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事?” 她小时候的事可太多了,她娘到底和赵舒说了什么? 赵舒抿着嘴笑,却不肯说。 素梨看了看四周,见侍候的人都在外面,堂屋里只有她和赵舒,堂屋门上的细竹丝门帘垂了下来,外面看不到屋子里的动静,便走过去,伸手捏住了赵舒的脸颊,凑到赵舒耳畔低声威胁道:“快说,不然我拧你的脸!” 赵舒的耳朵很敏感,素梨的呼吸扑在上面,令他浑身发麻,忙低低道:“素梨,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素梨飞快凑过去,在赵舒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快说!” 赵舒仰首看着素梨,眼中满是笑意:“岳母说,你出生时就是个胖丫头,快八斤了!” 素梨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啊! 见素梨如释重负的模样,赵舒心里暗笑,又道:“岳母还说,小时候一吹口哨,你就尿床。” 素梨这下子不能忍了,一下子扑上去,捏住赵舒两颊一拧。 赵舒刚感觉到疼,细竹丝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掀了起来:“素梨,我让人摆饭——” 陈二姐一进来,就看到素梨在拧赵舒的脸颊,忙道:“素梨,你怎么能这样待阿舒!” 她快步走过来,抬手在素梨背上拍了一下。 素梨:“......” 她悻悻地松开赵舒的脸颊,一脸假笑看向陈二姐:“娘,我和阿舒开玩笑呢!” 陈二姐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得意,正色道:“素梨,阿舒身子骨弱,你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强壮就欺负他!” 赵舒:“......” 素梨:“......” 外面廊下侍立的阿保和阿长:“......” 素梨讪讪道:“娘,我饿了,快让人摆饭吧!” 赵舒也有些讪讪的——任凭是谁,被丈母娘说“身子骨弱”,都开心不起来呀! 秦家的晚饭,与皇家御膳自是不同,饭菜都是家常饭菜。 素梨给赵舒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又夹了些素炒菜心,又给他盛了半碗小米粥:“阿舒,你把这些吃完就行了。” 赵舒“嗯”了一声,乖乖地吃了起来。 陈二姐知道自己这个未来女婿说是商人之子,可是那通身的气派藏都藏不住,应该是大家出身,因此也不知给怎么招待他,见素梨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 用罢晚饭,二白也睡醒了,被玉秀抱了过来。 素梨一天没见二白了,自然要揉搓二白一番,忙上前接过二白,先在二白脸上亲了好几下:“乖二白,想姐姐没有?” 二白的注意力却被素梨身旁的赵舒吸引走了,张着手要赵舒抱。 素梨知道二白胖乎乎沉甸甸的,怕赵舒累着了,忙道:“二白,你太重了,还是姐姐抱你吧!” 她抱起二白,又亲了好几下。 二白被素梨亲得烦了,一脸麻木看着赵舒。 赵舒也看着二白,心道:小舅子,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二姐在一边看了会儿,见状便笑着道:“把二白给我吧,他也饿了,素梨,你带阿舒去园子里散散步消消食。” 赵舒心中那股醋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觉得岳母实在是太疼人了,眼睛亮晶晶看向陈二姐。 陈二姐见了,心里好笑,忙上前把二白接了过来,让素梨带着赵舒去后园散步。 素梨忙吩咐解颐:“把那对玉镯给我娘。” 又和陈二姐说道:“娘,这是阿舒送你的。” 陈二姐抱着二白笑眯眯道:“阿舒,多谢你!” 到了园子里,素梨牵着赵舒走到了亭子前,见这里花木掩映,光线颇暗,丫鬟们又是远远跟着,素梨便和赵舒一起进了亭子。 她靠着柱子立着,伸手去抚赵舒的脸,柔声道:“阿舒,还疼不疼?” 赵舒的脸软软的,很是细腻,素梨便摸了又摸。 赵舒再也忍耐不住了,俯身把素梨压在柱子上,吻住了素梨。 素梨被赵舒吻得嘴唇发烫,舌头发麻,浑身酥软,前边也被揉搓得说不出的难过,若不是有柱子在身后,怕是早软在了地上。 赵舒终于松开了素梨的唇,半日没有说话,身子紧绷着。 素梨见他如此难过,便伸手过去...... 片刻后,赵舒面红耳赤,紧紧抱住素梨。 素梨:“......”这也太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第85章 实验 素梨心中无限怜惜, 抬头看赵舒。 饶是园子里光线很暗, 她依旧能看出赵舒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星辰闪烁。 这样的阿舒,可真让人怜爱啊! 素梨在黑暗中甜甜笑了, 双臂环住赵舒的腰,用力抱住了他——这样可爱可疼的阿舒,可是她的呀, 快就快吧,等成亲了再慢慢想办法。 反正素梨觉得自己一定会想出法子的。 赵舒其实也有些尴尬, 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紧紧抱着素梨,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也许素梨也不懂呢...... 片刻后, 赵舒终于鼓起了勇气,讷讷道:“素梨,刚才我......我有些慌......慌乱, 太......太紧张了, 要......要不,再......再试试?” 其实再试试, 他也没把握啊! 可是作为男人,赵舒还是得维护自己的自尊的! 素梨:“......” 她试图转移话题:“阿舒, 明日去金明池行宫参加游园会, 我会不会有危险?” 素梨自然明白, 大周朝的后宫诡谲丛生,并不消停。 赵舒当即道:“不会。金明池是我的地盘,里面都是我的人。” 素梨见这个法子有效, 便再接再厉:“阿舒,文皇后为何没有子嗣?” 既然泰和帝都有赵舒和赵序这两个儿子了,应该是有生育能力的,为何文皇后却没有子嗣呢? 赵舒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缓缓道:“大周朝的官员组成颇为复杂,其中简单分的话,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是一切以皇帝为尊的官员,第二类是以太尉李修为首的北方官僚,第三类是以文太傅为首的江南官僚,第四类是四边不靠的臣子,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以文太傅为首的江南官僚集团,他们虽然没有把持朝政,却掌握着大周最富庶的江南,与皇帝在朝廷上分庭抗礼,而文皇后,就是双方博弈的结果,父皇同意立她为后,却不会让她诞下子嗣。” 素梨察觉到赵舒身子已经放松了下来,不那么紧绷了,便一把抱起赵舒,把他放在一边,然后又仰首看着赵舒嫣然一笑,牵着他的手:“阿舒,我陪你散步!” 赵舒这会儿正沉浸在大周朝的政治博弈中,乖乖地被素梨牵着手离开了亭子,沿着蔷薇花小径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不过,父皇子嗣不多,也和父皇一心修道有关。” 他因为自己身体病弱,为了让母妃有个依靠,曾经无数次撮合父皇和母妃,却一直没有得到好消息。 赵舒私下里怀疑,也许泰和帝长期服用丹药,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 这也是他特别烦泰和帝修道炼丹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且赵舒也怀疑自己长期服用药物,不一定能让素梨怀孕。 想到这里,赵舒更是心虚,不由自主握紧了素梨的手。 他想和素梨说明此事,却又怕素梨抛弃自己...... 素梨发现赵舒原本干燥的手心出了一层冷汗,转念一想,就猜到赵舒这会儿很紧张。 她松开赵舒的手,轻轻抚摸赵舒的背脊,试图舒缓他的情绪。 在素梨温柔的抚摸下,赵舒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素梨,你随我回清波楼吧,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素梨自然答应了下来。 回到清波楼起居室。 赵舒在锦榻上坐下,垂下眼帘,半日没说话。 素梨用香胰子净了手,立在黄花梨木案前,从水晶盘里拿了个蜜桔剥了起来。 她一边剥蜜桔,一边观察赵舒,见赵舒神情清冷,仰月唇紧紧抿着,分明是有极重的心事,便拿着剥好的蜜桔走了过去,挨着赵舒在他右侧坐下,掰了一瓣蜜桔尝了尝,发现很清甜,便喂了一瓣给赵舒吃。 赵舒木然地吃了蜜桔,心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眼看向素梨,见素梨白皙肌肤浮着层红晕,大眼睛盈盈欲滴,樱唇微肿,不由想起了方才在亭子里的旖旎,俊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赵舒低下头,再次下定决心,抬头看向素梨,沉声道:“素梨,我多年来一直服各种药物,我担心......” 素梨握住了赵舒的手,双目盈盈看着他:“阿舒,你担心什么?” 赵舒咬了咬嘴唇,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不要软弱退缩:“素梨,我担心我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说罢,他低下头,一声不吭,等待命运的宣判。 素梨那样喜欢孩子,他不能骗她。 如果素梨真的因此离开他,那他......他...... 想到那种可能,赵舒身子微微颤抖。 素梨还以为赵舒要和她说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是这件事,不禁笑了起来,凑过去在赵舒唇上亲了一下,又在他秀致的眉上亲了一下,笑嘻嘻道:“阿舒,我也怀疑我不能生孩子呢!” 前世一直到死,她从未曾有过身孕,可是赵序的妾室外室却不少都有了身孕,所以素梨也怀疑自己不能生育。 可是,即使不能生育,也不能因此就不过了呀,没有孩子,她还有赵舒,赵舒还有她呢! 赵舒原本紧张得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被素梨这句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凑什么热闹呢!” 素梨优哉游哉道:“等游园会结束,你请个产科名医过来,给咱俩好好看看脉息,不管咱俩谁不能生育,都无所谓,反正你那个大哥赵序很能生的,以后从他的孩子里挑一个过继过来不就是了。” 赵舒:“......大哥还没有孩子呢!” 素梨老神在在,笃定得很:“他那么多侍妾通房,一定会有一大群孩子的,到时候咱们细细挑选一个聪明厚道的。” 赵舒只觉得积聚在心头多时的阴云一下子消散了,雾霾散开,金色的阳光照射进他的心扉,温暖又灿烂。 他张开双臂,紧紧抱着素梨,轻轻道:“素梨,你真是我的福星。” 你像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的生命,带给我无限的温暖,我如何能放手...... 不管如何,我都要紧紧抱着你,不让你离开...... 素梨胸部还在发育,涨得难受,赵舒抱得太紧了,她都有些涨疼了,便道:“太晚了,我要回去啦!” 赵舒抱着素梨倒在了锦榻上,压在她身上轻声道:“不,你今晚得陪我。” 素梨灵机一动,手又探了过去:“咦,阿舒,不如我再试试?” 作为一个酷爱格物致知的人,她还真想再实验一下,看赵舒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快。 赵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哟~明日继续双更~ 第86章 旨意 素梨是故意逗赵舒的, 见水晶灯莹洁的灯光中赵舒俊脸红得快要滴血, 眼睛水汪汪的,知道他害羞得很, 顿时笑了起来。 她抱着赵舒翻了下=身,变成了她在上赵舒在下的姿势。 素梨飞快地在赵舒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敏捷地跳了起来, 笑嘻嘻道:“阿舒,我得走了!” 赵舒:“......” 因为素梨的捉弄, 他这会儿身子有些不对,根本没法起来。 赵舒咬着嘴唇,用衣袖遮住已经有了反应的部位——和素梨在一起, 他常常会变成傻瓜,被素梨捉弄! 素梨理了理裙子,冲着赵舒灿然一笑, 开开心心出去了。 赵舒自己在锦榻上躺了一会儿, 想到自己前些时候因为担心自己不能令素梨怀孕心情沉重,不禁也笑了起来。 原本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的不育之事, 在素梨这里根本就不是事,就算他不能让素梨生育, 对素梨来说, 不过是从侄子里挑选一个好的过继就是。 无论遇到多难的事, 素梨总是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去想法子解决,而不是坐困愁城。 和素梨在一起, 赵舒真的好开心好轻松呀! 素梨今晚果真去了前院。 她一边在床上哄二白玩,一边把明日要随赵舒出去的事和陈二姐说了。 陈二姐知道女儿一向妥当,并不担心,只是问了一句赵舒家里的情形。 素梨便用春秋笔法大致说了几句,总之复杂得很,最后她又强调道:“娘,你不用担心,赵舒家的事情,我和赵舒会处理好的。” 陈二姐自从与秦义成和离,颇为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她已经适应了和离后的生活,觉得心情舒畅之极,很享受现在这种自由自在的状态。 她伸手拍了拍素梨的肩膀,温声道:“素梨,好好过就是,即使真的没法过了,你就带着阿舒回咱家得了。” 素梨“哎”了一声,开开心心答应了下来:“到时候就让阿舒做上门女婿!” 陈二姐想了想,觉得让赵舒做上门女婿也不错,不禁笑了:“那感情好!” 素梨洗漱罢回来,见二白在娘亲怀里已经吃饱了奶,就抱了二白去床上玩去了。 今晚她带着二白睡在床上,陈二姐自己睡在榻上。 二白已经会坐了,开始想要试着爬了,他陪姐姐玩了一会儿,很快就撅着屁股睡着了。 素梨把睡熟的二白揽在怀中,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素梨和陈二姐说了一声,便带着解颐和善于梳头妆扮的开颜从暗门去了清波楼。 赵舒作为主人,已经提前去了金明池行宫。 半个时辰后,打扮得娇艳美丽的素梨与秦臻会合。 素梨戴了套银镶翡翠头面,穿着白藕丝对衿仙裳,系了条鹅黄银条纱裙子。 秦臻带着赤金镶红宝石头面,穿着大红玫瑰花刺绣交领衫子,系了条浅粉色马面裙。 两人见了面,打量了对方一番,不禁都笑了起来,手挽着手好一阵互夸。 今日是不能带婢女的,因此素梨和秦臻一起上了赵舒预备的青绸檀香车,在骑着马的阿喜扈卫下,往金明池方向而去。 金明池行宫外热闹非凡,无数精致的马车轿子停在行宫外的广场上,等着递帖子领牌子进入行宫,热闹得很。 素梨和秦臻乘坐的马车在阿喜的扈卫下,穿过车流人流,直接进入了金明池行宫。 马车沿着一条林荫道行驶着,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这才停了下来。 素梨下了马车,这才发现前面是一个华美的临水宫殿,正是前世她来过的临水殿。 临水殿右边的白石广场上,衣袂飘飘,珠光宝气,香气袭人,莺声燕语,全是接到文皇后的帖子来参加游园会的贵女们。 秦臻笑吟吟挽住了素梨的手臂,轻轻道:“妹妹,你别担心,今日姐姐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素梨瞅了她一眼,也笑了:“到时候咱姐妹俩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秦臻虽然身材高挑,却不一定比她力气更大。 这时候文皇后宫里的一个女官带着几个宫女太监走了过来,按名单点名,预备带着这些女孩子前往临水殿见驾。 素梨一直竖着耳朵听,当听到女官点到了“甘州总兵秦正兴长女、次女”时,忙悄悄拉了秦臻一下,随着秦臻一起越众而出,立在了排好的队伍里。 负责点名的女官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生得颇为端丽。 她特地看秦臻和素梨一眼,然后把视线定在了素梨身上,审视了一番之后,这才移开视线,开始叫下一个人:“杭州知州范永英长女范梦华!” 点罢名,女官引着这队女孩子往临水殿而去。 每次一共六位贵女被宣入临水殿给文皇后、连贵妃和宋贤妃相看,素梨和秦臻被排到了中间偏后的位置,便一直立在那里候见。 素梨发现淘汰率应该是很高的,因为绝大部分晋见罢的女孩子出来,脸上都没有喜色,有的甚至双眼含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臻和素梨所在的这一队贵女终于该进殿晋见了。 端端正正行罢礼,素梨听到一个略有些清亮的男声传来:“抬起头来,让贵人相看。” 素梨随着指挥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大殿正中的紫檀木雕花坐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形容清丽,脸庞略有些瘦削的贵妇,这位贵妇戴着龙凤珠翠冠,身穿真红大袖衣,正是前世见过的文皇后。 文皇后左边的紫檀木宝椅上端坐着连贵妃,右边则是宋贤妃,俱都戴着凤冠穿着礼服。 东壁的两张宝椅上分别是赵序和赵舒,都戴着乌纱折上巾,穿着绯色亲王礼服。 西壁的两张宝椅上分别坐着两个英俊青年,一个剑眉星目,宽肩细腰长腿,正是平王世子赵预;另一个肌肤白皙,眉目秀美,略有些女气,正是定王世子赵杼。 文皇后亲王笑容和蔼,打量了眼前这六位贵女一眼,发现六个女孩子中最美丽的便是赵舒心悦的秦氏次女,当下便温声道:“你们兄弟都看看吧,若是没有看中的,就过了罢!” 定王世子赵杼正等着这句话,当下便微笑起身,先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然后看了素梨一眼,正要开口,谁知连贵妃已经开口了:“阿杼,我可得先说明,你看中哪一个都行,却不能和我抢,我已经看中了甘州总兵秦正兴的次女,预备给阿舒做王妃呢!” 赵杼早得了文皇后的指示,要点名要秦氏女做侧妃,好恶心恶心赵舒的,没想到赵舒还没开口,连贵妃就先开口了。 他看了文皇后一眼,灿然一笑:“既然贵妃娘娘看中了,那我只得退让了!” 待赵杼坐下,连贵妃起身向文皇后施了个礼,恭谨道:“皇后娘娘,妾身替阿舒相中了甘州总兵秦正兴的次女,此女贤良淑德,堪为阿舒良配,妾身已经禀了陛下,陛下也很喜欢。” 文皇后淡淡一笑,吩咐一边的女官:“既如此,甘州总兵秦正兴次女,录为福王妃。” 素梨一直在端端正正立在那里,她明明知道赵舒就在殿内,却也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垂眉敛目,根本不看赵舒。 坐在赵舒右侧的赵序自从看到素梨进来,就瞪大了眼睛,待听到素梨成为福王妃,他惊诧到了极点,当即看向赵舒。 赵舒瞧着精神不太好,恹恹的,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察觉到赵序的视线,他看向赵序,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垂下了眼帘。 赵序没想到赵舒是真的想要让秦素梨这个农家女做王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赵舒娶了出身这么低的女子为王妃,以后和皇位继承权怕是无缘了! 他又看向秦素梨,心里忖度着:若是换了我,我愿意为了娶秦素梨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么? 赵序不知为何,莫名地喜欢秦素梨,可是他能确定,喜欢归喜欢,按照秦素梨的出身,她只能做他的侍妾。 他的王妃和侧妃,必须是家族能给他带来助力的贵女。 这时候秦素梨所在的那一队贵女退了出去,又一队贵女进殿行礼。 文皇后含笑让连贵妃看:“贵妃,你看中间那个丹凤眼鹅蛋脸的女孩子,那是两浙转运使文彤的女儿,是不是很端庄?” 连贵妃笑着看了过去,微微颔首道:“嗯,文姑娘的确端庄美丽。” 心里却道:文彤可是文皇后的堂兄,文彤的女儿,自然是文皇后的娘家侄女了,文皇后这是想做什么? 文皇后又看向神情冷清的赵舒,微微一笑,道:“阿舒贵为亲王,除了王妃,还得有两位侧妃,不如本宫做主——” 赵舒忽然咳嗽了起来,他迅速拿出一方雪白锦帕捂住了嘴,可是在场众人还是看到雪白锦帕上殷红的血痕渗了出来。 在场的六个女孩子都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身子羸弱脸色苍白的福王整个人委顿在宝椅上,剧烈地咳嗽着,锦帕上血痕越来越深。 连贵妃当下起身扑了过去,声音中已经带了哭声:“阿舒——” 赵序起身扶住了赵舒,大声道:“召太医!” 文皇后:“......” 她藏在真红大袖衫中的手指紧攥成拳,然后又松开,这时候她的脸上已经酝酿出了担忧、关怀和持重混合在一起的表情,吩咐女官:“快去召太医!” 导引素梨和秦臻所在的这一队贵女的小太监刚引着人穿过白石广场,走到了停放马车之处,迎面便遇到了紫宸殿秉笔太监秦霁,忙陪笑行礼:“小的见过秦大伴!” 秦霁虽然年轻,却是在泰和帝面前得宠的大太监,宫里的小太监们都尊称他为“秦大伴”。 秦霁今日穿着大红纱袍,腰围玉带,愈发显得肌肤雪白,容貌昳丽。 他的视线滑过素梨,摆了摆手,淡淡道:“在这里可以散开了!” 小太监不敢怠慢,忙让六位贵女各自回自己的车轿上去。 素梨和秦臻正要走,却被秦霁拦住了。 秦霁笑容和气,先给素梨和秦臻行了个礼,然后指着水边的一株柳树道:“两位秦姑娘,福王府的马车在那边柳树旁,距离有些远,咱家陪两位秦姑娘过去吧!” 素梨知道秦霁曾试图通过秦老太买自己回家侍候,因此一见到秦霁,就立刻提高了警惕。 她顺着秦霁的指示看了过去,见阿喜正和两个王府亲卫立在那里,确定那辆马车正是赵舒让人准备的青绸檀香车,便点了点头,道:“多谢!” 秦霁笑容很是亲切,陪着素梨和秦臻往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和素梨搭话:“秦姑娘,有一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您认可么?” 素梨闻言看向秦霁,正好与秦霁四目相对。 她从秦霁眼中看出了求和之意,当下笑了,道:“我很认可这句话,与人为善多好,何必要损人不利己。” 得了素梨这句话,秦霁一直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福王虽然身子羸弱,却是泰和帝的宠儿,手中势力深不可测,他也不愿意得罪福王未来的王妃。 秦霁彬彬有礼把素梨和秦臻送到了马车处,亲自服侍素梨和秦臻上了马车,目送阿喜扈卫着马车缓缓而去,这才转身离开了。 素梨怕出什么意外,因此没在外面耽搁,直接和秦臻一起乘了马车回了皇庄。 她陪着秦臻去见了秦夫人,又陪着秦家母女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开了。 当天晚上赵舒没有回来。 早上素梨妆扮罢,因为担心赵舒,她无心做事,便拿了本书坐在窗前榻上,有一页没一页胡乱翻看着,看了半日,也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什么书。 正在素梨心乱如麻之际,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看向窗外,却见是阿保急急赶了过来,忙招手道:“阿保,我在这里!” 阿保走得甚急,当下便跑到了窗前,脸通红,额头上汗迹明显:“秦姑娘,宫里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您和王爷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五月初六!” 素梨如在梦中,呆呆地看着阿保,过了一会儿方道:“怎么这么急?” 阿保笑容灿烂,先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汗,然后道:“陛下有旨,让您在皇庄发嫁,为了不耽误秦大人公务,便吩咐让婚期尽量提前!” 素梨顾不得别的,忙又问道:“阿舒呢?你们王爷呢?” 阿保笑了:“我们王爷还在金明池行宫伴驾,估计明日才回来。” 素梨这时候渐渐有了些真实感,笑着吩咐解颐:“解颐,拿一个你绣的荷包送给阿保。” 她早发现阿保喜欢解颐,而解颐也喜欢阿保,因此有心撮合这对小儿女。 阿保闻言,脸更红了,眼睛亮晶晶只顾往窗子里看。 解颐拿着一个精致的藕荷色荷包走了过来,笑吟吟递给了阿保:“这是我自己一针针绣的,若是丢了,我只管找你!” 阿保欢喜地接了过来,掏出里面的银锞子还给了解颐,却珍而重之地把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银锞子你拿着买糖吃吧,我只要荷包!” 解颐大大方方接过银锞子,笑道:“我不谢你,我只谢我们姑娘!” 阿保看着解颐只顾笑,待回过神来,忙给素梨行了个礼,这才告辞而去。 傍晚时分素梨正在作坊里,王四儿从外面回来了。 王四儿个子长得很快,如今比素梨还高了。 他和素梨说了收购蔷薇花的情形:“......白蔷薇花总共收购了一千斤,浅粉蔷薇花收购了一千五百斤,最多的是玫红蔷薇花,总共收购了一千八百斤......” 素梨和王四儿对过帐,端了盏薄荷蜂蜜茶给他,待四儿喝了茶,这才又问他:“四儿,你去见过买卖土地的经纪没有?” 王四儿点了点头:“我见了好几个,只是如今京城四周都没有超过一百亩的整块土地要卖,我预备过几日再去尉氏县看看。” 素梨点了点头,道:“像蔷薇玫瑰月季这样的花到处都是,有些花却还是罕见,咱们得自己大量种植,买地这件事一定得抓紧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四儿忽然道:“姐姐,我去谈生意的时候,在运河码头那边的金家酒楼里遇到秦四姐了。” 素梨浑不在意道:“理她呢!” 像秦四姐这样的人,素梨曾经恨之入骨,可是如今秦四姐已经把她自己一步步给作死了,素梨提都懒得提她了。 王四儿吞吞吐吐道:“姐姐,秦四姐如今在酒楼里做了娼妓,专门陪酒楼的客人......” 他在运河码头的金家酒楼请祥符县几个有名的土地经纪吃酒,有两个抱了琵琶弹唱的娼妓进了雅间伺候。 王四儿年纪小,又得了素梨的叮嘱,因此不耐烦地挥手让这两个娼妓出去。 谁知一个红衣绿裙搽了满脸粉的娼妓忽然跪下抱住了王四儿的腿:“四儿,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王四儿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秦四姐,心中一惊——秦四姐何时沦落风尘了? 他素来机警,虽然认出了秦四姐,却装作没认出来,喊了跑堂的过来:“我们要谈事情,不要粉-头侍候,把她们都撵出去!” 离开酒楼时,王四儿给了跑堂的二钱银子,悄悄打听秦四姐的情形,这才得知秦四姐的娘秦老太一病死了,她无处存身,只得投奔她三姐,谁知却与她三姐夫勾搭上了,被她三姐偷卖给了在京郊运河码头开私窠子的无赖刘二做了私娼,如今日日在酒楼里弹唱拉客。 素梨听了,心里既欢喜,又有些怅然。 过了一会儿方道:“四儿,这件事你以后忘了吧,不要再提起了。” 四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姐姐,你放心,我晓的。” 他又道:“这世上的事,就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若都像戏词里唱的‘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那还有什么公道?就让秦四姐烂在私窠子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为一更奉上~ 第87章 夜探 金明池行宫内春光明媚, 和风细细, 临水的藕香榭外立着好几个侍候连贵妃的宫女和太监。 专门为赵舒调养身子的太医沈寒之离开后,连贵妃坐在榻边, 左手握着赵舒的手,右手拿着锦帕拭泪。 泰和帝昨日与文皇后的凤驾一起回宫了,今日又过来金明池看赵舒。 见连贵妃拭泪, 他忙问道:“阿舒怎么样了?” 连贵妃起身施礼罢,这才道:“阿舒服了药, 刚睡着了。” 泰和帝走过去,探身去看赵舒,见他果真睡着了, 不过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便叹了口气,道:“都两日了, 还不见好转......” 连贵妃瞅了他一眼, 忍不住道:“就阿舒这身子骨,皇后娘娘还想往他身边塞人, 这是嫌他活太久了么?!” 泰和帝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朕已经给阿舒和秦氏赐婚了, 婚期就定在五月初六。” 连贵妃听了, 总算是好受了些:“阿舒实在是欢喜秦氏, 早些成亲也好,总有人日夜陪伴他照顾他了。” 泰和帝又沉默了片刻,道:“朕也留下陪阿舒几日吧!” 连贵妃正要说话, 赵舒却醒了过来。 见泰和帝也在,他轻轻叫了声“父皇”,声音沙哑干涩。 泰和帝见赵舒才好了几日,就又病弱成这样了,心里颇不好受,便道:“你以后要多保养身子,皇后那边......朕已经说好了,她不会再张罗着给你选侧妃了。” 赵舒眼神带着祈求看着泰和帝:“父皇,儿子这身子......不争气,经不起折腾了,只盼着以后与秦氏长相厮守,将养身子......” 泰和帝见赵舒说得可怜,心里难受,伸手摸了摸赵舒的脸颊,温声道:“放心吧,有父皇为你做主。” 得了泰和帝的保证,赵舒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了,第二天就能下地了,第三天气色就好多了,恢复了昔日风致。 泰和帝又让太医给赵舒看了脉息,确定赵舒已经恢复,这才带着连贵妃回宫了。 送走天子銮驾,赵舒又开始紧锣密鼓安排成亲之事。 刚安排妥当,吏部尚书薛琛却又带着新任兵部尚书姜石到了。 最近吏部在分派新科进士,兵部在辽东学霍扬建立军屯,薛琛和姜石有许多事要与赵舒商议。 赵舒送走薛琛姜石,又召来亲信幕僚商议政务,一直忙到了深夜才散了。 赵舒起身送幕僚出去,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也不密,廊外的地面虽然湿了,却还未汇成水流。 赵舒立在廊下,听着雨滴落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的声响,心里甚是思念素梨。 阿保和阿寿立在一侧。 阿保觑了赵舒一眼,低声道:“王爷,我上次去向秦姑娘回话的时候,她还问起您呢!” 赵舒原本就想着要去看素梨,听了阿保的话,当即吩咐道:“吩咐人准备马车,我回皇庄那边住。” 阿保答了声“是”,忙安排去了。 这日王四儿要进城去见土地经纪,素梨便让他捎十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回来。 傍晚时分,素梨正在看欣悦带着人把制好的货物装箱,王四儿从外面回来了——他相中了京城东边东明县的一个庄园。 王四儿蹲在地上,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给素梨看:“这个庄园有三百五十亩,距离黄河不远,而且庄园内有一个大大的湖泊,咱们可以用来种莲花。庄园内是沙土地,种麦子是不大好,却适合咱们养花。还有这边,这边就是通明渠的码头,方便咱们用船运货......” 素梨认真地听着,最后问王四儿:“你和经纪约好再看的时间没有?” 王四儿随着土地经纪看了好些时候的地,才相中了这个庄园,有些兴奋道:“我想着得看你的时间,所以没给经纪准信,只说回来商量好了,再去寻他!” 素梨算了算时间,道:“三月十五那日,若是天晴,咱们就过去吧!” 谈罢买地之事,素梨起身,笑着问王四儿:“我让你买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你买到没有?” 王四儿也扶着膝盖起身。 他蹲得太久,腿有些麻,一边晃腿,一边道:“总共十匹,都送到干娘那儿了。” 他如今正式拜了素梨的娘陈二姐做干娘,彼此更亲近了。 素梨当下道:“我看看去!” 王四儿随着素梨往外走,口中央求道:“姐姐,你给二白做衣服时,也给我做一套吧!” 素梨想了想,道:“我难得动针线,就怕等我做好了,你又长高了,衣服都不合身了,还是让我娘给你做吧!” 王四儿原本还要继续恳求的,可是想到素梨做针线活的速度,只得退而求其次:“姐姐,那你给我绣个荷包,好不好?” 素梨只顾往前走,依旧拒绝了:“我给你买个荷包算了!” 她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有耐心坐下来绣荷包。 王四儿被拒绝了两次,不好再开口了,只得悻悻随着素梨去了前院。 天已经黑透了,前院廊下挂了两盏灯笼,院子里还算亮堂。 陈二姐正在堂屋看新买回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见素梨进来,忙道:“素梨,你买这么多白绫做什么?” 素梨走过去看了看,道:“送给姨妈两匹,送给姥姥两匹,我拿走两匹,其实也就剩下四匹了,不算多呀!娘,这料子实在是好,又密实,又轻软,又透气,做衣服穿最舒服了!” 陈二姐便让玉秀拿了两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吩咐道:“这种布,一匹重三斤多,倒也不算重,让玉秀给你送到后面小楼去吧!” 素梨见新来的扬眉哄着二白在罗汉床上坐着玩,也过去坐下,逗二白玩。 用罢晚饭,扬眉带着二白睡去了。 素梨也不急着回去,陪着陈二姐坐着,看着她做针线,有一句没一句陪她说话。 陈二姐难得见素梨如此悠闲,便悄悄和素梨说道:“素梨,今日这白绫还不错,你给阿舒做套中衣,也显得你贤惠。” 素梨其实正有此打算,笑嘻嘻道:“娘,我也正打算呢,待我再见了阿舒,用软尺量了他的身量,我就开始剪裁。” 陈二姐正要说话,听到外面传来风吹树枝的声音,便起身去看,见外面刮起了大风,她担心要下雨,忙催促素梨:“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素梨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带着琼花离开了。 赵舒这几日一直没有回皇庄,她心里着实牵挂得很,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素梨回到小楼,闲来无事,就又洗了个澡。 她刚洗罢澡,外面就下起了雨。 素梨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啪啪声,想着赵舒,不知不觉睡着了。 素梨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即睁开了眼睛,却见帐子外亮着灯,忙道:“谁?” “素梨,是我。”赵舒走了过来,把烛台放在了床前小几上,撩起帐子,挂在了玉钩上。 素梨坐了起来,看着烛光中的赵舒,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赵舒见她呆呆看着自己,大眼睛似蒙了一层水雾,心里一慌,忙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素梨,怎么了?” 素梨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赵舒:“阿舒,我好想你!” 赵舒紧紧抱着素梨,只觉得有些空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胸臆间温暖满足。 素梨与赵舒紧紧相拥,发现赵舒长发微湿,散发着薄荷的清香,身上也凉阴阴的,忙松开了赵舒:“你淋雨了?” 赵舒微微有些羞涩,俊脸透出些红来,移开视线道:“我洗过澡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一想到要夜探素梨,心里骨头缝里就作痒,回到皇庄后非要洗了澡才过来。 素梨却没想那么多,马上下了床:“被窝里暖和,你快把衣服脱了,到被窝里来吧!” 赵舒心中欢喜,面上却保持镇定,配合着素梨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只穿着中衣钻进了素梨的被窝。 素梨的被窝果真温暖馨香,赵舒一躺下,就觉得整个人被暖意包围了。 素梨吹灭烛台,放下帐子,在外侧躺下了。 她刚进去,赵舒就抱住了她。 素梨窝在赵舒怀里,得意洋洋道:“你抱着我睡吧,我做你的汤婆子!” 赵舒在素梨头顶亲了一下,道:“到了夏天,我做你的竹夫人。” 天气冷时素梨身上暖和,不过她夏天怕热,他夏天体温较低,夏天还是可以抱着素梨睡的。 素梨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汤婆子对竹夫人,倒也算工整了!” 她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不对,伸手隔着衣服握住了赵舒那里,轻声道:“咦?阿舒,你不累么?” 那一处被素梨紧紧握在了手里,赵舒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何为心里骨头缝里作痒了。 他默然片刻,忽然道:“素梨,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试试我到底......怎样么?要不,咱们今夜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推荐我的完结古言《农门命妇》,曾是金榜第三,特别好看~ 第二更在今晚九点半~ 第88章 问道 素梨把脸埋在赵舒胸前, 笑了起来。 赵舒说出那句话后, 心中紧张极了,屏住呼吸, 一动不动。 察觉到赵舒的紧张,素梨心中满是怜惜,紧紧贴着赵舒, 温暖着他,过了一会儿方道:“好。” 赵舒更紧张了, 身子僵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素梨起身,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 柔声道:“阿舒,你平躺着。” 赵舒因为紧张,依旧保持着侧躺。 素梨轻笑一声, 把赵舒推成平躺的姿势, 自己在外侧侧身躺下...... 赵舒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坚持住, 一定要坚持住,不然太丢脸了, 可是那件事实在是太快活了, 这一次他也没比上次坚持更久。 从极乐中回归现实后, 赵舒发现自己再次没脸了。 素梨用香胰子洗了手过来,见赵舒用手遮住脸,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 不禁莞尔,她麻利地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赵舒,自言自语道:“和上次比,其实已经好多了呀!” 赵舒面红耳赤,心如死灰,半日方闷闷道:“一日有十二时辰,一时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有两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上次是一弹指,这次是一分,也就是六弹指,好多了么?五十步和一百步谁比谁强?《金屋梦》里尹大郎每次都是一两个时辰!” 素梨忍住笑,道:“可是,书中的尹大郎都快三十岁了,我十五岁,你十六岁,咱俩都还小呢,等咱俩到了三十岁,想必就和尹大郎差不多了。” 赵舒可不敢画这个大饼送给素梨,没有出声。 素梨见赵舒还纠结上了,当下便道:“阿舒,这种事,不是时间长就好的——我知道一本书,讲的是男子如何让女子快活,等成亲了,咱俩一起研究,好不好?” 赵舒从床上起来,目光炯炯看着素梨:“真有这样的书?” 素梨眼睛里满是笑意:“真的有,不骗你,听说还是道家经典,讲的是双修之术。等咱们成亲了,我寻来咱俩一起看。” 赵舒将信将疑,心中很快有了一个主意。 他侧身躺下,转移了话题,道:“素梨,明晚你去清波楼吧,我新从蜀州调了个厨子过来,善烹蜀味。” 素梨对吃最有兴趣了,忙问道:“阿舒,你从哪儿找到这么多好厨子?” 赵舒伸手抚摸素梨身前,口中道:“我在各地都有酒楼,有了好厨子就调到京城试一试。” 他对吃不怎么有兴趣,一两天不吃饭都可以,不过因为素梨爱好美食,赵舒就命人从各地的酒楼调好厨子过来,一一做给素梨吃。 等素梨吃得快要絮烦了,他就另换新厨子,原先的厨子赏了银两送回去。 素梨原本被赵舒摸得蠢蠢欲动,听到赵舒这句话,眼睛一亮:“阿舒,我听说杭州菜和鲁州菜都很有特色,能不能调这两地的厨子过来试试?” 赵舒笑了:“杭州来的厨子已经上路了,鲁州的厨子我明日就让人调来。” 素梨和赵舒聊了一会儿,越聊越饿,索性起身拿了些桂花饼吃了。 赵舒不肯吃,却也随着素梨起来了。 待素梨吃完,他递了一盏茶过去,让素梨漱口,口中道:“素梨,以后你嫁过去,我给你备下小厨房,你夜里想吃什么,就让人去做。” 素梨觉得赵舒的主意甚好:“那我吃成大胖子了怎么办呀?” 赵舒揽了素梨躺下:“胖了的话,抱着更舒服。” 素梨故意逗他:“那苗条就不好么?” 赵舒在素梨头顶心吻了一下,道:“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他是喜欢素梨,又不是喜欢素梨胖或瘦,无论她怎么样,他都觉得好。 素梨没想到赵舒还会说情话,心里美滋滋的,窝在赵舒怀里闭上了眼睛,睡意朦胧,却依旧坚持问道:“阿舒,婚期定在五月初六,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嫁妆?” 赵舒拥着她,柔声道:“你是从皇庄发嫁,什么都不用准备,我都让人准备了。” 素梨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嘟嘟囔囔道:“那我给你做几件贴身衣服......” 她很快就睡着了。 赵舒抱着素梨,又亲了她几下,也很快睡着了。 早上赵舒离开的时候,素梨还睡得正香。 每月逢五逢十是素梨作坊里的休息日,做活的女孩子们都不用过来的,所以这会儿秦家的园子里静悄悄的。 今日是休沐日,百官不用上朝,大事自有内阁,泰和帝便专心致志在紫宸殿后殿静室内诵经打坐,力求进入天人合一之境。 正当泰和帝快要进入境界之际,帐幔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下子把泰和帝的心境给扰乱了,他顿时大怒:“谁?”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来打扰朕静修? 外面传来大太监蔡旭惶急的声音:“启禀真君,福王求见!” 一听说是赵舒来了,泰和帝的怒气顿时“哧”的一声全消了,忙道:“快宣阿舒进来!” 赵舒行罢礼,在一边的锦缎蒲团上坐了下来。 泰和帝细细打量了赵舒一番,见他肌肤白皙润泽,双眼清亮,唇红齿白,比上次见面气色好了许多,心中大慰,道:“阿舒,你来看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这个儿子,可是一向喜静不喜动,若非有事,一般不会主动进宫的。 赵舒看向泰和帝,清俊脸上带着丝腼腆:“父皇,你修道多年,对道家经典想必耳熟能详了......” 泰和帝:“......” 想到赵舒一向反对他修道,他很怀疑赵舒这是欲擒故纵,因此斟酌着道:“还行吧......” 赵舒一听,便知自己这父皇对道家经典熟悉得很,当下轻咳了一声,正了正身子:“父皇,我听说有一本道家经典,讲的是......” 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只是这种事,他又不好去问别人,只有问自己的亲爹才不怕丢脸。 泰和帝难得见赵舒来请教他道家经典,老怀大慰,微笑着循循善诱:“阿舒,这本道家经典讲的是什么?” 赵舒厚着脸皮吞吞吐吐道:“好像是什么男女双修之术......” 泰和帝心中勃然大怒,又怕吓住了赵舒,竭力压抑住怒火,声音越发温柔了:“阿舒,谁告诉你道家经典有讲双修之术的?” 赵舒察觉到泰和帝情绪不对,忙道:“父皇,我自己猜的......我不是该成亲了么......” 泰和帝一听,怒火“哧”的一声没了。 唉,都是他这做父亲的没好生教阿舒,阿舒自小多病多灾,自不像长子赵序那样十三四岁就破了身,房里一堆丫鬟侍妾服侍,闺房之事什么都懂。 想到这里,泰和帝温声道:“阿舒,这世上没有什么男女双修之术,道家正统素来反对房中术,说房帷之事‘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费顾,以生宗而损性命’,前宋哲人也曾说‘闺房之乐,本无邪淫;夫妻之欢,亦无妨碍,然而纵欲生患,乐极生悲’,凡事都须有度......” 他就房事有度讲了半日,直讲得口干舌燥,这才看向默默听讲的赵舒:“不过讲房事技巧的书也不是没有,有些书讲的便是男子如何不损自身,利用种种技巧令女子满足......” 赵舒闻言,眼睛一亮:“父皇,什么书?” 泰和帝一听,便明白阿舒的意思了,也不叫人进来侍候,自己起身,在紫檀木书架里寻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本《守真经》给了赵舒:“你回去好好看看吧!” 赵舒接过书放入袖中,挺直背脊笑微微道:“谢谢父皇!” 泰和帝走到赵舒身旁,伸手摩挲了一下赵舒的头顶心,语重心长道:“阿舒,切记有度!” 赵舒乖乖地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待赵舒把这本《守真经》自学完毕,炎热的五月也来到了人间,他和素梨的大婚就在眼前了。 第89章 洞房(1) 东明县的那个庄园素梨已经买了下来, 这几日正由四儿看着泥水匠在垒墙盖房。 自从有了欣悦, 作坊里的活计根本就不用素梨多操心,欣悦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玉秀和扬眉则把前院的事情安排得事事如意, 玉秀管家,扬眉帮着陈二姐照顾二白。 婚礼所需物品赵舒也都让人准备好了,就连成亲当日的凤冠霞帔赵舒也让人备办齐备了。 即将要成亲的素梨反倒闲了下来。 这日傍晚, 素梨闲来无事,想着药藤该浇水了, 便提了桶水去浇了药藤。 素梨浇罢水,正在思考着要不要拿了竹剪过来,把生长得格外茂盛的药藤修剪一番, 前院的小丫鬟心怡就跑了过来:“姑娘,薛姨妈家的大公子来了!” 听说是大表哥薛春雨来了,素梨便让心怡把空桶送回小楼的工具房, 自己疾步去了前院。 薛春雨正在堂屋陪姨妈陈二姐说话, 见素梨进来,笑着起身叫了声“素梨”。 素梨笑盈盈屈膝, 与大表哥彼此见了礼,打量了薛春雨一眼, 这才道:“大表兄, 你这是......有事?” 薛春雨如今做了巩县提刑所的副提刑, 这次过来虽然没穿官服,看上去却也稳重了许多。 他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是眉宇之间隐带愁容:“素梨, 我有事要单独问你。” 素梨笑了,看向一边陪着的陈二姐:“娘,玉秀和扬眉带二白在大门外玩耍,您去叫她们回来吧!” 待陈二姐出去了,素梨这才问薛春雨:“大表哥,到底是什么事?” 薛春雨为这事愁了一路了,当下急忙道:“素梨,我在巩县那边听说福王要娶甘州总兵秦正兴的次女为王妃......” 他担心素梨被福王给诱骗做妾,忙寻了个机会进京来看素梨。 素梨见表哥担心自己,不禁笑了:“表哥,所谓的甘州总兵秦正兴次女就是我呀!” 见薛春雨眼睛一下子睁大,显见是惊讶异常,素梨也不瞒他,把内情都和薛春雨说了。 薛春雨毕竟身在官场,对那些弯弯绕绕还算了解,听罢素梨的讲述,衡量了一番,道:“有了甘州总兵府这个出身,福王也算是为你考虑得很周到了。” 他又看向素梨:“素梨,你快要成亲了,姨妈她那边怕是难瞒住了吧?” 素梨有些苦恼:“我正要和娘亲说这件事呢,只是这事太过于离奇,我担心我娘接受不了......” 薛春雨性子直爽干脆:“今日我也在这里,咱俩一起和姨妈说了吧!” 素梨正有此意,当下笑了起来:“我去叫娘亲过来!” 陈二姐这时候抱了二白在院子里玩,王四儿刚从东明县回来,正拿了一个新买的布老虎在逗二白。 素梨从明间的细竹丝门帘后探头,见娘亲和王四儿都在,便道:“娘,让扬眉和玉秀先带着二白玩,您和四儿一起过来,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陈二姐见素梨说得郑重,忙把二白交给了扬眉,自己和四儿一起过来了。 四儿是骑马回来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他先笑着和薛春雨见了礼,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素梨倒了三盏莲心茶,递了一盏给陈二姐,又递了一盏给王四儿,自己也端起一盏饮了一口,这才道:“娘,四儿,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说,你们得先稳住。” 陈二姐见素梨如此郑重,心里有些慌,脸色也有些发白:“素梨,你......你说吧,娘听着呢!” 王四儿一向聪明灵慧,清澈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素梨,当下便试探着道:“姐姐,是不是和当今天子的次子福王有关?” 他甚是警醒聪明,又常在外面跑,素梨又不是很瞒他,因此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素梨看向四儿,眼睛亮晶晶:“四儿,你可真聪明!” 借四儿这句话,素梨索性竹筒倒豆子,把她和赵舒成亲的内情全说了出来。 待素梨说完,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外面二白咯咯的笑声清晰可闻。 陈二姐只觉得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素梨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是凑到一起,她就听不明白了,什么福王,什么赵小哥,什么甘州总兵,什么两个身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梨一看娘亲的表情,就知道娘亲没明白,便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正要开口细细解说,谁知王四儿却道:“干娘,我来和您说吧!” 他简单明了道:“赵小哥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当今皇上的二儿子福王,一个是京城赵姓商人的次子赵舒。” “如今姐姐要嫁给他了,为了以后过日子方便,赵小哥也给姐姐弄了两个身份。姐姐的第一个身份是甘州秦总兵次女,要嫁的福王这个身份;姐姐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巩县女秦素梨,要嫁的是京城赵姓商人的次子赵舒。” 陈二姐明白了一些:“那成亲后呢?” 王四儿利利索索道:“成亲之后,姐姐在皇庄那边便是福王妃,从暗门那边过来,就是您的闺女,我的姐姐,赵二郎的妻子赵秦氏。” 陈二姐这下子明白了,叹了口气道:“好复杂啊!” 王四儿一脸严肃:“干娘,其实还是这样好,做王妃哪里有自由,日日呆在深宅内院,难得见人。姐姐做赵家二房的娘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回娘家就回娘家,还能继续做生意。” 陈二姐一想,还真是这样,不由也开颜笑了:“这样好,嗯,这样很好!” 她想起五月初六是福王迎娶福王妃的日子,忙又道:“那五月初六——” 素梨甜甜一笑:“娘,阿舒那边都安排好了,到时候我在皇庄发嫁,在福王府成亲,待谒罢太庙,阿舒就以养病为名带我回皇庄居住。” 陈二姐得知以后还能经常见女儿,心中欢喜道:“那我也得给你准备些嫁妆——让我先想一想,理一理!” 她先前一直想着素梨的婚期是在八月初六,因此给素梨缝制的新衣大都是夹衣,看来得重新缝制了,只是婚期在五月初六,也太紧了些! 素梨见娘亲如此着急,便起身走过去,立在陈二姐身后,一边为她按摩肩膀,一边道:“娘,您什么都不用准备,反正即使成亲了,我也和先前一样,时时都会回家,您就当我是招婿上门好了!”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突然了,陈二姐总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一想到常来家里蹭饭吃的娇气包女婿阿舒,居然会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她就觉得轻飘飘的,心跳也快得很,手心里全是冷汗。 素梨察觉到娘亲肩膀的僵硬,当下在心里计较一番,然后看向薛春雨:“大表哥,你何时回巩县?” 娘亲太紧张了,她想让娘亲回巩县住几日,待婚礼结束再回来,有姥姥、姥爷和舅舅陪伴,娘亲会轻松许多。 薛春雨闻弦歌而知雅意:“我明日一早就回巩县。我在巩县买了个宅子,这次回来,原本是打算请姨妈和我娘一起帮我拾掇宅子。” 素梨见大表哥反应这么快,不禁笑了起来,一边为娘亲按压肩膀,一边温声道:“娘,既然大表哥邀请您和姨妈一起过去,您就带着二白过去吧,玉秀和扬眉都跟去侍候,等天凉快些,您再和姨妈一起回来。” 陈二姐正不知如何示好,闻言松了一口气:“好吧!” 素梨笑盈盈道:“娘,等京城这边的事告一段落,我就过去接你。” 第二天一早,趁着天还不算热,素梨与王四儿一起到金水河码头送她娘及薛姨妈薛春雨母子。 薛春雨这条船并不大,旁边停泊的也都是些小船。 素梨正逗二白,旁边的船舱内忽然走出来两个人,当先的那个人凤眼朱唇,玉白纱袍,长身玉立,正是柳翎,后面那人则是柳翎的贴身小厮秋枫。 陈二姐乍见到柳翎,一下子呆住了,觉得像是柳翎,可是对方看起来衣衫华贵,举止清雅,如贵公子一般,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柳翎深深看了素梨一眼,满面春风走上前与陈二姐见礼:“大表嫂,多日不见了!” 陈二姐听到柳翎叫她“大表嫂”,尴尬得很,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素梨淡淡道:“我娘与我爹早已和离,如今我家是女户,我是一家之主。柳公子再见我娘,‘大表嫂’什么的,以后不要再叫了。” 她这话说得颇不客气,柳翎却依旧言笑晏晏,吩咐秋枫:“去请老太太和姑娘出来,就说请她们来见昔日邻居。” 陈二姐忍不住问道:“阿翎,你这是——” 柳翎凤眼含笑,温润如玉:“我今科得中,奉敕回原籍省亲。” 大周朝素来如此,新科进士,都是先奉敕回籍省视,然后朝廷再分派去处。 素梨听了,忽然问道:“你的去处定了么?” 她得小心柳翎,因此发问。 柳翎温声道:“去处已经定了,朝廷授予我沧州通判一职。” 得知柳翎要远去北方边境的沧州了,素梨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对柳翎这个人,她一向忌惮得很。 这个人对国家,是国之栋梁;对百姓,是能臣良吏;可是对她来说,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孽缘。 见到素梨如释重负的样子,柳翎心里不由一阵酸楚,见陈二姐正和自己的娘亲说话,便低声道:“沧州地处北部边境,每次辽国铁骑想来就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我想去沧州,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这是他的真心话,却也只能和素梨说了。 素梨默然片刻,忽然道:“保重。” 柳翎也笑了,道:“祝你和赵舒......白头偕老!” 他就不信了,按照赵舒的身体状况,素梨能和赵舒白头偕老。 前世的福王,在二十四岁时已经奄奄一息,柳翎前往偏院见赵序和素梨时,刚得到福王赵舒薨逝的消息。 重活一世,赵舒难道就能长命百岁了?距离他二十四岁,也不过八年时间了。 八年而已,他柳翎熬得起。 素梨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讽刺,正要反唇相讥,四儿却道:“姐姐,赵二哥来了!” 听说赵舒来了,素梨忙看了过去。 见果真是做书生打扮的赵舒带着阿保和阿喜来了,素梨眼中满是欢喜,急急下了船去迎:“阿舒,你怎么来了?” 赵舒这几日和赵序一起陪着泰和帝去皇陵祭祖去了,今日清早刚回到京城,得知丈母娘要回巩县,忙来相送。 他握着素梨的手,看了柳翎一眼,这才微笑道:“我来送岳母和二白。” 赵舒和素梨是未婚夫妻,自然称呼素梨的母亲为岳母了。 柳翎看着素梨和赵舒絮絮密谈,心中闪过一丝酸涩,却很快压制住了。 八年而已,他等得起。 送罢母亲和弟弟离开,素梨便留下王四儿和玉秀琼花看家,自己从暗门搬进了皇庄,和一直在皇庄等待着的秦臻母女住在一起候嫁。 转眼便到了五月初六。 新房就在福王府内宅正院晴雪院的正房。 新房内到处都是金红二色,看得素梨有些眼晕。 听到赞礼人吟唱“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永缠绵”,素梨这才放松了一些。 饮罢合卺酒,众人散去,洞房里只剩下素梨和赵舒。 皇室婚礼的繁琐,素梨总算是体会到了,等到了真正洞房花烛这一刻,素梨整个人都要累瘫了,更何况身体羸弱的赵舒。 素梨被凤冠压得脖子疼,忙吩咐解颐和开颜:“解颐,你去服侍王爷洗漱;开颜,你来帮我卸妆!” 一刻钟后,只穿着中衣的赵舒与素梨在拔步床上又相见了。 外面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洞房内却异常静谧。 素梨除掉了凤冠,轻松了许多,扭了扭脖子道:“阿舒,我脖子被压得好难受!” 赵舒原本脸热心跳,紧张得不得了,听到素梨说“脖子被压得好难受”,忙走过去给素梨按压后颈。 素梨是真的累,顺势倒在了床上:“阿舒,睡吧!” 赵舒以为素梨说的“睡”别有深意,俊脸微红,眼睛亮晶晶,在素梨身侧侧身躺下,伸手探入素梨衣襟...... 素梨被赵舒揉搓得有些受不了,忙握住了他的手:“阿舒,你不累?” 赵舒是真的累,不过他和素梨的新婚之夜,再累他也要努力呀! 素梨见赵舒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知道他也是累惨了,哪里忍心让他受累? 她起身把赵舒推倒,笑容灿烂:“阿舒,咱们先睡觉养精蓄锐,睡饱了再说!” 赵舒:“......” 素梨说睡就是真的睡。 她起身越过赵舒,从玉钩上放下帐幔,遮住了红烛的光晕,果真睡下了。 因为素梨怕热,赵舒让人在新房里放了不少冰,屋子里凉阴阴的,因此即使帘幕厚重,素梨也不觉得热。 她与赵舒紧紧挨在一起,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收藏快到四千了,等到可以庆祝收藏满四千,会有特殊福利哟~ 第90章 洞房(2) 最先醒来的是赵舒。 他一向少眠难眠, 睡醒后头晕脑胀, 难受得很,因此有很重的起床气。 奇怪的是, 每次他与素梨一起睡的话,总是入睡很快,而且睡得很舒服, 醒来后也不难受。 外面龙凤红烛还在燃烧着,烛光照在拔步床的大红帘幕上, 映得帐子里一片软红。 素梨在床里侧睡熟,她侧身蜷缩着睡得很香。 赵舒凑过去,在素梨唇上亲了一下, 只觉温暖柔软馨香,便又亲了一下,然后把素梨拥在怀里。 素梨闭着眼睛, 像个小婴儿一般侧身躺着, 乖乖地呆在赵舒怀里,脸贴着赵舒的胸口。 她无意识地在赵舒怀里蹭了蹭, 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熟了。 赵舒抱着素梨柔软的身子, 右手轻轻抚摸素梨的背脊。 在赵舒锲而不舍地抚摸下, 素梨终于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 享受着赵舒的抚摸,待彻底清醒了,她忽然“嗷”了一声, 一下子扑了上去,把赵舒给压在了下面。 赵舒又惊又喜看着上方的素梨:素梨什么时候醒的? 素梨笑盈盈看着下方的赵舒。 赵舒肌肤白皙,在满目软红中,愈发显得白皙如玉,睫毛浓密且长,掩映得一双眼睛越发清澈,形状好看的嘴唇色泽莹润,真是好看! 素梨不由笑了起来,凑过去在赵舒唇上亲了一下。 她刚要离开,谁知赵舒双臂环住了了她的腰肢,不让她离开。 素梨索性又凑过去,咬住了赵舒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素梨终于放开了赵舒。 赵舒喘息着,看着素梨微微肿起的唇,抱着素梨翻了个身,变成了他在上素梨在下的状态...... 约莫两刻钟后,大红帐幔中忽然传出素梨的一声惊叫,叫声很短,瞬间就消音了,只有大红帐幔开始有节奏地晃动起来......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帐幔中传来素梨的一声轻笑,接着又是一声惊叫:“阿舒——” 终于到了寅时,帐幔被人从里面撩开了,鬓乱钗横乌发散乱的素梨探出头来,逃也似地闪身下了拔步床,一边掩着散乱的衣襟,一边口中道:“阿舒,该起身了,我先去洗漱!” 说罢,她一溜烟去了卧室后的浴间。 解颐带着小丫鬟摆好了早饭,见开颜扶了素梨出来,忙上前屈膝行礼:“王妃,早饭已经摆好了!” 因为等一会儿还要按品大妆,素梨梳了简单的桃心髻,穿着家常的夏日衣裙,白纱衫儿,正红比甲,绣红芍药花的素白纱裙,越发显得肌肤似雪,眼若秋水,樱唇娇艳。 解颐服侍素梨坐下,轻声道:“要不要请王爷——” 素梨垂下眼帘,脸颊绯红:“他还在睡......等会儿我去照顾他......” 解颐会意,不再多说,麻利地服侍素梨用早饭。 素梨从寅时开始就被赵舒弄醒,断断续续一直到了卯时,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当下默默用了早饭,然后吩咐解颐:“把这道鲜蘑菜心和这道凤尾鱼用小碟子盛了,再盛半碗碧粳粥。” 黄花梨木雕花拔步床上大红帐幕低垂,素水香的香气在房里氤氲着。 素梨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她把托盘放在了床头小几上,这才撩起帐幕挂在玉钩上,自己在床边坐下,笑盈盈去看赵舒。 赵舒睡得正香,肌肤透着些红来。 素梨伸手捏了捏赵舒高挺的鼻梁。 赵舒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见是素梨,他当即清醒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看着素梨,轻声道:“素梨,你觉得......怎样了?还疼不疼?” 素梨:“......” 她原本大大方方理直气壮,被赵舒问了这句“还疼不疼”,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大眼睛也浮上了一层水雾,她俯身把脸埋在赵舒胸前蹭了又蹭,深深吸了一口气——赵舒身上有一种清新的少年气息,特别好闻——然后嘟囔道:“就疼了那么一会儿......你那么温柔......已经不疼了......” 闺房之事上,赵舒当真是温柔到了极致,一直很关注她的感受,即使是第一次,也是先让她快活了,然后才开始的...... 赵舒脸也有些红,胸臆间弥漫着骄傲与欢喜——原来他也可以让素梨快乐! 他双臂抱着素梨,直觉素梨身子绵软馨香,不由心中一荡。 素梨察觉到了赵舒的异常,吓了一跳,也不敢撒娇了,忙推开赵舒起身,笑盈盈道:“阿舒,我喂你吃早饭吧!” 赵舒红着脸起来,拉起大红锦缎薄被盖住自己。 紫宸殿正殿的紫檀木雕螭御榻上,泰和帝端端正正坐着,含笑看着并肩行礼的赵舒和素梨。 待赵舒和素梨行了拜礼,泰和帝这才道:“以后要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早日为大周皇族绵延子嗣。” 听到“绵延子嗣”四个字,素梨悄悄瞟了赵舒一眼。 赵舒也正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俱想起了清晨时帐中旖旎,脸都是一热,忙都移开了视线。 泰和帝一直在打量赵舒,原本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不如素梨气色好,心里怜惜得很,如今见赵舒与素梨的互动,心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子喜欢比什么都重要,便悄悄叹了口气,咳嗽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你们还年轻,子嗣也不是那么急,凡事须得有度。” 素梨:“......” 赵舒却抿嘴笑了——父皇这几次见他,每次都要提几句“切记凡事有度”! 泰和帝知道儿子脸皮薄,当着儿媳妇的面,也不敢多说,当下便吩咐一边侍候的蔡旭:“赏。” 蔡旭拍了拍手。 秦霁带着两队太监逶迤而入,每个太监手上都端着一个描金漆盘,全是各色宝石珍玩。 待这两队太监完全进入大殿,蔡旭这才开始宣读赐赏旨意。 素梨听了半晌,才发现除了珠宝珍玩,泰和帝还赐了她一座运河别业。 从紫宸殿出来,赵舒又带着素梨坐了肩舆去了文皇后居住的延福宫。 文皇后今日打扮得极为庄重,除了侍候她的女官宫女,另有十几个嫔妃也在。 赵舒携了素梨上前,行了拜礼。 文皇后一双杏眼打量着赵舒和素梨,发现赵舒俊脸有些苍白,不由笑了起来,心道:怪不得人家说色是伐骨钢刀,不过新婚洞房,赵舒就成了这幅模样! 想到这里,她心情越发好了,含笑道:“大周皇室子嗣单薄,陛下和本宫可是都盼着福王妃早日为皇室绵延子嗣呢!” 赵舒和素梨按规矩应答罢了。 从延福宫出来,赵舒又带着素梨去了清漪殿。 到了水上回廊,素梨和赵舒下了肩舆,步行走上了水上回廊。 素梨挽着赵舒手臂,凑近赵舒轻轻道:“皇上、皇后和贵妃娘娘也不呆在一处,害得咱俩跑来跑去,一上午时间都用在赶路上了。” 赵舒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他们都喜欢呆在自己的地方,不喜欢聚在一起。” 素梨:“......” 她扬首看了赵舒一眼,笑了起来。 和泰和帝那里的庄重与文皇后那里的礼仪森严不同,素梨随着赵舒一进清漪殿,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连贵妃亲自搀扶了起来。 赵舒一向是连贵妃的命,如今连贵妃爱屋及乌,再看素梨时,眼中泛着柔光,满是怜爱与喜爱。 她不肯让赵舒和素梨行礼,自己在罗汉床上坐定,左手握着赵舒,右手握着素梨,先看看赵舒,又看看素梨,满心都是欢喜:“阿舒,素梨,你俩今日辛苦了,午膳在清漪殿用吧,用罢午膳,再去偏殿歇午觉,到了下午再去太庙——我已经派人问过陛下了,下午也有吉时......” 赵舒和素梨自是答应了。 连贵妃又看向素梨,笑容亲切:“素梨,皇上赏了你什么?” 素梨笑盈盈道:“母妃,除了珠宝,父皇还赏了我一座运河别业。” 连贵妃听到素梨叫她“母妃”,心中喜欢得很,点了点头,却又问道:“皇后呢?她赏了你什么?” 素梨抿嘴笑了:“母妃,皇后不过按旧例赏赐罢了!” 连贵妃平常太端着了,如今在儿子儿媳面前有些放飞自我,扬了扬眉,撇了撇嘴道:“素梨,我进宫时,家中也有些陪嫁,其中有个脂粉生意,这些年生意还行,我没有女儿,只有阿舒一个儿子,你一个儿媳妇,就给你吧!” 赵舒笑了,道:“素梨,母妃把兰亭集给你了!” 素梨这才知道兰亭集居然是连贵妃的生意,不由吃了一惊:“兰亭集......是母妃的生意?” 她可是一直和兰亭集有合作呢! 连贵妃笑了:“都是我当年的陪房在经营,我不怎么管,明日我就让他们去福王府和你做交接,以后就是你的了,将来你和阿舒有了女儿和儿媳妇,给女儿也行,给儿媳妇也行,你自己做主就是!” 素梨笑容灿烂起身屈膝行礼:“多谢母妃!” 连贵妃挽着素梨的手:“傻孩子,和母妃客气什么!” 又道:“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首饰,如今我上了年纪,都不怎么戴了,我让人重新镶嵌了,都给你吧!” 素梨看了看分明依旧年轻美丽的连贵妃,不由笑了,起身谢了连贵妃,顺势恭维了几句。 连贵妃先是乐滋滋抚着脸笑:“儿子都成亲了,都有儿媳妇了,哪里还美呢!" 想到文皇后,她又一脸傲气道:“素梨,你是我的儿媳妇,我自是对你大方,怎能像皇后那样悭吝!” 素梨和赵舒听了,相视一看,都笑了起来。 用罢午膳,连贵妃催着赵舒和素梨去偏殿歇息。 待侍候的人都退下后,素梨在拔步床上坐下,道:“阿舒,这是你小时候的居住么?” 赵舒“嗯”了一声,挨着素梨坐下:“睡一会儿吧,下午还要去太庙呢!” 大约是考虑到赵舒体质偏寒,偏殿里并没有用冰,不过清漪殿位于御湖中央,还算凉爽,再加上赵舒身子偏凉,素梨挨着他躺着,倒也不觉得热。 她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想起清晨闺房之事,心中好奇得很:“阿舒,今天早上你……怎么会那么多花样?” 赵舒:“……” 他抬手遮住自己红透了的脸,一动不动,装作睡着了。 素梨见他这么可爱,心里实在是喜欢,凑过去抱住他好一阵子揉搓。 赵舒被弄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他紧紧抱着素梨,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反过来问素梨:“你不是说有研究男女双修的书,书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满四千啦,本章所有正分留言都有红包*^_^* 第91章 新婚 素梨当时就是随口哄赵舒的, 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这会儿现编,她哪里编得出来? 她干脆闭上眼睛, 把脸埋在赵舒胸前,小猫咪般蹭了又蹭,嘟囔道:“好渴睡呀......” 赵舒:“......” 见素梨装睡, 他不禁微笑,拿过一旁的薄被展开, 搭在了素梨背上,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素梨趴在赵舒胸前,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的跳动。 她听着听着,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赵舒一直等到素梨睡熟,这才轻手轻脚挪动素梨,把她摆成背对着自己侧躺的姿势, 然后自己从背后抱住素梨, 慢慢放松被素梨压得有些发麻的身子,没过多久也睡着了。 连贵妃倚着锦缎靠枕歪在寝殿窗前的贵妃榻上, 手里拿着一本韵书在看,见钟莲心带着小宫女进来了, 便道:“阿舒和王妃都歇下了么?” 钟莲心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起初小两口还在玩闹, 奴婢在殿外都能听到笑声, 没过多久就没了声音,都睡下了!” 听到赵舒居然和新婚的妻子玩闹,还有笑声传出, 连贵妃不禁也笑了,放下韵书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又道:“我不求别的,他们小夫妻俩感情好就行!” 她向来知道自己的儿子,因身体病弱,这些年哪里开开心心笑过,如今娶了素梨,单就在清漪殿这两个时辰,他眼中脸上笑都没断过。 钟莲心凑趣道:“娘娘,这就是天定的姻缘呢!” 想到赵舒的身子,连贵妃不由叹了口气,道:“我就担心他们小夫妻好得蜜里调油,阿舒的身子扶不住......” 钟莲心想了想,道:“娘娘,不如奴婢去和王妃说一声?” 连贵妃忙道:“不可,不可!这样不妥当!” 又缓缓道:“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当娘的直接说儿子,哪里能去说媳妇!” 她阖上眼睛,轻轻道:“待我寻个机会,和阿舒说一声......” 按照钦天监勘定的吉时,赵舒与素梨乘坐八抬八簇肩舆明轿,在亲王仪仗的簇拥下去太庙谒庙。 红墙黄瓦的太庙隐在遮天蔽日的松柏间,虽是夏季,却凉爽异常。 一进太庙,素梨就闻到了浓重的檀香气息。 她活了两世,却也是第一来太庙,因此也正经得很。 与赵舒并肩行罢礼,出了大殿,素梨这才有了真实感——以后她就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亲王妃,皇家的儿媳妇,赵舒的妻子了! 她看向赵舒。 赵舒也正看她。 两人相视一笑。 赵舒把手伸进素梨身上大袖衫的衣袖里,寻到素梨的手紧紧握住,笑容腼腆:“王妃,请随小王去吧,今晚延福宫还有赐宴呢!” 素梨笑容灿烂明媚:“王爷,请带路!” 赵舒和素梨先去了清漪殿。 待女官引着素梨去净手了,连贵妃这才寻到了机会,握着赵舒的手,低低道:“阿舒,母妃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赵舒见母亲神情郑重,忙凑近道:“母妃,您说吧,儿子听着呢!” 连贵妃满是怜惜看了看赵舒白皙如玉的脸颊,低声道:“你如今虽然成亲了,不过你自小身子病弱,闺房之事,须得有度。” 怕赵舒不喜欢听,她忙又补充了一句:“你既然有了妻子,就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妻儿的依靠。只有你保全了,你的妻儿才有人护着;你若不好了,你的妻儿又指望哪一个去?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赵舒原本还有些别扭,听了后面这段话,俊脸微凝,神色肃穆,答了声“是”,又道:“母妃,您放心,我都明白。” 素梨净了手,换了常服,重新梳妆罢过来了。 连贵妃屏退侍候的人,郑重其事叮嘱赵舒和素梨道:“待一会儿延福宫的晚宴,你们两个什么都不要吃。” 赵舒是明白的,她担心素梨不清楚,因此叮嘱了一番。 见素梨和赵舒点头,连贵妃这才道:“我吩咐清漪殿的小厨房准备了晚膳,你们略微用一些再出发去延福宫。” 清漪殿的菜很清淡,素梨自己用了些,见有一道翡翠鱼汤很是鲜美,便盛了半碗,奉给了赵舒:“阿舒,这道汤滋味很好,你用一些吧!” 连贵妃在一边看了,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目光炯炯看着赵舒——赵舒从小就不爱喝鱼汤! 赵舒乖乖用汤匙舀了些,慢慢吃了。 见赵舒不拒绝素梨,连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让在一边服侍的女官动手,自己亲自为素梨盛了一碗汤,笑盈盈道:“素梨,这道茉莉银耳汤清甜润口,你也尝尝吧!” 素梨忙恭谨道:“谢母妃!” 简单用罢晚膳,连贵妃这才携了赵舒和素梨小夫妻乘了肩舆,一起往延福宫去了。 今晚延福宫晚宴虽说是皇家家宴,却也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泰和帝的后宫嫔妃虽然不多,却也有十几二十个了,因为泰和帝难得来后宫,因此嫔妃们抓住机会各展其长,打扮得各位出色,或端丽,或娇艳,或清雅,花团锦簇,香气袭人。 端王赵序因王妃李雪芷涉入李氏谋逆案已被处死,所以带了连侧妃和新纳的徐侧妃参加晚宴。 连侧妃清丽苗条,徐侧妃丰满娇艳,也都是出众的美人。 平王世子赵预和定王世子赵杼都还未娶正妻,因此单身前来,并未携带女眷。 延福宫大殿内挂着无数的水晶灯,照得整座大殿如同白昼。 整个大殿内都铺设着厚厚的大红地毡,正前方和东西两侧按照品级摆放着一排排紫檀木条案和正红锦凳,中间空地则是教坊司歌舞的舞台。 素梨和赵舒并肩而坐。 她和赵舒也动牙箸,不过始终未曾真的吃东西。 中间的舞台上,教坊司的舞女们组成方阵,舞袖翩翩,跳着妖娆飘逸的柳腰舞。 素梨正专注地看着,忽然觉得不对,似乎有人在看她,她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却发现是坐在她和赵舒左边的赵序。 她冷冷移开视线,不再理会。 赵舒发现了,深深看了赵序一眼。 赵序领会到赵舒的威胁,忙正襟危坐,不再东瞟西看。 坐在素梨右手边的平王世子赵预见状,微微一笑,低声问素梨:“二嫂,明日我和阿杼去福王府拜望您和二哥,不知二嫂可还欢迎?” 他生得剑眉星目,颇有男子气概,这一笑,却又带着几分稚气,很是吸引人,斜对面的两位低位嫔妃被赵预笑容吸引,都笑意盈盈看了过来。 素梨似没听到一般,双目晶莹,专注地欣赏着舞台上的歌舞。 赵预:“......” 他丝毫没有气馁,微微一笑,也看向舞台。 赵舒悄悄握住了素梨的右手,眼中得意——他的素梨,眼中可是只有他呀! 夜宴散后,赵舒和素梨把连贵妃送回了清漪殿,这才一起乘坐大轿出宫回了福王府。 大轿十分宽大,素梨一坐船轿就渴睡,因此大轿还没出宫,素梨就歪在榻上睡着了。 赵舒原本没有倦意,可是素梨睡得这么香,他受了感染,便与素梨挤在榻上躺下,很快也睡着了。 回到晴雪院,素梨精神奕奕,卸下首饰,脱了常服,索性又去浴间洗澡去了。 赵舒也想洗澡,却又不好意思和素梨一起洗,便去书房洗澡去了。 素梨洗罢澡出来,一边晾着微湿的长发,一边端坐在书案前,记录着明日要做的事情。 男主外,女主内,外院的事自有赵舒管着,内宅她得接手了。 她明日得见在王府内宅服役的各级丫鬟媳妇和婆子,还得与兰亭集的总掌柜做交接,今日须得先计划好。 素梨刚记录好,赵舒便回来了。 他脸上微带湿意,越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润红,十分清俊。 素梨见他进来,当下便笑了:“阿舒,我明日除了见内宅服侍的人,以及与兰亭集的总掌柜做交接,还有别的事没有?” 赵舒想了想,道:“王府的内账外账一向混在一起,我已经吩咐阿寿把内账外账分开了,他怕是也要来向你交账。” 素梨听了,心里有数了,当下起身伸了个懒腰,吩咐解颐道:“解颐,你做好安排,所有的事务,都等我和王爷起来了再处理。” 解颐答了声“是”,带着侍候的丫鬟退了下去。 赵舒听到素梨嘱咐解颐的话,便知素梨明日要和他一起睡懒觉了,不由垂下眼帘笑了。 素梨刚在拔步床上躺下,赵舒也过来了。 他放下新换的半透明的鲛绡帐,俯身压在了素梨身上,清俊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温柔地看着下面的素梨。 素梨被赵舒垂下来的长发弄得脸颊痒痒的,她眼中满是笑意,看着上方的赵舒,笑嘻嘻道:“阿舒,你不用施展美男计,有一句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赵舒凑到她嫣红丰润的唇上吻了一下,哑声问道:“哪一句话?” 素梨察觉到了赵舒身子的异常,却故意一本正经道:“唐代吴兢在《贞观政要》一书中说了,‘竭泽而渔,非不得鱼,明年无鱼;焚林而收,非不获兽,明年无兽’......” 她眼含媚意,伸出白嫩的手指,探到赵舒敞开的中衣衣襟内,在他胸前戳了戳,声音媚得快要滴出水来:“我的阿舒这样好,我可要慢慢享用,哪里舍得一口吞下?” 赵舒:“......” 素梨轻笑一声,忽然双臂环住赵舒的腰,双腿环住赵舒的腿,然后用力一翻,变成了她在上制住赵舒的局面,笑吟吟道:“阿舒,此事须得细水长流呢!” 赵舒:“......” 他没有素梨力气大,只能听素梨的了。 素梨起身熄了外面的白纱罩灯,依偎着赵舒躺了下来,口中道:“阿舒,夏天抱着你,一点都不热。” 说罢,她凑到赵舒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把脸埋在赵舒胸前,闭上了眼睛。 待素梨睡熟了,赵舒在素梨发上吻了好几下,又抚摸了她好一阵子,然后为了清心寡欲,便开始想心事,做计划,终于平心静气,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直到了快午时,赵舒和素梨才睡醒起身。 两人睡足了觉,都觉神清气爽,一起用了午饭,赵舒陪着素梨在晴雪院正房见王府内院侍候的人。 福王府主子虽然只有两位,内院侍候的人却是不少。 内院管家正是阿喜。 阿喜把名册呈给素梨,恭谨道:“启禀王妃,内院一共有一等丫鬟两位,二等丫鬟十二位,三等丫鬟五十六位;一等仆妇三位,二等仆妇十一位,三等仆妇四十八位;另有管事五位,分别负责内院的车马、衣饰采买、厨房等,如今俱在庭院里候见。” 素梨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翻看了一下名册,见上面姓名、年龄、来历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不由微笑,道:“阿喜做得很好。阿喜,你去传我的话,让二等丫鬟、一等仆妇,以及五位管事按顺序进来吧!” 她身边如今只有两个一等丫鬟,分别是解颐和开颜,以后要从二等丫鬟中慢慢选人充入一等,因此二等丫鬟也都见一见。 赵舒一向治家甚严,福王府内外下人不知被他洗过了多少遍,能留下的都是忠心与能力齐全的。 这些人见王爷虽然不说话,却一直陪伴着王妃,哪里还敢起别的心思,因此素梨很顺利就把内宅上下人等见了一遍。 赵舒见素梨忙完了,这才轻轻道:“素梨,你也见见外院的人吧?” 外院都是他常用的亲信,素梨是他的妻子,他的亲信自然该拜见他的妻子了。 素梨没想到赵舒这就要向她交底了,嫣然一笑:“好!” 见罢外院的人,素梨有些累了,吩咐外管家阿保和内管家阿喜:“阖府上下人等,按照名册及级别,一律有赏。这件事你们两个去安排吧,都从我的私库出。” 她还没嫁进来,赵舒就给她安排了一个私库,如今她的嫁妆和宫里的各种赏赐都在私库里放着。 安排罢这些,素梨觉得有些累,便拉了赵舒,去晴雪院后院探险去了。 到了后院,素梨才发现后院遮天蔽日种了不少老梨树,上面枝繁叶茂,绿叶间累累缀缀挂了无数绿色的梨子。 她不由看向赵舒:“怎么这么多梨树?” 赵舒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因为素梨,几个月前命人从城外苗圃移植了这许多老梨树回来,一本正经道:“嗯,就是很多呀!” 素梨眼波流转瞅了赵舒一眼,伸手牵住赵舒的手:“阿舒,前面有一个五角亭子,咱们走到那边看看去,好不好?” 赵舒抬头看了看,计算了一下距离,不由吓了一跳。 素梨一见赵舒这表情,就猜到娇气舒懒怠走,便笑盈盈道:“没事,你若是累了,我背你好了!” 赵舒:“......” 他还能说什么?跟着素梨走就是了! 一刻钟后,素梨笑嘻嘻问扶着红漆柱子站着的赵舒:“阿舒,是不是很累?我背你回去吧!” 赵舒整整走了一刻钟,此时肌肤微红,隐隐透出些汗意,显见是累得很了。 他扶着柱子,让自己慢慢缓过气来,这才道:“不用,我自己走。” 他倒不是赌气,而是知道素梨非要和他一起散步,正是要锻炼他的体力。 他的体力好了,才能更好的和素梨在一起。 想到这里,赵舒不由想起了新婚之夜心神激荡销魂蚀骨的滋味,不由心里一荡,当下便道:“素梨,我歇好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素梨怕赵舒累着了,一边走,一边采-花折枝弄草,走得很慢。 赵舒便和素梨说道:“素梨,咱们今日把家务都处理完,明日我带你回巩县探望姥姥、姥爷和舅舅,再接岳母和二白回来。” 他已经问过阿寿了,皇室虽然没有这个礼节,可是民间却是有成亲三日后,新郎带新娘子回娘家吃会亲酒见娘家亲戚这一风俗的。 素梨闻言,眼睛一亮:“可是姥爷他们并不知道咱俩已经成亲了呀?” 原本她和赵舒的婚期,是定在八月初六的,如今距离八月初六还早着呢,在姥爷姥姥他们眼中,她和赵舒可是未婚夫妻。 赵舒十分笃定:“那咱们就继续演戏好了!” 素梨瞅了赵舒一眼,心道:演未婚夫妻么?到时候得分开住,我是无所谓的,看你怎么办? 想到这里,素梨笑容加深,心中雀跃,忽然道:“阿舒,我还是背着你走吧!” 赵舒:“......” 兰亭集的总掌柜连一木带了两位账房先生和六个抬着账本的小厮,正在晴雪院的门房内等着,这时候外面传来小丫鬟娇嫩的声音:“连掌柜到了么?王爷王妃有请!” 连一木忙道:“到了到了!” 他忙带着人去见王爷和秦王妃。 素梨把总账册翻了一遍,这才发现兰亭集生意实在是做得很大,除了京城的总店,大周各地还有六十多个分店,每年的流水都有几十万两银子了。 她如今刚刚接手,自是不欲大动。 听罢连一木的禀报,了解了大概之后,素梨拿出连一木及其家人的身契,微微一笑道:“连掌柜,贵妃娘娘已经把你和你家人的身契给我了,既然娘娘赏赐,长者赐不敢辞,我就先收下了。” 连一木没想到贵妃娘娘如此疼爱儿媳妇,把杀手锏都交给了秦王妃,当下悄悄吸了一口气,道:“属下全家都是王妃的人,自当竭尽忠诚,报效王妃。” 素梨又是一笑,道:“从今年开始,兰亭集只要盈利增长,年底分红分你一成。” 连一木没想到秦王妃如此大方,当即道:“谢王妃!” 贵妃娘娘先前的赏银已经足够丰厚了,没想到秦王妃出手更大方。 即使不说士为知己者死,看在这一成分红上,他自然也要更用心地经营兰亭集了。 处理罢家务,素梨娇娇地倒在了赵舒身上:“阿舒,我好累啊!” 赵舒轻笑一声:“去里间我给你按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庆祝收藏满四千,两更合为一更奉上,另外本章所有正分留言都有红包~33333333 第92章 回门(1) 听了赵舒这句话, 素梨侧脸似笑非笑打量了赵舒一番, 然后道:“多谢啊!” 说罢,在赵舒满怀期待的眼神中, 素梨利落起身,却是往外走去。 走到了细竹丝门帘前,她这才回头看赵舒, 笑意盈盈:“阿舒,我听说你外书房后面有一个小园子, 叫竹声斋,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素梨知道赵舒的用意,可是那种事虽然很快活, 为了赵舒的身子,她还是得细水长流呀! 赵舒:“......好。” 先前素梨送他的药藤盆景,有两盆他让人种在了外书房后面他用来藏书的小园子里, 下午散步时和素梨提了提, 谁知素梨便记住了。 阿保正和阿喜一起安排明日王爷和王妃去皇庄的行程。 得知王爷陪着王妃去了竹声斋,阿保笑了:“还是王妃有本事, 王爷今日下午先去了晴雪院后面的园子散步,如今又要去竹声斋, 王爷今日一天走的路, 就要赶上先前一个月走的路了。” 阿喜微微一笑, 道:“王妃一向活泼好动,王爷以后少不得要妇唱夫随了!” 阿保听到“妇唱夫随”四个字,哈哈笑了起来, 道:“哈哈哈!这样可太好了!” 他在阿喜肩膀上拍了一下:“竹声斋算是外院了,哥去那里伺候了!” 阿保管外院,阿喜管内院,竹声斋是阿保的管辖范围。 听到阿保在自己面前自称“哥”,阿喜一双细长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阿保一番。 阿保当即改口:“阿喜哥,小弟走了啊!” 他喜欢阿喜的妹子解颐,少不得要好好巴结未来的大舅哥阿喜了。 竹声斋原来是翠绿竹林中一座以松木为窗的竹坞,很是清雅。 素梨走在竹林小径中,觉得满目新翠,竹林晚风吹透衣衫,十分凉爽,便拿过特地让解颐准备的藏蓝缎面披风,帮赵舒披上了。 她一边踮着脚系缎带,一边道:“阿舒,你让人拾掇竹声斋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想到过苏轼的一首词?” 赵舒垂下眼帘,看着素梨簪发的白玉梨花簪,低声道:“闻道司州古,云溪上、竹坞松窗。” 他当时病得太重,卧床不起,就让阿寿读诗词文章给他听,阿寿读了苏轼的一首《西江月》,赵舒听了,觉得这首词甚有意境,便让人按照这首词在外书房院子后建了竹声斋。 素梨笑嘻嘻一拍手,背诵这首词的下阕:“‘摐摐,疏雨过,风林舞破,烟盖云幢。愿持此邀君,一饮空缸’。阿舒,等到了巩县,咱们寻个机会,再去那家谢家面馆,尝尝他家的菌汤烩面和麻辣烩面,要几样小菜,烫一壶槐花蜂蜜黄酒,痛痛快快喝一顿酒,学东坡居士一醉方休!” 赵舒闻言,眼睛亮晶晶,柔声道:“好,我陪你去。” 那巩县城内的谢家面馆可算是他和素梨定情的地方。 赵舒永难忘记寒冷的上元夜,他和素梨在谢家面馆内说的话。 素梨实在是太喜欢这个竹声斋了,吩咐阿保,让人把晚饭摆在了竹声斋。 晚饭很简单,两荤两素四样菜,绿豆百合莲子粥,另有一笼鲜肉竹笋馅的小笼包。 素梨给赵舒盛了半碗粥,又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个小笼包,然后自顾自吃自己的。 赵舒一点食欲也没有,原先只是舀了些粥慢慢吃,可是见素梨吃得香,他心中好奇,素梨吃什么,他就也吃什么,不知不觉也吃了些菜。 小笼包小小的,是用铺了松针的竹笼蒸出来的,特别精致可爱。 素梨夹了个小笼包,蘸了些醋一口吃了,然后故意引逗赵舒:“小笼包蘸醋别有风味,你也尝尝吧!” 赵舒趁机撒娇:“那你喂我。” 素梨笑眯眯夹了个小笼包,蘸了些醋,喂给了赵舒。 赵舒:“......” 小笼包蘸醋,味道真的好怪! 看到赵舒的表情,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夹了一个小笼包,先去蘸醋,又去蘸油泼辣子,一口吞了,然后笑嘻嘻道:“阿舒,这样吃更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赵舒:“......不要!” 见赵舒跟个小孩子似的摇头,素梨不禁笑了起来。 一时用罢饭漱罢口,素梨怕这里太阴凉赵舒身子受不住,便挽了赵舒的手臂,两人慢慢散步回了晴雪院。 清晨素梨洗漱罢,穿着玉白绣花寝衣披散着长发从浴间出来。 开颜正带了两个负责梳妆的二等丫鬟在妆台前等着,见素梨出来,忙上前齐齐行礼:“给王妃请安!” 素梨摆了摆手:“起来吧!” 开颜起身后,打开首饰匣让素梨看:“王妃,今日回门,奴婢准备了这套红宝石头面和这套蓝宝石头面,您看——” 素梨还没来得及说话,赵舒便进来了。 见开颜她们行礼,赵舒便道:“都出去吧,叫你们了再进来。” 丫鬟们都退下后,素梨伸手抚了抚赵舒犹带水意的俊脸,声音清澈:“阿舒,怎么了?” 赵舒没说话,却把素梨抵在妆台前,低头吻住了素梨。 不知过了多久,素梨双手微颤,竭力扶着妆台站着,赵舒贴在她身后,紧紧抱着她。 素梨看着妆镜中的自己和赵舒。 她脸泛绯红,双目盈盈,赵舒也没好到哪里去。 待那阵震颤过去,素梨这才缓过来,转身抱住了赵舒,把脸埋在了赵舒胸前,吸着赵舒胸前的味道。 赵舒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好闻,特别清澈,像是清晨的竹林,却又带着淡淡的药香。 良久之后,素梨仰首看赵舒,眼波如水,樱唇微肿,声音沙哑:“阿舒,你现在想做什么?” 赵舒老老实实道:“想睡。” 那种事真的好快活,可是事后他真的很累很想睡。 素梨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你别想睡了,秦大人夫妻俩正在皇庄等着咱俩回门呢,准时可是最基本的美德!” 赵舒:“......” 好在福王府在京城中心地带,而皇庄在京城西郊,从福王府到皇庄,即使乘坐马车,也得半个多时辰才能赶到。 福王府专门为秦王妃准备的豪华宽大舒适的香樟青锦车中,赵舒与素梨枕着软枕,依偎在柔软的锦榻上,在马车些微的震荡中,舒舒服服一路睡到了皇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哟~ 第93章 回门(2) 马车在众骑马扈卫的王府亲卫簇拥下出了城, 转向前往皇庄的道路, 眼看着到皇庄大门外了,马车却渐渐停了下来。 阿喜在马车外禀报道:“启禀王爷, 平王世子路上遇到,请求给您和王妃请安。” 赵舒闭着眼睛,眉头微蹙, 声音冷淡:“就说我身子不适,以后再见吧!” 阿喜答了声“是”, 自去回绝。 马车继续辘辘向前。 素梨想起宫宴上,那个平王世子赵预正好坐在她的右手边,还向她搭讪, 今日又在路上遇到,怕是没那么简单。 她坐起来道:“阿舒,这条道路只通向皇庄、我家和薛琛的别业, 平王世子怎么这么巧, 会出现在这里?” 赵舒没有说话,藏在绯色纱袍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自然知道文皇后的打算。 如今还不到文皇后真正出手的时候, 她让赵预这厮来接近素梨,不过是想坏了素梨的名声, 顺便毁了他罢了。 从文皇后当年借赵序的生母李怡真毒害他的那一刻起, 他和文皇后便势不两立, 早晚会分出真章来。 只是文氏一族如今还控制着江南官场和运河税关,这几年他还得继续隐忍...... 不过文皇后敢算计素梨,那他也不客气了...... 素梨一直在观察赵舒, 见赵舒眼帘低垂,似是心事重重,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伸手寻到赵舒的手,慢慢掰开他的手指,悠悠道:“阿舒,我这个人呢,有一个毛病。” 赵舒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抬眼看她:“什么毛病?” 素梨笑容狡黠:“世上好看男人那么多,可是我眼神不好,眼里只能看到你。” 赵舒:“......” 他原先还在算计如何弄死赵预,此时听了素梨的话,方才那种阴冷的杀意一扫而空,胸臆间满是欢喜和温暖。 赵舒抱住素梨,把脸埋进素梨怀里,笑了起来。 素梨啊,真是他的宝贝! 赵预那厮也不过是文皇后的工具,死了他,还有别人,不如先放着吧! 素梨被他弄得身前又热又痒又有些酥麻,忙笑着推开了他:“哎呀,别撒娇啦,秦大人夫妇怕是在迎接咱们了!” 赵舒抬起头看着素梨,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笑意:“素梨,你饿了!” 他刚才听到素梨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 素梨:“......你走开!” 她以为赵舒是在埋胸,谁知他是在听她的腹鸣! 赵舒名义上的岳父甘州总兵秦正兴携了妻女迎接赵舒素梨,彼此厮见罢,素梨陪着秦夫人和秦臻去了清波楼,赵舒则带着秦正兴去书斋议事。 赵舒的幕僚穆青和刘兴隆正在书斋内候着,听小厮说王爷和秦总兵来了,忙一起起身去迎。 在书斋坐下后,赵舒直奔主题,看向秦正兴:“你在二月的奏折中说,西夏人在六月七月也会夜袭边境的堡垒?” 为了严防西夏军队入境劫掠,甘州边境修建了不少堡垒,几个村子居住在一个堡垒之内,彼此之间守望相助,共同御敌。 秦正兴答了声“是”,道:“前些年西夏人都是在青黄不接时才会越境劫掠,如今因为有汉人内奸投靠了西夏人,西夏人开始在大周百姓收割麦子和稻子后夜袭堡垒,肆意劫掠杀戮。” 赵舒吩咐阿寿:“去把朱驼子叫来。” 朱驼子原是豫州工匠,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做爆竹的,到了他这一代,更是痴迷上了炸-药,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投入作坊中,当年李雪芷正是挟持了他的独生女朱玉娇,这才逼得他投靠过去的。 李雪芷与李氏家族覆灭,赵舒命青衣卫把朱驼子的女儿朱玉娇救了出来,父女团聚,朱驼子更是死心塌地为福王效命。 见秦正兴面带疑惑,赵舒懒得多说,便看了刘兴隆一眼。 刘兴隆不由微笑,当即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秦正兴得知这个叫朱驼子的工匠能够制出可以稳定运输并控制爆炸时间的炸=药,霍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惊喜:“王爷,这是......真的?” 赵舒“嗯”了一声,道:“你这次带走一些,我让朱驼子和徒弟随你过去,就在堡垒外做一些实验。” 秦正兴压抑着心中的惊喜,答了声“是”,又急忙拱手:“末将决不辜负王爷期待!” 素梨陪着秦夫人和秦臻母女在清波楼起居室里说话。 一边的罗汉床上摆了不少盛放首饰的匣子,解颐和开颜一一打开,然后退到一边静静侍立。 素梨挽了秦臻的手,笑吟吟道:“我听说姐姐与霍扬霍将军的婚期就在秋季,山高路远,我是去不了了,不过我早把给姐姐的礼物准备好了,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秦臻之父秦正兴是赵舒的亲信,秦臻新近订婚的未婚夫霍扬也是赵舒的亲信,而且秦正兴和霍扬又手握兵权,镇守大周西部和西北,因此素梨也着意笼络秦夫人和秦臻母女。 秦夫人和秦臻一起上前,随素梨去看,却见头一个匣子里衬着素白软缎,上面嵌着一串翡翠珠链、一对银镶翡翠耳坠和一对银镶翡翠蝴蝶钗。 这些翡翠细腻通透,翠意欲滴,美得令人窒息。 秦夫人和秦臻没想到秦王妃出手这么大方,都有些吃惊。 素梨又引着她们去看第二个首饰匣子,却见黑丝绒底座上,嵌着一整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和绿宝石的头面。 秦夫人和秦臻都看呆了——她们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顶级的珠宝,红宝石和绿宝石镶嵌在一起,居然会这么美丽! 素梨嫣然一笑,看向秦夫人道:“母亲,这些都是我和王爷给姐姐添妆,您看看怎么样!” 她还准备了一套赤金镶珍珠头面,预备送给秦夫人。 秦夫人看了女儿一眼。 秦臻会意。 母女俩当即齐齐屈膝行礼:“多谢王妃赏赐!” 素梨哪里肯让她们行礼,不待她们屈膝,忙扶了起来,笑盈盈道:“自家人,不须多礼!” 傍晚时分,赵舒和素梨亲自送秦正兴一家三口离开。 目送秦家马车在骑兵扈卫下走进夕阳之中,素梨心中空落落的,握住赵舒的手,低声道:“她们这一去,再见不知又是何时了......” 秦正兴和霍扬为国镇守边关,他们的女眷怕是也要在边城度过一生了。 赵舒柔声道:“素梨,你还有我呢,我一直陪着你。” 怕素梨为离别伤感,他忙又道:“对了,素梨,咱们是今晚还是明早出发去巩县?” 素梨闻言,立刻把离别的感伤抛到了九霄云外,笑嘻嘻道:“那自然是今晚走了,到了巩县,咱们先在临河别业过夜,早上再正式回姥爷家!” 当晚素梨交代王四儿、琼花和欣悦留守,自己和赵舒乘了船走水路往巩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推荐我六月要开的古言《宠婢为后》,一个甜蜜蜜的可爱故事~ 一句话简介:有一天,小丫鬟玉瓶发现自己伺候的王府贵女是男人,而且是个很俊俏的男人。 第94章 回门(3) 清晨, 素梨从临河别业的书斋内起身的时候, 赵舒还在睡。 素梨也不惊动他,轻手轻脚起身去了东暗间赵舒命人给她布置的卧室, 在开颜、解颐和玉秀的服侍下先洗漱,然后妆扮。 她梳了简单的堕髻,插戴了一支赤金镶蓝宝石簪子, 耳边是一对泪珠形状的蓝宝石坠子,白纱衫儿, 宝蓝比甲,绣宝蓝藤蔓的裙子,做普通女孩子的装扮, 留下开颜看家,自己带了解颐、玉秀和阿喜,乘了马车从后门出了临河别业, 过了大石桥, 往陈家去了。 陈二姐正和丫鬟扬眉带了二白在大门外玩耍,见马车停下, 素梨扶着解颐和玉秀下了马车,当下大喜, 忙抱了二白笑着上前迎接:“二白, 你姐姐回来了!” 素梨一见娘亲和弟弟, 心中欢喜,急急走过去:“娘!” 见陈二姐气色好得很,容光焕发, 比先前似乎还丰满了些,素梨放下心来,便又看向二白。 打量了一番后,素梨道:“娘,二白怎么瘦了?” 陈二姐顾不得回答,先压低声音问道:“素梨,阿舒来了么?” 素梨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凑近陈二姐,低声道:“他就在临河别业。” 听到女婿随着女儿一起来了,陈二姐不由笑了起来,这才道:“二白没事,前些时候发烧了,请了大夫看了,如今早好了。” 素梨凑近二白,越看越喜欢:“娘,二白长得好可爱!” 二白果真名副其实,白白嫩嫩的,大眼睛长睫毛,真是可爱的小宝贝。 二白早把素梨给忘记了,一直眼睛睁得圆溜溜在听娘亲和素梨说话,这会儿见素梨撅着嘴凑过来亲自己,这才想起来这个漂亮姐姐就是最爱亲他的亲亲怪,当即一边举起白嫩的小手去推素梨,一边把脸埋进娘亲颈侧。 素梨没亲到二白的脸,就握着二白那白嫩嫩的胖胳膊亲了好几下。 二白见自己逃不掉,便认命了,小胖脸倚在娘亲颈侧,嘟着嘴任凭姐姐亲胳膊。 素梨笑嘻嘻要把二白接过来自己抱,二白看在姐姐长得好看的份上,就没有挣扎,平静地完成了从娘亲怀里到姐姐怀里的交接。 这时候陈老太得了消息,急急出来迎接,丫鬟春颖紧跟在后面也出来了。 素梨忙上前行礼:“姥姥!” 正指挥着小厮从马车上卸下礼物的阿喜也和解颐玉秀一起上前行礼。 陈老太顾不得多说,急急忙忙道:“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到了堂屋坐下,陈老太先吩咐春颖和玉秀去把水井里澎着的西瓜、甜瓜、鲜桃和黄杏拿过来,然后细细打量素梨片刻,笑了:“素梨胖了,更好看了!” 陈二姐也笑:“素梨是胖了些,不过气色好得很,白里透红,肌肤似透出光来。” 素梨:“......虽然我这人心胸宽广,可是你们也不要一个两个当着面说我胖了,好吗?” 陈老太和陈二姐都笑了起来。 素梨这会儿有些热,拿了方桌上放的蒲扇扇了起来,一边扇一边道:“我姥爷和舅舅呢?” 陈老太道:“你舅舅进城送货了,傍晚时才回来;你姥爷在花圃——” “素梨回来了!”外面传来陈老爹的声音。 素梨忙起身去迎,她刚掀起细草编的门帘,就看到陈老爹一手拿着草帽,一手拎着茶壶,大踏步走了过来。 祖孙厮见罢,一起进了堂屋。 这时候春颖用红漆托盘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了,玉秀跟在后面,端着一个大瓷盆,里面是洗好的黄杏和五月鲜大桃子。 素梨当下拿了一块西瓜先给了陈老爹:“姥爷,您先吃!” 待屋子里长辈都吃上西瓜了,素梨这才拿了一块吃了起来,西瓜不算甜,她吃了一块就不再吃了。 巩县这边的西瓜没有京城西瓜甜,京城周边的开封县、祥符县和东明县都是沙地,西瓜甜瓜都特别甜。 陈老爹唏哩呼噜吃了一块,也不吃了,用手巾擦了擦嘴巴:“素梨,阿舒呢?” 素梨笑嘻嘻道:“我不知道啊,我们又不是一路回来的!” 素梨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玉秀的声音:“老爹、老太太,赵二郎来了!” 素梨:“......” 赵舒怎么来这么早?不是说好的明日他再过来的么? 陈老爹、陈老太和陈二姐都看着素梨笑,笑得素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道:“我出去迎迎!” 到了外面,素梨觉得脸有些热,她刚抚了抚脸,抬眼看去,却见阿保打着伞,陪着赵舒慢慢走了过来。 这会儿日头有些大,素梨觉得晒得慌,便没有下去迎接。 她立在廊下把手搭在额头上看去,却见赵舒满头乌发全梳了上去,在头顶心用一根白玉簪簪了,穿着凉鞋净袜和一领青丝绢道袍,腰系丝绦,即使在伞下,也显得面如傅粉,眉目浓秀,齿白唇红,身材高挑,虽然是极普通的读书人夏季装扮,却生生被他穿出几分仙气来。 看着这样好看的赵舒,素梨不禁笑了起来,到底还是下了台阶去迎。 待走到了赵舒面前,素梨这才微微一笑,轻轻道:“阿舒,这么热,你出来做什么?” 赵舒笑得腼腆:“我是晚辈,自然要来看望长辈了。” 其实是他担心素梨一回娘家,就像出笼的小鸟一般,扑扇着翅膀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因此一起身就跟了过来。 素梨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赵舒被素梨这一笑弄得有些心虚,垂下眼帘,低声道:“我先进去见过长辈。” 陈老爹和陈老太打量着赵舒和素梨,见这对小儿女一个清俊高挑,一个娇美可爱,正是一对璧人,都欢喜得很。 陈老太笑嘻嘻道:“阿舒今日留下用午饭吧,素梨去年做的一坛薄荷酒,如今正好可以喝了。” 赵舒含笑答应了下来:“姥姥,那我可要叨扰了。” 陈二姐是知道赵舒身份的,见他虽然贵为王爷,却特地穿了普通人的衣服过来拜访,而且待自家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心中喜欢得很,道:“今日我下厨,给你们做一道栗子炖鸡。” 这道菜素梨很喜欢吃,她每次做,素梨都吃很多。 素梨闻言,忙道:“娘,再做一道蒜烧茄子吧!” 陈二姐自是答应了下来。 陈老爹招呼赵舒吃西瓜:“阿舒,你尝尝这西瓜!” 素梨忙道:“这西瓜在井水里泡过,有些寒,他不能吃!” 她出去洗了手,挑选了一个最完美的五月鲜桃子,撕去桃皮,自己先尝了一口,发现甚是鲜甜,便道:“这个阿舒可以吃。” 赵舒若无其事道:“那你喂我吧!” 素梨一时没防备,把手中的桃子凑到赵舒唇边,看着他咬了一口,然后道:“是不是很甜?” 赵舒点了点头,就着素梨的手又吃了一口。 陈老爹:“......” 陈老太:“......” 素梨和阿舒这对未婚夫妻感情可真好啊! 素梨喂赵舒吃完桃子出去洗手了,赵舒寻了个理由也跟了出去。 待这对小儿女出去了,陈老娘这才低声问陈二姐:“阿舒和素梨......是不是已经......” 陈二姐忙起身走过去,低声道:“阿舒爹娘急着想抱孙子,催得紧,他们已经在京城由阿舒的爹娘做主成亲了,当时时间上有些紧,因此没来得及和咱们家里说,只好让他俩装作未曾成婚......” 陈老爹听了,笑了起来:“哈哈!这俩孩子,可真淘气!” 明明成亲了,还要装作未成亲,不是淘气是什么? 陈老太见丈夫笑了,忙道:“那咱们给素梨准备的嫁妆,得赶紧交给素梨了。” 陈二姐哪里肯要,笑吟吟道:“娘,咱家不是把西隔壁陈冬家的房子给买了么,待房子粉刷完,这些家具什么的,正好摆过去吧!” 如今陈三郎已经和碧青瓷行李家的姑娘订了婚,婚期就在明念,恰好西邻陈冬家阖家搬进巩县城里了,陈家就把西邻的房子买了下来,预备收拾一下,给陈三郎做新房。 陈老爹见陈二姐不肯要,便道:“那我给素梨一百两银子做陪嫁吧!” 陈二姐笑了:“爹,这样也行。” 这时候阿喜走了进来,奉上了两份礼单,一份是素梨的,一份是赵舒的。 陈老爹看罢礼单,先是道:“这礼也太重了!” 接着便又笑了:“这俩孩子,送礼也送双份。” 全是些绫罗绸缎珍贵药材,居然还送了双份,这也太大方了。 陈二姐笑了起来,又道:“素梨还有一份礼物是要送给大姐的,下午让她进城送去吧!” 因薛春雨还未成亲,所以薛姨妈留在了巩县,先帮他管着家。 中午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午饭。 赵舒起身先敬陈老爹饮酒。 陈老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索性说开了:“阿舒,姥爷知道你和素梨已经成亲了,用罢饭,你就带着素梨回去吧!” 这么热的天,阿舒身子又弱,让他这样一趟趟跑也不是事儿,还是把话挑明了,这样阿舒就可以光明正大把素梨给接走了。 赵舒闻言,眼睛一亮,当即执壶又给陈老爹斟了一盏酒,笑吟吟道:“姥爷,请再饮一杯!” 素梨正在啃鸡翅,闻言一愣,接着就笑了——这样也好,阿舒和她不用再演戏了。 用罢午饭,赵舒要带着素梨回临河别业了,素梨却抱着二白依依不舍:“哎呀,我想抱着二白睡午觉呢!” 小胖子二白虽然不会说话,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想,他人被姐姐抱着,却竭力探着身子伸着胖胳膊要姥爷抱。 众人都哈哈大笑。 赵舒在一边微笑着道:“素梨,二白明明先要姥爷抱。” 他有些吃自己小舅子的醋了。 素梨心中悻悻,在二白脸颊上左左右右亲了好几下,又抱紧二白,在他身上用力吸了好几口,然后才笑嘻嘻把二白给了姥爷。 二白回到了姥爷怀里,简直像小鸟归了巢,胖胳膊环着姥爷的颈项,整个人恨不得长在姥爷身上。 素梨:“......二白,你给我等着!” 众人忍不住又笑了。 下午午睡起来,赵舒呆呆坐在床上,等着自己清醒过来。 素梨麻利地穿上衣服,口中道:“今天下午事情太多了,我得先去碧青瓷行订今年下半年和明年全年的瓶子盒子,然后咱们再去大表哥宅子里探望姨妈,到了晚上我带你去谢家面馆吃面——对了,晚上出不了城,咱们住哪儿?要不要先住在大表哥宅子里?” 赵舒这会儿终于清醒了些,道:“咱们夜间可以出城。阿保带了青衣卫的腰牌。” 素梨扭头看他,大眼睛满是笑意:“那可太好了!” 她很喜欢临河别业的书斋,不想住在别处。 因为赵舒常住,书斋里住着实在是舒服到了极点。 巩县提刑所副提刑薛春雨的宅子里,薛姨妈正和薛春雨怄气。 听丫鬟仙草回报说赵二郎和表姑娘来了,薛姨妈忙道:“素梨他们来的正好,让他们来评评理!” 薛春雨听了,不由连声叹气。 第95章 回门(4) 薛姨妈和薛春雨母子俩来到二门外迎接素梨和赵舒。 彼此厮见罢, 薛姨妈握住素梨的手,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梳着妇人发髻, 周围撇一溜银镶翡翠小簪儿,耳垂上一对银镶翡翠耳坠晃悠悠,身上则是一般已婚妇人常穿的白纱衫儿, 碧色绣花比甲,绣碧色藤蔓的素白挑线裙, 云鬓堆鸦,肌肤似雪,眉目浓秀, 樱唇嫣红,齐整得很,气色也好得很, 有些像是成了亲的模样, 不由心中纳闷,试探着问道:“素梨, 你这是——” 素梨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赵舒来:“姨妈, 因阿舒家里催得急, 我和阿舒已经提前成亲了。” 薛姨妈满心都是疑问, 想要问素梨,可是看看素梨身边神仙似的赵小哥,又都问不出来了, 最后只得道:“好,好!咱们进去说吧!” 薛春雨一过来,就看见赵舒做平民装扮,便知赵舒今日的身份不是福王,而是生意人的儿子赵二郎,当下便笑着见礼:“二郎!” 听到素梨说她和赵舒已经成亲了,薛春雨再次改口:“妹夫,请!” 赵舒一直以为薛春雨性情略有些执拗,没想到他如此通透,瞬间就改了口,不由一笑,与薛春雨彼此谦让着进了二门。 仙草上罢茶点水果,就与解颐和阿保一起去了廊下候着。 薛姨妈先让素梨吃小黄杏:“素梨,你不是爱吃杏?这种杏特别甜,是金提刑娘子命人送来的,是她家园子里出产的,她家是江南人,不爱吃杏,全送给县里相好的做官人家了,咱家最多!” 听到自己亲娘提到金提刑娘子,薛春雨神情无奈,只顾叹气。 素梨拈了一枚小小的黄杏吃了,发现又酸又甜又面,果真好吃,就又吃了一枚。 见薛春雨神情不对,她吐出杏核,开口问道:“大表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薛春雨拗不过自己的娘亲,自然要向妹妹素梨求救了,忙道:“素梨,我娘看中了金提刑家的大姑娘,非要我和金大姑娘订婚——可是一则我和金提刑是同僚,若娶他女儿,彼此不好相见;二则金家是江南人,将来任满,他家回了原籍,天南海北的,未免不便;三则——” “你就是不想听我的话!”薛姨妈气哼哼打断了薛春雨,也让素梨评理,“素梨,金家是江南人,姑娘生得白皙娇美,性情温柔,嫁妆也丰厚,为何不能结亲?还不是你哥不听话,非要忤逆我!” 素梨听了,打心眼里觉得既然是大表哥娶亲,自然得听大表哥自己的,可是却知越支持大表哥,姨妈就越执拗,因此笑吟吟道:“原来是大表哥的亲事啊,对了,姨妈,阿舒有一个亲戚是做官的,正二品的总兵,他家侄女如今正在说亲,我还想着试着说给大表哥呢!” 秦正兴的夫人的确和素梨提到过,秦正兴有一个侄女,名叫秦敏,今年十四岁,自幼父母双亡,一向养在秦正兴夫妻膝下,如今秦臻订了亲事,秦敏作为妹妹也该说亲了,秦夫人特地拜托素梨在京中帮着相看合适的人家。 薛姨妈一听,顿时有了兴趣:“那总兵待侄女如何?” 素梨得意地给薛春雨使了个眼色,道:“姨妈,那位姑娘自幼父母双亡,一向养在总兵夫妻膝下,自然亲近得很了。” 薛姨妈听了,兴趣更浓了,忙拉着素梨询问起来。 薛春雨知道自己算是暂时躲过去了,悄悄拿出帕子抹了把汗。 他一向清廉,又是初上任,因此家里并不曾用冰,堂屋里有些热,再加上薛春雨自己紧张,因此脸上还真出了一层汗。 赵舒是不怕热的,见薛春雨擦汗,忙看向素梨,见她额角绒绒的碎发也被汗打湿了,便给薛春雨使了个眼色。 薛春雨会意,忙道:“妹夫,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到了外面廊下,赵舒直接问薛春雨:“你家有没有扇子?” 薛春雨急忙吩咐小厮:“去把家里的扇子都拿过来!” 片刻后,小厮急急拿了好几把扇子过来了,有蒲扇,有折扇,甚至还有一把宫扇。 赵舒吩咐解颐和阿保:“进去给姨妈和娘子打扇。” 素梨一向苦夏怕热,这会儿不知都热成什么样了。 解颐和阿保答了声“是”,忙接了扇子进去打扇了。 薛春雨甚是聪明,意识到赵舒有话要和自己说,忙吩咐仙草:“去厨房浓浓点两盏芝麻核桃松子茶送来。” 待仙草走了,薛春雨这才看向赵舒,试探着道:“王爷有何吩咐?” 赵舒淡淡道:“金提刑是江南文家的人。” 薛春雨:“......” 大热的天,他背脊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先前他不过是个都头也就罢了,如今他可是官居五品的朝廷副提刑,早知朝中派系。 文皇后背后的江南文氏控制整个江南,隐隐有了与泰和帝分庭抗礼的气势,而福王赵舒又是泰和帝最宠爱的儿子,自己又是赵舒的妻家表兄,这其中干系不言自明。 赵舒打量着廊外景致,见芭蕉油绿,梧桐叶茂,心道:若是素梨住这里,夜里定会睡得很香...... 他常常观察素梨,发现雨打芭蕉落雨梧桐的夜晚,极易引起人萧瑟悲凉的感触,可是素梨在这样的夜晚倒是会睡得更香。 啊,素梨好可爱! 片刻后,薛春雨已经稳了下来,忙低声道:“王爷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是绝对不会和金家联姻的。 赵舒看了他一眼,清俊的脸上一片淡然:“将计就计也未为不可。” 文家应该是探知了薛春雨和他的关系,因此用金家来试探。 薛春雨:“......” 他觉得这样对金大姑娘不公平,可是看了看赵舒,发现他俊脸没有表情,眼中却透着居于上位者的冷静,绝不像看素梨时那样温柔和温情脉脉,当下明白自己此时面对的不是“妹夫”赵二郎,而是福王赵舒,不敢再说,干脆利落答了声“是”。 素梨巧舌如簧,很快就安抚住了薛姨妈。 她用秦总兵侄女吊住了薛姨妈,让薛姨妈答应不再逼迫薛春雨,这才起身告辞。 送罢赵舒和素梨回来,薛姨妈看了赵舒和素梨送来的礼物,忙命人叫来薛春雨,一脸为难:“春雨,你看这怎么办?素梨两口子送来的礼,实在是太重了!” 除了各种绫罗绸缎外,素梨还送了她一套赤金头面和一套珍珠头面。 薛春雨不禁也笑了:“娘,您又不是不知道素梨的性子,她一向大方得很。” 薛姨妈疼爱外甥女,蹙眉道:“素梨给咱们这么厚的礼物,如今新婚,赵二郎不说,等将来做夫妻时间久了,感情没那么好了,保不定就成了他埋怨素梨的借口——咱们还是回一份相当的礼过去吧,免得素梨在婆家难做人!” 薛春雨微微一笑:“娘,妹夫家有钱得很,您不用担心!” 他趁机和薛姨妈说道:“娘,妹夫劝了我一番,让我听您老的话,这样吧,若是金夫人再提结亲的事,您就答应吧!” 薛姨妈:“可是我刚答应了素梨——” 薛春雨厚着脸皮道:“一家有男百家求,咱们都相看着呗!” 薛姨妈想了想,道:“我试试吧,不过这样总是不太好......” 此时素梨和赵舒已经坐进了马车里。 素梨笑吟吟看着赵舒:“阿舒,这下你总该陪我去碧青瓷行了吧?” 赵舒不知从哪儿得知李济曾经差点和她定亲,因此老大不乐意她去碧青瓷行,可是订瓷器这件事干系甚大,素梨还真得亲自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哟~ 第96章 回门(5) 赵舒一脸的云淡风轻, 拿了折扇慢慢打开, 缓缓道:“去就去呗!” 又道:“我不是不愿你去,只是那会儿有些热, 我担心你怕热。” 素梨横了他一眼,端的是眼波如水盈盈欲滴,带着些薄嗔, 又带着些欢喜。 赵舒被素梨这样一看,整个人如被夏日雨后微风拂过, 沁凉舒适,他伸手握住素梨的手,柔声道:“素梨, 你热不热?我给你扇扇吧!” 素梨笑了,道:“马车里放的有冰,哪里就热了!” 她才舍不得赵舒给她扇扇子呢! 一时到了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这时已不十分热了, 阿保便没有打伞, 与解颐一起跟在赵舒和素梨身后进了碧青瓷行。 李济正与一个女子在柜台后说话,见素梨换了妇人装束, 带了个高挑的清俊少年进来,也是一愣。 素梨笑盈盈道:“李掌柜, 我和外子来订今年下半年和明年一年的瓷器。” 李济这才恍然大悟:“秦姑娘原来成亲了!” 又道:“咱们是亲戚, 怎么也不言一声?我家也该送些礼去的!” 他妹子李淑是素梨的未来舅母, 两家正是亲戚。 素梨微笑道:“我和外子是在京城成亲的,这是回来回门。” 她笑盈盈看向赵舒介绍道:“李掌柜,这是外子, 姓赵,排行第二,你叫他赵二郎就是。” 赵舒微微一笑,与李济互相见礼。 他发现李济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中等身量,生得还算清秀,颇有几分书卷气,不像一般生意人。 素梨看向李济身边的女子,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心道:她和李济当众行止如此亲密,应该是李济的娘子,便道:“李掌柜,这是您的娘子吧?” 李济有些腼腆道:“正是内子。” 那李娘子见素梨屈膝便要见礼,忙上前扶住了素梨,笑微微道:“秦姑娘,你忘记我了?” 素梨打量着她:“倒是面熟......” 李娘子笑容灿烂:“咱们上次见面,是在李家的生日宴上!” 素梨一下子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女子,原来便是当日李家席上遇到的李太太的干女儿许昭君。 她也笑了,亲热道:“原来是许姑娘!” 李娘子许氏见素梨终于认出她来了,也是欢喜,道:“谁想到我居然是你的长辈了!” 李济见自己娘子和素梨亲热地站在那里说话,忙道:“昭君有身孕了,不耐久站,咱们去那厢坐下说话吧!” 一时分了宾主在瓷行里待客的玫瑰椅上坐下。 赵舒原先心里还有些醋意,如今见素梨待李济态度从容,而且李济也娶了妻子,妻子还有了身孕,夫妻俩看起来很好,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回了原位,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素梨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寒暄罢,便不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李掌柜,我上次寄给你的信中,有新瓷器的画图,你制出样品没有?” 她前段时间有些忙,便写了封信,把自己设计的新的盒子瓶子样式画了下来,通过运河上的航船寄给了李济。 李济当即起身:“我去拿。” 他很快就捧了一摞桐木匣子过来了,打开后一一摆放在长条案上,请素梨过去看。 见素梨过去,赵舒也跟着过去了,李娘子许氏笑嘻嘻稳坐钓鱼台吃点心——她如今才怀了两个月身孕,自是小心。 素梨细细看去,见这些瓷器比自己想象中更好,很是满意,当下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赵舒也随着看去,见李济制出的样品瓷器釉面细腻,色泽莹润,透明度都快要赶上御窑的素瓷了,心下纳罕:巩县居然也藏有李济这样的至此制瓷高手? 素梨先前与李济的合作一直很顺利,如今又看中了这几套样品,当下干脆利落道:“李掌柜,这八样样品,我各要十万套,你能给我什么价格?何时能够交货?” 她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都有些供不应求了。 素梨打算回京城后,就开始继续招募人手,扩大规模。 李济没想到素梨会要这么多货,沉吟了片刻,又拿了算盘拨了又拨,算了又算,最后说了一个比素梨平时订的货价格略低了一点的价格——这个价格他还有得赚。 素梨满意得很,与李济谈罢条件,立了合同,彼此签字画押之后,命阿保去请了表哥薛春雨做中人签名摁了手印,交给李济一万两千两银子做定金,然后让阿保、薛春雨和李济的掌柜去巩县县衙批合同去了。 按照大周律,像玉梨记与碧青瓷行这样总额超过一千两银子的买卖合同,是必须在官府登记批合同的,这样也更有保障一些。 玉梨记与碧青瓷行的这桩生意总金额超过五万两银子,自然更得慎重了。 这件事忙完,李济想起一件事,便问素梨:“先前给你的流水碧瓶子和香炉,你还记得么?” 素梨自然是记得的——李济送的那套流水碧瓶子和香炉被她送给了赵舒——她笑盈盈瞟了赵舒一眼,道:“自然记得。” 赵舒心里得意得很,清澈眼中漾满笑意。 李济很是干脆:“那我再送你们夫妻两套。” 说罢,他吩咐伙计拿了两个梧桐木匣子过来。 解颐忙接了过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李济娘子许氏见做成了这个大生意,心中喜欢,便开口邀请素梨两口子去清水鱼庄吃酒。 素梨虽然很想念清水鱼庄的麻辣鱼,却还记得自己答应了赵舒,要陪他去谢家面馆,当下婉言谢绝,与赵舒一起上了马车离开了。 阿保亲自驾着马车,在小巷中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个位于小巷深处的谢家面馆。 素梨下了马车,仰首满是感慨看着面馆门外挂着那对灯笼:“哎,谢家面馆还是老样子呀!” 赵舒微笑,轻轻道:“我俩却不同了。” 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满是忐忑,生怕素梨拒绝他。 这次过来,素梨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想到这里,赵舒看向素梨,握紧了素梨的手:“素梨,这次还要与上次一样的酒菜。” 素梨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谢家面馆里和上次一样,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他客人。 素梨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谢家面馆似是洁净了许多,原先带着些油迹的方桌如今都光洁得很。 她猜到赵舒应该是提前派人来安排过了,却并不说破,坐下后便吩咐跑堂的:“要一大碗麻辣烩面和一小碗菌汤烩面,再要一碟花生米,一碟干炸小鲫鱼,再烫一壶槐花蜂蜜黄酒。” 赵舒提醒道:“再加一碟姜汁莲菜和一碟腌渍芥菜,一壶杏仁汤。” 他清楚记得那晚他和素梨吃了什么。 素梨:“......阿舒,你的记性可真好!” 跑堂的还是先前那个跑堂的,却不像上次那样开玩笑取笑素梨饭量大了,甚是恭谨地重复了一遍素梨和赵舒点的酒菜饭食,然后退了下去。 素梨发现跑堂的紧张得同手同脚了,知道这谢家面馆她以后不好再来了,不由心下感叹。 人生不是十全十美的,得到一些东西,势必会失去另一些东西。 她得到了阿舒,就注定这一生告别了平凡的生活...... 用罢晚饭,在浓郁的桐花甜香中,赵舒陪着素梨沿着青石街道,慢慢散步向巷口方向走去。 刚走到巷口,素梨就觉得有些不对——她背上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素梨冷静地把赵舒拨到身后,自己挡在了赵舒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刷新一下,收藏掉几个,好想哭...... 嗯,等收藏满五千了,我一定更新一万字外加送红包庆祝~ 第97章 回门(6) 赵舒一向都似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这会儿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 一下子抱起素梨,把她放到了自己身后, 护在她身前。 素梨忙低声道:“阿舒,我力气大!” 她上前一步,与赵舒并肩而立。 这时候墙角黑暗处, 梧桐树树冠里,屋顶上, 忽然悄无声息跃出七八条黑衣人,齐齐把赵舒和素梨围在中间,另有四人脚步轻捷冲出, 很快便散开在巷口了。 素梨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赵舒即使微服出行,应该也带着扈卫的。 她方才因为想着要护着赵舒, 根本想不起来害怕, 如今安全无虞了,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 赵舒忙抱住素梨, 让她倚在自己身上。 这时候只听前方一声低叱,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只见刀光一闪, 一把匕首飞了出来, 落在了巷口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着草丛的窸窣声,四个黑衣侍卫押了两个人从巷口外大树后的草丛里出来了:“主子, 抓住人了。” 赵舒沉声道:“带回去好好审。” 在出城的马车上,素梨依偎着赵舒猜测道:“阿舒,我觉得不会是文皇后的人所为。” 赵舒紧紧揽着素梨,低声道:“在她眼中,我已是弃子,她不会为了杀我打草惊蛇,因此不会是她。” 发现素梨背后纱衫湿透了,赵舒又安慰道:“素梨,你娘家的人,你也不用担心,文氏也有亲眷,即使立场不同,我们也轻易不会动彼此的亲眷,一向维持着一个平衡。” 素梨点了点头,她也想到这一点了:“阿舒,那两个人也许只是普通剪径的,就是看着咱们夜间在小巷里走,又落了单,想着抢劫些金银度日......” 赵舒没有吭声,他觉得实际情形怕是更糟。 素梨接着又道:“对了,还有一种可能,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人贩子,瞧咱俩生得好,年纪又轻,就想着劫回去贩卖?” 不是她自吹自擂,她和赵舒两人在一起,的确太惹眼了些,说不得有些人就起了歪心思。 赵舒抱紧素梨,在她鬓边吻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回到临河别业,素梨在东暗间洗了澡,正由玉秀和开颜侍候着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赵舒却撩开珠帘走了进来。 玉秀和开颜忙退了出去。 赵舒走到素梨身后,看着镜中的素梨和自己,低声道:“素梨,我是你的丈夫,以后再遇到危险,你不要站在我前面,须得由我来保护你。” 素梨笑盈盈看着镜中的赵舒,忽然起身,灵巧地一绕,一下子绕到赵舒身后,左臂揽住赵舒的腰,右手轻而易举地把手中碧玉簪的簪尖对准赵舒的喉咙,然后笑了:“阿舒,我虽是女子,可我的力气比一般男人都大,我能预感到危险的到来——我能保护你!” 赵舒:“......” 素梨撤去碧玉簪,探身放在了妆奁里,伸了个懒腰:“阿舒,今日好累,快些陪我睡觉去吧!” 赵舒:“......” 素梨大约是真累了,她挨着赵舒很快就睡着了。 赵舒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听着外面的松涛声和金水河的水流声,等着素梨睡熟。 一直等到素梨睡熟了,赵舒这才悄悄起身出去了。 解颐今晚轮值,正带着小丫鬟在阁子里做针线,见王爷出来,忙起身出来行了个礼。 赵舒轻声吩咐道:“你去明间守着王妃。” 解颐答了声“是”。 赵舒带着阿保出了书斋。 阿喜正和青衣卫的两个校尉在刑房审讯,听说王爷来了,忙起身出去了。 赵舒看着躬身行礼的阿喜:“审出什么了?” 阿喜恭谨道:“启禀王爷,这两个人嘴都比较紧,青衣卫的人用了刑,被用刑的那个人晕了过去,旁观的那个就招认了,他们是一个团伙,在运河上来来往往,专门劫掠生得好的小孩子,或者生得十分好的年轻男女,送往扬州,交给那里的乐户,充入贱藉。” 其实真相更加恶心,这些被劫掠走的儿女,女孩子根据品相送往各级青楼,男孩子则充作歌童侑酒歌唱陪睡,不过阿喜不好在王爷面前说出来。 王爷和王妃正因为年纪小又生得好,这才被人盯上。 赵舒略一沉吟,道:“传我的话,这个案子由王晗接手,务必追查到底。” 王晗原是青衣卫副统领,因参与调查李雪芷一案立下功勋,如今已升任青衣卫统领。 阿喜答了声“是”。 见王爷问完转身要离开,阿保也要跟着走了,却顺口问了一句:“阿喜,到底动了什么刑,能把人犯吓得立即招供?” 阿喜一本正经道:“我让人把嘴最严实那个人犯的下面给割掉了。” “割掉了......”阿保竖起了大拇指,“哥,还是你牛!” 阿喜一脸淡定:“劫良为娼的人贩子,难道不该阉了么?” 阿保:“......” 见王爷走得远了,他忙转身小跑跟了上去。 赵舒默默走着,想到刚才听到的阿喜那句“我让人把嘴最严实那个人犯的下面给割掉了”,他就觉得下面一凉,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素梨睡得正香。 赵舒挨着素梨侧身躺下,把素梨揽在怀里,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熟了。 上午赵舒去了前面书房。 素梨便命解颐叫来阿喜,和阿喜商议寻找经纪人,雇两个有经验的伙计,好帮着她打量生意上的事。 阿喜听了,当下便道:“王妃,这件事包在属下身上吧!” 素梨笑着打量他:“咦?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阿喜淡定得很:“明天属下就能把人带来,王妃请放心。” 素梨索性道:“阿喜,既然你如此能干,就再帮我买两个能干的丫鬟和两个小厮吧,姥爷家如今家业越发兴旺,人手已经不够用了。” 她原想着让人去叫了牙婆过来,直接挑人,可是想了想,又担心赵舒的政敌趁机混人进来,因此索性把这件事交给阿喜去办。 阿喜虽然善讨女孩子欢心,可是在素梨面前一向正经得很。 他答了声“是”,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素梨看着阿喜去了,便看向玉秀:“我听你说咱们作坊里那个叫紫英的女孩子喜欢阿喜?” 玉秀点了点头,走到窗前探头看了看,见解颐不在,便低声道:“不止紫英,还有一个叫文竹的姐姐也喜欢阿喜!” 素梨看着玉秀还带着些稚气的小脸,不禁笑了起来,道:“将来你大了,若是有喜欢的人,尽管和我说,若是对方也有意,我给你做主。” 前世那样难,她都护住玉秀了;这一世这样好,她自然还能护住玉秀。 玉秀抿嘴一笑,道:“我就喜欢阿喜哥这样的人,等我再大一些,他若是愿意,我就嫁给他。” 素梨:“......好吧!” 阿喜到底有什么魅力,这么多女孩子喜欢他? 因赵舒今日要在外书房处理事情,素梨便带了玉秀和解颐,由阿喜护送着去了姥爷家。 如今陈家花圃内鲜花盛开,她想寻一些花卉,制出一些新的香脂香膏来。 陈三郎正在院子里,听到敲门声忙去开门,见是素梨,不由笑了起来:“素梨,你胖了呀!” 素梨反应很快,大眼睛滴溜溜打量了陈三郎一番,道:“舅舅,你黑了,也胖了,却没长高!” 陈三郎悻悻道:“我比你高!” 素梨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昂首经过陈三郎身旁,往堂屋去了。 陈三郎忙追了上去,笑嘻嘻赔罪:“素梨,你虽然胖了,可是你这个胖是‘胖的好看’那个胖,颇有几分杨妃韵味!” 素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话可说了。 她前世一直很瘦很苗条,这一世嫁给赵舒之后,不知为何居然胖了,脸圆了,摸上去软软的都是肉,腰肢上一捏也是肉,就连胸也大了不少。 啊,摸起来都是泪啊! 陈三郎见状,不敢再火上浇油,又忙转移话题,笑眯眯谢素梨:“素梨,多谢你送李淑京城那边的新衣,她很喜欢,让我谢你呢!” 这次回来,素梨也给舅舅的未婚妻李淑也带了礼物,是一箱子京城那边的时新衣物,其中有石榴裙、双蝶裙、郁金裙和百褶裙等时新裙子,都是素梨亲自挑选的。 素梨嫣然一笑:“舅舅,你既然要替未来舅母感谢我,等一会儿就陪我去花圃采摘花朵去。” 陈三郎满口答应了下来。 素梨陪长辈们说了一会儿话,便戴了宽檐草帽,穿了长袖布衫,和姥爷舅舅一起往花圃去了。 在花圃中素梨采了满满一篮子花,有木香花、瑞香花、荼蘼、茉莉花,还有一种陈三郎自己试着培育出的半透明的玉莲花。 这一个白天素梨都没有离开陈家,一直在原先的作坊里,带着解颐和玉秀忙碌着试制研究,都有些废寝忘食了。 到了傍晚时分,还是陈二姐急了,她抱了二白过来,把二白放在了正盯着浸在油中的玉莲花瓣观察的素梨背上:“二白,快叫你姐姐去吃饭!” 二白嘴笨得很,急得抱着素梨脖子哇哇直叫,“姐姐”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素梨被二白逗笑了,把手伸到后面,小心翼翼地把二白移到了身前,紧紧抱住:“走啦,姐姐陪二白吃饭去!” 这时候夕阳西下,倒也凉快了许多。 陈二姐见丫鬟们都离得远,便低声问素梨:“素梨,你这个月月信来没有?” 素梨:“......” 第98章 有孕 素梨一看自己亲娘这热切的眼神, 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当下便道:“娘,怎么可能这么快!” 她和阿舒成亲没多久呢, 再说了,阿舒身子又那么弱...... 陈二姐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性急了, 低声解释道:“素梨,娘还不是担心你, 咱家这样子......你和阿舒是有些不般配,若是你能早些为阿舒生下儿子,你的地位也能稳固些, 在公婆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素梨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老老实实说实话:“娘,我和阿舒早就聊过这件事了, 若是我不能生育, 我们将来就选一个侄子过继。” 陈二姐“啊”了一声,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睛瞪得圆溜溜,嘴巴也张着, 当真是瞠目结舌。 素梨抱紧怀里的二白, 低声道:“再说了, 即使将来因为我不育,阿舒必须和我分开,那我也能靠自己好好活着。” 这个世道对女子很不公平, 不过她早打算自己靠自己了。 陈二娘叹了口气。 这实在是个无解的问题。 素梨笑吟吟瞅了自己娘亲一眼,道:“娘,想那么多做什么!对了,我给您的家用您收好,平时别小气,该用就用,反正我能挣。” 她刚给了她娘六百两银子的家用。 陈二姐听了,想了想,也笑了:“素梨,娘都听你的,放心吧!” 素梨这样坚强的性子,无论到了什么地步,她都会想办法自救的,哪里用得着她担心! 用罢晚饭,赵舒过来接了素梨回去了。 回到临河别业,赵舒这才告诉素梨:“我已经命阿喜进京,禀报父皇母妃,说我身子不适,要长期留在这里休养身体。” 素梨闻言大喜,抱住赵舒亲了又亲,道:“太好了,这下我能好好制作新的货物了!” 姥爷的花圃里花卉甚是齐全,素梨在这里制作新的香脂香膏,甚是方便。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炎热多雨的六月来到了人间。 这日素梨又回了陈家,呆在陈家后院的作坊里研究她那些瓶瓶罐罐。 到了晚上,素梨还在忙碌。 她把石榴花汁和榨出的瑞香花精油混合,再加入蜂蜡,盛入从碧青瓷行定制的半透明的小罐中,然后点燃下面的蜡烛开始加热。 素梨正用陶瓷棒轻轻搅拌溶液,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想着不是玉秀就是解颐,便没有理会,自顾自低头忙自己的。 这时候她的身后传来赵舒带着幽怨的声音:“素梨,你整整一天没回家了。” 素梨:“......” 她头也不抬道:“快结束了,阿舒,你再等我一会儿!” 赵舒乖乖地在素梨身后的藤椅上坐了下来,静静等着素梨。 素梨终于制出了石榴花色却又带着瑞香花香的香膏,只是蜜蜡的比例不对,香膏有些沾杯,需要明日另换比例重新再做。 她在自己的手腕上试了,发现润泽鲜艳,便又拿了靶镜,对着靶镜细细涂在唇上,自我感觉美得很,便招呼赵舒来看:“阿舒,快看我这个香膏怎么样!” 没有得到回应。 素梨扭头一看,却见赵舒窝在藤椅上睡着了,作坊里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似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 在这个瞬间,素梨的心一下子软化为一滩蜜糖——赵舒近来实在是累着了,虽然他对外声称身子不适,带了新婚妻子隐居养病,可是素梨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日子,赵舒从来都没闲着过。 她走过去,弯腰在赵舒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赵舒一下子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素梨,怔忡了片刻,这才开口道:“素梨,咱们回去吧!” 素梨“嗯”了一声,忽然问道:“阿舒,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她唇上刚涂了鲜艳的石榴花香膏。 赵舒认真地看了看,道:“很好呀,没什么不同。” 素梨:“......” 因为赵舒发现不了她的变化,她决定不告诉赵舒他唇上沾了不少她刚涂在唇上的石榴红香膏。 阿保带了几个随从在作坊外候着,见赵舒带了素梨出来,忙上前行礼。 行罢礼,就着廊下灯笼的光晕,阿保发现赵舒的嘴唇红得异常,忙看向素梨的唇,果真发现了素梨唇上涂了这种石榴红的香膏,便装作没看到,免得王爷尴尬。 回到临河别业,因为薛春雨突然拜访,赵舒便又出去了。 素梨洗了个澡,一时有了兴致,想起自己给二白做的小衫子只剩下一点没有完工了,便吩咐开颜拿了针线簸箩出来,坐在锦榻上对着水晶罩灯做了起来。 阿保陪着赵舒出了后园,忽然低声道:“王爷,属下有话要说!” 赵舒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看向阿保。 阿保抬手做了个抹拭嘴唇的动作——他再不提醒王爷,待会儿王爷见了人,那些人见王爷唇上有香膏,还不知该传出什么闲话呢! 赵舒:“......” 他抬手抹了抹唇,就着灯笼光晕一看,发现手指有一抹石榴红的脂膏,带着股香气,分明是素梨唇上那种香膏! 赵舒又好气又欢喜又好笑,沉默了片刻,最后道:“走吧!” 等夜里回去了,他再和素梨算账。 外书房内挂着好几盏水晶灯,如同白昼一般。 赵舒坐在黄花梨木书案后的圈椅内,正专注地听薛春雨的回话。 赵舒右手边的圈椅上坐着前不久刚从京城赶过来的王晗。 王晗已经看过了阿喜审问那两个人贩子爪牙的记录,这会儿正在心里整理思绪,听到薛春雨说话,便也默默听了起来。 薛春雨坐在赵舒左手边的圈椅上,娓娓讲述着:“......属下今晚应金提刑邀请去金家在城外的庄子上吃酒,席上有两个歌童和两个粉=头弹唱侑酒,属下听那两个歌童都是苏州口音,便在他们给属下斟酒时随口问了一句,‘听着你们是苏州口音,如何到了北方’,那两个歌童一个低下头去,另一个眼睛立刻满是泪水,悄悄在我背上敲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外面。过了一会儿,我借口解手起身去了外面,不一会儿那歌童也跟着出来了,一见我便跪了下来,求我救他。” “我一问,原来这歌童原姓查,大名唤作查素文,是苏州查氏的子弟,祖父曾任过工部主事,也算是书香世家。他十二岁时在学堂读书,偷溜出来玩耍,谁知就被人给劫了,关在杭州一个相公堂子里学了几年弹唱,因为出色,两个月前和几个同伴一起被送到了金提刑家,专门用来陪酒待客。” “他见我年轻,又不爱好这个,再加上打听到我是京城新派来的副提刑,和金提刑没有私交,这才冒死求我。” “因为买良为娼触犯了国法,我便借口看上了这歌童,和金提刑说了,借他几日听他唱曲,这才把歌童带了出来。” 见赵舒一直专注地听自己讲述,薛春雨心中大定,接着道:“王爷,下官觉得此案若是深挖,说不定能挖出些什么来,因此带了那个歌童直接过来了。” 赵舒微微颔首,看向王晗:“阿喜给你的审讯记录看完了么?有什么想法?” 王晗站了起来,道:“启禀王爷,属下接到您的指令后,先去刑部调了巩县十年内发生的小儿女和年少的男女失踪的案件,发现先前一直不甚密集,可是到了四个月前,此类案件突然增多,至今记录在案的总共有二十二件,而且这些记录,都是由巩县县衙、河道衙门和郑州守备府提供,而现管着巩县及郑州数县的诉讼巩的巩县提刑所,四个月内居然一桩此类案件都没有上报。” 听了王晗的话,薛春雨一下子站了起来:“金再林正是四个月前到任,以接替涉入李氏谋逆案的正提刑胡三泉!” 王晗接着道:“王爷,正如薛副提刑所说,属下又去查了巩县提刑所正提刑和副提刑,发现正提刑金提刑正好是四个月前到任,而副提刑薛提刑自从金提刑到任,就被派到郑州查办甜水井女尸案,不久前刚刚回到巩县。” 赵舒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王晗,此案怕是牵涉更大,由你主持,追查到底,父皇那边由孤去说。” 王晗却是知道福王与他们说话,向来是以“我”自称,并不摆亲王架子,如今居然用“孤”自称,应该是气得很了,当即答了声“是”,恭谨道:“王爷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追查此案,决不放过一个恶徒。” 赵舒“嗯”了一声,看向薛春雨:“薛大人,你继续与金再林虚以委蛇,具体该怎么做,你和王晗再谈吧!” 薛春雨知道自己是要参与一桩大案了,当即答了声“是”。 王晗和薛春雨退下后,赵舒觉得有些疲惫,身子靠回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阿保见状,忙出去悄悄吩咐阿长:“你去请沈大夫过来,让他给王爷按摩一下,王爷有些疲惫。” 阿长眨巴着眼睛,说了声“好勒”,一溜烟就跑了。 沈寒之很快就带着药童过来了。 他没有立即给赵舒按摩,而是先看了赵舒的脉息。 待沈寒之看罢脉息,赵舒屏退其余侍候的人,然后低声问道:“沈寒之,我有没有什么‘虚火上炎,肾水下竭,不能既济’,亦或者‘湿痰流聚,以致心肾不交’?” 这都是他自己翻看医书,看到的男子不宜行房的病因。 沈寒之先是愕然,然后便拍手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爷,您说的‘虚火上炎,肾水下竭,不能既济’和‘湿痰流聚,以致心肾不交’,指的都是男子阳虚,也就是虚阳肿胀之症!” 见赵舒蹙眉,似是不解,沈寒之便忍住笑解释道:“也就是俗话说的吃了助兴之药,鸡儿肿胀不得软化!哈哈哈哈哈哈!王爷有这个烦恼么?” 赵舒:“......” 他从来不肯受气的,除了在素梨面前,因此淡淡道:“沈寒之,你下半年的供奉没了。” 赵舒清楚得很,沈寒之此人很有医德,却有一个软肋——他特别疼爱他娘子,而他娘子特别能花钱,因此银子便成了沈寒之的软肋。 沈寒之愕然,瞬间笑不出来了,忙扑了过来弯腰行礼:“王爷,小的再不敢了!求您了!” 赵舒心里出了气,这才问道:“那我并没有肾虚了?” 沈寒之受到了教训,当即老老实实道:“启禀王爷,您一切正常,既没有肾阴虚,也没有肾阳虚,房中之事,一切如常即可。” 赵舒心中满意,道:“你有没有相熟的女科圣手?最好是女子,若是不行的话,年高有德的男子也行。” 沈寒之忙恭恭敬敬道:“启禀王爷,下官的夫人出身专看女科的杏林世家楚州钱氏,倒是有一手好医术,常为亲朋好友看脉息。” 赵舒便道:“明日让你夫人来给王妃看看脉息吧!” 事关素梨,太医院那些人赵舒还真不放心,因此让心腹太医沈寒之荐人。 沈寒之知道自己算是过了一关,当即笑眯眯道:“王爷,那下官下半年的供奉......” 赵舒也笑了:“照旧。” “谢王爷,”沈寒之松了一口气,“下官为您松活松活筋骨吧!” 银子是他娘子钱氏的命,而钱氏是他的命,没办法,他只能为银子折腰,向王爷讨饶了。 素梨白日累着了,夜间睡得很香,既不知夜间何时下起了雨,也不知赵舒是何时回来的。 等她醒来,雨越发大了,赵舒也睡醒了,而且正在报唇上被她涂了香膏之仇。 素梨被赵舒摆弄得浑身酥软,却咬着牙不肯开口求饶,最后还是赵舒发现素梨白嫩圆润的脚趾蜷缩了了起来,知道素梨已经熬受不住了,这才欺身而入...... 外面雨声淅沥,铁马叮铃,屋子里锦榻的摇撼声和素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煞是热闹...... 一时云收雨散。 素梨轻轻抚摸着赵舒,不知不觉两人依偎着又睡着了。 等素梨再次醒来,发现天已大亮,赵舒刚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湿漉漉的薄荷清香,正在一边看书,便哑声问道:“阿舒,你怎么没出去?” 赵舒凑过来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沈寒之的夫人钱氏出身女医世家,过来给你看脉息,我陪着你。” 素梨得知沈夫人已经在东厢房候着了,急忙便要起身。 她刚一动,就察觉到了身子的异常,脸一下子热辣辣的,忙道:“我先去洗个澡!” 赵舒也猜到素梨怎么了,俊脸微红,垂下眼帘不敢看素梨:“嗯,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夫人钱氏是与丈夫沈寒之一起进来的。 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材高而苗条,肌肤雪白,五官不算美丽,却衣饰雅致,气质清和。 行罢礼,沈夫人这才看向端坐在罗汉床上的福王和王妃,发现福王身量细条削瘦,分明身子羸弱,不过肌肤白皙如玉,眉睫乌浓,鼻梁挺秀,唇若涂丹,十分清俊。 她又去看秦王妃,发现秦王妃年纪小小,生得美丽,气色极好。 素梨含笑道:“沈夫人,今日麻烦了!” 沈夫人含笑道:“不敢。” 她给秦王妃看罢脉息,又看了气色,最后道:“王妃五月的月信已是迟了,不知对否?” 素梨一愣,过了片刻,这才道:“正是。” 钱氏微微一笑,起身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沈寒之忙道:“夫人,话不要随便说!” 钱氏十分笃定:“妾身虽然不能十分肯定,却也有七八分把握了。” 赵舒已经欢喜得痴了,他呆呆看着素梨,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素梨见状,心下好笑,忙询问钱氏细节之事。 待钱氏说了各项需要注意之事,素梨重谢了钱氏,又请沈寒之和钱氏保守秘密,然后亲自起身,送沈寒之和钱氏离开。 送罢沈寒之夫妇,素梨回到明间,发现赵舒还在发呆,不由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为一章奉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9章 跌宕 赵舒端坐在罗汉床上, 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只是坐在那里。 素梨也不理会他。 见小炕桌上摆着的水晶莲花果盘里放着的果品瞧着不错,樱桃紫红,雪梨洁白, 葡萄青润,就连仙桃、甜瓜和西瓜也切得齐齐整整, 她便用银叉子扎了块西瓜吃了,觉得甚是沙甜,不是巩县所产, 应是京城送来的,便又吃了一块。 赵舒正在发呆,一眼瞧见素梨快把果盘里那些西瓜给吃完了, 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素梨, 西瓜似乎是寒性果品......” 素梨大眼睛眼波如水:“所以呢?” 赵舒眼中满是惶急:“你不能吃太多寒性果品,万一对......不利呢?” 他看向素梨腹部,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体内那个生下来会是他和素梨的儿女的小玩意儿。 素梨“扑哧”一声笑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阿舒, 我听沈太医说了, 人呢, 想吃什么,就说明身子缺少什么——尽管吃就是了!” 赵舒:“......” 他虽然因为素梨有了身孕的消息,整个人懵了, 基本的智商却还在,并没有被素梨给成功忽悠了。 赵舒看了素梨一眼,心道:我这样的身子都能让素梨怀孕,而且这么快怀孕,说明素梨身体实在是好得很,算了,她想吃什么就随便她吃吧! 想到这里,赵舒便不理素梨了,自顾自坐在那里发呆。 素梨吃了不少西瓜,觉得胃有些撑,便吩咐玉秀拿了她的木屐来,她要出去散步。 赵舒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会儿见素梨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木屐,起身就要出去散步,他忙扑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素梨的腰:“昨夜下了一夜雨,地上湿滑,容易摔倒,素梨,你别出去了!” 素梨:“......” 书斋前庭院里的小径都铺着带着花纹的青砖,虽湿,却并不滑啊! 解颐见状,忙给玉秀和开颜使了个眼色,三人齐齐退了下去。 素梨正要和赵舒分辩,谁知赵舒抱着她的腰肢,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自言自语道:“素梨,你的腰这么细,腹部也没有凸出来,真的有了身孕么?” 素梨:“......” 她尽力让自己温柔一些,身子靠回赵舒怀里:“阿舒,不管我有没有身孕,咱们都别往外放出消息,等满了三个月,若是真的有孕,胎相应该明显了,再请沈夫人及别的大夫看看脉息,那时候就知我到底有没有怀孕了。” 赵舒这会儿都有些痴傻了,对素梨的话充耳不闻,伸手轻轻抚摸着素梨的肚皮,兀自道:“素梨,昨夜我还那样折腾你,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你的身孕......” 素梨:“......” 她挣脱赵舒,脱掉木屐,然后和赵舒面对面坐着,认认真真道:“阿舒,一则昨夜你并不是折腾我,我也很快活;二则我现在生龙活虎,一点都没受影响,什么都能做,你不用担心。” 赵舒凝视着素梨,眼睛里忽然溢满泪水,他伸手紧紧抱住素梨,半日方喃喃道:“素梨,我好怕,我怕因为我的缘故,咱们的孩子有问题;我怕我年纪太轻,没法做一个好爹爹;我还怕我身体不好,万一哪一日去了,留下你带着孩子孤儿寡母受人欺负......” 素梨原本还皱着眉头,觉得赵舒小题大做,可是听着听着,她的鼻子一阵酸涩,眼睛也湿润了。 是啊,赵舒这些担忧都是有道理的,可是人不能因为担心,就不好好活下去了。 素梨温柔地吻去赵舒的眼泪,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温柔而坚定:“阿舒,你能这么快让我怀孕,说明你很厉害呀,有这么厉害的爹爹,咱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问题?” 她伸手轻轻抚摸赵舒清瘦的脊背:“阿舒,你虽然年轻,却很聪明很厉害很能干呀,别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卖官鬻爵鱼肉百姓的李太尉可是你扳倒的,朝中这几年你安插了不少亲信进去,西北那边的军事和边防也都握在了你手里——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赵舒被素梨夸得脸都红了,轻轻道:“素梨,我真有这么厉害?” “嗯!”素梨用力点头,凑上前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道:“阿舒,不过你若是想照顾我和孩子,就要好好将养身子,不要再娇气了。” 听了素梨这一番开解,赵舒心中阴霾渐渐消散了,“嗯”了一声,与素梨耳鬓厮磨。 素梨有些促狭地隔着衣服握住了他,发现变化之后哈哈大笑起来,道:“阿舒,你这么厉害,为何还要想那么多!” 赵舒:“......” 素梨笑盈盈下了罗汉床,一边穿木屐,一边道:“你这人,我明明要和你谈心,你却如此不老实,还是老老实实陪我出去散步吧!” 赵舒也微笑起来:“好!” 夏季的庭院,花木郁郁葱葱,又刚下过雨,叶上花上还挂着晶莹的雨滴,气味清新,甚是凉爽。 素梨挽着赵舒的手,说是自己散步,其实是在遛赵舒。 走了将近两刻钟,赵舒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便求素梨:“素梨,你回去休息,我去前面处理些事情,好不好?” 素梨见赵舒俊脸泛红,额角隐现汗迹,便知他着实累了,笑吟吟答应了下来,道:“我让人去接我娘和二白过来,我给二白做了些衣服,正好让他试试。” 赵舒听到素梨给二白做了新衣服,心中作酸,却也不好说什么,微笑道:“好,那你好好招待岳母和二白。” 到了外书房,赵舒吩咐阿喜:“你去沈寒之下处一趟,赏他六百两银子,再把京城王府后街樱桃巷那个宅子的房契给他,然后请他携夫人过来一趟。” 身为福王亲信,阿喜自是知道了王妃有孕之事,眼中含笑答了声“是”,自去见沈寒之了。 沈夫人今日又买了一对赤金镶嵌红绿宝石的手镯,正坐在榻上,对着从窗子照进来的阳光欣赏腕上宝光璀璨的手镯,心里美滋滋的。 沈寒之付了帐,心中肉疼得紧,正夯着胆子埋怨着:“......夫人不是说要在京城置办房屋么?怎么还这样随意花钱?那咱们两口子何时能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儿子成亲怎么办?难道接到王府去?” 沈夫人得意一笑,道:“傻子,王爷那样大方,只要咱们忠心侍奉,王爷早晚会赏宅子的!” 沈寒之叹气道:“王爷这些年赏的银子,若是攒下来,足够在京城置买一座四进的宅子了,夫人你也太能花了......” 沈夫人听了,顿时柳眉倒竖,登时就要起身拾掇沈寒之,一错眼却从窗子里见应门的小厮带着王爷的亲信阿喜来了,忙喜洋洋低声道:“相公,阿喜来了,怕是王爷给咱们送宅子来了!” 她今日算是见识了,王爷年纪虽轻,却知道疼妻子,把王妃当做掌心宝一般,看王妃时眼神温柔得都快要凝结成实质了。 如今她给王妃诊出了孕相,因她和沈寒之两口的忠心,王爷一定会让她继续照顾王妃,因此定会重重赏他们。 沈寒之一听,不由一哂,起身拉了夫人起来,一起去迎接阿喜了。 阿喜虽然名义上只是福王府的内宅管家,却着实是福王的亲信,放出去就会平步青云,绝对不能小觑。 他在王爷面前嬉笑怒骂自由自在,在王爷的亲信小厮和众幕僚面前却一向很有分寸。 阿喜待热情相迎的沈寒之夫妻也甚是礼貌,恭而敬之地把银票和房契奉上,然后道:“这是王爷的赏赐,在下恭喜沈大人沈夫人了!” 见沈寒之又惊又喜看着沈夫人,阿喜便又道:“王爷请两位过去说话。” 沈夫人得意洋洋看了丈夫一眼,道:“多谢阿喜哥,我们这就过去。” 赵舒正坐在外书房内发呆,听阿喜回禀说沈寒之和沈夫人到了,忙道:“快请!” 待小厮上罢茶点退下,赵舒看向沈寒之:“你也留下吧,等会儿有事。” 然后他又郑重地开口问沈夫人:“沈夫人,请问孕妇饮食和日常生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沈夫人早瞧见王爷的另一个管书房的亲信小厮阿寿正铺了笺纸,悬着笔等着记录了,便沉吟了一下,开始有条理地讲述。 赵舒认真地听着,当听到王妃年纪小,骨盆未开,胎儿不宜过大,因此不能让王妃进补过量时,他不禁点了点头,道:“正是。” 天知道他有多怕素梨难产。 沈夫人不亏出身杏林世家,在女科和产科方面造诣极深,讲到孕妇与丈夫的相处时,极为严肃地道:“王爷,孕妇心情极易低落,偏偏世间一旦女子有孕,就会与丈夫隔房而居,甚至安排妾室或者丫鬟伺候丈夫,这样对孕妇实在是重重的打击。” 赵舒忙道:“我从来没打算纳妾纳婢!” 他有了素梨,已是老天之赐,从未有纳妾纳婢的打算。 再说了,当初素梨答应嫁给他,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不许他纳妾纳婢。 沈夫人说了半日,有些话不方便说,便给沈寒之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起身告退。 沈寒之笑嘻嘻道:“王爷,法不传六耳,在下有些话,只能让王爷听到。” 赵舒当下道:“阿寿,你下去吧!” 待书房内只剩下自己和王爷,沈寒之这才低声道:“王爷,孕妇并不是一直禁绝房事......” 赵舒听得脸热辣辣的,却又是在舍不得不听,只得垂下眼帘不看沈寒之,却竖着耳朵细听。 待沈寒之说完,赵舒红着脸道:“多谢!” 沈寒之笑嘻嘻道:“王爷,在下说句真心话吧,多谢您赏赐的宅子,在下的长子也该娶妻了,一直在王府落脚,也不是事儿!” 赵舒还是不大好意思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离开。 沈寒之美滋滋离开了。 京城最好位置的一套好几进的宅子啊,得好几万两银子了,王爷可真大方! 真盼着王爷和王妃多生几个儿女呀! 转眼到了七月。 赵舒以养病为名,离开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 泰和帝当真是思念儿子到了极限。 这日泰和帝正在紫宸殿后殿做早课,秦霁进来禀报道:“真君,福王身边的阿保来了!” 泰和帝也顾不得做早课了,急急道:“宣!快宣!” 阿保进来后,泰和帝屏退侍候的人,只留了了贴身的老太监蔡旭,这才问阿保:“阿保,阿舒他怎么还不回京?” 阿保笑得眼睛没缝:“启禀真君,王爷那边有了一件大大的喜事!” 第100章 博弈 泰和帝心里一动, 想到了什么, 却又不敢相信,因为怕失望更大。 在袅袅檀香中他看向阿保, 试探着道:“到底......喜在何处?” 阿保这次进宫,却是奉了赵舒之命,特地来向泰和帝道喜, 他舔了舔嘴唇,悄悄吸了一口气, 这才开口禀报道:“真君,我们王妃有喜了!” 泰和帝猛然抬头看他:“谁......谁有喜了?” 阿保笑得脸颊都有些酸了:“启禀真君,是我们王妃有喜了!” 一边静立的蔡旭也是大吃了一惊,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反应很快,当即笑容满面向泰和帝道喜:“恭喜真君!贺喜真君!福王有后了!” 泰和帝此时戴着道冠, 穿着道袍, 正盘腿坐在金丝草编的蒲团上。 听了阿保的话,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似乎堕入梦中无无法挣脱,可是一颗心却“噗通噗通”剧烈地跳动着, 都快要从喉咙口绷出来了。 整个静室内静了下来, 阿保和蔡旭都呆呆地看着泰和帝——泰和帝哭了! 泰和帝先还是默默流泪, 渐渐有些抑制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一边哭, 一边抹泪。 阿保吓了一跳,忙求救似地看向蔡旭。 蔡旭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两人便齐齐垂着头装鹌鹑。 泰和帝拿了手巾拭去眼泪,道:“朕......忘不了阿舒刚出生时的模样,生得极肖朕,眼睛清澈得很,那样小,就知道盯着朕看......朕想抱他,可是他小小的,朕简直不敢抱......” “他中了毒,朕恨不得替了他去......” 泰和帝用力拭去眼泪,眼中依旧含着泪,却笑了起来:“如今可是好了,阿舒也要有儿女了,有儿方知父母恩,以后想必不会再和朕犯倔了!” 他看向阿保:“朕打算赏赐你们王妃,封赏她娘家,你们王爷怎么看?” 阿保忙道:“启禀陛下,王爷说了,此事须得严守秘密,待胎象稳了再说。我们王妃也说了,只愿娘家人耕读传家,安稳度日。” 泰和帝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赵舒是担心王妃怀孕的消息传出,有人会使坏,因此不欲声张,当下叹了口气道:“就按阿舒和素梨小两口说的办吧!” 如今他还不能大肆封赏,不然延福宫那边一定能看出端倪。 思索片刻之后,泰和帝吩咐蔡旭:“从朕的私库内拿六万两银票过来。” 别的赏不了,银票总可以偷偷赏的,阿舒喜欢“六”这个数字,就赏六万好了。 清漪殿位于御湖中央,如今正是夏季,御湖中莲花盛放,白莲、红莲各种莲花争奇斗艳。 连贵妃闲来无事,命太监们采了无数的莲花回来,她亲自率领着众太监宫女,把这些莲花插在清漪殿中梁栋、窗壁、枕屏、台阶等处,以效仿南唐后主李煜所谓的“锦洞天”。 正玩得开心,得知泰和帝突然驾临,连贵妃笑盈盈率领众人上前迎接。 屏退众人后,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泰和帝和连贵妃。 殿内白玉莲花冰盘内摆着一座冰山,嘶嘶冒着白烟,寒气与莲花香氤氲在一起,令整个殿内阴凉芬芳。 泰和帝看向连贵妃。 连贵妃恭谨地垂下眼帘。 泰和帝在心里叹了口气。 二十年前的连蜜,娇美可爱,活泼爱笑,瞧着小小的,却比他还大两个月。 那时他还是太子,上元之夜,微服带了蔡旭去看京城的灯市,恰好遇到了同样偷溜出来的连蜜。 他们约好上巳节在金明池外再见。 谁知再见之时,却是在选妃宴上,他已登基为帝。 原以为她会永远是甜蜜可爱的连贵妃,可是因为阿舒出事,从此她再也不曾向他敞开过心门...... 泰和帝看向锦榻上的屏风,上面写着几句诗词:“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他有些怅然地开口道:“阿舒的王妃已经有了身孕。” 泰和帝声音太低了,连贵妃没有听清,抬眼看向泰和帝:“什么?” 泰和帝又重复了一遍。 连贵妃当即泪盈于睫:“阿舒有后了......阿舒该有多开心呀!” 一滴大大的泪珠滑过连贵妃眼角,她用帕子拭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静异常:“陛下,这消息一定不能被人知道,就让阿舒陪着素梨继续在巩县养病,待孕相稳固了,再回京城。” 泰和帝点了点头:“朕也是这样交代的。” 连贵妃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想起了当年的旧事,便不想看泰和帝了。 她从一边的玉瓶里拔了一朵浅粉莲花出来,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莲花花瓣,自言自语道:“现在还不能赏素梨,会被人看出端倪的......对了——” 连贵妃看向泰和帝:“陛下,这世间多的是先开花后结果,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宿世之缘;无论是男孙,还是女孙,都是大道所赐。将来素梨若诞下女孙,可不能迁怒呀!” 泰和帝不禁笑了起来:“朕没有女儿,阿舒若是给朕添了个皇孙女,那也是极好的!” 得了泰和帝这句保证,连贵妃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多的是重男轻女,皇家尤甚,得先在泰和帝这里未雨绸缪,免得将来素梨若是诞下女婴,泰和帝不喜欢。 泰和帝察觉到了连贵妃的如释重负,笑着缓和气氛道:“阿舒生得那样好,素梨也生得美丽,他们小两口的女儿,将来一定是皇室第一美人。” 连贵妃观察着泰和帝,含笑附和着。 对她来说,阿舒这些年吃过的药比喝下的水还多,儿媳能够怀孕,已是老天降福菩萨保佑,其余都不敢奢求了。 此时延福宫内,文皇后正带着一众嫔妃端坐插花。 大周朝延续了前宋的习俗,女子流行戴花冠,用漆纱、白角、象牙、玳瑁、水晶或者翡翠金玉制成冠子,上面插戴各种鲜花,行动处花香氤氲,花影隐现,也算是颇有风情了。 宋嫔把一朵莲花插入自己面前的鱼枕冠里,笑盈盈道:“皇后娘娘,妾听说陛下刚刚去了清漪殿。” 文皇后微微一笑,道:“陛下贵为天子,想去哪里,自然就去哪里了。” 宋嫔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说的是。” 她另拿起一枝白茉莉:“奇怪,福王似乎好久没有进宫了......” 另有一个快人快语的文嫔,冷笑道:“福王可是陛下的心肝小宝贝,这么长时间不进宫见驾,陛下难道不思念?” 她是文皇后的庶出妹妹,话语再尖锐,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文皇后故意板着脸道:“胡说什么!” 又道:“福王身子骨不好,一向深居简出养病,你们不可过多猜测。” 待众嫔妃散了,文皇后猛地转身,用力扇在了文嫔脸上,面如严霜:“你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文嫔雪白的小脸瞬间肿了半边,她扑通一声跪下,说话急且快:“姐姐,赵舒自从成亲就闭门谢客隐居养病,如今已经两个月多月快三个月了,我以为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秦王妃过于招人,赵舒欲罢不能身子骨已经不行了;要么是赵舒得天之幸,那秦王妃已经有了身孕,赵舒护着她保胎——不管是那种可能,咱们文氏都得行动起来了!” 文皇后沉默片刻,道:“赵舒这边只要生的不是小皇孙,就不足为虑;倒是端王府里,须得注意了......听说连侧妃有了身孕?” 文嫔忙仰首道:“姐姐,端王府不止连侧妃有了身孕,还有一个姓方的侍妾也有了身孕,如今正热闹呢!” 文皇后笑了,道:“交代咱们的人,闹他个天翻地覆,让端王府内宅永无宁日。” 文氏新近在端王府安插了一个耳目,此耳目有几分像福王妃秦氏,甚是受端王宠爱。 宁嫔答了声“是”。 文皇后又道:“赵舒那边,先等等吧,若是诞下小皇孙,就务必要弄死了......” 泰和帝那点子小心思,还以为瞒得够深,可是满朝大臣,谁猜不到呢! 不就是想立福王之子为皇太孙么,这辈子别想了! 转眼到了八月。 金风细细,天气凉爽,瓜果飘香,正是素梨极欢喜的季节。 素梨已是三个月身孕,可是因为她一向爱穿宽松衣裙,因此表面上看是看不出怀孕的,起码陈二姐和陈家的人都没发现她怀孕。 因为暂时不能回京城,素梨又把作坊在临河别业的北院开了起来,雇佣了二十多个女孩子,分工合作,产量颇高,每个月都用船运到京城,由王四儿发往兰亭集。 这日上午,素梨闲来无事,随着姥爷又去了花圃。 她特地去看了姥爷栽种的药藤,见先前青色的圆球形果实已经长到了梅子那么大,并且开始透出黄意来,碧绿滕蔓上累累坠坠全是药果,不由笑了起来,低声和陈老爹说道:“姥爷,今年药果结了好多,有些药果已经熟了!” 陈老爹也笑,低声道:“阿舒就在别业里,你晚上采摘几个回去,让阿舒夜间子时服用,然后再让他用药藤泡澡,连用三日,定然会继续排毒,阿舒的身子也会越发康健。” 素梨点了点头,美滋滋道:“傍晚时我过来采摘!” 陈老爹随口问道:“对了,素梨,阿舒在做什么?怎么好几日没见他过来?” 素梨不好说赵舒正在处理江南贩卖人口大案,笑嘻嘻道:“他忙着读书呢!” 第101章 回京(1) 夜色深沉时分, 金水河上一片静谧, 只有水流之声响起。 无数艘快船组成船队,飞也似穿过夜色, 在金水河上向南疾驶。 赵舒负手立在船头,他头戴皂纱折上巾,白罗中单外是一件宝蓝色圆领长袍, 长袍外则是玄色缎面披风。 河上风大,再加上船行得快, 披风被风刮得“扑棱棱”直响,他却始终笔直地立在那里。 今晚之事其实不用他亲自出马,可是赵舒自己即将做父亲了, 最是痛恨贩卖孩童之人,因此亲自过来了。 阿保带了两个小厮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幅黑色面巾递了过来:“王爷, 待会儿您还是戴上面巾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有人逃脱——” 赵舒接过面巾,抬手蒙在了脸上, 只露出了眼睛。 阿保等人都蒙上了脸。 前方河东岸黑魆魆的树丛中忽然闪起了灯光,闪了三下后彻底归于黑暗。 在阿保的指挥下, 船队靠了岸, 无数身穿夜行服和软底快靴的青衣卫无声无息跳下了船, 拿着武器冲了出去,在黑暗中包围了巩县提刑所正提刑金再林的别业。 阿喜带了暗卫护着赵舒在船上等候消息。 半个时辰后,青衣卫撤出了金家别业, 队伍中却多了无数高高低低的人。 这些人随着青衣卫上了船,进了船舱,一直无声无息。 阿保急急跳上主船来向赵舒回禀:“王爷,咱们接到的线报是对的,金再林果真要把这批人往杭州送!” 赵舒点了点头:“开船!” 船一个个向北而去。 阿保扶着赵舒回到船舱,侍候赵舒在锦榻上歪下后,继续向赵舒回话:“时间紧急,属下来不及让人细数,只是数了总数,总共六十七人,有男有女,最大的才十六岁,最小的五岁。” 赵舒如今是要做爹的人,最不耐烦听到孩子被拐卖的消息,眉头紧蹙,道:“城里那边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 阿保忙道:“王爷您放心,这件事是交给梁守备和薛副提刑办的,梁守备麾下那么多兵马,不至于连一个提刑的宅邸都解决不了。” 赵舒点了点头,道:“江南是文氏的老巢,不知道王晗在江南的调查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阿保轻声道:“王爷,王晗这次过去,可是奉了圣命而去,他又一向机警,应该能够查清案情全身而退。” 赵舒闭上眼睛,道:“文氏百年望族,这个案子,动不了他们的根本,只能逼迫他们砍掉一些旁枝末节罢了。” 百年以来,文氏不断扩张,父皇又不思进取,一直采取绥靖政策,任由文氏把持江南。 如今大周朝的税赋愈来愈依靠江南,而文氏又把江南牢牢握在手中,形成国中之国的的局面,这个痼疾若不解决,早晚要影响到大周的国本。 外部西夏和辽国虎视眈眈,内部文氏祸乱朝政,大周官场又如一潭死水…… 他与幕僚多次商议,觉得对付文氏,只能徐徐而行,一步步瓦解文氏,而不急在一时...... 想到如今局势,赵舒心中一阵气闷。 船队在黑暗中穿行着,最终停在了临河别业的私家码头上。 赵舒有些疲惫,吩咐阿保好好安置从金家别业解救出来的孩子,自己却扶了阿喜,回书斋去了。 素梨采摘了黄透了的药果,又让人备下了用药藤煮的洗澡水,就在书斋里等着赵舒回来。 谁知等到了夜深,赵舒还没有消息,她便自己先在榻上睡下了。 解颐和玉秀正在明间做针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知道是王爷回来了,忙起身去迎。 赵舒先问了句“王妃呢”,得知素梨已经在榻上睡下了,便摆了摆手,自己轻手轻脚进了西暗间。 西暗间只亮着一盏琉璃罩灯,灯光晕黄,温暖静谧,而素梨在锦榻上睡得正香。 赵舒在锦榻边坐下,伸手握住素梨温暖柔软的手,静静看着她的睡颜,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单是这样看着素梨,他满身满心的疲惫与气闷就似突然消失了一般。 看了一阵子之后,赵舒这才起身脱衣净手洗漱,然后过来陪素梨一起在榻上睡下。 他其实也想抱了素梨回床上睡,可是他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抱不动素梨,说不定还会害素梨摔倒,索性和素梨挤在一起睡下了。 素梨身上软软的,暖暖的,他把素梨抱在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素梨早上醒来,看看外侧睡得正香的赵舒,再看看已经透出光来的窗外,知道自己昨夜准备的药果和药浴全都泡汤了,不由有些遗憾。 不过她遗憾了片刻之后,便开开心心抱住了赵舒:“阿舒,来我怀里睡!” 赵舒睡得迷迷糊糊,果真滚到了素梨怀里,枕着素梨的胳膊又睡着了。 素梨闭上眼睛,鼻子凑到赵舒脸侧深深吸了一口——她很喜欢赵舒身上清新如雨后竹林般的气息——然后慢慢又进入了梦乡。 自从怀孕,她似乎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一直到了快中午,赵舒和素梨才起身。 用罢午饭,素梨拉了赵舒去房后松林散步。 见小径边的草丛里有一种蓝色的小花,星星一般点缀在碧绿草丛间,素梨很喜欢,便弯腰去摘,谁知却被赵舒拦住了。 赵舒采了一把小蓝花递给素梨,挽着素梨的手继续向前走。 素梨一边走,一边道:“阿舒,今晚你可不能再出去了,我再去采摘几个药果,今晚你一定得服了药,然后做药浴,而且还得连续三日——别的事再重要,也没你的身子重要!” 赵舒“嗯”了一声,道:“三日后,咱们回京城吧!” 素梨闻言,眼睛亮晶晶看向赵舒:“真的要回京了?” 她其实也想回京城了。 素梨性子活泼好动,好奇心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蠢蠢欲动,老想换个地方呆呆。 她让阿喜寻的那两个大伙计,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素梨完全可以把巩县这边的生意交给他们。 赵舒见素梨如此欢喜,心知她一向好动,这次在巩县这边养胎,着实拘束了她,当下便把素梨揽在怀里,柔声道:“回京城后,咱们先在王府里住几日,然后我带你去西北。” 素梨大喜:“好!” 又道:“下午我去姥爷家一趟,和娘亲商量一下,看她要不要和咱们一起回京城。” 赵舒忽然道:“对了,大表哥估计要升职了。你上次和薛姨妈提到的秦正兴的侄女说亲之事,倒是可以再和薛姨妈说一说了。” 他治下一向颇为严厉,讲的是论功行赏,薛春雨即使是素梨的嫡亲表哥,若是自己没有本事,他也不会提拔薛春雨。 这次金家劫掠良民,贩卖人口,逼良为娼一案,薛春雨出力甚大,表现可圈可点,待此案了结,朝廷论功行赏,薛春雨自然要由副提刑升为正提刑了。 素梨虽然欢喜,却依旧把持得住,她停下脚步,仰首看着赵舒,认认真真道:“阿舒,你不必因为我的缘故,让大表哥升职——我家的人不在乎这个的!” 赵舒见素梨如此认真,不由笑了,伸手捏了捏素梨软软的脸颊,柔声道:“表哥近来参与调查一个贩人大案,立功甚巨,朝廷自有封赏,并非我的干系。” 心里却道:素梨怀孕之后,脸也变圆了,好可爱呀! 她确实丰满了许多,全身上下到处软软的,抱在怀里好舒服...... 素梨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道:“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她察觉到赵舒有些不对,随着赵舒的视线看去,发现他在看自己身前丰满隆起的部位,不由有些羞恼,挣脱赵舒,抬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赵舒的小动作被素梨发现了,羞涩难当,面红耳赤跟在素梨后面,只觉得耳朵都快着火了。 下午素梨又去了陈家,和陈二姐说了三天后赵舒要回京城,问陈二姐的打算。 第102章 回京(2) 扬眉和心怡两个丫鬟带着二白在一边的草地上学走路。 陈二姐一边和素梨说话, 一边看二白摇摇摆摆学走路, 听了素梨的话,一时愣住了:“三天后就要走么?怎么这么急?” 素梨微笑:“娘, 是阿舒要回去忙公事。” 陈二姐一向对阿舒这个王爷女婿高山仰止,一听说是因为赵舒要回去忙公事,当下不敢细问了。 她有些烦恼地看着跌跌撞撞学走路的二白, 没有立即回答。 素梨一直在观察着她娘,见状便试探着道:“娘, 你是不是嫌去京城了寂寞,另外还担心不能陪伴侍候姥姥姥爷了?” 薛姨妈如今常住巩县帮大表哥打理家务,基本不回京城了。 姥姥姥爷年纪越来越大, 身边也需要人。 素梨猜测她娘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才犹豫的。 陈二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既舍不得你,又舍不得这边这一摊子......” 素梨闻言, 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娘, 我在陈家庄给你再买个宅子吧,以后你想住姥爷家就住姥爷家, 想回咱们自己家就回自己家。” 陈二姐一听,觉得素梨这个办法好, 当即道:“素梨, 从去年到今年, 你断断续续给了我三千多两银子,我都存着呢,在陈家庄买个宅子应该绰绰有余了!” 素梨笑眯眯道:“娘, 这是我给你的私房钱,你拿着傍身吧,宅子我来买!” 晚上回到临河别业,素梨和赵舒说了自己和娘亲的打算。 赵舒原本正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以等子时服药,闻言当即睁开了眼睛:“不用给岳母另买宅子了,咱们这个别业送给岳母不就得了,再说了,急着去买,陈家庄哪里有现成的宅子!” 素梨有些不好意思:“这......好像有点占你便宜了,这样吧,房契在哪儿,我按照你买入的价格,再加一成付给你。” 赵舒惊讶得很,双手扶着锦榻坐了起来:“素梨,你我是夫妻,夫妻不是一体的么?” 素梨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眯眯道:“阿舒,这不一样,你我的是你我的,但这宅子是给我娘买的,得我自己出钱。” 赵舒:“......” 他弄不懂素梨的想法,伸出手臂抱住素梨,把下巴搁在素梨肩膀上:“随便你吧,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素梨笑了起来,道:“阿舒,快到子时了,我抱你去浴间吧!” 赵舒登时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撒娇了,忙松开素梨,又好气又好笑:“傻姑娘,你忘记你是三个月身孕了!” 素梨见他紧张成这样,不禁大笑了起来:“傻小哥,我也骗你的!哈哈哈哈!” 转眼到了子时,素梨用香胰子细细净了手,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割开两个黄橙橙的药果,共接了一小盏半透明的青色汁液,然后左手扶起赵舒,右手端着小盏喂他饮下。 赵舒是服用过这种青色汁液的,还记得口感清甜,如今再喝,正是记忆中的味道,便几口喝下了。 素梨毕竟怀孕才三个月,也不敢过于劳累,因此只喂赵舒喝了药液,服侍赵舒泡药浴的活就交给了阿保和阿长这两个小厮,她自己歪在锦榻上对着水晶灯看书。 她看的是《金屋梦》的作者新出的谐趣话本,讲的是市井间一个怕老婆的男子和他妻子之间的故事,特别诙谐有趣,引人发笑。 素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忽然想起去年赵舒服了药后泡药浴,结果出了很多灰黑色的汗,不由又起了格物致知之心,便放下书,起身去了浴间。 作者有话要说:  收益不太好,原本想要完结,可是转念一想,我不能烂尾呀,还是按照大纲写完吧~ 今天短短的两更,明天六千字更新奉上~ 另外,求收藏待开古言《宠婢为后》(づ ̄3 ̄)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3章 刺探 阿保和阿长在素梨进来前, 就预先退下去了, 如今浴间里只有赵舒一个人。 他正靠在浴桶壁上闭目养神,白玉般的肌肤上泛着微红, 上面密布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素梨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凑近观察赵舒肩膀上的汗珠子,发现汗珠子色泽还是比赵舒的肌肤深一些。 她拿出白绫帕子蘸了蘸, 发现白绫帕子被染上了一抹灰迹,原来这次赵舒流出的汗是浅灰色的, 比起去年那种深重的灰黑色,颜色已经淡了很多,也就是说, 赵舒所中之毒已经解了大半。 素梨心里一阵宽慰,抬眼看向赵舒,发现他并不是闭目养神, 而是真的太累, 以至于泡着澡睡着了。 看着羸弱清瘦的赵舒,素梨心中一阵怜惜, 她弯下腰,细细服侍赵舒洗澡。 赵舒乍被惊醒, 抬头见是素梨, 不禁有些羞涩:“素梨, 你怎么进来了?” 素梨眼睛亮晶晶,把沾了赵舒汗水的白绫帕子递过去让他看:“阿舒,颜色又淡了许多!” 赵舒看了, 心中也是欢喜,道:“我也觉得好了些。” 胸腔内如影随形的疼痛似也减轻了不少。 素梨乐观得很:“咱们明晚和后晚再用两次,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赵舒“嗯”了一声,懒洋洋靠在浴桶壁上,单手支颐看着素梨,懒得动弹。 素梨知道他习惯了人侍候,怕是还得阿保他们来服侍他冲澡,当下笑吟吟道:“我让人来服侍你。” 她虽然力气大,可是如今三个月的身孕,还是得小心些。 赵舒轻笑一声,看着素梨出去,心道:若是以前,素梨定会服侍我洗澡,说不定还会把我抱出去,如今有了身孕,她那样跳脱活泼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不过想到比起自己,素梨似乎更重视腹中的小胎儿,赵舒又有些不舒服起来,胸臆之间酸溜溜的,又不好表达出来,只能默默忍受了。 素梨办事素来干脆,第二天上午便命人叫了她雇佣的大伙计韩云志过来,吩咐韩云志去陈家庄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卖宅子,她愿意出价比市价高一些。 韩云志三十四五岁模样,中等身量,生得普普通通,性子也沉默,办事却通透又妥当。 不过半日工夫,韩云志便来向素梨回话,他和陈家斜对面的陶老大家谈妥了,在市价基础上加了三十两银子,买下了陶老大家的宅子。 原来陶老大家在陈家庄是外姓,单门独户的,在大部分人家都姓陈的陈家庄颇有些不方便,正有进城买宅子的意思,被韩云志一番劝说,很利索就答应卖房了。 素梨换了家常衣服,带了陈二姐去看。 见是两进的宅子,房子也甚是妥当,陈二姐很是满意。 素梨便命解颐取了四百两银子给了陶老大,一百五十两是买宅子的钱,剩余的二百五十两是让韩云志得空了用来拾掇整理宅子。 赵舒今日忙得很,一直在外书房处理公务。 百忙之中他抽出空来,让阿保去见素梨,好把临河别业移交给陈二姐,谁知阿保刚去了一刻钟就又回来了。 赵舒正在外书房接见兵部尚书姜石的门人。 江南经过文氏家族百年来的经营,差不多算是铁板一块,赵舒的策略便是逐步进行蚕食,最后再收网。 今科春闱的主考是赵舒的人,赵舒通过吏部尚书薛琛,把他从今科进士中挑选出来的几个人全都安插到了江南任通判或者知县,以在江南培植自己的势力。 另一方面,赵舒正和姜石商议实行全大周军队调防制度,慢慢地把他在西北培植的亲信调进江南,好打破文氏对江南驻军的控制。 姜石的门人告退后,赵舒有些疲惫,靠在黄花梨官帽椅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阿寿立在后面,一边给赵舒按压肩膀,一边道:“王爷,阿保在外面等着回话。” 赵舒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快? 他面上却依旧淡淡:“让他进来吧!” 阿保行罢礼,笑着回道:“启禀王爷,王妃已经命韩云志买下了陈家斜对面陶家的宅子!” 赵舒:“......” 他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她做事也忒麻利了......” 听王爷这句话似抱怨王妃,又似称赞王妃,阿保和阿寿心里都暗笑——王爷一向任性得很,连陛下都拿王爷没办法,没想到王爷在王妃这里却屡屡吃瘪。 赵舒早看见阿舒和阿寿这两个家伙四目相对,眉毛眼睛都在动,分明是在互相递信号,懒得搭理他们,便又闭上了眼睛靠回椅背上,心道:我是素梨的丈夫,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为何与我这样撇清? 阿保见王爷虽然在闭目养神,可是长睫毛微微颤动,分明是在想心事,忙又禀了一句:“王爷,王妃带了解颐和阿喜去了陈家,吩咐属下和您说一声。” 听到有阿喜陪着素梨过去,赵舒先放下心来,接着便又有些酸溜溜:素梨每次去陈家都乐不思蜀,非要呆到夜阑陈家人要睡了才会回来! 她怎么这么贪玩呀! 果真又被赵舒猜中了。 陈家今日热闹得很,不但薛姨妈过来了,陈三郎的未婚妻李淑也随着母亲李太太来做客,里正家的陈秀芹也过来玩,素梨和李淑秀芹在后院玩了半日,又寻了个空和薛姨妈说了秦总兵侄女说亲的事。 薛姨妈自是愿意,和素梨约定,秦家那边若是有意,就寻个机会,让薛春雨和秦家姑娘见一面,若是两人都乐意再说亲事。 素梨和薛姨妈确定了这件事,又说起了二表哥薛春风。 薛春风如今随着嵩山书院的同窗前往江南游学去了,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薛姨妈心里到底牵挂着。 谈了几句儿子之后,薛姨妈忽然打量了素梨一番,道:“素梨,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素梨一愣,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李淑和陈秀芹就手拉着手过来了:“素梨,在酒楼订的席面送来了!” 素梨趁机道:“姨妈,咱们也快些过去吧!” 夜幕降临,陈家前院挂起了灯笼,院子里亮堂堂的,席面也都摆好了,男客都在东厢房,女客则在西厢房。 因为有娇客的缘故,席面很是丰盛,而且准备有素梨爱吃的薄荷蜂蜜甜酒。 素梨兴致勃勃刚挨着陈二姐坐下,外面就传来阿保的声音:“我们家里有些事,公子吩咐我来接我家二奶奶!” 素梨一听阿保说的是“家里有些事”,担心赵舒有什么不妥,忙起身和众人说了一声,急急带了解颐和玉秀出去了。 等到到了陈家大门外,素梨一眼便看到朦胧月色中赵舒做书生打扮正在外面等着,不由笑了:“阿舒,你来了怎么也不进去?” 赵舒伸手握住素梨的手,微微一笑,道:“我担心你饮酒,特地来接你的。” 其实他是想素梨了。 大半日没见,就开始思念,他怕素梨取笑他,便寻了这个理由。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外面静悄悄的,没什么行人。 陈家院子里的猜枚声说笑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素梨想着赵舒一则出身尊贵,二则身子病弱,怕是不适应陈家此时的热闹,也不带他进去,笑眯眯道:“阿舒,咱们散步回去吧!” 又耽搁了几日后,素梨和赵舒到底还是在中秋节前夕辞别陈家众人,乘坐船只往京城去了。 大朝会散了后,泰和帝带着赵序回了紫宸殿,父子俩客客气气坐在殿内说话——泰和帝高踞在御座之上,赵序规规矩矩立在下方,父子俩一问一答,分明是朝会中君臣奏对的情形。 泰和帝觉得有些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便寻找着话题和赵序说话:“阿序,听说你也要做父亲了?时间可真快啊!” 赵序恭恭敬敬道:“启禀父皇,儿臣的侧妃连氏和侍妾方氏都有了身孕。” 泰和帝想了想,道:“你......要不要把连氏扶正?” 赵序压根没有把连氏扶正的意思,面上却依旧恭谨:“启禀父皇,此事重大,儿臣打算再看看。” 泰和帝:“银子......够用么?” 他实在是找不出话题了。 赵序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这下子不再拘谨了:“父皇,儿臣王府内人口众多,进项却是有限......” 泰和帝明白了,吩咐蔡旭:“取六万两银票过来。” 这是贴补儿子的私房钱,悄悄给赵序就是了。 赵序得了厚厚一摞银票,顿时说也有笑也有了,美滋滋拱手行礼:“多谢父皇赏赐!” 正在这时,秦霁进来禀报:“启禀陛下,福王递牌子候见。” 得知赵舒终于回来了,泰和帝一颗心顿时就软得像花瓣上的露珠,急急道:“快宣!” 又想到赵舒不能走远路,泰和帝忙又补充了一句:“让阿舒坐藤轿过来,就是工部新制出的那个青色藤轿。” 前些时候,工部的匠人们新制出一种极轻巧的青藤轿子,用柔软坚韧的青藤编成轿椅、踏子和门窗,里面铺设着软绢罗厚座褥和靠垫,轿外还配备着精美的围幛、门帘和窗帘,当真是既华丽又舒适。 泰和帝试坐一次之后,发现舒适得很,便命匠人们换下明黄的装饰,预备送给阿舒。 赵序早习惯了泰和帝的偏心,也懒得计较了——只要父皇知道愧疚,然后多多赏赐他银子就行。 他也好几个月没见赵舒了,笑着道:“父皇,阿舒这次不知去哪里养病了,怎么走这么久,他难道不知道父皇您牵挂他?” 泰和帝顿时有些惭愧——他这做人父亲的,的确有些偏心...... 想到这里,泰和帝便温声道:“阿序,朕再赏你两个庄子吧!” 赵序却之不恭,只好收下,当即一脸欢喜:“多谢父皇赏赐!” 赵舒一进来,泰和帝和赵序都看了过去。 泰和帝觉得赵舒瘦了,身上的亲王常服越发显得空荡荡的,令人心疼,心道:我的阿舒怎么又瘦了? 赵序却觉得赵舒虽然依旧清瘦,可是脸上气色好了许多,眼睛清澈,唇色比先前正常了,心道:看来阿舒不理世事养病还是有用的。 泰和帝絮絮地问了赵舒几句,赵舒一一答了,便行礼退下,要去清漪殿看望连贵妃。 赵序趁机也退下了。 到了外面,赵序得意洋洋道:“阿舒,我快要当爹了!” 赵舒浓长睫毛闪了闪,压抑住了也想要炫耀一下的想法,道:“恭喜大哥!” 赵序炫耀了几句之后,便和赵舒分头各自行事。 到了清漪殿,连贵妃问了素梨的情形,得知素梨胎相稳定,心中欢喜,忙念了声佛,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留下赵舒一起用了午膳。 用罢午膳,赵舒有些累,便在清漪殿偏殿歇午觉。 赵舒正睡着,朦胧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下子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见是泰和帝和连贵妃并肩在看自己,便又闭上了眼睛。 泰和帝知赵舒有起床气,忙给连贵妃使了个眼色:“贵妃,陪朕去外面走走吧!” 蔡旭亲自服侍赵舒喝了水,又让秦霁给赵舒按摩头部,经过好一番忙碌之后,赵舒这才好受了一些,起身洗漱换衣,然后去见泰和帝。 蔡旭连秦霁都支开了,自己亲自守在清漪殿外。 清漪殿正殿内,泰和帝单等着赵舒回话。 赵舒身子不适,懒得多说,命人传了阿寿进来,哑声道:“阿寿,你说吧!” 阿寿先向泰和帝行了礼,然后便巴拉巴拉说了起来,从巩县提刑所正提刑金再林参与贩人案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赵舒瓦解文氏的计划。 泰和帝先还有些放松,可是听着听着他就严肃了起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早有心打击文氏势力,只是因为文氏势力过强,碰了几回钉子后,他不得不采取守势,以至于文氏越发嚣张起来,把江南数州看成了自己的私人地盘,屡次对抗朝廷...... 没想到他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赵舒这孩子却有心为他分忧...... 想到这里,泰和帝心中又感动又欣慰,便与赵舒密密商议起来。 谈完正事,见赵舒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疲惫,泰和帝便不再谈论朝政,温声道:“阿舒,怎么不带你的王妃进宫?” 赵舒单手支颐,双目微阖:“父皇,她如今有了身孕,甚是娇弱,不宜过多走动,中秋夜宴我再带她进宫吧!” 提到素梨,他原本漠然的神色变得温软了许多:“她已经有些显怀了,我担心她过于劳累。” 此时福王府内宅正院晴雪院中,赵舒口中“有了身孕,甚是娇弱”的素梨正指挥着丫鬟在摘梨子。 如今已近中秋,晴雪院中的梨树上挂满了胖乎乎的白酥梨,素梨尝了尝,发现又酥又甜水分又足,便命丫鬟搬了梯子,摘几个下来她吃,其余让婆子们全都采摘了,分给王府上下人等。 素梨忙了半日,有些累了,刚回到房里坐下,阿喜就进来禀报,说端王府的连侧妃求见。 素梨原本不打算见的,可是转念一想,这连侧妃是赵舒的嫡亲表妹,大概有事才过来,便吩咐道:“请她进来吧!” 连侧妃这次过来,是因为从赵序那里得到了福王回京的消息。 为了见赵舒,她特特求了赵序,摆了亲王侧妃的仪仗过来了,谁知到了福王府却扑了个空——赵舒进宫还未回来! 她难得出来一趟,自是想要达到目的,便又求见福王妃。 想到赵舒的身体状况,连侧妃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满腹幽怨脸色苍白的小少妇,谁知行罢礼她抬头一看,却见起居室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个气色极好的美貌少妇,心中不免有些吃惊,言谈间便有些试探之意。 素梨礼仪甚是周全,却一直与连侧妃保持着距离。 两人互相试探了一番后,素梨猜到连侧妃最终的目的是要见赵舒,来见她则是为了耗费时间外加刺探消息。 连侧妃却有些拿捏不定这位福王妃的性子——在她看来,这位福王妃美则美矣,却有些没有灵性。 两人寻找话题聊了约莫两盏茶工夫,连侧妃发现自己想要刺探福王妃,谁知不但没刺探到有用的信息,反倒被福王妃引着差点说出了来意。 眼见越来越晚了,自己也该回端王府了,连侧妃正有些急躁,赵舒却回来了。 赵舒进来后,淡淡看了表妹一眼,道:“你来做什么?” 连侧妃满肚子的话要说,急急道:“表哥,这里谈话不甚方便——” 赵舒没理会她,径直走到素梨身前,示意素梨帮自己宽去外袍。 素梨当着外人的面,十足的贤妻风范,笑盈盈帮赵舒宽去外袍,指挥着丫鬟们服侍他用香胰子净了手,又亲自奉了一盏温开水给赵舒。 连侧妃立在一旁,视线不时在素梨腹部停留,心里还在猜测:她到底有没有身孕? 只是素梨今日穿的是一件玫瑰红绣花竖领对衿褙子,系了条素白马面裙,衣服原本就是宽松款式,根本瞧不出怀孕没有。 连侧妃满腹的心事,见赵舒和秦氏当着自己的面表演举案齐眉,顿时一阵心烦,便又急急道:“表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赵舒在素梨左手边坐下,把手放在了黄花梨木小炕桌上,轻轻道:“我手有些麻......” 素梨:“......” 赵舒既然要当着连侧妃的面演戏,那她就配合演出,扮演霸道王爷的受气小王妃好了。 素梨微微一笑,拿过赵舒的手,轻轻按摩起来。 连侧妃:“......” 见赵舒是真的不打算单独和自己说话,她只得也在圈椅上坐了下来,道:“表哥,我父亲想见见你。” 赵舒已经将近一年不肯再见她爹连祁了,连祁用尽办法,都不能面见赵舒,只能让女儿来走这一趟了。 连侧妃已经亡故的生母刘姨娘,曾经是赵舒的奶娘,到底情分又不同。 赵舒垂下眼帘,气息虚弱,声音暗哑:“你回去告诉舅舅,就说我如今身子大不如前,打算长期养病,朝廷之事,我不会再插手。” 连侧妃知道赵舒性子执拗,见他这样坚持,便不敢再纠缠,只得起身告辞。 素梨送连侧妃出去。 到了晴雪院二门内,连侧妃亲热地握住了素梨的手,把一叠银票塞到了素梨手中,轻轻道:“表嫂,求你为我父亲美言几句——我父亲毕竟是表哥的嫡亲舅舅,自家舅甥,哪里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素梨微笑着,却坚定地把银票又推给了连侧妃,扶着解颐道:“自家亲戚,何必如此!” 见素梨也不容易对付,连侧妃有些气馁,转眼间却又是一笑,伸手便要去摸素梨的肚子:“表嫂,你这褙子是什么料子?” 素梨坚决地握住了连侧妃的手腕,把她挡了回去,笑吟吟道:“不过是些妆花缎子,不是什么稀罕料子。” 连侧妃没想到素梨瞧着娇娇弱弱的,手劲儿居然这么大,她的手腕都被握得有些疼,再也不敢动手动脚了,规规矩矩与素梨道了别,登上大轿去了。 回到明间,素梨挨着赵舒坐下,道:“阿舒,你这表妹可是身负重任而来呀!” 赵舒原本倚着锦缎靠枕歪在那里,闻言睁开眼睛看着素梨,手却放在了素梨肚子上:“她是这个意思么?” 素梨笑了起来:“她一则替她父亲传话,二则想要看看我到底怀孕没有!” 赵舒看见素梨就欢喜,身子靠向素梨,低声道:“她再过来,你不必理会她,让小厮引着她在外书房等着我就是。” 他这个舅舅,不知道是自己有了新打算,还是投靠了新主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素梨“嗯”了一声,凑过去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 赵舒抱紧她,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赵舒气喘吁吁松开了素梨。 待喘息平息,他这才道:“素梨,父皇赏了我一顶青藤轿子,特别舒服,以后你用吧!” 他已经有了反应,须得转移话题,好让自己平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一定加油更新不会烂尾滴~ 双更合为一章奉上~ 第104章 试探 素梨却是知道赵舒身子弱, 受不得颠簸, 因此连马都很少骑,基本都是坐轿或者乘车, 就算进宫,也是乘坐肩舆。 前世泰和帝因为赵舒病入膏肓而无心朝政,好几年没有上朝, 素梨明白泰和帝对赵舒的疼爱。 如此疼爱儿子的皇帝特地赏给儿子的青藤轿子,一定是特别适合赵舒的, 这样的轿子,还是让赵舒自己用吧! 想到这里,她起身走到妆台前, 一边对镜整理有些散乱的钗环,一边道:“你用吧,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那辆马车。” 成亲后, 赵舒命工匠为她制作了一辆青绸檀香车, 让她家常使用。 这辆青绸檀香车坐着十分舒适,设计也极为巧妙, 即使行驶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也没有颠簸之感。 尤其令素梨喜欢的是, 这辆车如此精巧舒服, 外面的装饰却普通得很, 很不起眼,她乘坐这辆车出去,不用担心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赵舒侧身倚着素梨亲手做的绣白玉梨花的抱枕, 好让自己舒服一些,继续试着说服素梨:“那个青藤轿子就在竹声斋,你去看看吧,也许你喜欢呢!” 素梨听赵舒如此卖力推荐,也有些好奇,嫣然一笑道:“咦,既然你如此热情,那我就看看去!” 她走到榻边,弯腰把赵舒抱了起来:“走啦,陪我一起去!” 赵舒被她吓了一跳,忙道:“素梨,快放我下来!” 唉,哪有孕妇还这么淘气的! 素梨轻轻松松把他放了下来,笑吟吟撒娇:“阿舒,陪陪我嘛!” 她自然看出赵舒此时的状态不太对,似乎从刚才进来看见连侧妃开始,赵舒就变得蔫蔫的,就像被日头晒蔫的薄荷叶。 素梨先前特地问过沈寒之,沈寒之告诉她,赵舒身子弱,除了身中奇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太娇气了,素来懒怠动。 一个平时连汗都很少出的人,怎么可能康健? 赵舒虽然不想动,却又舍不得拒绝素梨,只得勉力起来,随着素梨出去了。 素梨试坐了一下,又把这个青藤轿子细细研究了一遍,连连感叹:“阿舒,这轿子可真绝了!” 坐上去软软的,一点颠簸都没有,而且椅座等都是用特殊的青藤编成,散发着类似青竹的清香,伸手一扳特制的扶手,椅背就会缓缓放倒,随时都能睡觉,最妙的是,居然还有防刺杀的机关。 这个青藤轿子简直满满都是泰和帝的父爱好不好! 赵舒见素梨眼睛亮晶晶围着轿子研究个不停,知道她一向喜欢这些构造精巧的物件,想必还要探索一阵子,便给一边侍立的阿保使了个眼色。 阿保一向头上打一下脚底板会响,当即领会了赵舒的意图,低声吩咐了小厮一句。 小厮一溜烟跑了,很快就从竹声斋里搬了张圈椅送了过来。 阿保用手拍了拍,见圈椅上铺设得甚是舒适,这才扶了赵舒坐下。 素梨研究完毕,心中满意得很,走过来道:“阿舒,这轿子还是你用吧,不过外面的轿帘得换一下,你看换成普通的青竹纹路绸子怎么样?” 用缂丝做轿帘,实在是太奢侈了些,这样抬出去,想低调都不行。 赵舒看着夕阳中素梨灿烂的笑颜,不禁微笑:“男主外,女主内,咱们家里的事都听你的。” 素梨才不肯放过他呢,向着赵舒伸出手去:“走吧,继续散步!” 赵舒:“......” 他以为素梨已经忘记了要遛他的事! 离开福王府后,连侧妃直接去了连府。 连祁正在外书房与两个擅长诗画的清客谈论书房中的挂画,书房小厮进来禀报,说二姑娘回来了,夫人请他过去。 连祁当下点了点头,道:“让夫人和三姑娘先陪着二姑娘说话,我等会儿过去。” 他膝下共有三女,长女连寒林嫡出,嫁入沁阳侯府;次女连玉丛庶出,乃端王侧妃;三女连松篁嫡出,原本有意许给福王赵舒亲上加亲,谁知赵舒娶了甘州总兵秦正兴之女为王妃,此事暂时搁置。 清客却是知道的连家情形的,其中最识趣的那个当即含笑道:“东翁,侧妃难得回府,您还是去瞧一瞧,叙一叙父女亲情的好!” 连祁正有此意,当下便顺坡下驴,辞别了清客,往内宅去了。 连夫人和三姑娘连松篁正陪着连侧妃说话,见连祁来了,忙齐齐起身迎接。 彼此厮见罢,连祁屏退侍候的人,让连夫人的心腹大丫鬟守在廊下,直接问连侧妃:“玉丛,见到福王和秦王妃了么?” 连侧妃虽然已经嫁入端王府,成了亲王侧妃,可是在父亲面前,她依旧像乖巧的小女孩,点了点头道:“父亲,都见到了。” 连祁盯着连侧妃:“福王瞧着气色如何?” 连侧妃思索了一下,道:“表哥瞧着气色还好,不过就是有些精神不济,看着蔫蔫的。” 连祁眉头微皱,又问了一句:“秦王妃呢?她到底有没有身孕?” 连侧妃脸上现出为难之色:“父亲,秦王妃穿着宽大的褙子,根本瞧不出有没有怀孕,不过看着她说话行路,不像是小心翼翼的样子,许是没有怀孕......” 连祁身子靠回紫檀官帽椅的椅背,思索了片刻,这才看向连夫人:“夫人,你明日带了松篁递牌子进宫见贵妃娘娘,试着打探一下,看秦王妃到底有没有身孕。” 连侧妃忍不住道:“父亲,秦王妃有没有身孕,和咱们家到底有什么干系?” 连松篁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觉得她这个二姐还是不够聪明,连这点政治嗅觉都没有,即使嫁入了端王府,又能为连家做多大贡献? 连祁也觉得自己这个二女儿有些傻,笑了笑道:“父亲毕竟是你阿舒表哥的亲舅舅,自然关心自家外甥了。” 若是秦王妃有了身孕,那他马上快刀斩乱麻,抛弃端王,投向福王。 即使将来秦王妃头胎就是女儿,可是福王能令王妃怀一次孕,就能令王妃再怀一次,秦王妃总能生出小皇孙的。 再说了,只要秦王妃怀孕,就说明福王还是有能力令女人怀孕的,到时候连氏就可以做其它打算了,比如让连松篁嫁入福王府做侧妃,或者接别人的手弄死秦王妃,让连松篁取而代之......总之那样可以操作之处就太多了。 连侧妃自然知道父亲是在随口哄她,却也不追问,直接道:“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先回去了!” 趁着父亲还没想起给她的那两万两银票,她赶紧先溜了,说不定能把这两万两据为己有。 连祁目光如炬,猜透了连侧妃那点小算盘,笑吟吟问道:“玉丛,那两万两银票秦王妃收下没有?” 连侧妃内心挣扎了片刻,很想说秦王妃收下了那两万两银票,却到底还是怕被拆穿,没敢眛下那两万两银票,老老实实道:“她送我时,我悄悄塞给她,她不要。” 连祁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是秦王妃送你的?你表哥没送你?” 连侧妃点了点头:“表哥懒洋洋坐在那里,根本懒得动。” 连侧妃离开后,连夫人看着连祁,眼中满是担忧:“老爷,福王殿下看来身子还是不行呀!” 先前因为担心福王身子病弱,她一直不曾吐口要把亲生的三姑娘连松篁嫁入福王府,没想到如今福王连王妃都娶了,连祁却又起了这个心思。 连祁先寻了个由头,支走了连松篁,这才道:“先前我是担心福王没有生育能力,咱们白填了松篁进福王府守寡,而且按照陛下对福王的宠爱程度,说不定咱们松篁连守寡都不用了,直接殉了福王。” 他拈了拈胡须,接着道:“前些时候文氏那边拉拢我,我试探了一下,仿佛是文氏那边发现陛下心情好了许多,怀疑福王的身子有了转机,这才来拉拢我好试探一下。” 见夫人眼睛亮了起来,连祁心情也很好,接着道:“我是福王的嫡亲舅舅,咱们占了天时地利,若福王真的身子骨好多了,亦或者身子骨不算好,却也能令女人怀孕,那咱们就可以把松篁送入福王府了。” 见连夫人眉头依旧蹙着,连祁知道她还是担心松篁嫁给福王后守寡,便笑着道:“我的夫人,松篁若是能生下小皇孙,即使守了寡,以后也可以做太妃甚至皇太后,倒时候又没人管她,养几个英俊的面首谁又管得着!” 连夫人不禁也笑了起来。 借故在外面廊下流连的连松篁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先是吃惊,接着便笑了起来——她就知道,爹娘是最疼她的! 爹娘既然如此为她谋划,那她自然也要“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顺势而为,为了有朝一日成为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而努力了! 晚间沈寒之又过来给赵舒按摩穴位,素梨便拿了王四儿命琼花送来的账册,带着琼花去东厢房看账册去了。 东厢房被她吩咐人拾掇了一番,如今成了她的书房和会客室。 赵舒正在浴间泡澡,忽然听到屏风外传来素梨的声音:“阿舒,我有一句话想提醒你——” 赵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你进来说吧!” 素梨一脸严肃进了浴间,掇了张杌子在浴桶外坐下:“阿舒,我越想越觉得连侧妃来得好不尴尬,她背后的人不外乎连大人和赵序,你得小心这两个人。” 赵舒见素梨关心自己,心里甜滋滋的,趴在浴桶边沿微笑着道:“你放心,我防着他们呢!” 素梨这才放下心来,想起赵舒傍晚时分瞧着有些蔫,便凑近了观察赵舒,发现他白皙的肌肤浮着一层晶莹细汗,透着些微红,显见气色很好,便道:“阿舒,你好一点没有?我瞧你傍晚时候似乎不太好......” 赵舒不好说自己是当着连侧妃的面在演戏,抬手抓住素梨的手,似笑非笑道:“你进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素梨:“......色狼,你不是说大夫说了,要满三个月才能......么?” 赵舒俊脸微红,抬手遮住脸,声音低低的:“算了,你出去吧,你也累了,不用帮我......” 素梨见他可怜兮兮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哎呀,真麻烦,我帮你好了!”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依旧趴在浴桶沿上,俊脸微红,满是羞涩,心里却快乐得似一朵花开在春风里,若是他长有尾巴,这会儿非要摇上一摇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整存稿的幻言新文《重生七零之泼辣小媳妇》,求收藏~ 文案:爹不疼娘不爱的柳三多,自立自强,靠高考改变命运,走出农门,成为中学教师,又下海做童装生意成为富婆,正要享受生活,一觉醒来,穿到了她正在追的一本年代文中,成了书中被女主欺负得跳河自杀的炮灰女配柳三朵。 柳三朵美貌却懦弱,未婚夫被女主抢走,家里的房子被奶奶抢走,收的粮食被婶娘抢走......走投无路下,柳三朵跳河自杀。 泼辣的柳三多卷起衣袖:柳三朵,放心走吧,所有的极品渣渣都交给我!对了,还有你讨厌的那个村痞新未婚夫,也交给我吧! 第105章 隐居 早上醒来时, 素梨还有些迷糊, 却听身后传来赵舒的声音:“素梨,你今日有何打算?” 素梨想了想, 道:“今日上午,我打算回皇庄那边一趟,看看京城这边的作坊的情况。” 赵舒沉默片刻, 道:“傍晚时分再去好不好?到时候我陪你去!” 素梨一听便知他有事,麻利地爬了起来, 双目晶亮:“阿舒,说吧,到底什么事?” 赵舒伸手抚摸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明日中秋节, 宫里夜宴热闹不堪,我有些烦,今日预先进宫, 然后傍晚咱们就出城去皇庄。” 这样简单的要求, 素梨哪里会拒绝,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赵舒的手逐渐往上移, 眼中却依旧清澈异常:“素梨,你是最聪明的, 今日无论我做什么, 说什么, 你都配合我,好不好?” 素梨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阿舒, 你放心,我全都明白。” 她是赵舒的妻子,自然站在他这一边了。 秋日早上甚是凉爽,连贵妃正在清漪殿外的花圃边看小太监移植菊花,听说福王带了王妃来了,满心欢喜,忙道:“宣!” 见到赵舒穿着绯红亲王常服,携了穿着亲王妃礼服的秦王妃进入偏殿中,连贵妃不由笑了起来:“阿舒,素梨,不必行礼,快过来让我看看!” 赵舒和素梨一左一右在连贵妃身侧坐了下来。 连贵妃先握住素梨的手打量素梨,见她双目澄澈,肌肤微丰,白里透红,分明是气色极好的样子,心中满意,便又去看素梨的腹部。 礼服宽大,看不出到底显不显怀。 连贵妃很想伸手摸一摸,便屏退侍候的人,单独留下了贴身女官钟莲心,这才含笑道:“素梨,让母妃摸摸你的肚子,可好?” 素梨利索地拿起连贵妃的手,隔着礼服放在了自己的腹部。 连贵妃略往下轻轻摁了摁,发现素梨的腹部果真微微隆起了。 一想到素梨肚子里的胎儿是赵舒的骨肉,连贵妃就有些爱不释手,摸了又摸,边摸边笑:“唷,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像阿舒,还是像素梨你......” 赵舒在一边看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母妃也摸得太久了吧! 素梨瞅了另一边的赵舒一眼,道:“我希望像阿舒,生得好看。” 这话连贵妃爱听,笑得合不拢嘴:“不是我自吹自擂,阿舒的确生得好,别的孩子生下来头上光秃秃的,身上红通通的,眼睛还闭着,可我的阿舒,生下来胎发乌黑,又白又嫩,眼睛也乌溜溜的!” 赵舒没想到自己母妃居然还有信口开河吹牛的时候,有些好笑,却又不好反驳,只得低头微笑。 素梨可是亲自照顾过陈二姐生二白的,初生的小婴儿是什么丑样子,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凭什么赵舒初生时就会出淤泥而不染? 分明是连贵妃秉着一腔爱子之心在吹牛。 连贵妃对着素梨大吹了一番法螺,这才又去看赵舒,却发现赵舒今日气色不太好,显得恹恹的,眼下有青晕不说,嘴唇颜色也发白,她吓了一跳,忙道:“阿舒,你这是怎么了?” 赵舒用帕子掩着唇咳嗽了几声,蔫蔫道:“京城秋季太干了,我有些受不了。” 说罢,他应景地连声咳嗽起来。 素梨忙起身走到赵舒那边,立在一侧轻轻舒着阿舒的背为他顺气,口中低低道:“娘,自从回到京城,赵舒夜里就一直咳嗽,刚睡着就咳嗽醒了,昨夜断断续续都没怎么睡......” 临出门前,赵舒其实还是正常的。 她梳妆的时候,赵舒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连贵妃心疼极了:“唉,北方秋季实在是太干了,阿舒,要不,你还是回金明池养着吧!” 赵舒摇了摇头,道:“金明池那边太大太空了,我还是回皇庄......咳咳!” 连贵妃搂着儿子,连声道:“素梨如今有了身孕,也不太方便侍候你,要不要我派几个得力的人去贴身侍候——” 赵舒眼神温软看了素梨一眼,又看向连贵妃:“母妃,素梨很好,她照顾我很细心。” 又道:“母妃,我这身子......咳咳......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连贵妃听了,心中酸楚,眼睛不由流下泪来,一把抱住了赵舒:“我的儿,母妃都依你......” 赵舒像个稚儿一样倚着连贵妃,低声道:“母妃,我其实只是不适应京城气候,在临河的皇庄那边还是很好的,您不要担心。” 连贵妃揽着赵舒,想起先前赵舒好几次病危,后来在巩县遇到异人帮着解毒,这才好好地活到了如今,不但成亲娶了王妃,还让王妃有了身孕,其实已经很好了。 这样一想,她不那么难受了,絮絮地和赵舒素梨聊着如何养胎,如何养生这样的话题。 赵舒又陪伴了连贵妃一会儿,这才带着素梨坐了肩舆去紫宸殿见泰和帝去了。 连贵妃送走赵舒和素梨,心中一片空茫,正在这时,太监进来禀报,说连太夫人和连夫人携带连三姑娘递牌子候见。 她突然觉得好累,有些不想见人,即使是自己的娘家人也不想见,因为她知道,她母亲和嫂子这会儿带了侄女连松篁进来,必然又是为了那件事...... 过了良久,连贵妃这才道:“宣。” 一时见礼罢,钟莲心奉了贵妃之命,屏退侍候的宫女太监,独自一人在殿内侍候。 连家三代女眷簇则拥着连贵妃在寝殿里坐着吃茶说话。 连太夫人笑着开口道:“娘娘,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连贵妃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见她在自己面前还藏着掖着,便淡淡道:“什么消息?” 见女儿有些冷淡,连太夫人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儿子连祁郑重地嘱托她来探听消息,儿子和女儿,孰轻孰重,自然清清楚楚,她自是得先顾儿子了,当下便微笑道:“京城贵妇圈子里,有人悄悄传小道消息,说福王妃有了身孕......” 连夫人和连松篁瞧着神情平静,却都竖起耳朵等着连贵妃的回应。 连贵妃“哦”了一声,道:“无稽之谈。我们阿舒才十六岁,哪里就急着当爹了。” 连夫人听了,笑吟吟道:“娘娘,我还想着如今王爷身子大好,这消息应该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谬传!” 连松篁是连家这一代中生得最像连贵妃的,清丽无双,举止端雅。 她起身给连贵妃、连太夫人和连夫人都斟了果茶,一一奉上,又聊了几句京城贵妇圈的话题,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了赵舒身上,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娘娘,阿舒表哥怎么好久不在京城露面了?如今倒是端王、平王世子和定王世子在京城的交际圈大出风头。” 连侧妃凄然道:“他身子骨那样......如今干脆隐居养病了,我今日刚接到消息,宫里的中秋节夜宴他也支撑不了,无法参加......”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浮上了一层泪雾。 场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连太夫人和连夫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连太夫人问了出来:“娘娘,难道阿舒他......他对皇位真的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么?” 连贵妃想起赵舒今日的话,声音哽咽了:“他无心世事,心如死灰.......” 她实在是忍耐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其实赵舒和素梨从巩县回来前,她还想着素梨有了身孕,没法伺候赵舒,她打算再给赵舒娶一位连氏出身的侧妃,亲上做亲,好让赵舒多添几个孩子。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梦,《金刚经》上那两句说得好,“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无论她如何好强,可是阿舒如此,一切都是虚妄,倒不如参透了空色世界,打磨穿生灭机关,直超无上乘,不落是非窠,倒得个清闲自在...... 到了晚上,连祁当着连太夫人、连夫人和连松篁的面,把白日在清漪殿的情形问了一遍,最后肃然道:“福王是真的不行了。咱们得另做打算。” 连太夫人叹了口气,无计可施。 连松篁垂下眼帘,默默谋划着。 此时赵舒和素梨已经到了金水河边的皇庄。 赵舒去外书房见他那些亲信,素梨则带着阿喜和解颐去了隔壁的秦寓。 因素梨今日回来,秦寓前院后院挂满了灯笼,到处亮堂堂的,作坊里也挂着无数气死风灯,整个作坊如同白昼。 素梨在王四儿的陪同下全都看了一遍,发现作坊的面积又扩大了一倍,在作坊的女工足有六十多个,先前的女工有好几个都成了头目,女工们都笑逐颜开,诸事都井井有条,王四儿果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王四儿如今又长高了不少。 见了素梨,他也是欢喜异常,嘴巴不停地介绍着。 素梨一直在认真听着,当她听到王四儿中秋节除了给女工们三日假,还一人发二两银子和一盒月饼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四儿,这样做很好!” 王四儿得了素梨的鼓励,也开心得很,道:“姐姐,以后你在京城常住,咱们把生意继续做大!” 素梨却笑了,等回到前院正房,她这才道:“四儿,京城这边的生意还得交给你,我打算出一趟远门,看能不能寻些新的花卉,新的方子,制出更好的香脂香膏。” 四儿满心的欢喜一下子消失了:“姐姐,你......” 他是真的舍不得姐姐...... 素梨笑了,道:“我不会离开很久的,大概五六个月就回来了!” 这次赵舒去甘州,应该是为了很重要的事,她也想随着赵舒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八月十六清晨,赵舒和素梨扮作行商的夫妻,一起走水路沿运河往西北而去。 第106章 归来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早春二月, 春寒料峭, 如烟杨柳沐浴在细雨中。 夜幕刚刚降临,几艘极不起眼的船只驶入巩县西郊临河别业的私人码头, 整座临河别业顿时忙碌了起来。 赵舒和素梨乘坐肩舆进了别业,阿保阿喜则指挥着人卸下行李。 夜深了,陈家庄被夜色笼罩, 静悄悄的,只有淅淅沥沥的春雨声清晰可闻。 陈家庄村东有空的花儿陈家却灯火通明。 花儿陈家今日来了贵客, 正是花儿陈家陈老爹的外孙子,官居五品的巩县提刑所正提刑薛春雨。 薛春雨今日陪着母亲陈大姐来外家作客,这儿正陪着姥爷陈老爹和舅舅陈三郎饮酒, 在座的陪客正是玉梨记的二老板王四儿和掌柜杨焕春。 男客在东厢房饮酒,女客则在西厢房欢聚。 陈大姐、陈二姐和陈三郎的新婚妻子李淑正陪着陈老太吃酒说话。 二白已经一岁多了,生得白白嫩嫩, 一双眼睛又大又灵活, 可爱极了。 他已经会走路了,却不怎么会说话, 正坐在临窗榻上由丫鬟扬眉喂着吃粥。 陈大姐起身先给陈老太斟了一盏热热的桂花蜂蜜甜酒,见弟妹李淑的酒盏也空了, 便给李氏也斟满了, 又要给陈二姐斟酒。 陈二姐端起自己的酒盏让她看:“大姐, 我还满着呢!” 李淑到底年纪小,看陈二姐今晚一直有些坐卧不安,连酒也没怎么吃, 便笑着道:“二姐,如今正是春季,金水河上风平浪静,素梨他们的船无碍的,您不用担心。” 陈大姐端起酒盏递给陈二姐:“素梨说亥时过来,应该就是亥时过来,如今距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呢!” 陈二姐接过酒盏,刚饮了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忙凝神再听,果真是有人在敲门,忙站了起来:“兴许是素梨和阿舒回来了!” 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去应门!” 是王四儿的声音。 陈二姐她们到底坐不住,都起身去看,刚在廊下站定,便听到大门那边传来王四儿的声音:“是姐姐回来了!” 众人忙七手八脚拿了伞去迎,还没走到影壁处,便见几个丫鬟小厮打着伞打着灯笼簇拥着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男的清俊高挑,女的娇美可爱,正是赵舒与素梨小两口。 陈老太看向素梨,见她腹部高高隆起,分明快要临产,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素梨见陈老太吃惊到这个地步,便笑盈盈走上前:“姥姥!” 她虽然大腹便便,行动却依旧灵巧得很,当下就要屈膝行礼,却被陈老太给扶住了。 陈老太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这孩子,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行什么礼呢!” 素梨眯着眼睛只是笑,和众人打了招呼,这才看向陈二姐,眼睛湿润了:“娘!” 陈二姐一边擦拭眼泪,一边上前从侧面抱住了素梨——正面没法抱,素梨肚子太大了! 赵舒立在素梨身侧,与众人拱手见礼,即使对着陈三郎的妻子李淑,他也是行礼如仪,口称“舅母”。 李淑以前见过赵舒的,见俊秀如仙的赵二郎给自己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还了礼。 陈老爹知道阿舒的身子弱,不敢让他在雨中耽搁太久,当下道:“外面下着雨呢,都进屋吧!” 赵舒见素梨就要进西厢房,怕她饮酒,忙交代了一句:“素梨,不准饮酒!” 素梨头也不回:“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见素梨如此惫懒淘气,赵舒不由笑了,忙拜托陈二姐:“娘,素梨快要生产,大夫说她不能饮酒,请您看着她。” 陈二姐最是疼爱这个女婿,温声道:“阿舒,你放心,有我呢!” 素梨本来要进西厢房了,突然回头对着赵舒笑了笑:“傻瓜,我怎么会饮酒!” 赵舒原本正和岳母说话,见素梨这样对自己一笑,一下子愣住了,俊脸渐渐浮现红晕,垂下眼帘,对着陈二姐拱了拱手,随着陈老爹他们进了东厢房。 李淑在一边看了,不由好笑,心道:素梨都快要生了,和丈夫感情还这么好,赵二郎还会脸红! 素梨既然答应了赵舒,就说话算话,席上众人喝桂花蜂蜜热黄酒,她只端着解颐给她倒的温开水喝。 席间李淑问起了她这次和赵舒去西北的行程。 素梨先是想了想,道:“此事说来话长......反正我们把西北那几个州走遍了,但凡是阿舒的生意在的地方,我们都走了一遍,我趁机在西北进了不少花,西北的玫瑰比咱们这里更好。这半年时间,我在甘州又建了一个作坊,这个作坊专供西北那边的货物。” 李淑羡慕极了:“原来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去外面做生意啊,赵二郎对你可真好!” 素梨喝了一口温开水:“我们成亲前就说好的啊,我不干涉他的事情,他也不管我的生意!” 李淑又问素梨:“你快生了,有什么打算?按照巩县的规矩,出嫁女可是不能在娘家或者别人家生孩子的,会冲撞的!” 素梨聪明之极,瞅了李淑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家的宅子都是我买的,自然都是在我名下了,不必分自家还是娘家,我都是一家之主。” 陈二姐正色道:“我家是女户,户主就是素梨,素梨愿意在家里生,就在家里生。” 薛姨妈笑着道:“素梨和阿舒宅子可太多了,单是京城,就好几处呢!” 陈老太见儿媳妇不懂事,当即咳嗽了一声,待众人都看向自己了,这才慢吞吞道:“三郎媳妇,当初说好的,西边宅子给你和三郎,这边老宅是我和你爹的,也是素梨的家。” 李淑红了脸,知道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忙给素梨陪不是:“素梨,原是我说错话了!” 素梨也笑着圆场:“舅妈新嫁过来,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散席之后,两个小丫鬟秀珠和玉香进来收拾。 素梨见了,不由问道:“春颖呢?” 她记得春颖还是她爹当年送来的丫鬟。 陈二姐忙道:“我搬到斜对面宅子去的时候,春颖非要跟着去,我就把你让阿喜送来的秀珠和玉香给了你姥姥,把她俩留下侍候你姥姥,把春颖带到咱家宅子去了。” 李淑这才知道,家里使唤的这两个小丫鬟原来还是素梨买的丫鬟,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众人在明间说话的时候,素梨寻了个机会,在廊下问陈二姐家里情形。 陈二姐压低声音道:“你舅母嫁过来前,我就搬到斜对面咱们自家的宅子去了,阿喜送来的小厮住在门房里应门,四儿、你表哥还有你姨妈隔三差五就回来看我和二白,你姥姥姥爷疼我,你舅舅也是天天过去看,就算是你小舅妈,也不过小孩儿脾气,有时说话直爽些,倒是没坏心眼......” 素梨一边听她娘絮絮说着家常,一边就着廊下挂的气死风灯观察她娘,见她气色精神都好得很,这才放下心来。 陈二姐说着说着就提起了王四儿雇来的作坊掌柜杨焕春:“......作坊如今也搬到咱们自家宅子的后院了,四儿常常得去京城那边,这里平时都是杨掌柜招呼着......” 素梨觉得她娘提起这位杨掌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心里一动,回想了一下方才进来时,一众家人亲戚中有一个陌生的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中等身量,瞧着像是南方人,估计就是那位杨掌柜了。 王四儿在信中和她提到过这位杨掌柜,说是闽州人,很会做生意,原本在运河上给一个丝绸商人做进货跑船的大伙计,被他花重金给挖了过来,很是精明能干。 素梨听了一阵子,得知这位杨掌柜租下了隔壁的宅子,便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杨掌柜就在咱家隔壁住啊,那他带家眷了么?” 陈二姐有些羞涩,道:“他娘子几年前就亡故了,他一直未曾续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十四了,如今都在闽州老家,跟着杨掌柜的娘过活。” 素梨记在了心里。 她娘如此年轻,若是遇到好男人,再嫁也是挺好的。 众人吃茶说话,一直到了深夜,这才各自散了。 薛姨妈和薛春雨住在陈家,王四儿去杨掌柜那里,素梨和赵舒则陪着陈二姐回斜对面的宅子。 二白毕竟年纪小,支撑不住,早在西厢房临窗榻上睡下了。 素梨如今大着肚子不方便抱二白,正要叫人进来抱,谁知外面就传来陌生的男声:“我来抱二白吧!” 陈二姐顿时欢喜起来,先提高声音答应了一声,然后低声和素梨说道:“是杨掌柜!” 素梨见杨掌柜动作极为娴熟地用小褥子包住二白,然后才把二白抱起来,而在这个过程中二白一直未曾醒来,分明杨掌柜经常抱他,便记在了心里。 临睡前,李淑正在卸妆,她的陪嫁丫鬟小瓷进来道:“东院正在整理礼物,喔唷,那秦姑娘和姑爷两口子可真大方,小厮足足卸下了两车礼物,东院一车,二姑奶奶那里一车,有好多绫罗绸缎,灯光下亮闪闪的,还有西北那边的特产,还给老爹带回许多种子呢!” 李淑听了,轻轻道:“她一向大方,又嫁得好,姑爷也疼她,自然就更大方了。” 她自我感觉嫁给陈三郎不算差了,如今与素梨一比,却是天上地下,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正在这时,陈三郎也从东院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匣子,小厮小鸿跟在后面抱着用绵纸裹着的绸缎。 李淑忙起身去迎。 陈三郎乐呵呵把匣子递给了李淑:“素梨送你的头面。” 李淑一接过匣子,就闻到了好闻的木香,就着烛光打开匣子一看,金光灿灿,原来是一套赤金头面! 好家伙,沉甸甸的,怕是揭实枝梗,这要全都戴上,得有好几斤了! 陈三郎笑嘻嘻道:“素梨路过长安的时候,在长安城里给你买的,喜欢么?” 李淑连连点头:“喜欢!” 十足的真金,谁不喜欢啊! 哎呀,不管是陈二姐,还是秦素梨,谁想在陈家生孩子,就在陈家生孩子吧,这么有钱,巩县的风俗算什么! 陈家斜对面宅子里,赵舒和素梨正陪着陈二姐在堂屋说话。 陈二姐还是有些担心:“你这个小舅母,不知道会不会和你小舅嘀咕什么,今晚你说话太直了!” 素梨还没开口,赵舒便在一边慢悠悠道:“素梨生性爽直,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别人不爱听也得听着。” 陈二姐:“......你这孩子!” 她不由笑了起来:“阿舒,你就惯着素梨吧,你可不知道她,她这人可不敢惯,你惯着她,她就会蹬鼻子上脸,到时候连你也欺负!” 赵舒看向素梨,清泠泠眼中满是笑意:“那就让素梨欺负我好了!” 素梨伸手轻轻拧了拧他的脸颊,笑眯眯道:“来,让姐姐欺负欺负你!” 赵舒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 素梨忙松开手,正襟危坐道:“娘,你放心,从明日开始,我小舅母见了你我,一定会热情得很!” 她怡然自得道:“我送的那套赤金头面,可不是白送的!” 陈二姐顿时笑了,道:“她刚嫁过来,还没适应呢,咱们人心换人心,她迟早会真心实意的当自己是陈家人的。” 素梨“嗯”了一声,又问起了二白的情形。 陈二姐到底心疼女婿,怕赵舒身子熬不住,略说了几句,便道:“太晚了,你和阿舒回去吧!” 她这女婿可是王爷,身份贵重,又生性娇气,她家这陋室怕是住不了他这大佛,还是不留客了。 赵舒是真心不爱外宿——外面的住处哪里能比得上他和素梨的家——当下笑着看向素梨:“素梨,这么晚了,咱们也别打扰娘休息了。” 素梨自是明白赵舒心中所想,当下起身:“走吧!” 第二天中午,赵舒忙着见人,素梨自己带着阿喜解颐,乘了轿子又去姥爷家做客去了。 这次小舅母李淑热情极了,素梨开开心心在陈家玩了半日,这才跟着陈二姐回斜对面的自家去了。 二白已经和姐姐重新熟悉了起来,他虽然不怎么会说话,却能听懂大人说话,听到素梨和娘亲说要回京城,他便扑进素梨怀里,扭股糖似的撒娇,嘴里啊啊呀呀说个不停。 陈二姐充当翻译:“素梨,二白这是舍不得你离开。” 素梨当即道:“娘,那你带着二白跟我一起回京吧,正好我要生产了,我也离不得你。” 陈二姐摸了摸素梨高高隆起的腹部,心里放心不下,自然是想去的,想了想,道:“到时候我就呆在咱们家里,有事你使人去叫我。” 素梨见娘亲答应一起走了,抱住二白亲了好几口:“二白,跟姐姐一起回京城喽!” 二白开心得咯咯笑着,在素梨怀里乱窜乱蹦,吓得陈二姐忙把他抱了回来:“天啊天啊,二白啊,你可别骚扰你大白姐姐了!” 素梨:“......娘,你能不能别提这个乳名!” 陈二姐偷笑:“好好好!不提了,我也不告诉阿舒你的小名叫大白梨!” 素梨:“哼!” 薛姨妈在巩县做了半年多的五品官员家的老太太,过足了官太太的瘾,如今也思念丈夫和小儿子了,听说素梨两口子要回京,便也跟着回去了。 到了来日上午,薛姨妈陈二姐姐妹俩带了二白,和四儿一起搭着赵舒素梨的船往京城去了。 因素梨身子沉重,阿喜就出面安排人送薛姨妈回了薛家堡,王四儿护送陈二姐和二白回秦寓安顿。 素梨和赵舒的轿子直接抬进了皇庄,在清波楼前停了下来。 一下轿子,素梨就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她忙握住了赵舒的手,低声道:“阿舒,好像有人藏在四周!” 第107章 生子 赵舒反握住素梨的手, 双眼微眯向前看去, 却见一切如常,清波楼平静地沐浴在春日下午的阳光之中, 他的扈卫都在位置上。 他当下便做了个手势,然后低声吩咐阿喜:“进去看看!” 因他和素梨要回皇庄居住,赵舒提前安排阿全来皇庄布置, 整座皇庄外松内紧,应该不至于会给人可乘之机, 除非京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扈卫上前,护住了素梨和赵舒。 阿喜答了声“是”,摆了摆手, 带了六个全副甲胄的青衣卫往清波楼冲去。 清波楼内涌出一拨同样全副甲胄的禁军,双方僵持在了那里。 紧接着清波楼里便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穿着朱红袍子的秦霁跑了出来, 急急道:“都闪开!是福王殿下回来了!” 那群禁军当即散开。 阿喜眼力极好, 看到蔡旭也从里面出来了,这才摆了摆手, 示意青衣卫的人退下,自己上前见过蔡旭。 二月的天, 蔡旭却急出了一身汗, 他顾不得擦汗, 直接走到赵舒素梨面前行了个礼,然后凑到赵舒身边,低声道:“王爷, 王妃,陛下在里面呢!” 见赵舒眉头微蹙,他忙低声解释:“陛下原是想给王爷您一个惊喜......” 赵舒道:“惊喜?真是有惊无喜!” 蔡旭低头含笑。 秦霁也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负责皇庄防务的阿全忙跪了下去,却没有开口解释。 陛下吩咐要给王爷一个惊喜,他只能照办了,如今王爷不开心,他也只能受着了。 赵舒看了阿全一眼,淡淡道:“阿全犯了错,下去领二十军棍!” 阿保答了声“是”,带着阿全下去了。 赵舒看向素梨,见素梨眼中满是笑意,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略微放心了些,却还是问了一句:“素梨,你觉得怎样?” 素梨摇了摇头:“我没事。” 赵舒这才这才放下心来,挽着素梨的手登上了台阶。 泰和帝半年多没见儿子了,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父爱了,结果童心大发,弄了这么一出“惊喜”,此时被儿子埋怨了,他臊眉搭眼坐在那里,默默无语。 赵舒是真心生气了,当即说了泰和帝几句,大意就是作为天子,要有天子威仪之类的话,他正要接着再说,却听到素梨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当下看了素梨一眼,见素梨微微摇了摇头,当下转移了话题:“父皇,最近身体怎么样?我母妃精神可还健旺?” 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却依旧令泰和帝如释重负,他眼睛盯着赵舒,满心都是欢喜:“朕和你母妃都好,阿舒,你呢?觉得怎么样?” 赵舒窝在圈椅里:“我很好。” 泰和帝盯着赵舒看了又看,看得赵舒都不耐烦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看向素梨,温声道:“素梨,距离产期怕是不远了,产婆奶娘都安排好了么?” 素梨起身恭谨道:“父皇,都安排好了。” 泰和帝一向爱屋及乌,赵舒最爱的人,他自然也疼爱,温声道:“对了,产婆呢?阿舒都安排没有?” 又道:“你身子沉重,坐下回话吧!” 素梨微微一笑,坐下答道:“阿舒都安排好了。” 她知道泰和帝和赵舒接下来要谈机密大事,又回了几句话,便退了下去。 赵舒与泰和帝密谈了良久,确定了今年夏天开始的全大周的军队调防策略,又说起了他按察西北所得到的信息,以及明年春天和西夏的作战战备。 聊完这些,赵舒有些疲惫,道:“父皇,我先前和你提过的我和大哥一起弄的□□之事,已经在甘州边境成功验证过了。” 泰和帝闻言大喜,当即道:“能稳定运输么?” 赵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去年腊月时,我命人往沧州边境运送了一批,全都成功运达。” 泰和帝心中激动,起身在崭新的大红地毡上走了好几步,握拳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有了这个,以后在边境上,大周可是有了优势。 赵舒沉吟了一下,道:“父皇,我觉得咱们大周的科举,实在是过于强调四书五经了,能不能学习前宋旧制,从县学开始,再增加一些实用课程,比如算学,比如药学,再比如专研治水、专研修桥铺路等的专门课程,然后在乡试和会试中也增添相关的名额。” 这次前往西北,他和素梨假扮做商人,认识了不少西洋来的蕃商,听说了很多西洋之事。 既然西洋诸国都可以这样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大周为何不可呢? 泰和帝其实已经见过类似奏章了,这样的奏章时时都有,只是大部分都被内阁筛下去了,根本到不了他面前。 他沉吟了一下,道:“阿舒,这件事朕觉得可以考虑,你让手下的幕僚做一个详细的条陈吧!” 又道:“京城海棠寺里有几个在西洋呆过的商人之子,你想办法见一见。” 赵舒都答应了下来,他精神有些不济,闭上眼睛窝在圈椅里养神。 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晕,泰和帝心里一阵难受,起身走过去,双手握拳,轻轻敲击赵舒的脑袋,低声道:“阿舒,朕把太医院的苏林也带来了,他家世代专攻女科,他女儿习了产科,也随着过来了。” 赵舒“嗯”了一声,轻轻道:“父皇,素梨的产期也就在这几日了,她年纪太小了,我很不放心。我还担心我体内毒素影响到了孩子,夜里常常睡不着觉......” 他和素梨年纪都太小了,在赵舒的计划里,素梨最佳怀孕年龄是二十岁以后,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些话他和别人没法说,即使和素梨也不能说。 他能怎么说呢? 说“素梨,我好怕你难产”? 还是说“素梨,我担心孩子因为我,身体有问题”? 泰和帝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媳妇若是生下小皇孙,以后交给朕教养吧!” 若素梨为赵舒诞下小皇孙,他打算立小皇孙为皇太孙。 原本放松地窝在圈椅里的赵舒,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书房内很是静寂,不远处金水河的水流声清晰可闻。 片刻后,赵舒道:“宫中过于凶险,还是等他满了三岁再说吧!” 他不想让自己和素梨的儿子过早担负起这个帝国的责任。 听到赵舒话中的“宫中过于凶险”,泰和帝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原本准备的说服赵舒的长篇大论,全被赵舒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当年的赵舒,他作为父亲,不也没有保护好么? 若是不能做到完全严密没有疏漏的防护,那天子的宠爱,反倒会令小皇孙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赵舒扶着扶手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盛开的朵朵白玉兰,低声道:“父皇,素梨生下孩子后,我打算继续隐居。” 他得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过了半晌,泰和帝才答了声“好”。 片刻后他又道:“不过朕得经常见一见小皇孙。” 赵舒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下来:“父皇,也许是皇孙女呢!” 泰和帝笑了起来:“皇孙女也好呀,一定是京城最可爱的小姑娘!” 陈二姐在家里安顿好,正在堂屋和玉秀商议晚饭,王四儿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干娘,姐姐回来了!” 王四儿话音刚落,素梨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娘,我想吃您做的韭菜鸡蛋菜盒配小米粥!” 陈二姐出门一看,却见素梨捧着肚子被丫鬟们簇拥着沿着走廊从东边过来了,忙道:“素梨,先进来再说。” 素梨在明间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拉着她娘的手撒娇:“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吃我小时候你给我做过的韭菜菜盒配小米粥,韭菜得是嫩嫩的春韭,鸡蛋要多用些,小米粥熬得黏黏的......” 陈二姐笑着抚摸着素梨的发髻,柔声道:“我的儿,你想吃,娘就去做。” 她命玉秀去厨房烫面,让小丫鬟去后院菜园子割嫩韭菜,自己先陪着素梨说话:“这几日快到产期了,你觉得怎么样?腰酸么?” 素梨懒洋洋倚着彩绣靠枕歪在那里:“我没什么感觉呀,就是想吃娘亲做的饭。” 她没见二白,忙问陈二姐:“娘,二白呢?” 陈二姐笑了,道:“我想着这几日你怕是要生了,就让你姨妈把二白带到薛家堡了,扬眉也跟着过去了。” 她毕竟生过素梨和二白两个孩子了,也算有经验。 素梨生产的时候,有她这亲娘守着,总比别人守着要更细心周全些。 素梨把手递给陈二姐:“娘,我手指有些麻,你帮我按按。” 其实赵舒早安排了不少人伺候她生产,除了沈寒之和他的夫人,还有从鲁州养生堂调来的两个产婆,另外泰和帝也带了太医院的太医和医女过来,再加上提前备好的奶娘,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晚饭是陈二姐亲自下厨做的,香喷喷的韭菜鸡蛋菜盒,四样爽口小菜,黄澄澄的小米粥,全是素梨爱吃的。 素梨难得地吃了不少,都有些撑了——这几个月,沈夫人一直贴身跟着照顾,给她制定了食谱,每日按照食谱来,吃得她都烦了。 陈二姐和素梨闲来无事,娘俩头对着头坐在罗汉床上,聊起了陈家庄这半年来的各种风流韵事和各种奇葩之事。 素梨听得津津有味——这种村言村语嚼舌根子在赵舒身边可听不到,素梨最喜欢听了,觉得好玩极了。 娘俩正说得开心,赵舒却来接素梨了。 素梨看着白衣如雪容颜清俊的赵舒,再想想自己刚和娘亲聊的那些张三和王四娘子偷情被捉奸这样的话题,不由偷笑——可真是天上人间不一个世界啊! 临睡前,素梨洗澡洗漱罢还不放心,生怕自己嘴里有味道熏了赵舒,先用牙擦刷了好几遍牙,又用香茶漱了好几遍口,然后又拿了一片薄荷香茶含在口中,这才回了卧室。 赵舒正在窗前榻上歪着,一边看书一边等她,见她终于扶着丫鬟回来了,当下吩咐道:“扶王妃去床上歇下吧!” 解颐带着丫鬟服侍素梨躺在了床上,这才退下了。 素梨侧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阿舒,父皇呢?” 赵舒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伸手抚摸着素梨的背部:“父皇在听钟阁歇下了。” 素梨撒娇道:“阿舒,我腰有些酸,你来给我按摩按摩吧!” 赵舒认认真真给素梨按摩着腰部。 素梨原本不盈一握的腰肢,如今因为怀着孩子,变成了如今这样,他当真是心疼极了,按摩了一会儿,凑到素梨唇上亲了一下。 素梨有些心虚,嘴唇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肯让赵舒亲得更深。 赵舒见她如此,就故意逗她,非要亲她。 夫妻俩正在玩闹,素梨忽然推开了赵舒,颤声道:“阿舒,我下面......我要生了......” 赵舒深吸一口气,当即起身叫人。 片刻之间,整座皇庄迅速运作起来,沈寒之、沈夫人、苏太医、苏医女、产婆和奶娘都来到了清波楼。 赵舒忙而有序,吩咐阿喜去请了陈二姐过来,让她陪伴着素梨。 等泰和帝得到消息赶来,已到了子时了,素梨已经发动了一个时辰了。 赵舒不敢听产房里素梨的惨叫声,脸色苍白坐在圈椅上,一声不吭。 他想起先前在御书房教他读书的一位翰林,就是因为妻子难产去世致仕隐居了。 若是素梨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会怎么办? 赵舒闭上眼睛,脑子里早有了答案。 素梨那么爱热闹,他自然是要陪着她了...... 泰和帝很了解赵舒,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紧抿,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当即道:“阿舒,素梨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产房里便传出了一声“呱”的一声婴啼,接着便是沈夫人的声音:“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王妃生下小皇孙了!” 赵舒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身子一软,差点摔倒。 泰和帝和蔡旭扶住了赵舒。 赵舒眼泪盈眶,声音颤抖:“素梨......素梨怎么样?” 沈夫人的声音很快传来:“王爷,王妃和小皇孙母子平安!” 第108章 尊贵 得知素梨平安, 赵舒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 推开搀扶着他的泰和帝和蔡旭,疾步进了产房。 产房里满满都是人, 却在沈夫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忙碌着,陈二姐则在床边陪伴素梨。 见福王进来,众人皆是一愣, 不知道此时该不该行礼,毕竟谁都没见男子进入产房。 沈夫人到底反应快, 忙给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继续各司其职,各自忙自己的事。 陈二姐笑着站了起来, 道:“阿舒,素梨很好,你别担心!” 赵舒看了陈二姐一眼, 还是有些腼腆:“娘, 素梨这次生产,多谢您费心, 您辛苦了。” 素梨到底身子健壮,虽然鬓角都是汗, 却神志清醒, 见赵舒过来了, 当下笑了起来,声音还有些疲惫沙哑:“阿舒,这里忙成这个样子, 你进来做什么......” 赵舒俯身在素梨额角吻了一下,用帕子细细擦拭素梨脸上的汗,低声道:“素梨,我来陪你。” 素梨看向赵舒,见他脸色苍白,知道他被吓住了,微微一笑道:“就是生的时候疼,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沈夫人在那边指挥着产婆收拾整理新出生的小皇孙,听到素梨的话,忙里偷闲又插了句嘴:“王妃,可不能这样说,接下来这一个月,妾身可得好好照顾您呢,产妇坐月子哪有那么简单!” 素梨被沈夫人给逗笑了,抬手握住了赵舒的手,发现他手心凉阴阴的,全是冷汗,明白他担心自己,心底满是怜惜,柔声安抚道:“阿舒,我没事,你去看看咱们的孩子。” 赵舒观察了素梨片刻,见她气色还好,这才起身去看孩子。 小皇孙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裹在了襁褓里,由陈二姐抱着递到了赵舒面前。 赵舒呆呆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见一个初生的小婴儿,居然有一头浓密黑发,不由吃了一惊,忙又去看小婴儿的脸,却发现脸小小的,肌肤红红的,可是轮廓看上去与他神似。 一瞬间赵舒鼻子一阵酸涩,眼中盈满泪水,默然片刻才哑声道:“不是说有七斤八两,怎么看着才这么点儿?” 在一边立着的沈夫人:“......” 她毕竟是沈寒之的夫人,也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当即道:“王爷若是不信,不如您亲自给小皇孙称一下?” 床上的素梨听到了,不由“扑哧”一声笑了:“阿舒,快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赵舒不敢从陈二姐那里接过小婴儿,央求似地看着陈二姐:“娘,您把孩子抱给素梨看吧!” 陈二姐还是第一次见赵舒像个普通的女婿,心底也是一片柔软,温声道:“来,我教你!” 赵舒不敢碰襁褓,却知自己不能退缩,他双手微颤接过襁褓,小心翼翼地向床的方向走去,把襁褓递到素梨面前让素梨看。 素梨被解颐扶了起来,倚着绣竹叶梅花的大靠枕半躺在那里,见那小婴儿眼睛鼻子和下巴,分明极像赵舒,不由笑了起来,看向赵舒,柔声道:“阿舒,这孩子长得像你,将来一定生得好看。” 赵舒俊脸微红,把襁褓递给了沈夫人:“抱出去让父皇看看吧!” 沈夫人这才知道泰和帝就在外面,顿时吓了一跳,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陈二姐心里也慌得很,见状忙扶住了她:“可别摔了孩子!” 沈夫人定了定神,在陈二姐的协助下抱了襁褓出去了。 赵舒在床边坐下,专心致志陪伴素梨。 这时候解颐用托盘端了参汤进来:“王爷,这是沈大夫看着人熬的,要王妃喝了。” 赵舒接过素瓷药盏:“我来喂吧!” 他用银汤匙舀了些汤,自己先喝了,然后也不急着喂素梨,慢慢用银汤匙在素瓷药盏里搅动散热。 素梨见赵舒为自己试毒,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柔声道:“阿舒,快些喂我吧!” 解颐送来的汤,一定是最适口的温度,哪里用得着散热? 赵舒看了她一眼,道:“还有些热。” 素梨知道他的心意,便不再多说了。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赵舒觉得无碍了,这才喂素梨把一盏参汤全给喝下了。 素梨喝罢参汤,有些疲惫,阖上了眼睛养神。 赵舒一直强撑着,以为素梨睡着了,他身子一软,倚着素梨趴在床侧,几乎在瞬间跌入了黑甜乡。 解颐吓了一跳,正要出去请沈大夫,素梨却睁开眼睛,轻轻吩咐道:“王爷只是累了。” 她抬手抚了抚赵舒散下来的柔软黑发,吩咐解颐给赵舒脱去靴子盖上锦被,让他睡在自己身边。 外面庑廊里,泰和帝接过襁褓,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怀里的小婴儿看,干涩的眼睛渐渐湿润了——这小婴儿和赵舒初生时真像啊! 最像的还是眉毛和鼻子。 眉毛给人一种长眉入鬓的感觉,其实长大了,也并没有入鬓。 鼻子笔直挺秀,从小就是高鼻子。 沈夫人最善于抓住机会了,见陈二姐只是立在一边笑眯眯看着襁褓里的小皇孙,她忙麻利地揭开襁褓,笑容灿烂:“陛下,您看,王妃给您添了一位金孙!” 她毕竟是太医之妻,宫里那些龌龊事知道得不少,因此特意揭开襁褓让泰和帝验证,既讨好了陛下,又让陛下亲眼看见,将来有谁再出幺蛾子,就没什么借口了。 陈二姐见小皇孙的小鸡儿露了出来,不由好笑,又担心晾着小皇孙的肚子,忙大着胆子把襁褓掩上。 泰和帝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小皇孙,一想到这个红通通的小婴儿是阿舒的血脉,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也是未来的大周帝国皇位继承人,眼睛立时又湿润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吩咐蔡旭:“传朕旨意,福王妃所生皇长孙,赐名睿,记入玉牒......再让内阁拟旨,大赦天下。” 给阿舒和素梨小两口的封赏,以后再慢慢计较,先把大事办了。 延福宫正殿内,乐声悠扬,檀香氤氲,彩绣辉煌,珠光宝气,文皇后正在接见命妇。 这时文皇后的贴身女官莫秀珠急急走了进来,凑近文皇后低声说了起来。 文皇后原先和煦的笑容渐渐消逝,面皮紧绷,徒留笑的余韵,眼中寒意凛然。 正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吹笛的女乐师依旧在吹奏着。 文皇后笑了起来,道:“本宫刚接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福王妃为皇室诞下皇长孙,陛下为皇长孙赐名睿,还要大赦天下呢!” 众命妇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作为命妇,能进入宫中觐见文皇后,她们自然都是聪明人,心里清楚得很:文皇后,是绝对不会因为福王妃诞下皇长孙欢欣鼓舞的! 这些命妇很快反应过来,含笑齐齐行礼,恭贺文皇后。 文皇后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脸上却带着怡然的笑意:“本宫以后也是做祖母的人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众命妇纷纷奉承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命妇们都离去了,延福宫陷入了静寂之中。 正殿内没有掌灯,光线黯淡。 文皇后坐在阴影之中,半日方道:“赵舒那病秧子,居然也会有孩子......” 真是恨难平! 莫秀珠不敢吭声,低眉顺眼立在一侧。 文皇后又恨恨道:“一个才出生的尿脬种子,多大点儿的人,也要大赦天下,就不怕狗咬尿胞虚欢喜?” 发泄了一通之后,文皇后冷冷道:“秀珠,把话传给文氏本家,就说皇长孙决不能留。” 又道:“春季多疫症,小孩子初生,哪里熬得过去。” 这幽深后宫,多少皇子皇女,都死于天花等疫症,单是泰和帝,就死了两个小皇子,三个小公主...... 有了那么多先例,赵舒的嫡长子皇长孙死于天花,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秀珠答了声“是”,自去传递消息。 此时清漪殿中,却又是另一番情形。 自从得知皇长孙诞生,连贵妃就未曾离开过后殿的佛龛。 她跪在锦缎蒲团上,双目微阖,双手合十,喃喃地诵经。 钟莲心带着两个宫女侍立在侧,心中颇为担心——连贵妃已经整整诵了一个半时辰经了! 连贵妃诵经罢,扶着宫女慢慢起身。 她跪得太久了,双腿又麻又疼,可是脸上笑容却掩不住:“儿媳妇怀孕时,我曾许了愿心,如今皇长孙诞生,我得还愿,你去叫秦霁过来,让他帮我写还愿文疏,另外再备办香烛纸马祭品之物和一万两白银送到永福寺,让他们诵《血盆经》,为福王妃消灾祈福。” 钟莲心答了声“是”,因知连贵妃还有吩咐,便没有立即出去,而是等着连贵妃接下来的吩咐。 连贵妃想了想,又道:“再领了银子,印造绫壳《陀罗》一万部,绢壳经一万部,在京中散发,为皇长孙祈福。” 钟莲心答应了一声,这才行礼预备告退。 连贵妃忙又交代了一句:“千万别让陛下知道!” 陛下笃信道家,和她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不谐。 钟莲心不由微笑,答了声“是”,想了一想,笑着道:“娘娘,您若是不喜欢陛下崇信道家,和王爷说一声不就是了?陛下最怕王爷,王爷若是出面逼着陛下远离道家,陛下也不得不从啊!” 连贵妃想了想,道:“哎,算了!” 谁还没点小爱好呢! 这深宫大内,不止嫔妃日子难熬,就连身为九五之尊的泰和帝,也不见得诸事顺心。 到了夜间,连贵妃心中兴奋,了无睡意,便坐在寝殿临窗紫檀榻上与钟莲心闲话:“......皇长孙大名叫赵睿,小名叫什么呢?小名可得我来起!” 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揭开帷幕进来:“贵妃,皇长孙的小名朕已经起好了!” 连贵妃笑盈盈起身相迎:“陛下!” 泰和帝已经好些年没在连贵妃这里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了,心里颇有种苦尽甘来之感,与连贵妃携手在临窗榻上坐下,道:“朕为皇长孙想了个小名,贵妃听听如何!” 他一脸得意道:“朕觉得道家的‘逍遥’二字做皇长孙小名甚妙!” 连贵妃:“......陛下不如和阿舒商议一下。” 泰和帝:“这个......容朕再想想......” 阿舒最烦他重新道家了! 夜深了,清波楼内外灯火通明。 得知赵舒离开了,陈二姐这才进了产房,笑着问素梨:“阿舒用过宵夜了么?” 素梨正侧躺在床上观察熟睡的赵睿,轻轻道:“他吃过了,我吃剩下的鸡汤面,他吃了。” 陈二姐心中感慨,走过去道:“阿舒可真是的,居然会累到在产房内睡着。” 素梨笑了:“他一直绷着,也着实累着了。” 陈二姐探身看了看睡熟的小婴儿:“奶娘喂过了?” 素梨“嗯”了一声,道:“娘,你瞧他睡得多熟!” 陈二姐观察了一会儿,轻轻道:“得给皇长孙起个小名啊,素梨,叫三白怎么样?” 素梨瞅了她娘一眼,道:“娘,您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陈二姐笑了起来,道:“你别看小孩儿如今红红的不够白,你长得白,阿舒也白,孩子将来一定是个小白孩儿,叫三白岂不是正好?” 见素梨嘟着嘴,她忙道:“娘和你开玩笑呢!” 素梨这才笑了,道:“小名我和阿舒一起商量着取。” 陈二姐又絮絮交代道:“大户人家,一般让亲娘奶孩子,可是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还是得自己奶一奶孩子,我听你姥姥说的,乡下孩子为何会比富贵人家的孩子泼皮?就是因为乡下孩子吃了娘亲的初乳。就说你吧,你身子比阿舒健壮,就是因为你吃了娘亲的初乳......” 素梨听了,深以为然,道:“娘,我知道了。” 不过为了保险,素梨还是命开颜去请了沈夫人过来,询问沈夫人自己能不能哺乳。 沈夫人笑了,道:“王妃若是能亲自哺乳,那可太好了!其实亲娘哺乳是最好的,只是一般的贵妇,哪里会愿意亲自哺乳?” 过了两日,孩子吃了素梨的母乳,果真越发白嫩起来。 赵舒也跟着素梨歇了两日,这才缓了过来。 这日得了空,他不再偷懒,拨冗亲自书写喜帖,命小厮往各亲戚亲信好友处,分投送喜面,报告喜讯。 京中权贵,原先没得到喜帖,都不敢来贺喜,如今接到喜帖,纷纷带了厚礼前往福王府贺喜,却俱扑了个空——福王府管家阿保声称王爷身子不适,携王妃皇长孙隐居养病,不能见客。 转眼间到了洗三之日,从凌晨开始,禁军就接管了皇庄防务,整座皇庄警备森严,京兆衙门出面,从皇宫到皇庄一路静街。 到了吉时,泰和帝的圣驾离开皇宫,前往皇庄。 随同泰和帝一起前往皇庄的正是福王赵舒的生母连贵妃。 连贵妃终于见到了白白嫩嫩的皇长孙,欢喜得没入脚处,抱着襁褓端详了又端详,当真是爱不释手。 泰和帝和连贵妃肩并肩一起欣赏皇长孙,彼此终于找到了共同语言——都觉得皇长孙又聪明,又好看,又可爱,又健壮,总之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婴儿。 整热闹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分,泰和帝和连贵妃该回宫了,连贵妃这才得了个机会问赵舒:“阿舒,都洗三了,皇长孙的小名起好没有?” 赵舒一愣——这几日忙乱,他和素梨提起儿子,都叫“宝宝”,忘记起小名这件事了! 泰和帝见状忙道:“阿舒,既然你没有空,朕的皇长孙的小名就由朕来取吧!” 赵舒当即道:“父皇,还是我慢慢取吧!” 泰和帝:“......” 他真心觉得“逍遥”做皇长孙的小名实在是太妙了,所谓“逍遥”,是一种极高深的境界,即使是修道之人,也得达到他这种真君境界才能领会一二,那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悠远舒长的意境,就似徜徉、漫步、翱翔、安适自得地优游岁月,没有任何束缚地自由自在地活动...... 可惜阿舒这臭小子理解不了! 等皇长孙大一些,他可得用心培养皇长孙。 转眼皇长孙都满月了,赵舒还是没有给他起小名,平常都是叫皇长孙“宝宝”。 三月是人间最美的时光。 在一片明媚春光之中,一个极普通的来自杭州的航船到达了京城,停泊在了运河码头。 一对相貌普通的行商夫妇提着一个藤箱,下了船,坐上马车进城而去,在延庆坊附近一个僻静的巷子内落了脚。 这日文皇后正在抄写《女诫》,贴身女官莫秀珠走了进来,屏退侍候的人,轻轻道:“皇后娘娘,您要的人,已经到京城了。” 文皇后闻言,不觉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一个月来头一次真正笑了起来:“调动文氏死士,速速安排!” 莫秀珠答了声“是”,恭谨退下,自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满四十万字了,好开心呀~ 第109章 保护 眼看着皇长孙满月了, 按照北方风俗, 该备办满月酒了,可是泰和帝这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文皇后派人去打探, 却什么都没打探出来,她有些急躁,索性寻了个机会, 自己去问泰和帝。 这日乃文嫔生辰,文皇后一力主持, 在御花园的蔷薇阁给文嫔备办筵席庆贺寿辰。 泰和帝为了给文皇后面子,拨冗前来,命随侍太监秦霁奉上厚礼。 觥筹交错间, 文皇后趁机开口问泰和帝:“陛下,皇长孙该满月了,皇长孙是陛下的第一个孙辈, 他的满月酒非同小可, 陛下应该会好好替皇长孙庆祝一番吧!” 泰和帝略一沉吟,道:“阿舒近来身子不适, 一直在皇庄闭门谢客,隐居养病, 皇长孙的满月酒, 他不打算办了。” 他一脸忧愁看向文皇后:“皇后, 朕亏欠阿舒良多,只能对他略加放纵了......唉!” 文皇后见泰和帝又提起旧事,心中不快, 却也只得压抑着满心的不快,微笑道:“陛下说的是,阿舒这孩子的确受苦了,就算是任性些,也是应该的。” 泰和帝顿时欢喜起来,道:“既然皇后都这样说了,那朕也就不逼阿舒了,他说皇长孙的百日也不过了,等皇长孙过了周岁,身子康健了,再出来见人。” 文皇后垂下眼帘,竭力压抑住内心的烦乱,然后皮笑肉不笑道:“陛下都这样说了,臣妾自然是夫唱妇随了。” 这日晚上文嫔留在延福宫侍奉文皇后。 延福宫后花园高高在上的凤仪亭内悬挂着水晶灯,外面罩着一层碧纱,夜风微拂,影影绰绰,颇似仙境。 文嫔与文皇后在高台之上对弈。 她落了一个子,轻轻道:“那小崽子总不能躲一辈子,总有出来见人的时候,姐姐,咱们就耐心等着吧!” 文皇后拈着棋子,半日没有落下,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知,赵舒名为隐居,其实正在悄无声息地对各地军队进行调防——如今秦正兴由西北调到了长安,霍扬的军队也由西北边境调到了禹州,杭州总兵付汉新由杭州往南调到了闽州......” 文嫔吃了一惊:“付汉新不是父亲的亲信么?他怎么也调走了?” 文皇后叹了口气道:“文氏经营江南数州已有百年,原本从上到下固若金汤,如今从官场到军队,都开始动摇了......” 文嫔眼睛圆溜溜看向文皇后:“姐姐,既然如此,父亲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文皇后单手支颐,默然不语。 文氏何尝没有考虑过举起反旗?只是因为一时犹豫,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去年年底赵舒的亲信霍扬和秦正兴在西北大败西夏军队,收复大片失地;今年初春赵舒的亲信,兵部尚书姜石的次子姜文和在沧州边境大败辽国军队,生擒辽帝同母弟,逼辽国与大周谈判。 东北和西北都安定了下来,若此时江南数州反了,能够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文嫔想了想,又道:“姐姐,既然赵舒那个小崽子缩在皇庄不出来,咱们干脆派人进去好了,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文皇后看向她:“连祁?” 文嫔笑容灿烂:“正是他。他不是投靠了文氏么?让他家老太太去见皇长孙,让咱们的人混在随侍的丫鬟婆子里,满月不见百日过去,百日不见周岁再去,总能找到机会的。” 她翘起涂了鲜艳蔻丹的长指甲,笑容狡黠妩媚:“赵舒总不能不让他的外祖母见他的崽子吧?” “咱们手里握着连祁的把柄,连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儿子,自然会答应的。” 文皇后思忖了片刻,道:“这个主意倒是可行......” 小皇孙满月酒还是办了,只是参加的人却不多。 中午是在皇庄隔壁的秦寓办的满月酒,来参加的亲戚只有薛姨妈、薛姨父、薛春冰和王四儿,东道主则是陈二姐、赵舒和素梨。 席间奶娘和解颐抱了赵睿过来让大家看。 薛姨妈给赵睿准备的满月礼是一个赤金项圈,王四儿给赵睿准备的满月礼最实在,是六千两银票,素梨都让玉秀收了起来。 素梨待大家见了,便笑着道:“宝宝有些渴睡,奶娘和解颐带着他去后院小楼睡觉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得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奶娘和解颐抱着赵睿去后院小楼了,大人们则继续在前院堂屋吃酒。 众人正吃着酒,阿保却来了。 赵舒见阿保似有重要之事要禀报,便悄悄起身出去了。 到了廊下,阿保低声禀报道:“王爷,连家老太太和太太来了,说是要给皇长孙庆祝满月酒。” 赵舒看着院中翠绿的竹子,轻轻道:“就说我身子不适,谁都没法见,待我痊愈了,自去向外祖母请罪。” 如今赵睿太小了,稍有差池,就会给人可乘之机,还是防备严密一些吧,能不见的人就不见。 阿保答了声“是”,自去回话。 晚上则是在皇庄明月苑和清波楼两处办的满月酒。 明月苑内的筵席,专门宴请赵舒的亲信,由阿保主持,皇长孙虽然没有到现场,可是大家伙能够与同侪欢聚,畅饮美酒,倒也畅快得很。 清波楼内则是家宴,参加的人是泰和帝和连贵妃,陪客则是赵舒和素梨。 素梨特地让周奶娘抱了皇长孙出来给泰和帝和连贵妃看。 皇长孙已经长得白白胖胖,胎发乌黑,身上穿着大红纱衫和锦绣肚兜,可爱得很,跟画中的小仙童一般。 到了泰和帝怀里,他也不怕人,睁大眼睛只是看,哄得泰和帝满心欢喜,一个劲儿地让连贵妃看:“贵妃,你看,逍遥是不是长得很像阿舒小时候?” 连贵妃闻言忙看向赵舒。 赵舒蹙眉道:“父皇,逍遥是谁?” 泰和帝理直气壮道:“逍遥就是朕的皇长孙啊!你们一直不肯给朕的皇长孙起小名,朕不得不自己起了!” 他觑了赵舒一眼,声音一点都不小地嘀咕道:“皇长孙都满月了,还一天到晚‘宝宝’‘宝贝’地叫,多不像样呀!” 赵舒正要开口,却听到素梨在一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看向素梨,见素梨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当下便道:“逍遥就逍遥吧!” 又忍不住吐槽道:“生在皇家,谁又能真正逍遥!” 泰和帝才不管呢,抱起皇长孙亲了好几下:“朕的皇长孙赵逍遥,你可是皇祖父的贴心小宝宝,小时候你要开开心心玩耍,长大要好好读书明理,做一个胸怀天下的好皇帝,你说好不好,逍遥小宝宝?” 小宝宝赵逍遥什么都听不懂,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泰和帝看,不哭不闹,乖巧得很,喜欢得泰和帝又亲了好几下。 赵舒觉得这对祖孙好肉麻,瞅了泰和帝一眼,到底没说话。 不过从此开始,皇庄上的人再称呼皇长孙,都是叫他的小名“逍遥”,就连赵舒和素梨,也都是叫他“逍遥”或者“赵逍遥”,很少再叫皇长孙的大名赵睿了。 转眼到了七月。 七月已是初秋,原该凉快些了,谁知今年天气异常,依旧燥热难当。 素梨是最怕热的,不管是清波楼,还是皇庄隔壁的秦寓,都依旧用着冰,倒也凉阴阴的。 饶是如此,素梨还是怕热,一早一晚还愿意出门,到了白天她基本上都是躲在屋子里纳凉。 如今皇长孙赵逍遥已经五个月了,长得白白嫩嫩眉清目秀,身体则随了素梨,很是健壮。 民间说小儿是“三翻六坐九爬叉”,意思是小孩子三个月能翻身,六个月能自己坐稳了,九个月就该满炕趴着玩了。 赵逍遥才五个多月大,已经可以自己坐着玩了。 赵舒一个月前悄悄出远门去杭州了,素梨索性带着赵逍遥住进了皇庄隔壁的秦寓,与她娘陈二姐住在一起,这样二白和逍遥舅甥俩也能在一起玩。 这日终于下了一场雨。 雨后总算是凉爽了些,素梨命人在廊下摆了一张竹床,把逍遥和二白舅甥俩放在竹床上,堆了不少玩具让这舅甥俩玩。、 旁边自有丫鬟奶娘看着,素梨还是不放心,和陈二姐也在一边看着。 二白快两岁了,会说的话还是不多,不过倒是聪明得很,很会哄着外甥逍遥玩耍。 他拿了一个搏浪鼓,举到逍遥面前“博浪博浪”摇着玩。 逍遥伸手去抢。 二白很友爱地把搏浪鼓给了逍遥,还手把手教逍遥怎么玩。 素梨命丫鬟送来一水晶盘切好的瓜果,刚拿起一块西瓜吃了一口,王四儿就急急走了进来:“干娘,姐姐,杨掌柜来了!” 闻言素梨先是一愣,接着就想起来,这位杨掌柜就是玉梨记在巩县那边的掌柜杨焕春。 想到她娘对杨掌柜的不同,素梨忙看向陈二姐,却见陈二姐眼睛亮晶晶,白皙的肌肤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正问王四儿:“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感谢支持,好爱你们~ 第110章 嫁娘 王四儿已经是个秀气高挑的少年了。 他看了素梨一眼, 道:“干娘, 巩县那边的作坊今年收购的莲花不够,杨掌柜来京城这边调拨一些。” 素梨思索着道:“原来是为这个啊, 其实派个伙计过来就是了,不必杨掌柜亲自跑一趟的。” 陈二姐搭讪着起身道:“他还在二门外候着吧,要不要去迎迎?” 素梨见状, 心里有数了,微微一笑, 吩咐解颐扬眉和奶娘带着二白和逍遥去后面小楼,自己则等着见杨掌柜。 杨掌柜比先前瘦了些,也黑了些, 不过看起来更精干了。 见素梨和陈二姐一起在廊下迎接,他看了陈二姐一眼,然后端端正正拱手行礼。 彼此厮见罢, 一起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 玉秀用托盘送上了茶点。 陈二姐起身, 先端了一盏茶,用帕子拭去茶盏外沿溅出来的茶水, 然后把茶盏送到了杨掌柜面前:“杨掌柜,请饮茶!” 素梨和王四儿一时没有说话, 都在悄悄观察陈二姐和杨掌柜的互动。 杨掌柜起身, 接过茶托, 说了声“多谢”,把茶盏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抬头看向素梨和王四儿,开门见山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他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说服素梨和王四儿在杭州和闽州开办玉梨记作坊。 素梨和王四儿也专心起来,三人认真地讨论着生意上的事。 陈二姐虽然不太懂他们的生意,却一直在一边坐着,以备随时添茶。 素梨大致知道赵舒对江南那边的计划,知道这两年江南那边估计要有大的变动,当下和杨掌柜商定,先培训出一批熟练的女工,待到了后年再开始实施在南方各地开办作坊的计划。 谈罢正事,杨掌柜起身便要告辞。 素梨看了她娘一眼,见陈二姐眼巴巴看着杨掌柜,便笑着道:“杨掌柜,你要的这批莲花,估计要到三天后才能齐备了,你不如先在寒舍住下,明日正好与四儿一起进城转转,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杨掌柜略一沉吟,抬眼看向陈二姐,见她不说话,可是双目殷殷看着自己,心里一热,当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二姐带着杨掌柜去四儿如今住的东偏院安顿,堂屋里只剩下素梨和王四儿。 待人走远了,素梨这才低声问王四儿:“四儿,这个杨掌柜的底细你清楚么?” 大周朝民风开放,寡妇再嫁是很常见的事。 为了繁衍人口,官府甚至鼓励寡妇再嫁。 她娘还这么年轻,若是愿意遇上喜欢的人再嫁,后半辈子也有人陪伴了,倒是一桩好事。 王四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这些素梨都知道,她又问起了杨掌柜的人品和脾性。 王四儿笑了,道:“杨掌柜这人真是没得说,他在咱们玉梨记做事,除了工钱,每月还有分红,别的大伙计去勾栏,他从来不去,说是要攒钱买宅子,好接了老娘和闺女过来好好过日子。” 到了晚间,素梨又命解颐叫来阿保,让阿保派妥当之人前往闽州调查杨掌柜。 这次赵舒出门带了阿寿和阿喜等小厮,特地把最能干的阿保留下管理家事。 阿保当下就笑了:“王妃,青衣卫在闽州各地都有耳目,属下飞鸽传书过去命人去调查,估计二十日左右就有消息了!” 素梨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方便,心中大喜,道:“太好了!阿保,此事很重要,一定要那边的人认真查探。” 这件事可关系到她娘亲的后半辈子,素梨自然得上心一些了。 阿保忙答了声“是”。 素梨知道阿保喜欢解颐,解颐对阿保也有意思,就笑眯眯吩咐解颐:“解颐,你送阿保出去吧!” 这天傍晚,素梨见她娘午睡起来重新梳了头,发髻上却插戴着一支崭新的嵌宝石赤金花簪,是她未曾见过的,便笑着问道:“娘,这支花簪是新买的?” 陈二姐见身边没有丫鬟,便轻声道:“素梨,是杨掌柜送我的......” 素梨抿嘴一笑,然后道:“挺好看的!” 一直到了八月,天气才渐渐凉爽了下来。 这日阿保得了闽州那边的消息,忙来禀报素梨。 素梨细细听了,得知杨掌柜的情况全都属实,杨家人在当地的风评也很好,杨老太太性情宽厚,双胞胎女儿也腼腆可爱,心中甚是满意,便笑吟吟道:“辛苦你了,阿保!你想要什么赏赐?是要金银,还是要珠宝,还是别的?” 阿保闻言,忙看向立在王妃身旁的解颐,见她也在看自己,顿时鼓起了勇气,含笑道:“属下倒是想请王妃做个大媒。” 素梨见阿保和解颐彼此眉目传情,心中自是明白,当下笑了起来:“待你们确定了,你们就来寻我,我不止要做大媒,还要陪送一套宅子呢!” 解颐听了,脸瞬间红了,低下头不说话。 阿保大喜,忙拱手行礼:“多谢王妃!” 当晚素梨亲自抱着逍遥去了隔壁的秦寓。 逍遥已经六个月了,是个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仙童,抱起来沉甸甸的,一般人第一次抱都觉得坠手,还是素梨力气大,又抱习惯了,这才能轻而易举地抱起这小仙童。 素梨把逍遥放在拔步床上,让弟弟二白和逍遥一起玩,然后屏退丫鬟,自己和陈二姐坐在床边说起了命人调查杨掌柜的事。 得知杨掌柜家事清白,陈二姐心中欢喜,眼中不由漾起笑意来。 素梨一直就着烛台观察自己的娘,见她欢喜,便道:“娘,你若不反对,那我就请媒人去做媒了。” 她和娘亲一直相依为命,她自然要为娘亲出面,为娘亲做主,照顾娘亲了。 陈二姐想了又想,点了点头:“好。” 她还年轻,以后的日子比白杨树上的树叶还要稠,总不能一直独守空房过下去? 能再嫁一个好男人,彼此扶持着过日子,也是好的。 素梨心中百感交集,抱住了娘亲的胳膊,脸在陈二姐的肩膀上,低声道:“娘,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杨掌柜那边早就有意了,素梨请的是祥符县的官媒,亲事一说就成。 婚事一提上日程,杨掌柜就忙碌起来,先央了人去闽州接老娘和双胞胎女儿,然后在薛家堡买了座三进的宅子,好好拾掇了一番,又买了两个小厮看门,待一切妥当了,便开始迎亲。 到了九月初八这日晚夕,杨掌柜安排了一顶四人轿子,四对大红灯笼,六个伙计和朋友跟随,一起来到秦寓迎亲。 素梨把逍遥和二白留在皇庄清波楼,让解颐扬眉带着奶娘看着,自己和薛姨妈在秦寓这边主持她娘和杨掌柜的婚事。 开颜带了两个小丫鬟为陈二姐妆扮了,到了时辰,陈二姐打扮得粉妆玉琢,满头珠翠,穿着件大红通袖袍,抱着金宝瓶预备起身出门。 素梨眼睛酸酸的,拿了大红罗销金盖袱走到陈二姐身前,低声道:“娘,你要好好的,若是觉得不顺心,就还回咱们的家。” 说罢,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陈二姐也是满眼的泪。 她的前半辈子,因为摊上了秦义成这样的丈夫,秦老太太那样的婆婆,还有那一群大姑子小姑子,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再也没了希望,只能青灯只影度过下半辈子,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日,风风光光出门,嫁给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男人...... 素梨知道娘亲牵挂二白,拭去眼泪道:“娘,二白先在我这里和逍遥一起养着,待你日子安稳了,想要接他,再接他过去吧!” 见这娘俩相对垂泪,薛姨妈当下笑了起来,道:“快别这样了,咱们可得赶吉时吉辰呢!” 素梨用帕子拭去眼泪,笑容灿烂:“娘,出门了!” 她把大红罗销金盖袱盖在她娘头上,看着心怡和小喜两个丫鬟搀扶着她娘出了门,绕过影壁。 不见了她娘的背影,素梨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解颐见状,忙搀扶住了素梨,低低安慰道:“太太如今嫁人,以后便是夫唱妇随的好日子,后半生也有了陪伴的人,这是喜事呀!再说了,太太嫁的又不远,就在薛家堡,一两里地的路程,相见又不难!” 素梨含着泪笑了,道:“我是开心,为我娘开心......” 她只是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娘死得那样惨,她自己死得更惨,哪里曾想到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这次素梨送亲娘出嫁,除了新房的全套家具和六十抬嫁妆,她还给了她娘六千六百六十六两银子压箱底,这些都是写在嫁妆单子上的。 以后她们母女一定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的! 第二天便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重阳节又称重九节、登高节,还有个名字叫敬老节,是合家团聚孝敬老人的日子。 素梨送娘亲出嫁,忙着准备嫁妆,整整忙乱了好几日,如今她娘嫁到了杨家,她也累得够呛,便继续闭门谢客,在清波楼三楼看着二白和逍遥这舅甥俩玩耍。 开颜和解颐拿了一套素瓷娃娃陪二白和逍遥拆卸着玩,素梨则倚着靠枕歪在窗前长榻上闭目养神。 今日天气凉爽,秋风习习,拂起了窗上的碧纱,吹在了闭目养神的素梨脸上身上,惬意得很。 正在这时,阿保过来禀报:“王妃,外家的连老夫人坐了大轿来了,坚持要见皇长孙!”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约还有一万字完结~ 第111章 严防 素梨闻言, 微一沉吟, 道:“只有连老夫人么?” 若是只有连老夫人一人前来,敷衍起来就要容易得多。 怕就怕不止连老夫人来了, 连家各房的亲眷都来了,今日又是重阳节,但凡她有一点做得不好, 这些人就要在背后胡说八道了。 大周朝以孝治天下,虽然她不在乎, 可也得顾及一些。 阿保眉头微皱:“王妃,陪同连老夫人过来的是连夫人和连家三房的连三夫人,还有贵妃娘娘的两位姐姐赵夫人和温夫人, 另外还有几个小辈女眷,属下只认识连三姑娘连松篁。” 素梨听了,先吩咐阿保:“陛下这几日不是在金明池行宫么?你派亲信去一趟, 请蔡公公来一趟, 就说我这里请人给逍遥画了一幅《婴戏狸奴图》,想让他看看。” 阿保忙答了声“是”。 素梨看向阿保:“阿保, 先前给王爷易容......就是弄出病容的人是谁?如今在皇庄么?” 阿保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启禀王妃, 正是属下!” 素梨:“......” 她打量着阿保, 心道:看不出来呀, 阿保还有这个本事! 阿保忙又道:“王妃,属下可以教解颐。” 解颐在一边听到了,让开颜先看着逍遥和二白, 自己过来道:“王妃,奴婢倒是跟着阿保学过一些的!” 素梨笑眯眯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易容!” 皇庄外院的西客院十分齐整,黛瓦粉墙,桂树飘香,秋意盎然。 正房堂屋更是打通的三间,全套的竹木家具,壁上悬着名人山水,素瓷花瓶里插着些竹叶竹枝,就连茶壶果盘都是最上等的御窑瓷器。 连老夫人端坐在竹制长榻上,连三姑娘连松篁斜签着身子挨着她坐着陪着她。 她的两个儿媳妇连夫人和连三夫人,两个女儿赵夫人和温夫人陪坐,其余小辈都坐在杌子上。 连三夫人有些沉不住气,道:“母亲,咱们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了,这秦王妃怎么还不出现?她的架子也忒大了些吧?您可是福王的嫡亲外祖母,贵妃娘娘的生身母亲!” 连老夫人摆了摆手,道:“再等等吧!秦王妃出自甘州秦氏,也是西北大族,不至于这么不懂事。” 连三夫人答了声“是”,不敢多说了。 连老夫人看着堂屋门上垂下的细竹丝门帘,心里乱糟糟的。 连祁的把柄在人家手里,为了儿子,为了连氏家族的长久富贵,她不得不来走这一趟。 不过再细想想,就算皇长孙因此没了,阿舒和秦氏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室的孩子,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贵妃娘娘和阿舒早该适应了! 想到这里,连老夫人乱糟糟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福王府的管家阿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福王妃到!” 连老夫人一见这架势,便知这位年轻的福王妃是要用国礼接见自己,而不是用家礼彼此相见了,不由皱了皱眉头,一抹阴霾闪过。 堂屋中众女眷都看向连老夫人,等着她的指示,看是以国礼迎接,还是按照家礼候着。 连松篁凑近连老夫人,轻轻道:“祖母,她毕竟是秦王妃......” 连老夫人想到苦苦哀求自己帮忙的儿子,只得叹了口气,道:“走吧!” 连松篁忙和连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金珠一起搀扶了连老太太起身,去外面迎接福王妃秦氏。 连家一行人出了门,下了台阶,沿着甬道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才见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丫鬟媳妇簇拥着一个年少的美貌贵妇绕过影壁,逶迤而来,正是福王妃秦氏。 连家女眷忙簇拥着连老夫人上前,齐齐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素梨声音有些弱,似乎有气无力:“都平身吧!” 连家众女眷起身后抬眼看去,却见福王妃今日与先前不同,脸色苍白,黛眉微蹙,瞧着有些恹恹的,带着病容。 素梨扶着解颐,声音弱弱的:“连老夫人,各位夫人,姑娘,这边请......” 见福王妃一副西子捧心模样,连松篁心情复杂,随着众人往堂屋走去。 到了堂屋,分宾主坐下后,素梨先招呼了连老夫人等人,然后便拿了帕子捂住嘴,娇弱地咳嗽起来。 把帕子递给侍立在身后的丫鬟后,素梨弱弱道:“对不住了,这几日我有些身子不适。” 连老夫人顿了顿,问道:“阿舒呢?老身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素梨抬手捂着额头,叹息一般道:“王爷身子一向不好,我这次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他和皇长孙,因此王爷带着皇长孙去嵩山温泉行宫调养去了。” 连老夫人没想到皇长孙居然不在皇庄,满心都是失望,当即道:“真的?” 素梨泫然看向连老夫人,声音细细软软:“我都病成这样子了,哪里敢让他们父子在我身边......” 连松篁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皇长孙也是祖母的曾外孙,祖母心里欢喜得很,命人精心给皇长孙备下了见面礼,谁知洗三未曾收到帖子,满月酒也没收到帖子......祖母心里特别难过,唉!” 素梨先咳嗽了几声,然后喘了几下,这才道:“王爷身子不好,不愿意见人,我也没法子啊!” 连老夫人看着秦氏这幅嘴脸就恶心得不行,不愿意再纠缠下去,直接道:“王妃,老身虽然不曾收到帖子,却依旧满是疼爱皇长孙之心——松篁,把礼帖给王妃吧!” 连松篁拿出礼帖,奉了上去。 素梨身旁另一个大丫鬟开颜上前半步,接了过去。 连老夫人又吩咐金珠:“把礼物拿进来吧!” 两个连府仆妇抬了一个大大的描金樟木箱进来了。 连老夫人一脸慈爱:“都是些衣服项圈玩具之类物件,衣服是老身命府里绣娘做的,做好后洗过烫过的;项圈也是府内工匠打造的,上面的宝石璎珞是连氏家传的;玩具也是府内工匠制作的,这是老身对皇长孙的拳拳之心,王妃一定要让皇长孙穿用!” 素梨一脸病容答道:“是,老夫人。” 连老夫人一行人告辞起身,素梨扶着丫鬟正要送她们,小厮却陪着大太监蔡旭过来了。 蔡旭脚步匆匆,一见素梨和连老夫人,忙一一拱手行礼,然后含笑道:“这么巧,老夫人也过来了!” 素梨声音轻轻:“蔡公公,老夫人是来给皇长孙送礼物,整整一大箱子呢!” 蔡旭心里觉得有些不妥,面上却是不显,满面春风和连老夫人敷衍了一番,与素梨一起把连老夫人一行人送到了二门外,然后与素梨一起又回了西客院,郑重地向素梨拱手行礼,然后道:“王妃,陛下和王爷都说过,皇长孙的日常吃穿用,决不能用外面的。” 素梨一扫病容,神采奕奕:“蔡公公,我请您过来,正是要商议这件事!” 她引着蔡旭进了堂屋,让他看堂屋里那个漂亮的描金楠木箱:“蔡公公,这里面都是连老夫人为皇长孙准备的衣物、金饰和玩具,我有些怀疑,金明池百兽园不是有小猪么,不如用那小猪试一试!” 蔡旭也察觉到了不对,当下便道:“陛下敕造的紫阳观有一位龙真人,善于验毒,我去禀明陛下,双管齐下,一起试试吧!” 他又看向素梨:“王妃,您的身子——” 素梨笑容灿烂:“我没事!” 她只是在阿保的指导下化了病妆而已。 得知福王妃没事,蔡旭这才放下心来,笑道:“王妃,您提到的那幅画了皇长孙的《婴戏狸奴图》呢?陛下可等着咱家送去呢!” 素梨不由笑了,道:“我这就让人去取!” 送走蔡旭后,素梨和侍候的人全都用香胰子洗了好几遍手,这才回清波楼陪逍遥和二白去了。 转眼陈二姐出嫁三日,该吃会亲酒了。 这日素梨搬回皇庄隔壁的秦寓,又做回了赵二郎娘子,梳了堕髻,插戴着赤金莲花簪,耳边一对翡翠坠子,白纱衫儿,大红比甲,挑线裙子,带了丫鬟玉秀,与薛姨妈会齐,往杨宅吃会亲酒去了。 杨宅今日到处披红挂彩,筵席齐整,还请了唱曲的粉-头和小优过来,鼓乐笙歌,热闹得很。 如今已经成了杨太太的陈二姐满头珠翠,打扮得嫣然百媚,穿着大红衣裙,与杨掌柜一起走了出来迎客。 素梨见她娘脸上满是笑,嘴角都合不拢,看向杨掌柜时眼中满是情意,这才放下心来。 已是认了亲,众亲戚坐定吃酒。 一时酒酣耳热,杨掌柜扶了陈二姐起身,夫妻俩彼此相视一笑,然后杨掌柜开口道:“大姑娘,如今我们都是自家人了,二白是你娘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和你娘商量了,今日就去接二白回家住!” 素梨心中欢喜,却道:“杨叔,你和娘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二白在我那里和逍遥一起,有人玩,有丫鬟奶娘看着,倒也便宜,接他之事,以后再说吧!” 她娘和杨掌柜初成亲,还是得先处处;再说了,她娘年轻着呢,万一有了身孕,哪里顾得过来二白? 若是将来杨掌柜和她娘夫妻和谐,再提接二白的事,她再送二白过来。 晚上下起了雨。 素梨回到清波楼,独自抱着锦绣靠枕倚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帘,因今日杨宅的热闹,不由想起了远在江南的赵舒,心里一阵难受,又是担心,又是思念,不由落下泪来。 第112章 知心 泰和帝即使到了金明池行宫, 也依旧没法逃开如影随形的政务。 他前脚赶到金明池行宫, 沐浴焚香开始在摘星楼精舍诵经打坐,内阁就赶了过来, 追着他商议大周朝明年上半年的税收与预算。 议事完毕,内阁在首辅的带领下退下了。 泰和帝刚在锦缎蒲团上坐定,充作道童的小太监就进来禀报, 说蔡旭回来了。 蔡旭正要行礼,泰和帝便笑着道:“蔡旭, 那幅画了逍遥的《婴戏狸奴图》呢?朕一直等着呢!” 蔡旭当下一笑,拿了两个卷轴,与秦霁一起展开后恭而敬之地呈给了泰和帝。 泰和帝先看第一幅, 发现上面画着一丛碧绿薄荷,薄荷中间铺设着金丝草编的席子,上面趴着一个肥白可爱的婴儿, 婴儿身穿红杉子, 一双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前方一对正在戏耍扑蝶的猫咪,胖乎乎的小手将伸未伸, 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摸一摸猫咪。 这幅画的画面感太强了,泰和帝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 又凑近赏鉴了一番, 道:“阿舒小时候也有类似的婴戏图, 如今在贵妃那里。” 又道:“朕的皇长孙实在是太可爱了!好可爱呀!” 他满眼亮晶晶看向蔡旭:“蔡旭,你见朕的逍遥小皇孙没有?” 蔡旭笑着回禀:“启禀陛下,福王妃特地让臣去看了皇长孙, 皇长孙康健可爱,十分聪慧!” 泰和帝心满意足去看另一幅图画,却是一幅《婴戏摘花图》。 这幅图画中,皇长孙里面穿着大红肚兜,外面罩着白色的纱衫,正伸手去摘枝条探过来的桂花,大眼睛中的好奇当真是扑面而来,看得泰和帝嘴都合不拢了。 蔡旭到了此时,这才开口道:“陛下,臣还有一件事要禀报......” 听罢蔡旭的回禀,泰和帝脸上的笑容消逝了,他沉默片刻,道:“王晗不是从沧州回来了么?让他秘密查办此案吧!” 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先别让贵妃知道......她素来看重娘家,看重连氏。” 夜深了,远在江南处州的赵舒还没有睡。 他正在处州龙泉凤阳山主峰黄茅尖半山腰的一处小楼内。 外面风雨凄凄,小楼内因燃着熏笼,暖意融融。 熏笼前的锦榻上铺设着柔软厚实的锦褥,赵舒倚着一个绣竹叶淡绿缎面靠枕,身上搭着蚕丝锦被,正躺在锦榻上闭目假寐。 阿寿坐在书案后,带着两个小厮在整理文书。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小厮阿长就进来了:“王爷,穆先生带着人过来了!” 赵舒睁开眼睛,声音疲惫:“让他们进来吧!” 穆青很快就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一进屋子,就先闻到了一股暖融融的草木香气,然后才发现白纱罩灯旁锦榻上躺着一个极清俊却有些病弱的少年,不由一愣。 见穆青拱手行礼,他反应很快,也跟着行礼:“见过王爷!” 赵舒看向随着穆青进来的青年,见他肌肤微黑剑眉星目,宽肩细腰猿臂长腿,显得极为彪悍精干,心中满意,便道:“韩去疾,这次的任务,你都了解了么?” 韩去疾是他和霍扬精心在西北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有勇有谋,又有语言天分,连处州方言都学会了,正适合这次的任务。 青年当即答了声“是”。 赵舒声如金石撞击,悦耳却带着冷意:“你的属下若是骚扰百姓,滥杀无辜,当以军法治罪。” 韩去疾当即沉声道:“属下知道了,请王爷放心。” 穆青和韩去疾退下后,阿寿上前道:“王爷,文书都整理好了。” 赵舒闭上眼睛:“需要记档的带回京城,其余全都烧掉。明日一早出发回京。” 不知道素梨这会儿在做什么...... 反正她肯定不会伤春悲秋,即使想念他,心里难受,也会自己想办法排遣的。 他好想素梨和逍遥小崽子啊! 阿寿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雨滴打在窗外的梧桐叶上噼啪作响,更增添了几分清寂。 素梨抱着靠枕,心里想着赵舒。 她前生今世都未曾渡过长江去过南方,不知道杭州那边的气候,却也曾听说过江南多雨,空气湿漉漉的。 这样的气候,其实是适合赵舒的吧? 将来若是得了机会,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这时候拔步床那边传来吧嗒吧嗒的裹奶声,不知道是逍遥还是二白在梦里吃奶。 素梨当下起身,穿上软底绣鞋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碧纱厨内,解颐和胡奶娘正对着玉色罩纱灯在做针线,床上二白和逍遥舅甥俩盖着大红锦被睡得正香。 见素梨过来,解颐和胡奶娘忙放下针线就要起身。 素梨摆了摆手,轻轻道:“不用起来了。” 又道:“我去前面的闻音榭歇息,你们今晚在这边值夜吧!” 安顿好逍遥和二白,素梨带着玉秀、开颜和忘忧三个丫鬟,打着伞去了清波楼东边的闻音榭。 闻音榭内有一个双层碧纱厨,素梨倚着靠枕躺在碧纱厨内,旁边兽金炉里焚着静心香,沈夫人的女弟子薛银鹭用药油给她按摩全身。 碧纱厨外,福王府家养的两个女乐一个弹着琵琶,一个手握鲛绡帕子唱着曲词,琵琶叮咚,歌声悦耳,颇有韵味。 薛银鹭按了一会儿,发现王妃睡着了,开始舒缓地按摩王妃的足部,待王妃睡熟,这才退下了。 玉秀出去,吩咐女乐退下,她和开颜忘忧三人便在闻音榭内陪着王妃歇下了。 过了两日,阿保来见素梨:“王妃,外书房要给王爷送信,您有没有什么交代?” 素梨想了想,道:“把连老夫人过来之事告诉王爷,不要添油加醋,老老实实照实情写。” 阿保答了声“是”,抬眼看向素梨:“王妃,您还有别的交代么?” 素梨笑了:“把上次安先生画的婴戏图选两幅给王爷送去吧!” 安先生正是大周著名画家安静仙,他也是赵舒养在皇庄里的清客,上次素梨请了他过来,让他给逍遥和二白画婴戏图。 安静仙也不多说,对着两个小童观察了三日,然后便回去了,没多久就送上了十二幅婴戏图,逍遥六幅,二白六幅。 阿保答应了一声,选了两幅婴戏图,用油布卷轴装好后又看向素梨。 素梨见状,有些纳闷:“阿保,还有事么?” 阿保有些忸怩:“王妃,您——” 解颐不亏是阿保的心上人,当下就笑了,道:“王妃,阿保的意思是,您是不是得给王爷写一封信,或者捎个表记什么的!” 阿保听了,连连点头:“王妃,属下正是此意!” 一般丈夫出了远门,妻子不该寄一封情意绵绵的书信,或者捎去亲自缝制的香囊、荷包,亦或者一个用青丝缠就的同心方胜么?王妃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 王爷那样爱王妃,一定在苦苦思念王妃,一封书信,一个表记,也能聊以慰藉王爷那寂寞的少男心了。 素梨恍然大悟,不由笑了,吩咐解颐:“把我给王爷做的那两套白绫中衣包了,再把我昨晚画的画叠好装一块,让阿保给王爷捎去吧!” 她难得做针线,赵舒收到这两套衣物,就知她的心意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画,她想说的话,都在这些画里了。 阿保还是觉得王妃诚意不够,眼巴巴又等了片刻,见王妃实在是不肯写信,只得抱了解颐递过来的衣包悻悻退下了。 接到阿保命人送来的包裹的时候,赵舒正在回京城的途中。 他归心似箭,扮作进京探亲的儒生,乘了快船沿着运河一路往北而行。 所有的书信文书都由阿寿先看罢,然后挑选出必要的呈给赵舒。 看罢阿寿呈上的书信,赵舒沉默了良久。 正因为他知道母妃对连氏的感情,这才一直容忍连氏,用冷落连氏,把连祁调任冷衙门这样的手段,以达到让连氏离开权力旋涡之意,没想到连祁居然投靠了文氏...... 若这次查实,连氏真的要帮文氏害他的儿子,即使母妃护着,他也绝不会放过连氏。 过了片刻,赵舒这才开口问阿寿:“还没有王妃的书信么?” 自从他出门,这几个月素梨从来不曾给他写过信! 阿寿忙捧出密封得严严实实的衣包,打开后奉了上去:“王爷,这里有王妃亲手给你做的衣服和几幅画!” 赵舒把素梨亲手做的白绫中衣抖开看了看,嘴角翘了起来,道:“她针线活很好,只是太忙,没时间做针线,能给我做这两身衣服,不知道累成什么样子了!” 阿寿:“......” 难道一个针线活很好的女子,为丈夫做两身中衣就“不知道累成什么样子了”么? 赵舒把中衣放在怀里,又展开那几幅画看,却原来是素梨用笔在宣纸上的戏作,线条简单幼稚,却极有趣味。 第一幅画的是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盖了盖头与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在拜堂,右上角写了几个清秀圆润的小字——“嫁母杨氏”。 第二幅画的是两个小儿坐在席子上玩陶瓷玩具,旁边有两只小猫咪一跑一卧,右上角写的字是“舅甥戏猫”。 第三幅画的是轩榭之上,一个女子歪在锦榻上,两个丫鬟按摩捶腿,另有两个女乐在旁弹唱,写的字是“日子惬意”。 赵舒不禁笑了起来——素梨可真是太好玩了! 他缓缓靠回素梨亲手给他缝制的竹叶纹靠枕上,眼中满是笑意。 他的素梨,多好的素梨,即使他有事远行,或者他早她而去,她也会好好过日子,而不是悲悲戚戚以泪洗面。 这样的素梨,才能让他放心啊! 阿寿难得见赵舒笑得如此开怀,想问却又不敢问,心里如有一只小猫咪用猫爪在轻轻挠,别提多好奇了。 他忙又拿出两幅卷轴,展开后奉了上去:“王爷,这是安静仙为皇长孙画的婴戏图,王妃给您寄来两幅。” 赵舒虽然疲累,却依旧起身看这两幅名家画的婴戏图。 安静仙画的婴戏图,自然是高明得很,可是赵舒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素梨画的更有趣。 他盯着婴戏图,既想念素梨,又想念逍遥,觉得旅途实在是漫长之极。 转眼到了十月,天渐渐冷了起来。 杨掌柜和陈二姐过来把二白接走了。 素梨晚上便搂着逍遥一起睡。 这夜细雨绵绵,寒湿难当,素梨让逍遥和自己一起睡,倒也暖和得很。 她睡得正香,忽然被轮值的解颐叫醒了。 解颐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急急走了进来:“王妃,王爷回来了!” 第113章 风雨(1) 素梨顾不得许多, 飞快地穿上藕丝对衿衫, 系了条白纱挑线镶边裙,又穿上在房里穿的软底红鸳凤嘴绣鞋, 对镜理了理垂下来的长发,让解颐留下看着逍遥,自己起身出去迎接赵舒。 她疾步下了楼梯, 刚走到一半,恰好见穿着油布斗篷戴着兜帽的赵舒进来, 油布斗篷上湿淋淋的,直往下滴水。 素梨扶着扶手,笑盈盈叫了声“阿舒”, 眼睛亮晶晶,心中满溢着欢喜。 赵舒拨去兜帽,露出清俊的脸来, 眼中满是笑意, 声音也似带着笑,清亮亮的:“素梨!” 他扭头和外面廊下候着的阿保、阿喜等小厮说了一声, 吩咐他们去了,自己立在那里等素梨过来。 素梨一阵风般冲了下去, 在赵舒面前立定, 满眼笑意仰首看他:“阿舒, 你终于回家了!” 一楼大堂内点着两座赤金枝型灯,赵舒就着灯光看到了素梨眼中的泪光,不由心脏一颤, 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素梨。 原来他想念素梨的时候,素梨也在想念他啊! 素梨见赵舒还穿着湿漉漉的油布斗篷,当下便道:“先把斗篷脱下吧!” 她服侍赵舒脱下了油布斗篷,递给一边立着的小丫鬟,又伸手去摸他的身上,发现身上衣服没有淋湿,想起赵舒身子羸弱,便道:“阿舒,先去泡药浴去去寒气!” 赵舒在浴间泡药浴的时候,素梨用托盘端着一个素瓷盖碗进来了:“阿舒,你饿不饿呀?” 赵舒很少觉得饥饿,不过却依旧微微一笑:“嗯,我有些饿了。” 素梨把托盘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掇了张杌子放在浴桶前,她在杌子上坐下,然后才端起素瓷盖碗道:“我让小厨房煮了碗鸡汤馄饨,馄饨是鲜肉馅的,总共六粒;汤是给逍遥煮面预备的老母鸡汤,特别鲜美,我喂你好不好?” 方才乍一见赵舒,她就发现几个月没见,赵舒又瘦了不少。 从今夜开始,她要用心照顾赵舒,把阿舒养胖! 赵舒白皙脸颊上笼着一层水汽,越发显得眉目浓秀嘴唇嫣红。 他答应了一声,把双臂搁在浴桶壁上,等着素梨投喂。 馄饨很好吃,汤也很鲜美,赵舒不由自主就把六粒馄饨全吃了,而且喝了好几口汤。 赵舒其实也觉得奇怪,江南美食甚多,可是他在江南依旧毫无食欲。 可是一回到家,回到素梨身边,他的食欲就恢复了。 从浴间出来,素梨挽着赵舒的手去黄花梨木拔步床里看逍遥。 解颐见王爷过来了,忙起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赵舒坐在床边看逍遥。 逍遥睡得很香,小苹果脸又白又嫩,因为睡得暖和,脸颊还透着红,可爱极了。 赵舒轻轻掀起锦被,想看看逍遥胳膊腿长得怎样了,却见逍遥的胖胳膊胖腿跟白莲藕似的,一节一节的,显见健壮得很。 他细细观察着儿子,心里却道:逍遥这么健壮,看来是随了素梨。 又暗自感叹:幸亏随了素梨...... 想到这里,赵舒看向素梨,轻轻道:“素梨,逍遥像你。” 素梨笑眯眯道:“可人家都说逍遥长得像你呀!” 赵舒微微一笑:“体质像你。” 素梨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像我。娘说我小时候就很壮实。” 她担心赵舒劳累,柔声道:“阿舒,咱们睡吧!” 赵舒小心翼翼地给逍遥盖上锦被,然后看向素梨,俊脸微红:“素梨,咱们先去长榻那边,然后再来床上陪逍遥,好不好?” 素梨起初没有领会赵舒话中之意,一抬头却见他眼睛微微湿润,凝视着自己,分明是动了情,顿时心如鹿撞,身子就有些酥软,当即轻轻“嗯”了一声。 赵舒素了几个月,第一次自然很快,不过第二次他就控制住了节奏,拥紧素梨,亲密异常,缓缓而来...... 素梨在极致的快乐中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榻上铺设的锦褥...... 早上逍遥醒来,闭着眼睛去摸娘亲,摸啊摸,摸到的却是平坦的手感,他立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咦?娘亲呢? 素梨安排好赵舒的早饭,让玉秀和胡奶娘在楼下等着,她上楼抱逍遥下去,好让胡奶娘喂逍遥吃奶。 一揭开帐子,素梨就看到赵舒躺在床上,逍遥正坐在他身旁,他那两个小胖手正放在赵舒胸膛上。 见素梨进来,赵舒和逍遥齐齐看了过去。 赵舒满脸尴尬——儿子把他当娘亲了,摸了半日发现不对,怕是正在崩溃边缘。 逍遥一见娘亲,心中满是委屈,一撇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伸着胖胳膊让娘亲抱抱。 素梨不禁笑了起来,抱过逍遥抚慰了一番,道:“逍遥,这是你爹爹!” 逍遥觉得自己好饿,一边哭,一边凑到娘亲胸前乱拱。 素梨知道逍遥是饿极了,忙把逍遥抱出去给奶娘喂奶。 等素梨回来,赵舒依旧躺在床上:“素梨,陪我再睡一会儿吧!” 素梨见赵舒撒娇,不由笑了起来,道:“我让人把早膳送来,咱们先用了早膳,再睡懒觉!” 用罢早饭漱了口,赵舒果真和素梨又睡下了。 赵舒这几个月在外,很少持续睡过两个时辰,经常失眠。 如今回到家里,和素梨团聚,他的睡眠质量一下子提高了,抱着素梨睡得很香。 雨到了中午还没停。 赵舒和素梨已经醒了,却不肯起床,两人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紧紧依偎在一起,躺在柔软馨香温暖的床上说话。 素梨絮絮说着她这边发生的事情。 赵舒得知岳母再嫁,嫁给了素梨的掌柜,当下便道:“这个杨掌柜人品如何?对娘好不好?” 素梨道:“人品是不错的,很精明能干,难得的是精明而不油滑,对娘也很好,夫妻相得,两人成亲了这么久,还甜蜜蜜的。” 赵舒听了,道:“娘喜欢就好。” 这位继岳父是素梨的掌柜也好,彼此之间牵绊更多,婚姻更稳固。 素梨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后,坐起来问赵舒在江南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赵舒舒舒服服躺在那里:“已经办妥了,只等那边的消息了。” 素梨抱着赵舒又躺下了:“这次可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赵舒把脸埋进素梨秀发中,哑声道:“我已经把霍扬部和姜文和部调拨到距离杭州处州不远的驻地了,霍扬部和姜文和部都是在战场上与外敌鏖战多年的悍兵,战斗力是大周最强。” 素梨一听,就知道赵舒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放下心来,四肢缠在赵舒身上:“这样我就放心了,阿舒,再睡一会儿吧!” 赵舒轻笑一声,寻到素梨柔软温暖的嘴唇,吻住了她...... 午饭虽然迟了许久,却丰盛得很,都用御窑的雨过天青小碟子盛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素梨陪赵舒用了午饭,见雨停了,又陪他在花园中散步消食。 秋雨过后,到处湿漉漉的,黯淡又湿寒。 赵舒裹着雪狐斗篷,素梨也穿了玫瑰红斗篷,倒也不怕冷。 小夫妻两个手牵着手,在潮湿寒冷的空气中一边缓步而行,一边絮絮说着别后之事,惬意得很。 赵舒和素梨一直腻歪到了傍晚时分,又陪着逍遥玩了一会儿,这才在夜色中乘了轿子往金明池行宫去了。 赵舒进了摘星楼,刚把解下来的披风递给来迎接他的大太监秦霁,便听到泰和帝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阿舒!” 随着蹬蹬蹬的下楼梯声,泰和帝快步下来了,后面跟着颤巍巍的蔡旭:“陛下,您慢一些,慢一些!注意龙体!” 赵舒顿时笑了,迎上去拱手行礼:“儿子见过父皇!” 泰和帝一把扶住赵舒的肩膀,笑着把赵舒细细看了一通,最后道:“瘦了!” 却更精神了! 赵舒微微一笑:“父皇,去静室说话吧!” 泰和帝一愣,眼神顿时有些飘忽:“阿舒,陪父皇在茶室说话吧......” 赵舒察觉到了泰和帝的心虚,也不多说,径直去了静室。 泰和帝赶紧跟了上去。 秦霁忧心忡忡看着泰和帝的背影消失在静室的锦帘后,低声问蔡旭:“干爹,王爷不会和陛下闹起来吧?” 蔡旭老神在在,轻轻道:“论理也该有人管管陛下了,是药三分毒,那丹药是敢长期服用的?” 秦霁深以为然,便老老实实陪着蔡旭在外面候着。 到了静室,赵舒一眼便看到了紫檀木博古架上摆放的盛丹药的玉瓶,拿起来晃了晃,发现里面有药丸。 他拔开塞子,把药丸倒出来一看——全是朱红色的丹药! 赵舒一声不吭,开始一一检查,凡是丹药,全都倒进了泰和帝心爱的紫金钵中,不一会儿,他就收集了大半钵子丹药。 他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漏网之鱼了,这才亲自出去,吩咐秦霁送来一壶茶,他把茶水倒入紫金钵中——赵舒就不信了,这些用茶水泡过的丹药,他父皇还能吃下去! 泰和帝蔫蔫地跟在赵舒后面,见赵舒用茶水泡了丹药,不禁吸了口冷气,心疼极了,想要开口,却又怕赵舒怼他,只得叹了口气。 父子俩重回静室,泰和帝没了丹药,人生没了希望,连锦缎蒲团都没法坐了,有气无力地窝在圈椅里听赵舒回话。 赵舒把江南那边的事回罢,这才开口道:“父皇,连氏给逍遥送的重阳节礼,查出什么没有?” 泰和帝闻言,马上从咸鱼变成了鲜鱼,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神情也由百无聊赖变成了肃穆沉静:“阿舒,这件事越往下查,牵涉进来的人就越多,如今不仅连氏牵涉进来,连文氏也牵连了进来。” 赵舒双眼微眯,直视着泰和帝:“父皇,到底是怎么回事?” 泰和帝垂下眼帘,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简而言之,就是文氏想害朕的皇长孙,却始终找不到机会,便通过连祁,逼连老夫人倚老卖老跑了这一趟。” “连老夫人送去的衣服、玩具和饰物,单一使用的话是无碍的,若是穿了衣服,再接触玩具,就会产生剧毒——和当年你所中之毒一样。” 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半日赵舒才开口道:“父皇,也就是说,当年我中毒,是文氏借李妃之手所为?这次连氏故技重施,也是打算借连老夫人之手害我儿子?” 泰和帝声音里满是痛苦与自责:“是。” 他亲自起身,从暗柜里取出一摞卷宗:“这是王晗查案的全部记录。” 赵舒眼神幽深,声音清澈而坚定:“父皇,那我可要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了。” 泰和帝默然片刻,道:“阿舒,你放手去做吧!” 他无条件站在阿舒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114章 风雨(2) 过了十几日, 天终于彻底放晴了, 泰和帝命蔡旭回宫,宣了连贵妃和张淑妃前来金明池行宫伴驾。 连贵妃居住在临水殿, 张淑妃则住在了观月轩。 张淑妃是泰和帝在潜邸时的旧人,对泰和帝十分忠心,素来不肯惹事, 一住进观月轩,每日在观月轩中吃吃喝喝, 莳花弄草,养养小狗,倒也自在。 第二天早上, 赵舒携了妻儿乘坐大轿来到了金明池行宫,径直由秦霁带人引着进了临水殿。 连贵妃抱着已经八个月大的逍遥,顾不得保持宫妃的矜持了, 笑得合不拢嘴:“哎呀, 长得真像阿舒小时候,只是比阿舒更肥壮了些, 也更可爱!” 逍遥眼睛乌溜溜的,也不知道听懂祖母的话没有, 咯咯笑个不停, 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连贵妃拿了帕子仔细拭去逍遥的口水, 在他乌黑的软发上亲了一口,又在逍遥扬起的胖手上亲了一口,一颗心都似醉了:“逍遥小宝宝可真可爱呀!” 赵舒和素梨见连贵妃如此喜欢逍遥, 不由相视一笑。 赵舒寻到素梨的手,紧紧握住,一起看着连贵妃抱着逍遥玩耍。 正在开心间,泰和帝也来了。 他是悄悄见过逍遥几次的,一见逍遥便张开双臂:“逍遥,让皇祖父抱,好不好?” 逍遥原本在连贵妃怀里坐得稳稳的,听到泰和帝声音,忙看了过去,认出了是常陪着自己玩游戏的泰和帝,当下就坐不住了,手舞足蹈要泰和帝抱,嘴里还“嗷嗷”直叫。 连贵妃没想到这小胖子力气这么大,差点制不住他了,只得把逍遥给了泰和帝。 逍遥一到泰和帝怀中,顿时如小猴子进了山,兴奋极了,左手抱着泰和帝颈项,右手指着外面,口中“呜呜”有声:“玩!玩!” 赵舒:“......” 连贵妃:“......” 这小胖子是要做什么? 素梨见状笑了:“逍遥这是想让皇祖父带他出去玩!” 泰和帝自然了解孙子,当即抱了逍遥就出了大殿。 赵舒和素梨陪着连贵妃也出去了。 临水殿前广场上,太监宫女围在四周,泰和帝抱了小皇孙赵逍遥在广场上跑来跑去,逍遥开心极了,咯咯直笑,双手在泰和帝脸上啪啪直拍。 秦霁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忙悄悄问蔡旭:“干爹,小皇孙对陛下有些不敬呀!” 他在一边看了,都替陛下脸疼! 蔡旭微笑:“这便是含饴弄孙之乐,陛下欢喜得很呢!” 秦霁听了,不言语了,兀自想着心事。 他看向清瘦高挑却有些羸弱的福王,再看看健壮活泼的小皇孙,最后看向虽然做了祖父,其实还不到四十岁的泰和帝,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陛下怕是要隔过福王,立皇长孙赵逍遥为皇太孙了! 这天晚上,一向习惯熬夜的泰和帝睡得有些早,不到亥时就歇下了。 他今日陪着逍遥玩了整整一天。 逍遥才八个月,可是精力着实充沛,又贪玩得很,到了傍晚时分,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抱着泰和帝的脖颈,嘴里喃喃自语:“玩......玩......” 把逍遥还给连贵妃后,泰和帝这才觉出腰酸背痛,便坐辇车回了摘星楼歇下了。 蔡旭伺候泰和帝在摘星楼歇下,交代亲信太监好好侍候,自己带着小太监回了下处。 他正坐在灯前饮茶静思,秦霁却来了。 秦霁把自己的猜测和蔡旭说了后,轻轻道:“干爹,皇后娘娘那边......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允许......” 蔡旭知道的比秦霁多得多,他低头一笑,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只管忠心侍候陛下就是!” 他到底心疼干儿子,给秦霁斟了一盏清茶,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难道没有做主的权利?” 秦霁用手指蘸了茶水,在紫檀木长案上写了两个字——“江南”。 蔡旭一笑,道:“且等着看吧!” 惊天巨变就在眼前,只是许多人只看到了眼前的歌舞升平,看不到正在酝酿的惊天巨雷罢了! 赵舒回来了,有他照看着逍遥,素梨终于能去专心管理玉梨记的生意了。 虽然没有亲口问赵舒,可是素梨根据种种迹象推测出江南巨变即将发生,因此她早就和王四儿商议明年要去江南开分店,让王四儿秋天就开始多多备货。 这几日她有了空,正好带着琼花和解颐随着王四儿去查看仓库里的存货。 从仓库出来,素梨眼睛亮晶晶看向王四儿:“四儿,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存了这么多货,你是怎么做到的?” 从存储的货物看,王四儿真是在努力存货,货物种类全,数量多,是素梨心目中的存货数量的三倍还多。 王四儿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淡定得很:“我打听到辽国和西夏都在与大周和谈,便觉得咱们即使不到江南开店,也得多备些货物供给阿乐在辽国和西夏的生意,因此一直在催着备货。” 素梨听了,笑了起来:“四儿,你可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材料!” 王四儿依旧冷静:“反正我跟着姐姐住在家里,生意上的事,姐姐尽管交给我去做,我不会的话,就向别人学。” 姐姐对他很大方,他已经富甲一方,可是在王四儿心中,他依旧是那个流浪无依挣扎求生的孤儿,他依恋姐姐,希望姐姐永远做他的主心骨。 素梨是真心把四儿当做弟弟,笑眯眯道:“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将来成亲了,若是愿意,就还住在家里!” 王四儿得了素梨这句话,心里欢喜,终于笑了,点了点头:“嗯。谢谢姐姐!” 转眼到了腊月,新年快要到来了,大周朝大江南北都忙忙碌碌准备过年了。 在繁忙的过年氛围中,江南的处州发生了一件大事——处州守备文曦当街强夺民女,令亲随殴死民女之父,激起民变。 曾曦是文氏家主的庶子,江南百姓深受文氏盘剥之苦,苦不堪言,当下便有志士站了出来,一呼百应,一场由市民暴=动引起的农民起义迅速席卷整个江南。 文氏原本还想压制此事,可是起义军深得民心,得到了百姓的大力支持,到了正月起义军已经占领了处州、温州等五州,只有杭州城还在文氏手中。 处州知州越过文氏,直接向朝廷求援。 朝廷接到消息,迅速派遣霍扬部和姜文和部急行军进入江南平叛。 文皇后寿辰将至,延福宫处处花团锦簇,泰和帝的赏赐连绵不断,宫妃和京中贵妇俱来贺寿。 正在繁华热闹中,文皇后得到了霍扬部和姜文和部进京平叛的消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栽倒在大红地毡上。 文嫔忙扶了文皇后,命人去请太医。 回到寝殿之后,文皇后幽幽醒转,看着眼前一张张假装紧张关心的脸,心中一阵厌恶,轻轻道:“都退下吧!” 众嫔妃退了下去,寝殿内只剩下文嫔。 文嫔低声问道:“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文皇后脸色苍白,嘴唇却发紫,眼中已经没了神采。 她喃喃道:“霍扬和姜文和进入江南,文氏休矣......” 霍扬又名霍阎王,在对西夏作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却也以心狠手辣不留活口出名。 姜文和也是有名的悍将,他奉命驻守东北,东北有一个部落背叛大周投靠了辽国,姜文和奉命追击,仅仅十日,这个部落整整十万人,就此消失。 更重要的是,霍扬和姜文和都是赵舒的人...... 文嫔还有些不信:“霍扬和姜文和再厉害,他们也只是去平叛,江南还是我们文家的!” 文皇后闭上眼睛,不看文嫔。 平叛?若是这两个凶神前去江南平叛,文氏整个家族,也会像东北那个部落一样,在“平叛”中消失殆尽...... 饶是太医用心诊治,文皇后的病情却急转几下,刚进入二月,她就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二月十六,江南的战报传入京城——叛乱平息! 文皇后命宫里的主管太监去见泰和帝,终于要到了江南叛乱死者名单。 死者名单是按照官职从高到低排列的。 列在第一的,正是文皇后的祖父文太傅。 列在第二的,是文皇后的父亲,文氏家主文培林。 排在第三的,是文皇后的二叔文培槐。 ...... 文氏全族,一朝覆灭,一个不剩。 文皇后呕出一口鲜血,喃喃道:“赵舒,你可真狠......” 她的支柱,她的靠山,显赫一时的文氏家族,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文皇后彻底崩溃了。 这时殿外突然乱了起来,先是各种惊呼声哭声,接着很快就静了下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服侍文皇后的文嫔起身一看,发现青衣卫簇拥着福王赵舒进来了,忙去抓住文皇后的手:“姐姐,赵舒,赵舒来了!” 文皇后挣扎着看去,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赵舒摆了摆手,阿喜斟了一盏酒递上前。 文皇后接了酒,看着眼前的赵舒,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她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其中不少都是毒死的,如今死在这杯毒酒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文皇后握着酒盏,一饮而尽。 赵舒大步流星出了延福宫。 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的纵横结盟,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他终于扳倒了文氏,报了大仇,还大周一个湛湛青天! 可是想要彻底铲除文氏势力,还早着呢! 好在他有的是时间。 赵舒的背后传来清脆的云板声,接着便是太监沙哑的呼喊:“文皇后薨了!” 第115章 尾声 十一年后。 今日是大朝会, 按照惯例, 皇太孙赵睿不用在御书房上课,而是随着泰和帝上朝, 在大庆殿旁听。 大朝会结束后,内阁继续在大庆殿偏殿议事,泰和帝继续带皇太孙参加。 内阁议事结束之后, 首辅于正业和次辅孙江临留了下来,向泰和帝回禀科举考试增加数术、治水和土木等科目之事。 一直忙到了中午, 泰和帝才带着皇太孙一起回了紫宸殿。 祖孙俩一边用膳,一边讨论着朝中大事小事,气氛轻松融洽。 用罢午膳, 皇太孙自去偏殿睡下了。 他自小养成的习惯,每日是要午睡半个时辰的。 泰和帝却没有睡,喝了一盏茶后便开始处理政务。 下午皇太孙午睡起来, 洗漱后便开始在御书房听大学士讲读。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 皇太孙这才得了自由,和几个陪读在青衣卫扈卫下在东宫的草场上习练骑射。 到了晚上, 皇太孙洗完澡出来,却见连皇后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他笑嘻嘻上前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连皇后见他头发湿漉漉的, 忙从女官手中接了大手巾, 一边为皇太孙擦拭长发,一边叫他的小名问他:“逍遥,牛乳喝了没有?” 皇太孙性子活泼得很,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喝了呀!” 连皇后知道皇太孙性子狡黠,一见他这样子便知他没喝,笑道:“皇祖母管不住你,可你娘要你每晚都喝一盏热牛乳的,你若是不喝,你娘知道了,我就不管了!” 皇太孙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娘福王妃不开心,闻言忙吩咐人叫东宫总管:“保叔,我要喝牛乳!” 因福王和福王妃的要求,东宫内并无宫女和太监,贴身侍候皇太孙的都是福王府的小厮和丫鬟,就连东宫的内外总管也来自福王府,内总管正是解颐,外总管则是解颐的丈夫阿保。 阿保很快就亲自送了一盏温度适宜的牛乳进来。 皇太孙接过牛乳一饮而尽,重新又漱了口,这才上床睡下。 连皇后实在是太疼爱皇太孙了,待皇太孙睡下了,她还舍不得走,亲自帮皇太孙掖了锦被,又絮絮问了几句,这才带着女官离开了。 阿保今夜带着小厮值夜,他正要出去,却听到大床内传出皇太孙带着睡意和稚气的声音:“保叔,我爹娘这几日带着妹妹去哪玩了?” 自从文氏倒台,辽国和西夏陆续与大周签订了和平协议,大周内外安定,皇太孙赵睿地位稳固,福王赵舒便很少参与朝政,得了机会就带着妻子福王妃秦氏和女儿宁安郡主赵茜到各处游历,一年来总有两三个月是在京外。 阿保听了,有些心疼皇太孙——皇太孙虽然聪明稳重,做事妥当,是个极优秀的皇位继承人,却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还是个孩子,还需要父母的关爱。 他温声抚慰道:“王爷、王妃和郡主这次去得不远,就在巩县临河别业住着呢,皇太孙若是想去,属下禀明陛下,陪您过去就是。” 皇长孙心满意足,喃喃道:“娘说了,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 他今日忙了一天,着实累了,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堕入黑甜乡。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本章所有+2分留言,都有红包相送,爱你们哟33333333 休息一阵子,会开新文~ 待开古言《宠婢为后》 待开现言《闻香(暂名)》 待开幻言《重生七零之泼辣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