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腴(重生)》来自www.niwozw.com 书名:娇腴(重生) 作者:桂花芋圆 简介: 【正文已完结,番外掉落中!】(文案咯噔,其实是个小甜文) 【娇软心机美人x暴娇纯情狗子】【体型差,先婚后爱甜文,一丢丢追妻火葬场】 尤今今重生了。 上一世她被欠了一屁股债的爹给被卖到胭脂楼。 因着我见犹怜的美貌,胭脂楼的老鸨便将她看成了摇钱树,日日将她娇养着,就为了来日能用她攀上门阀世家。 而尤今今也确实没辜负老鸨的期望,及笄那年,被青州世家公子梁珩也看上了眼,带回青州做了小妾。 谁知那梁珩也的夫人跋扈善妒,根本容不下尤今今这样娇滴滴的侍妾,便对她日日嗟磨。 最后青州沦陷,整个梁家大族轰然崩塌。 一夕之间,城楼之下,围起了泱泱铁骑大军。 梁珩也将尤今今献于城墙之上,以求自保。 “特将美人献上,还请将军笑纳。” 铁骑之首的男人,正是关东赫赫有名的小霸王。听到梁珩也的话后,那小霸王尖利的犬牙微露。 “还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梁珩也听到这话以为有戏,刚想谢恩。 谁知那小霸王竟勾起了一抹狠戾笑意,语气森森: “只可惜老子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都杀了,不留活口。” 随着男人的一声令下,待战已久的箭矢纷纷射出。 尤今今被梁珩也毫不犹豫地拉到身前挡了那乱箭流矢。 乱箭穿心,尤今今自然死的凄惨。 可醒来后她竟又回到了胭脂楼。 于是这一世为了避免那凄惨的下场,尤今今百般小心,终于避开了梁珩也。 谁知正逢冀州夫人为家中二子纳妾,尤今今阴差阳错被送去了冀州谢家。 而冀州夫人家中二子,正是日后将尤今今乱箭射死的关东霸主谢之骁。 尤今今得知消息后吓得一张俏脸煞白,百般抗拒。 最后难敌算计,被人欢天喜地地送上了马车。 … 谢之骁十九岁,恶名在外。 虽长了一张好皮相,但整个关东无人敢把自家女郎嫁他。 征战回来,得知他娘给他纳了个小妾。 且这个小妾还是从花街柳巷的胭脂楼买来的,谢之骁提刀就要赶人。 那娇滴滴的小妾在看到那刺寒的刀尖,竟是不争气地吓晕了过去。 … 尤今今被送进谢府的那日起,便知道自己只是冀州夫人买来给谢之骁以作晓事之用。 来日谢之骁娶了夫人,她这个小妾位置自然尴尬。 在得知谢之骁即将迎娶虞家贵女做夫人后,尤今今怕受到像上辈子梁珩也那样的大夫人的嗟磨,便连夜卷了细软跑路去江南。 征战回来的谢之骁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霎时目光猩红。 … 一年后,关东霸主进军江南。 得知消息后,尤今今弃了新开的茶馆就要跑,却被那人拦在了半路。 年轻郎君俯身将女郎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埋在她肩膀上忍不住眼眶泛红: “乖乖,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小剧场—— 听闻谢家二郎极宠他新纳的妾室尤氏,坊间皆是传言谢家二郎爱尤氏爱的发狂。 后来传言入耳,谢之骁只轻蔑嗤笑。 “爱她?开什么玩笑?”冷脸给小女郎洗着肚兜的谢之骁如是道。 阅读指南:小甜文,真的很甜~ 1.男主前期比较恶劣后期舔狗,男德满分 2.女主娇软美人,有点小心机 3.偏种田日常文、喜欢写鸡毛蒜皮杂七杂八的小事 4.男强女弱,介意误入 5.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重生 励志 甜文 成长 主角视角:尤今今,谢之骁 一句话简介:嘴硬,但冷脸洗肚兜 立意:即使身处逆境,也要抓住机会好好活着 第1章 重生 城楼之下,铁骑黑压压一片。 仅仅是三日,远在关东的谢氏大军便破了青州城。 梁家作为青州的世家大族,手下的兵将竟是被关东的骑兵打得溃不成军。 梁珩也在得到消息后,霎时面如死灰。 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同着这战败的噩耗一起,笼罩在整个梁府的上空,让人压抑地喘息不过来。 府中的女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纷纷大惊失色,围着梁珩也哭哭啼啼起来。 “主君,怎么办啊主君!” 本就心烦的梁珩也在看到一群哭泣的女人后,心中怒意更甚,抬腿就踹了身边人一脚:“哭什么哭,都盼着我死是不是!” 女眷听闻这话,纷纷跪了一地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了。 梁珩也的大夫人潘兰儿见状上前轻声:“古有范蠡献西施,夫君何不找个投诚法子,献一美人给那冀州将军以示自己的真心啊。” 男人闻言眉头微蹙,神色有些迟疑:“你说得容易,如今何处去寻美人。” 潘兰儿细眉一挑,讨好地看向男人,嗓音有些尖利:“这不是有现成的美人在吗。” 众人随着潘兰儿的目光向后望去,只见一身姿窈窕的美人随着其他人一起跪在厅堂上,青丝半挽,露出的一截颈子雪白,虽垂螓首,仍旧可窥其绝色。 “尤今今,如今大敌当前,你可愿为主君分忧?”潘兰儿看着面前的娇美妾室,皮笑肉不笑。 那跪着的女子闻言抬起了脸,霎时间周围的一众美人皆都黯然失色。 小巧圆润的脸颊宛若桃花娇嫩欲滴,一双水意氤氲的眸子似是含着懵懂哀愁,即使在女眷中衣装最素,依旧娇美夺目。 潘兰儿怨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带着深深的嫉妒。 即使是被她磋磨了三年,这女人依旧还是一副勾人的狐媚像。 这样的狐媚子,就合该献给敌军去任人羞辱才是。 尤今今此时不敢言语,垂下眼睫,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她不过一个卑微妾室,命运好坏全在主君的一念之间罢了。 一旁的梁珩也看着尤今今的样子,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尤氏可是他最爱的美妾,若是就这般拱手让出去,实在是太过割爱。 似是看出了梁珩也的犹豫,潘兰儿细眉微挑,便又顺势添了一把火。 “若是保住了青州,夫君日后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尤氏今日能为梁府效力,那自然也是她修来的造化,夫君难道要因小失大吗?” 青州和美人,孰轻孰重,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于是在关东铁骑破城这日,梁珩也便将尤今今献于城墙之上。 许是为了让她能讨得那小霸王的欢心好保住青州,又或许是终于将这狐媚子赶出府去,潘兰儿将尤今今好生一番打扮。 尤今今本就娇艳的模样此时更显出众,一袭红色裙袍衬得肤色愈发雪白,碧色系带勾勒着盈盈一握的纤腰,青丝半挽,鬓边簪着一朵鲜艳欲滴的海棠花。 花虽娇艳,却不敌人万分。 真真是花娇人更娇。 此时此刻城楼之下的泱泱大军看着城楼之上的绝色美人无不垂涎惊艳。 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一片铁骑,尤今今胆颤心惊,她下意识的想要逃跑,手腕却被被梁珩也死死地攥住。 “梁某今日特将美人献上,还请将军笑纳。”梁珩也谄媚恭敬地开口,同时将身边的美人往前推了三分。 尤今今顺着梁珩也的目光往下看去。 城楼之下,铁骑之首一袭黑衣银甲的男人,正是关东赫赫有名的小霸王谢之骁。他骑于高马之上,马尾高束,一张俊美皮囊倒是格外惹眼。 似乎是察t觉到了尤今今的目光,他抬眼望了过来。 尤今今对上那人黑漆漆的眼,而也就是这一眼,便让她瞬间浑身发寒。 那人黑幽幽的目光,犹如山林野兽,嗜血冷冽,叫人可怖。 女郎惊惧地低下了头,身子控制不住地发着颤。 而听到梁珩也那番献美的话后,那小霸王抬眼,尖利的犬牙微露,薄薄的眼皮稍敛,漆黑的眼瞳阴恻恻的。 “还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梁珩也听到这话以为有戏,心下暗喜,刚想谢恩。 谁知城楼下那人竟勾起了一抹狠戾笑意,语气森森: “只可惜老子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都杀了,不留活口。” 冰冷的一声令下,铁骑大军待战已久的箭矢纷纷射出。 尤今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身边的被梁珩也猛拽了过去,毫不犹豫地拉到身前。 利箭划破空气朝尤今今射来,霎时刺破了胸膛,少女瞪大了眼睛,胸口溅出了温热的血。 “不要——” 纱幔后床榻上的少女猛地坐起了身,娇美的小脸煞白如纸,额上虚浮着一层冷汗。 似乎是被尤今今的动静惊醒,睡在外间的婢女翠儿顿时起身忧心问着。 “女郎你怎么了?” 尤今今揪着被褥,看着眼前熟悉的屋子,惊惧的心此刻才慢慢平静下来,她不禁松了口气。 是梦,是梦而已。 她已经回来了,方才那些都是梦而已…… “没事……只是有些梦魇了,你且歇着吧。” 尤今今缓缓靠回了榻上,因方才梦魇而泛着寒意的身子此刻慢慢回温。 她重生了。 自那日在城楼上被关东的铁骑乱箭穿心后,醒来后她竟又回到了及笄这年。一开始尤今今不敢置信,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小半个月安稳过去,尤今今才敢确认了自己真的重生的事实。 而重生的这十几日,她夜里时不时地梦魇,总能梦到自己惨死在青州城楼的那日。 流矢穿心,自然是死得凄惨,尤今今每每梦回,都觉胸口隐隐刺痛。 好在老天怜她,又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绝不要重蹈覆辙,死得那般凄惨可怜。 现下的她才刚刚及笄,还没有被梁珩也买回青州做小妾,所以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尤今今出生扬州,家境贫寒。生父尤大山是个游手好闲的赌徒,七岁那年,尤大山因还不起赌债,便将自己的女儿尤今今卖给了人贩子。 而因着出众的貌美,尤今今被胭脂楼的鸨妈杨牡丹看上,于是买回楼里细心娇养了八年。 随着尤今今的容貌日渐出落的娇艳水灵,看着那张愈发倾国倾城的俏脸,杨牡丹便生出了要靠尤今今来攀附权贵的心思。 如今正处乱世,天下不太平,若是能让手底下的女郎们搭上几个达官显贵,那她日后的日子也顺畅安稳些。 而尤今今那拔尖的美貌,自然成了杨牡丹的重点培养的对象。 尤今今也确实不负她所托,最后被青州世家大族的郎君梁珩也带回去做了妾。 一开始的尤今今以为她会如同杨牡丹说的那样,只要跟了梁珩也回青州,就能过上好日子。殊不知,那竟然是她噩梦的开始。 梁珩也风流成性,再带回尤今今之前就已经有了正头夫人潘兰儿,除此以外还有五房小妾以及七八个通房丫鬟,可以说是满院子的莺莺燕燕。 而大夫人潘兰儿又厉害跋扈,手段更是可怕。 在梁府的三年里,尤今今虽得梁珩也喜爱,平日里梁珩也也尽量护着她。 只是梁珩也总有不在府中的日子。而他一旦不在府里,尤今今便会受到潘兰儿的无数磋磨。 潘兰儿会让尤今今日日奉茶伺候,命她端着那滚烫的茶盏,不烫到手指通红必定不会放过。 严寒酷暑,尤今今往往在院子里一跪便是两个时辰。 而除此之外,在吃穿用度上潘兰儿更有的是地方慢慢折磨她。毕竟,后宅里磋磨人的手段那可是多的去了。 一开始,梁珩也也会为她护上几次,但时日渐长,梁珩也带回来的美貌女子越来越多,其他女子又比她更会争宠撒娇,男人便渐渐无暇顾及尤今今起来,所以后两年尤今今受到的磋磨便愈发多了起来。 食不果腹,衣不蔽暖也是常有的事。 直到最后青州城破,她还落得了个惨死敌军之手的下场。 如今这一世既然一切还未发生,那她无论如何都要避开那个可怕结局。 尤今今还记得上一世梁珩是在九月的时候来了胭脂楼,现下是八月初,那她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为自己筹谋。 经历了上一世的那些事情,尤今今倒是想明白了。不论是被哪个达官贵人买回去做妾,运气好些的兴许能过上好日子,运气若是差些,便会像她一般被大夫人百般磋磨。 毕竟有哪家的大夫人能做到与妾室和睦呢? 所以无论是梁珩也还是什么别的贵人,恐怕都不会是她的好归宿。 唯有自己是个自由身,想必才能安稳一生吧。 只是杨妈妈养了她八年,每日将她伺候的像是大户人家的女郎一般,就是为了将她卖上个好价钱,如今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她自由呢。 尤今今如今根本别无选择。 带着愁绪烦扰尤今今再难入眠,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天明。 早上进屋里伺候梳洗的翠儿看到姑娘眼下的两团乌青也是惊了一跳。 “女郎昨夜又未睡吗?瞧着好生憔悴。”只是憔悴归憔悴,但却丝毫不减姑娘的貌美,反而还为其平添了几分娇弱姿态。 尤今今点了点头,望着铜镜中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心头有些难受。 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获得自由身的法子。若是给自己赎身,那得需要大量的银钱,可她如今并无几分钱财傍身,想要短时间内去筹到足够的钱,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若是逃跑……尤今今看了一眼窗外被打手严加看管的高墙深院,深深叹了一口气。 卖身契还在杨妈妈的手里,纵然她有本事逃出去了,没有良籍的身份,她也很难在这世上立足。 翠儿用热巾子敷着少女一双纤白玉手,面上也是忧心得紧。 “女郎可要找个郎中来看看,总不能日日都不歇息,熬坏了身子怎么办?” 尤今今摇头:“不用了,今日还得去乐楼练曲,若是迟了,杨妈妈会生气的。” 第2章 赎身 梳洗装扮好后,尤今今便去了乐楼练曲。而和尤今今一起练曲的还有另外两位女郎。 两名女郎也正值妙龄,名唤芙若和雪念。 她们二人同尤今今一样都是被杨牡丹着重教养,将来用以攀附高门大户的女郎。 不过芙若和雪念都是及笄之龄才被杨牡丹买进了胭脂楼,比尤今今是要晚些的。 三人同在一处悉心教养,平日里除了学习琴棋书画,诗歌曲赋这些高门贵女都擅长的以外,她们还要受楼里最有经验的花娘教导闺中秘术,这样才能与那些矜持的贵族女郎区分开来,更好去用一些床笫之间的手段去笼络男人的心。 穿着一袭粉衫,体态微微丰盈的女郎此刻正在和绿裙女郎说笑,见到尤今今过来,顿时没了好脸色。 尤今今来胭脂楼的时间比另外两人要早,且因为她容貌实在出众,所以平日里杨牡丹在三人里更为看重她,时日一长,自然就引起了旁人的不满。 尤其是芙若,在尤今今未长成时,她可是胭脂楼的花魁,艳冠群芳,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平日里无数文人骚客对她趋之若鹜。 可自打尤今今过了豆蔻之年后便渐渐冒头,除了那远在她之上的容貌外,就连她引以为傲的琵琶曲艺都不如尤今今,若不是尤今今还未正式梳弄,未曾见客,不然恐怕她这个花魁的名头也很快要拱手让人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一旁的杨牡丹看到尤今今后,顿时惊声喊道,忙走到尤今今的跟前,捏着她的小脸仔仔细细地查看。 “这眼下是怎么了,一团黑青的!”杨牡丹立刻斥责,神色不满,“翠儿你是怎么伺候的!” “只是没休息好而已,并不碍事。”尤今今嗓音温软,神色淡然的很。 杨牡丹却心急如焚,尤今今这么一张花朵似的小脸,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翠儿听到杨牡丹斥言连忙开口解释:“女郎这几日总是梦魇,夜里实在睡不好,不免有些憔悴。” 杨牡丹听到这话,猛拍大腿:“这可不行!可千万不能熬坏你这张小脸!”说着便对一旁的侍从喊道,“还不快去请郎中来!” 不远处的二人看到此番情景,心中顿时酸溜溜。 “不过是没歇息好,杨妈妈便这样紧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雪念咬唇,眼底划过一丝妒意。 芙若冷笑,语气幽幽:“尤今今那张脸可金贵着呢,我们可比不上她。过不了多少日子就t是她的梳弄日了,届时若真让她攀上一门权贵,这胭脂楼哪里还有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处呢。” 雪念闻言面色一白,继而咬着一口银牙:“不过是仗着一张漂亮的脸罢了,有甚么好得意的,花无百日红,迟早被人厌弃!” 厢房内,郎中提着药箱过来,看了一番尤今今的症状,问过几句话后便给开了一副凝神静气的方子。 “女郎并无大碍,只需要好好休息便可,这药每日煎服,定能保女郎睡个好觉。”老郎中嘱咐道。 杨牡丹道完谢便让翠儿送走了郎中,看着软榻上的病美人念叨,嗓音有些尖利。 “今今啊,九月初八便是你的梳弄日了,这段日子你可要千万保养好你这张小脸,妈妈我可还指望着你享福呢!” 所谓梳弄,便是女闾女郎第一次接客的日子。尤今今身为清倌,自然不用像外堂那些姑娘一样以身待客,她只需往楼台上坐上一坐,抚弄抚弄琴曲,让晋安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知道这胭脂楼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便成。 而杨牡丹就是想要尤今今的名声越响越好,如此她便能结交更多贵人了。 杨牡丹这番话分外刺耳,扎在尤今今的心尖上难受得紧。 前世的尤今今在听到杨牡丹这番话时,只觉得自己受到看重,也万分信服杨牡丹所谓的权贵论。她认为只要嫁到权贵之家,纵然是妾室,那也是莫大的荣耀,所以在梁珩也来到胭脂楼后,尤今今便心甘情愿地同他去青州做了他的妾。 可上辈子的教训是那般惨烈,尤今今再不敢重蹈覆辙了。 “杨妈妈,成为那些门阀贵族的妾真的是件好事吗?”尤今今看着杨牡丹,眼中已是不复往日的质疑。 杨牡丹闻言轻笑,挑着细眉道:“你年纪小自然不懂,成为贵族妾,总比你一辈子在这花楼里强。” “难道就不能为自己赎身吗?”尤今今嗓音轻轻,却是反驳之语,澄澈的眼中带着质疑。 “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呢。”杨牡丹没把少女的话当回事,坐在桌旁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杨妈妈,这不是傻话,若是我真要为自己赎身呢?”尤今今看着面前的人,那双清凌凌的杏眼神色认真。 杨牡丹听到尤今今这话后,方才还打趣调笑的脸忽而就正色起来。 “赎身有什么好?!”杨牡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尖锐,那双柳眉竖起,眼底起了丝丝怒意,“你们这种出身,赎了身也只能过苦日子,哪里有做贵族妾的日子舒坦!” 尤今今见她这般怒容,心头也浮现了微微惧意,可迫于对前世结局的恐惧,尤今今忍不住继续开口,“成为贵族妾终究也要奴颜婢膝,为他人所牵制,如何能比得上一个自由身呢?” 杨牡丹简直要被气笑了,她不明白向来楼里最温顺乖巧的姑娘怎么就突然起了要赎身的心思。 她花了好几年精心培养尤今今这个苗子,怎么可能让她简简单单赎了身? 先不说尤今今拿不拿的出赎身的钱,她也不会让自己攀附权贵的路就这么轻轻松松断了的。 “我花了这么多年栽培你!你如今说赎身就赎身,岂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拿不出黄金千两,你就少提这件事!” 杨牡丹这话一出,尤今今的俏脸不禁又白了些。 黄金千两……她哪里去找黄金千两? 知道杨牡丹是故意为难,想断了她的心思,尤今今垂首,神色黯然。 见尤今今这幅执拗模样,杨牡丹心中自然有怒气,昔日她提做妾这些事,尤今今从未有过不满,如今不知道听了谁的闲言碎语,生出了这种不安分的心思。 但她又指望着尤今今来日给她牵线搭桥,语气还是放缓了些。 “你就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安心等你的梳弄日,来日得了富贵荣宠,你就知道妈妈我是为你好了!”杨牡丹嗓音尖利,说完这番话便将翠儿拽了出去。 门外传来了一记落锁声,尤今今叹了一口气。 赎身这个法子已然是行不通了,不论杨妈妈同意与否,她也实在拿不出黄金千两。 可是她真的要向前世那般,继续嫁给梁珩也做妾吗? 不,她不要。 想到自己惨死箭矢之下的模样,尤今今忍不住打了个了冷颤。 …… 而在尤今今被锁的第二日,胭脂楼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楼里的一等女郎青黛私自逃跑了。 听闻是跟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拿不出赎身的银钱,便想到了偷跑的主意。 可惜青黛还没能逃出城,便被杨牡丹手下的人给抓了。 那书生也被押解进了衙门,想必结局是不大好的。 上一世似乎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是当时尤今今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并没留下多少印象。 可这一世不同,杨牡丹竟是将青黛提到了楼中的院子受罚。 而所受的刑罚,正是拔甲之刑。 十指连心,此时一个个硬生生地拔下来,简直痛彻心扉。 整座楼中的女郎,包括顶层阁楼里的尤今今都能听到青黛的惨叫声。 睡在榻上的尤今今吓得白了一张俏脸,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青黛的惨叫凄厉,听得众人都是人心惶惶。 但杨牡丹就是有意如此,她故意把青黛带到院子里惩罚,就是为了让楼里的所有女郎都知道。 私自逃跑,和她杨牡丹作对,那便不会有好下场! 刑罚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青黛的叫声从一开始的凄厉到最后的奄奄一息,最终隐没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皎白勾月悬挂天际,月光透过木窗撒到了屋内,一片冷白。 尤今今盖紧了身上的被子,只觉手脚冰凉。 青黛的下场让尤今今胆寒,她知道这是杨妈妈在警告她。 若是她也敢擅自出逃,那么青黛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 现下尤今今原有的几分出逃心思,在青黛的声声惨叫下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无疑是害怕杨妈妈的手段的。 青黛虽没死,但在尤今今眼里,那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青黛那双擅弹琵琶的纤纤玉手,指甲已经被拔了个干净。 昔日盛极一时的花魁小姐,竟是被打发去做了外堂妓。 而所谓的外堂妓,那便是胭脂楼最低微的存在。 胭脂楼作为晋安城里最大的女闾,将楼中女郎们划为五等,一等便是尤今今,芙若,雪念,以及曾经的青黛这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二等是姿色上乘,只招待权贵的女郎,三等的姿色比二等略逊一筹,但也是实打实的美人,专门招待富贵商户,而四等则是胭脂楼的最低等女郎,在外堂负责招揽,姿色相对平庸,接待的客人也是平头百姓和乡野粗户居多。 从一等跌到了四等,那是何等的残忍。 现如今距离九月初八仅仅只剩下半个多月了,若是她再找不到合适的出路,那只能继续像上辈子一样,被梁珩也带回青州做妾了。 尤今今捏紧被褥,眼底划过一丝绝望之色。 不,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 杨牡丹锁了尤今今七日,直到见尤今今没生出什么怨怼的心思后,才允许翠儿跟着尤今今出了厢房透气。 不过人还是离不开胭脂楼的,小女郎只得站在阁楼上,瞧一瞧这楼里的风景。 胭脂楼一共有六层,尤今今的小阁楼在最顶层,是不对外接客的。 好几日没出来透气的尤今今,此刻只能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看着三楼中间台子上的琵琶表演。 环肥燕瘦,曲声幽幽,莺歌燕舞。 嬉笑声不绝于耳。 忽然间楼下传来嘈杂声和女子艳羡的惊呼声,尤今今听到,顿时有些好奇,她不能随意下楼,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翠儿身上。 “翠儿,楼下发生什么事了?” 翠儿闻言,立刻下了楼。不到片刻便哒哒地小跑上了楼,清秀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激动的笑意。 “女郎,是阮裕公子来了!” 第3章 落水 “阮裕?”尤今今闻言一怔,轻声呢喃了一句,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些许回忆。 阮裕……她似乎有点印象。 其实尤今今在前世便曾听闻过这个阮裕公子的大名。 所谓古人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若是放在现下,大致说的便是阮裕这样的人。 阮裕公子的名号在晋安这个地界,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他之所以有这般的名声,除了有出生于阮家这个世家大族这个显赫身份外,还有他那能引得无数老少女子掷果盈车的美貌。 更重要的是,在显赫的身份和出众的外貌下,阮裕他本人更是出了名的品德高洁。 乐善好施,救世济民,受他恩惠的扬州百姓数不胜数,不说千人也有百人。 这样一个君子就算是长相平平无奇,那也是会有许多人爱戴的,更别提人家还是个相貌俊郎的美男子了。 如此这般的神仙公子,几乎是晋安城所t有待嫁女郎的春闺梦里人。 神仙样貌,又有动人情怀,如何不叫人心动呢。 所以这会子尤今今便明白,楼下为何会那样热闹了。 “阮裕公子来听曲,芙若女郎和雪念女郎都争着要去呢,二人谁也不让谁,一时竟拌起嘴来,最后还是杨妈妈做主,让她们每人各弹半场,这才没继续闹下去。”翠儿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几分羡慕,而后目光落在了尤今今身上,语气又雀跃起来。 “等女郎你日后梳弄,说不定也能见到阮裕公子呢!” 正想着这阮裕到底是何种神仙才会引得芙若和雪念两个好姐妹争执的尤今今在听到翠儿的这番话后,霎时醍醐灌顶。 尤今今垂睫,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是了,她也有机会的啊。 若是注定要成为妾室,与其给梁珩也这种无情的风流浪子做妾日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她倒不如嫁个品德高洁,温润如玉的神仙公子做妾呢。 阮裕,那可是要比梁珩也好上太多了。 阮裕既是品德高尚,那必然不会苛待于她。 纵然日后他娶了正头夫人,依他那般高洁品性,说不定还会给她一条好出路。 似乎是想到了一条明媚法子,尤今今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而此番打定主意后,女郎便要开始筹谋。 现如今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必须要在梁珩也来晋安前,尽快搭上阮裕这条门路。 于是尤今今接下来这几日便每日让翠儿去南街打听,三日后终于得到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 八月二十三那日,阮裕会在碧水湖上游船赏景。 得到消息后的尤今今心中暗暗激动,好说歹说地求着杨妈妈让她那日出门游船。 杨牡丹本是不打算同意的,自从尤今今那日的赎身论一出,她便认定了尤今今如今也是个不安分的。可后来一琢磨,尤今今自从青黛受罚后又恢复了往日的乖巧规矩,她既然罚也罚了,也杀鸡儆猴地吓了她了,再过严苛只会起到反作用,于是便允了尤今今。 况且这晋安城她的眼线无数,尤今今这种无所依靠的女郎是绝对跑不出的她的手掌心的。 而尤今今也当然没生出逃跑的心思,她此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搭上阮裕,最好能引得他怜惜,赎身或是做妾她都愿意。 于是在八月二十三这日,尤今今特意早早地起了身。 女郎坐在妆台前,铜镜里那张瓷白小脸不施粉黛便已经娇艳夺目。 翠儿替尤今今挽着发,不禁轻轻赞叹。 “女郎还未装扮便这般好看,若是盛装起来,还有谁能比得上女郎啊。” 尤今今垂眸,轻抿了一口口脂,澄澈的眼底幽幽,面上看不出几分开心。 她这样的出身,空有美貌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如今,她也只能靠这幅美貌皮囊去给自己谋一个好归宿了。 …… 八月二十三,阮裕在碧水湖游船。 虽说是游船,但其实也是阮裕替谢家二郎办的接风洗尘宴。 除此外,还邀了数十位文人雅士品茗饮酒,听曲作诗。 听闻阮裕平日最爱听曲,于是为了制造巧遇,尤今今今日特意带上了她的琵琶提前坐上了碧水湖上的一方乌篷船。 坐在船中,怀抱琵琶,玉指拨弄,曲声幽幽,伴着这江南的绵绵秋意,不绝于耳。 尤今今的琵琶绝技如今可谓胭脂楼魁首,一曲罢,便引得了湖上无数文人瞩目。 “世修,这琴声从何处而来?”正在船中品茶的男人听完琵琶后神色惊叹,看向了船头的白衣的公子问道。 方才蒋云霁从镇国公府带来的乐伎也弹了几曲琵琶,他们开始还觉颇为入耳,此刻听完了这别家琵琶曲,反倒觉得先前乐伎所弹是班门弄斧,小巫见大巫了。 那位名唤世修的白衣公子,正在船头正迎风立,似乎也才从琵琶声中醒过神来,温润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乌篷船上。 而正躺在甲板上,不羁地翘着二郎腿的黑衣少年郎君见众人神色痴痴然,顿时不屑嗤笑。 “靡靡之音罢了,有甚么好听的。” “谢兄所言差异,这琵琶曲艺出神入化,阮某还真想见见是何方神圣了。” 阮裕说罢便唤来了身旁小厮,吩咐了几句,小厮便划着小船向乌篷船去了。 乌篷船里的尤今今正准备弹第二曲,指尖微动,便听船外有人高声唤。 “船中雅士,方才所弹琵琶我家郎君甚喜,特邀雅士上船一同品茗,还望雅士赏光。” 尤今今闻言心神微动,她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不禁有些雀跃。而翠儿也是机灵,立刻掀开船帘去问。 “你这人好生无礼,邀人也不报上姓名,你家公子姓甚名谁?” “阮裕,阮郎君。”小厮面色殷切,态度也是万分的谦逊。 翠儿一听是阮裕,便想着自家女郎的计划成了,立刻回去报喜。 尤今今自然也是听到那小厮的话,让翠儿回过话后,便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装,最后才让船夫将乌篷船跟着船夫划到了湖心。 “郎君,那位雅士来了!”小厮上船朝阮裕高声道。 正在船上品茶谈诗的众人听到这话后,顿时目光纷纷投来。 只见一粉裙青带的曼妙女郎抱着琵琶出了乌篷船,袅袅娜娜地立在船头。 乌云青丝半挽,肌肤赛雪,红唇艳艳,一双翦水秋瞳清凌凌,动人又娇美。 众人见琵琶高手竟是如此一绝美女郎,无不瞠目惊艳,唯有那倚在船杆的高挑黑衣少年郎君,目光黑漆漆一片,眼神有些讳莫。 而就在尤今今在提裙踏上游船时,螓首微抬,眸正对上了船上那人漆黑的眼。 霎时尤今今浑身骤然寒意袭来,整个人如坠寒冰。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之骁看着那名娇娇娆娆的女子见到自己后突然一脸惊惧模样,狭长眸子半眯起来,目光带了些许兴味。 谁知下一瞬,那女子竟是惊慌失措地踩空了船梯,就这么失足地落了下去。 “扑通”一记水声,原是无波的水面哗啦溅了开来。 方才还看呆了的众人顿时惊呼,一旁的翠儿也是吓得尖叫连连。 “女郎!女郎!” “救命啊!救命啊!快救救我家女郎!女郎她不会浮水啊!” 冰冷的湖水不断地涌入了尤今今的口鼻,尤今今只能拼命地向上扑腾,可先前飘逸的长裙此刻在水中被浸透便紧紧地缠着她的腿,犹如灌了铅似的,动也不能动弹。 她奋力地挣扎着,只能在浮上水面的间隙中呼救。 渐渐的,四肢逐渐无力,而就在尤今今逐渐下沉之际。 好像感觉到了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托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大力拽上了岸。 “女郎!女郎!” 耳边似乎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尤今今胸腔一窒,仰头咳出了一滩水来。 慢慢睁开眼,便看到了翠儿那张担忧的脸。 “女郎!你终于醒了!都快吓死奴婢了!”翠儿吓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生怕尤今今会出个三长两短的。 尤今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想到自己方才落水的原因,她环顾了四周一圈,竟是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一时之间,尤今今都有些怀疑刚才见到那人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了。 翠儿扶着尤今今站起了身,尤今今这才发自己的衣裙已经湿透,此刻紧紧地贴在了身上,露出了些许婀娜的曲线。 尤今今颇为窘迫地环住了身子,而刚抬头,不远处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白衣郎君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见尤今今看过来,那人转头看过来,露出了那张朗月清风的脸,神色有些担忧。 “姑娘没事吧?” 尤今今一愣,继而面色微红地摇了摇头。 阮裕目光落在了尤今今的身上,看到少女湿透的衣裙后,猛然怔住,反应过来后立刻红着耳根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 “快带这位女郎去换身干净的衣裳。”说完便从一旁的船杆上挂着的披风扔给了翠儿。 翠儿连忙将披风盖在了尤今今身上遮住了那湿透的衣裙,尤今今心中一暖,这才有了几丝从容,匆匆对阮裕福了福身。 “方才多阮郎君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少女的嗓音如同夜莺一般,嘤嘤婉转,格外悦耳。 阮裕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要张口解释什么,却发现尤今今已经跟着侍女走远了。 侍女将尤今今带到了船上二楼的一间厢房门前后,便将托盘上一套干净的衣裙递给了她。 “船上未准备合适的衣衫,这是侍女衣裙,还望女郎不要介意。” “多谢姑娘了。”尤今今礼貌道谢后便要拿着衣裙进去换,刚踏进门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轻声问道:“方才见阮公子的衣裳也湿了,姑娘快将衣衫送过去吧,不要让阮公子染了风寒才好。” 侍女闻言,忙恭敬回道:“多谢女郎挂怀,奴婢这就去。” 尤今今点头并未进门,t而是趁机看着侍女走的方向,只见侍女到了不远处另一间屋子前,扣门三下后,便将托盘放在了门外。 见侍女此番动作,尤今今心头微动,想着那应该便是阮裕的屋子了。 于是换好衣裙后,等侍女走远,女郎便独自向那间屋子走去。 岗走到门前,尤今今又停住了脚步。胸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薄薄的脸皮有些发烫。 她当真要这般做吗?是不是太不知羞耻了些? 第4章 错诱 尤今今有些犹豫不决,可一想到梳弄日在即,若是再遇见梁珩也,被他带回青州做妾,那她这一世也会被毁了的。 想到上辈子那不寒而栗的结局,尤今今打了个冷颤。 不……她绝不要再落得那样的下场! 如今唯有这线生机,她不能再等下去了。比起性命,所谓的脸皮与矜持又有什么用呢。 望着近在咫尺的木门,尤今今咬咬牙,下定决心,伸手推了开来。 而随着“吱呀”一声,门刚被推开,屋内便传来一记低沉的冷斥声。 “出去!” 尤今今闻言一慌,看着屏风后那道若隐若现的高大轮廓,立刻将方才想好的托辞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郎君抱歉,是小女子失礼了,我不知这间屋子有人,还望郎君宽恕。”尤今今有些局促,虽然自己是故意所为,但一张透粉小脸依旧通红。 少女娇软慌乱的声线在屋内响起,屏风后的人听到后似乎愣了片刻。 而尤今今看着屏风后那道隐隐绰绰的高大身影,轻轻咬唇,趁着时机说出了那些在心中酝酿已久颇难以启齿的话。 “今日幸亏有阮郎君在,小女子才幸免于难,此下无以为报,身上虽无值钱财物,唯有一手琵琶还算悦耳,若是郎君不嫌弃,小女子愿意日日为阮郎君弹奏琵琶,疏解心怀。” 一番话说下来,漂亮的小女郎简直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 滚烫的热气在脸上蒸腾,简直能将人熏熟。 尤今今从未有过这般勾引人的经验,她想着,自己既是已经说的这般明显了,阮裕应当也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可是等她的话说完都半晌了,屏风后也不听丝毫回应。 尤今今等的心急如焚,又怕这是阮裕的婉拒之措,但想着事已至此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便又往屏风处走近了几步。 女郎紧张揪着袖口,嗓音继续放柔道: “是小女子唐突了,小女子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阮郎君,只是郎君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小女子愿——” 尤今今还未说完便被一记轻蔑的嗤笑声打断。 “还真是一出好戏啊。” 屏风后的嗓音冷冽讥讽,恶劣而又残忍。女郎酝酿了许久的话便这么干脆地被打断了。 尤今今怔住,莫名觉得这幅声音有些耳熟,正思忖着说些什么。 可那人似是不耐烦再继续听下去,直接一把推开了屏风。 颀长身姿赫然出现在尤今今的眼前,墨发高束成马尾,下巴微抬,狭长的眸子上挑,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仰头看清眼前的人后,尤今今霎时犹如五雷轰顶。 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人,小女郎一张俏脸顿时面色煞白,血色尽失。 原来方才船上所见之人,并不是她的错觉! 上辈子的画面尤在脑海中回荡,那是尤今今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脸。 屏风后的人不是阮裕而是上一世下令射杀她的关东霸主谢之骁! 那她刚刚说的话,他岂不是都听到了…… 尤今今神色一震,无措地揪起了两侧的衣裙,面色惨白,浓密的长睫微颤,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眼前人惊慌失措的模样,男子那张俊美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脸上浮现一抹讥笑。 他俯身凑近了面前的女郎,薄唇微启,吐出的话也是格外冰冷。 “费尽心机勾引世修,你以为他会看上你这种女人?” 尤今今闻言一愣,面色又白了几分,羞愧垂眸,眼泪瞬时在眼眶中打转。 被死亡笼罩的恐惧久久不散,尤今今怕被谢之骁看出什么异样来,只能强忍着不惧意不让他看出破绽。 看着尤今今这幅怯懦姿态,谢之骁以为她仍在故作娇柔,于是嘴边的笑意更是嘲讽了。 “模样倒是楚楚可怜,但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世修他向来温良,才有可能被你这种别有用心的女人给欺骗。” 说罢他轻轻挑眉,俯身又逼近了少女几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冷戾,“若是再心怀不轨被我撞见,休怪我不客气。” 尤今今看着眼前曾下令射杀过自己的人又放出这般威胁她的狠话,浑身立刻不可控地发着抖。 她想要马上逃出这件屋子,可双腿却犹如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动也不能动弹。 “我…我没有、我没有……”尤今今想要解释,可却说不出一句有利的辩白来,毕竟她方才是真的有心勾引阮裕的。 可谁知道,待在这间屋子里的竟不是阮裕,而是上辈子杀了她的仇人呢! 她方才说的那样多,他却故意不出声。就是为了此刻来羞辱她,真真是好恶毒的人。 尤今今既羞愤又惊恐,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我没有…我不是故意——唔——” 还未等她的话说完,一只大掌便捂住了她的嘴,霎时腰肢一紧,被人大力地拽到了屏风后。 尤今今霎时惶恐起来,难道谢之骁一时气恼,要杀她灭口了吗? 思及此处,小女郎开始慌乱挣扎,却被身后的少年按得更紧。 “别动!”谢之骁低斥了一声,而后那双漆黑眸子锁定了屋门处,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而就在谢之骁话音刚落下,门外果然传来阮裕温润而又略显焦急的声音。 “谢兄。” 听到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屏风后的尤今今顿时瞪大了眼睛。 “尤姑娘不见了,谢兄你可曾看到她。”阮裕嗓音急切,在屋内环顾了一圈,发现没看到谢之骁后便进里屋找了起来。 听到脚步声,尤今今立刻慌了。 若是让阮裕看到她和谢之骁在这里,二人又是这番动作,那她真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你说,我若是现在推你出去,说你故意勾引我,世修会是什么反应?嗯?”压低的男声在尤今今的耳边响起,那双漆黑的瞳孔中藏着丝丝狡黠的恶意。 不要,千万不要。 女郎拼命摇头,仰头看着男人的那双水润杏眼中浮起了点点泪光。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晃荡,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之骁瞳孔微缩,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低嘲了声。 “装什么装。” 态度虽恶劣,但好歹没真的将她推出去,尤今今这才安了心,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被阮裕察觉。 “谢兄,谢兄,你在吗?” 眼看着阮裕就要往屏风后走近,尤今今又开始惊慌起来。 而始作俑者却是淡定的很,见阮裕过来,谢之骁终于不慌不忙开口道。 “没见到,你先出去,我在换衣服。” 谢之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全然不顾怀中的小女郎那惊惧的眼神。 此刻的尤今今已经被他整个人都环在了怀里,所以当他低声说话时,灼热的气息便袭到了她的耳廓。 鼻息之间尽是他身上的冷冽的积雪松木香,颇为清澈,和他的为人倒是一点也不一样。 阮裕闻言面色微赧:“是我冒昧了,谢兄若是你见到了尤姑娘的话,定要告知我一下,她的侍女还在等她。”说完人便匆匆离开了。 看到阮裕离开,尤今今吊着的心这才安了下来,忙深吸了几口气。 “滚出去。” 谢之骁也在此时松开了手,将人从自己的怀里推了出去,面色又变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冷冽。 尤今今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没反应过来,此刻杏眼微怔,有些懵然。 那张因为方才被他捂着的白玉小脸,此刻小巧的下巴微微泛起了红印,仿佛被人蹂躏了一番。 谢之骁狭眸半眯。 自己方才明明并没用多大力气,这女人竟然就被掐出了痕来。 如此娇气,真是没用。 “还不出去,你是要看我脱衣服?” 那人嘲讽的声音在尤今今耳畔响起,尤今今这才反应过来,脸皮一烫,又惊又羞地逃出了屋子。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女郎身上那股淡淡的木犀桂香,谢之骁皱了皱眉,利落地换了身衣裳。 而尤今今并没跑多远,便看到了甲板上正在四处寻她的阮裕。 “尤姑娘,原来你在这儿。”阮裕看过来,嗓音温润。 尤今今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颇有些心虚,随口编道:“方才想出去透口气,不想却让郎君担心了。” 阮裕道无事,而后朝尤今今笑了笑。 “尤姑娘没事便好,今日在湖中听到姑娘的琵琶声,觉得甚是惊艳,本想与姑娘一同品茗听曲,却平白让姑娘你受惊了,这真是阮某的过失,还望尤姑娘不要介怀。” 阮裕看向尤今今,那双好看的眼睛t温润诚恳,同谢之骁那种人全然是不同的。 尤今今心头微动,想到自己那还未实行的计划,立刻开口道。 “郎君哪里的话,是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怎能怪到你头上。”尤今今垂眸,笑容腼腆,“况且多亏了有阮郎君及时相助,我如今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怪罪呢。” 阮裕听到这话,面色一愣,而后面上划过一丝尴尬。 “尤姑娘,你误会了,我不会浮水。”阮裕面色微赧,方才他看到尤今今落水,一时救人心切跳了下去,竟忘了自己不会浮水,后来还是谢之骁将二人救上来。 听完阮裕的解释,尤今今霎时愣住了。 竟然是谢之骁救得她? 怪不得方才见他衣裳也湿漉漉的……可他这样的人竟然还会有这般好心吗? 只怕是为了救阮裕,顺便捞她一把了。 且不管谁救了她,当下之际,她需得搭上阮裕这根能救她于水火的乔木才行。 尤今今笃定这个想法,还是朝阮裕款身道谢:“郎君不会浮水都敢下水来救我,小女子更不会忘记郎君的这份恩意了。” 遂罢,尤今今又将方才在屋内对谢之骁说的那番话对阮裕说了一遍。 阮裕闻言,耳根微红,而后看向女郎的目光温和: “尤姑娘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阮裕朗声,那双好看的眼睛半弯,“还是尤姑娘有所难处,需要阮某帮忙的。” 不愧是世人皆夸的温润君子,三言两语便能抚慰人心。 尤今今心中热流涌过,那双水润杏眼涌现了几分哀愁。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郎君,也不敢奢求,只愿……只愿……”女郎似是提到了痛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阮郎君,我听闻你品行高洁,是世人皆赞誉的君子,我这种烟花出身自然高攀不起,可您能否可怜我,救救我好不好……”尤今今上前一步,近乎哀求地拽住了阮裕的衣袖,眼底尽是期盼。 第5章 纳妾 美人落泪,哀凄婉转。 听完尤今今对自己处境的哭诉,与她同为楼中女郎青黛的下场,以及她对自己人生的无望,阮裕终是于心不忍。 但阮裕此人向来正直,他不想以纳妾之举耽误了尤今今的青春年华,替尤今今赎身还她自由之身,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尤姑娘,你且放心,无关风月,你的事我定会帮忙。” 尤今今听到这话更是感激不尽,红着眼眶,立刻就要给阮裕跪地行礼。 阮裕伸手扶住了尤今今的胳膊,神色温润:“不必如此。” 湖畔旁,二人执手相看泪眼,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倚在二楼窗边的黑衣郎君将一切尽收眼底,看着那矫揉造作的女郎,嗤笑了一声。 还真是虚伪至极的女人。 得到了阮裕的保证后,尤今今心里自是高兴。她未曾想到竟然这般容易就找到了赎身的法子。 同时也暗暗心道阮裕不愧是众人皆赞誉的君子,不仅没有要求她做妾,还愿意给她黄金让她赎身成为自由身。 于是为了答谢阮裕,尤今今便单独为其奏了一曲琵琶。 春寒料峭,湖中景色,伴着幽幽琵琶声,好不惬意。 小女郎的思绪也终于在紧绷了多日后终于了有了片刻的放松。 想到这一曲后,自己回去便能恢复自由身,尤今今心中更是雀跃不少。 一曲罢,还未等阮裕赞叹,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浮浪声线。 “好你个阮世修,我说你跑哪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私会佳人呢。” 尤今今循声望去,只见来人华服华冠,相貌还算俊郎,只是体态轻浮,略显几分浪荡。 阮裕闻言,眉头微皱,嗓音依旧淡然。 “蒋兄言笑了,不过是听乐赏曲,何来私会一说。” 蒋云霁闻言讪笑几声,随即目光落在了阮裕身后的尤今今身上,在看到那张娇艳芙蓉般的脸蛋,神色霎时呆住。 良久,男人才慢慢回过神来,那双痴迷的目光从尤今今的脸上不舍划过,最后开口缓缓道: “原听张标说,有一女郎的琵琶绝技远胜于我府中乐姬,本还不相信,方才一听,才知他所言甚是,女郎所弹之曲堪称仙乐,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听着男人的略显油腻的夸赞,尤今今抱着琵琶朝其福了福身。 “郎君谬赞了,不过是些微末功夫,如何能比得了郎君府上的乐师。” “女郎还真是谦虚。”蒋霁云摇扇笑得风流,黏腻的目光不舍得从女郎身上移开半分,“不知蒋某今日是否有幸邀女郎共游碧水湖,也听听女郎这一首妙曲仙乐呢。” 眼前男人气质风流,眼神轻浮,一看便知是个游历花丛的浪荡子,且那落在她身上的痴迷目光让她格外不适,尤今今自然是不想和这种人牵扯上关系。 可见他衣着华贵,想来身份不低,一时之间,尤今今还真不敢轻易拒绝。 不过好在阮裕看出了她的不愿,开口解围道: “尤姑娘今日落水受惊,要早些回去休息,怕是不能陪蒋兄游湖了。” 尤今今感激地看了阮裕一眼,而后朝蒋霁云福了福身,“幸得郎君赏识,只是天色已晚,小女子也该回去了。” 蒋云霁看阮裕护尤今今护得颇紧,便没再继续为难,只是那双眼睛在尤今今身上来回打转,黏腻的目光,带着几分粗鄙下流。 “尤姑娘是吗?咱们来日方长。”蒋云霁笑得意味深长,看着面前的女郎,满眼的志在必得。 有蒋霁云在这,尤今今自是不敢多留。阮裕也让自己的贴身小厮护送尤今今回到自己的乌篷船。 得了阮裕的承诺,尤今今自然一路心中雀跃,直至再回到胭脂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回到阁楼后,翠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女郎,是不是阮郎君已经答应替你赎身了?”翠儿照顾尤今今的时日最多,自然也希望尤今今能过上好日子。 这位阮郎君声名出众,自然是女郎最好的选择。 尤今今点头,水润的眼中带着几分希冀。 “成败与否,只能等了。” 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包裹,少女便静静在屋中等待。 阮裕已经答应她,今日必会送来千两黄金替她赎身,她只需要静候佳音便可。 在软榻上坐等了片刻,尤今今又忍不住看向了窗外。 她的窗外正对着官道,来往的人群换了几波,终于见有官家马车疾驰而来,尤今今眼睛一亮,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此时此刻,她所做的唯有等待。待阮裕的人替她赎身,她便能彻底自由了。 果不其然,再从窗外看到马车上路时,杨妈妈那边便差人上来唤她。 尤今今不再等待,立刻小跑下了楼,而她刚下楼便对上了杨妈妈那张笑意盈盈的富态脸盘。 “哎呦,我的好女儿,你可真是出息了啊!”杨牡丹笑得极其灿烂,对着围聚在厅堂的其他女郎道,“你们瞧瞧,今今还没正式梳弄呢,就入了小公爷的眼,你们其他人可得给我好好学着!” 还没等尤今今反应杨牡丹话里的小公爷是谁,杨牡丹便立刻上前拉住了尤今今的手,一脸殷切模样:“今今啊,日后入了国公府,也千万不要忘了多提携提携妈妈我啊。” 国公府,小公爷?听完杨妈妈的一番话,尤今今霎时懵住了。 “今今妹妹还真是好手段啊,只是出去游了一天船,便能攀上国公府这么大的门第,哪像我们这些愚人还真是比不上妹妹的半点心计。”雪念忍不住酸言酸语,她看着厅堂里那一排排整齐地装着贵重金银檀木箱子,眼底尽是嫉妒之色。 芙若向来是个八面玲珑的,此刻也上前笑着恭贺道:“恭喜今今妹妹了,终于觅得好郎君。” 尤今今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眼底尽是疑惑之色。 她转头看向杨妈妈,焦声道:“什么国公府,什么小公爷?方才来楼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杨妈妈闻言乐得大笑,回头看了周围人一圈,指着尤今今打趣:“哎呦,你们瞧瞧,这丫头到现在还藏着掖着呢。” 女郎们也掩面笑,只当尤今今在装模作样。有那心直口快的倒是直接嚷了出来。 “你还装什么呀,镇国公家的小公爷要纳你做妾,你且赶快回去收拾着吧。” 此言一出,犹如一盆冷水陡然浇在了尤今今的头上。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若是没记错的话,镇国公家的小公爷蒋云霁可是个贪花恋酒,纵情女色的浪荡子。 他府中的姬妾数量与梁珩也相比,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上一世尤今今只是听闻过这位小公爷的风流韵事,而与他并无任何牵扯,更别提他会上门纳妾了。 如今她怎会突然就被这蒋云霁相中了做妾? 杨妈妈倒是没觉察尤今今此刻的情绪,她上前看着一箱箱的珠宝金银,手中的金子满是沉甸甸的重量,高兴t之情瞬时溢于言表。 不同于杨牡丹的高兴,此刻千百个困惑萦绕在尤今今的心上。 先不论这蒋小公爷是如何选中了她,她此时只想知道,阮裕的人是否真的来替她赎身了。 “杨妈妈,方才就没有别的人来找我吗?”尤今今上前几步,面色急切。 阮裕已经答应替她赎身了,那样的如匪君子是定不会食言的。 而本还把玩金子的杨牡丹在听到尤今今的话后,方才还带着灿烂笑意的脸瞬时僵了僵。 她并未直接回尤今今的话,而是转头对着还在围观的众女郎一阵呵斥。 “好了好了,快自己忙自己的去,都围在这儿,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女郎们见杨妈妈要发火,生怕被责罚,立刻接连散了去。唯有尤今今站在厅堂,安静地等着杨妈妈的解释。 杨妈妈见众人都散了,这才看向了尤今今,细长的柳眉高高挑起,语气有些不耐。 “你是想问阮裕公子的人有没有来替你赎身吧?” 听到杨妈妈的话,尤今今一怔,顿时面上浮现一丝希冀:“他的人来了是不是?杨妈妈,他替我赎身了是不是!”女郎上前,眼底尽是惊喜之色。 杨妈妈闻言面色没有波澜,而是将手中的一锭金子懒洋洋地丢到了箱子里,嗓音有些轻飘飘的。 “今今啊,阮裕公子是要替你赎身,但我可不答应。” 杨妈妈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在了尤今今的身上,她腿脚一软,踉跄了几步。 “为何!”尤今今不甘心,眼眶骤然泛红,上前一步,“不是说好黄金千两便能赎身的吗?为何不让我赎身!” 听着女郎的质问,杨妈妈嗤笑:“若是这蒋小公爷今日没指名道姓的要你,我大可成全了你去,可他明明白白的要纳你做妾,我又有甚么办法。” 杨妈妈见尤今今,又挑眉道: “阮家虽也是世家,但地位到底不如镇国公府,孰轻孰重,你难道还不清楚?” 官大一级压死人,镇国公在晋安城的地位,尤今今当然清楚。 镇国公蒋昌盛,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权势可谓滔天。她尤今今算什么,不过一个女闾中的卑微女郎,蜉蝣如何撼动大树,对他们这种权贵而言,碾死她是如同碾死一只蝼蚁容易。 身旁的翠儿看着尤今今失魂落魄的样子,神色担忧。 “女郎,你没事吧。” 尤今今捂住胸口,只觉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翠儿,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啊,快去替女郎张罗着啊,再过几天小公爷可就要来接人了!”杨妈妈看着站着一旁的翠儿忙催促道。 翠儿忧心忡忡地看了尤今今一眼,虽无奈但也只能听从杨妈妈的话上楼去给女郎收拾东西。 尤今今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半,无力地扶住了一旁的檀木柜。 为何?为何她筹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求得阮裕替她赎身却还落得这般下场。 避开了梁珩也,却换来同样妻妾成群的蒋云霁。她若是入了镇国公府,日后又要受到怎样的磋磨? 那些后宅里折磨人的法子,尤今今真的不想再受了。 思及此处,尤今今眼眶含泪,“扑通”一声跪在了杨牡丹面前,仰头看着她: “杨妈妈,我只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去镇国公府,我不想做蒋小公爷的妾室!” 第6章 镇国公府 看着娇养的女郎哭得这般心碎,杨牡丹也颇为心疼却也心中不解。 她半蹲着给尤今今擦着眼泪,劝道:“真是傻孩子,入了国公府,日后你可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别人羡慕都来不及,你哭甚么。” 尤今今抓住了杨妈妈的胳膊,红着眼眶哽咽祈求:“妈妈,我求求你了,不要让我嫁给蒋云霁好不好,我可以攒钱的,只要你放我赎身,我一定会攒够钱的!” 看着少女仍旧执迷不悟的样子,杨妈妈脸色一变,猛地甩开了尤今今的手。 “尤今今,我养你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杨牡丹尖声呵斥,染着红艳艳丹蔻的指甲指着哭泣的女郎,“这些年,你吃我的,喝我的,我日日娇养着你,为的是什么啊!为的就是让你攀上一个好门第!” “实话告诉你,今日就算有人出黄金万两替你赎身,我也不会放了你!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进国公府吧!” 杨妈妈冰冷的话语一句句地刺进了尤今今的耳里,女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过,顺着脸颊一滴滴地砸在了地板上。 那日过后,尤今今便被软禁在了阁楼。 一日三餐除了一碗茶水和一个馒头再无他物。 对于胭脂楼中的娇贵女郎而言,杨妈妈对她们惯用的惩罚便是饿肚子。 一来可以不留伤痕,二来又能让女郎饿的肌体无力,再无与之抗衡的力气。 尤今今也确实如此,三天下去,本就娇弱的身子被饿的更是虚弱了十分。 女郎缩在榻脚,侧头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的天,心如死水。 她太天真了,以为求得了阮裕便能避开上一世那凄惨下场。 谁知一场游船,竟还引来了其他豺狼虎豹。 如若她没有猜错,要纳她为妾的蒋小公爷应当就是那日在船上遇见的浮浪男君了。 她当时只猜其身份尊贵,不敢轻易得罪,可谁知他竟是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如今直接上门要人,还故意压上了阮裕一头。 她还有什么办法呢?这几日她甚至生出了寻死的心思。 可杨妈妈毕竟手段老辣,早就将她房里一切能自伤的物器全部收走。 没有了物器,确实还有其他不体面的死法,但尤今今回过神后,便开始隐隐后怕了。 她竟然想死? 她上辈子已经那样凄惨的死去了,好不容易有了生的机会,怎又生出寻死的念头。 老天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活着,努力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想明白自己的所求后,尤今今便让翠儿带话给了杨妈妈,说她愿意给蒋小公爷做妾。杨牡丹见尤今今想通,自是恢复了尤今今房里的一切照料。 “哎呦,我的好女儿,妈妈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嫁进国公府,可不比在这楼里日日给人弹曲强!”杨牡丹喜气洋洋地笑。 尤今今坐在梳妆台前默默垂首,任由翠儿为其挽发,一头顺滑的乌墨青丝在翠儿的巧手下翻飞成髻。 杨牡丹也不在意尤今今是否搭理她,只在那儿自顾自地说着,大多都是恭维和讨好之话。 良久,尤今今终于抬首,那双翦水秋瞳影影绰绰: “杨妈妈,听说蒋小公爷还未有正妻是不是?” 似是没料到尤今今会突然问起这个,杨妈妈瞬时怔愣,而后才点了点头。 女郎垂睫,敛去了眼底的情绪。 还未娶正妻,那便有机会 …… 五日后,尤今今终于坐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蒋云霁名义上虽说要纳尤今今为妾,但还是碍于尤今今出自女闾的身份,并没有为她准备迎妾之礼。 所以入府这日,只派了几个小厮去接人,一路低调行事。 最后马车在镇国公府的偏门停下,府中老媪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马车过来,立刻上前准备伺候着车中女郎下马。 刚搬来下车的脚蹬,便见马车的帘子撩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张芙蓉般的娇艳小脸。 正候着的一众仆役瞬时屏住了呼吸。 那女郎肤色如雪,乌发红唇,一双水润杏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似带着些许愁意,又似是眼含秋水,教人看一眼便无端骨肉酥软。 还是最前头的老媪经验老道,回过神后忙伸手便早去扶着貌美女郎。 “还请女郎小心下车。” 尤今今点点头,将手搭在了老媪的手上,在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在老媪的引领下,尤今今跟着她从偏门进了国公府内。 老媪姓姜,是国公府里的一等管事婆子,平日里最得大夫人信任。所以蒋云霁后院中事,基本都由其操持。 一路上姜媪和尤今今说了不少府中规矩,尤今今一一记下了。 多亏尤今今上辈子在潘兰儿的磋磨下,学了不少后宅规矩,所以此时此刻听着姜媪说的那些府中规矩,心中倒是游刃有余了些。 姜媪领着尤今今到了一处小院,院门两旁种着几株绿竹,四周幽静的很。此刻推开院门,庭院中已有一名婢女在等候,见尤今今进来,忙上前行礼。 “这是蒹葭,以后便是女郎的贴身婢女了,女郎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她便可。” 姜媪说罢又交代了蒹葭一应事项,最后朝尤今今福了福身。 “女郎一路劳顿,还需好好歇息,婢子就不多叨扰了。” 尤今今点了点头,面色温和有礼:“有劳姜媪了。”说罢便褪下了腕子上的一只白玉镯塞到了妇人的手心,“我初来乍到,日后若是有不懂规矩的地方,还望姜媪多多提点。” 姜媪t握着镯子,方才淡然的面色此刻多了几分笑意。 “女郎真是说笑了,您的规矩可比旁人要好多了。” 送走了姜媪,尤今今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钱能使鬼推磨,上一世她不懂后宅这些弯弯绕绕,不懂打点院中仆役,因而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既然又成了这府中姬妾,自然要好好打点一番。 这姜媪在府中的身份不低,和她交好,必然没有坏处。 蒹葭虽年轻,办事却有条理的很,扶着尤今今去歇息后,便安排粗使将尤今今带来的行李一应规整。 尤今今如今知晓收人心的要紧,看着蒹葭忙前忙后,便在自己妆奁里找了一根翠玉簪子。 “蒹葭,你过来。” 蒹葭见尤今今朝其招手,便立刻快步过来,神色恭敬: “女郎有何吩咐?” 尤今今将簪子簪在了蒹葭的发髻上,蒹葭连忙拒绝。 “女郎,这太贵重了,婢子不能要。”蒹葭说完就要将簪子拔下来,却被尤今今按住了手。 “蒹葭,我不是名门望族的贵族女郎,也不喜那些死板规矩,只求真心待人。” 女郎的嗓音柔婉,容貌又如神仙妃子,身上还飘着淡淡的香气。 蒹葭听着晕晕乎乎,只觉恍如梦境。直到察觉自己竟对女郎发起了呆,这才慌得反应过来,涨红了小脸,结结巴巴回话。 “婢子日后一定好好服侍女郎,定不负女郎真心!” 蒹葭本在府中就不受重视,先前只在夫人外院做些粗活,时不时地还要被那些管事老媪打骂,如今拨来伺候新来的妾室夫人,本就觉得自己转运了,没想到这位女郎还这般温柔好说话,蒹葭心中更是暖意融融了。 尤今今见小婢女一脸懵住,顿时掩唇轻笑,轻声道:“蒹葭,你去那边箱子里取些银钱,打点一下外面那些人。” 蒹葭忙应声,立刻去取了。 蒋云霁那日上门送了不少金银,杨妈妈虽狠辣贪财,但到底养尤今今养了快十年,大抵有些感情,便留了两箱金银给尤今今,此外也添了一些珠钗首饰给她做嫁妆。 尤今今自然都收了,既然逃不掉这做妾的命运,有了金银傍身好歹能让自己过得安稳些。 蒹葭给下头那些粗使仆役发完银钱后便进来服侍尤今今梳洗。 尤今今将国公府的情况问了个大概,才知今日镇国公夫妇以及那蒋小公爷都进了宫。 方才那姜媪嘴严,题外话一概不说,倒是蒹葭将她所知的说了不少。 蒋云霁作为镇国公的唯一嫡子,今年方才弱冠,虽未娶正妻,但院中的通房姬妾差不多二十有余。而除了正经妾室和通房婢女外,府中那些奏乐弹曲的乐女也大都是他的相好。 不过蒋云霁虽风流浪荡,但待姬妾也都颇为大方,也从不偏宠于谁,所以后院倒还算是和谐。 而镇国公夫妇二人,因膝下唯有这一子,所以也对其尤为溺爱。平日里只要蒋云霁不太过于出格,亦或是让姬妾生下子女,蒋云霁的后院之事蒋夫人都不会过多去掺和。 了解了个大概后,尤今今方才有些心安。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无法选择道路,那她就要走好仅有的这条路。 至少目前看来,这镇国公府的情况是比梁府好些的,没有潘兰儿那样的正头夫人去磋磨她,想来日子也会好过些。 至于后面的日子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是蒋云霁日后娶得正妻,按照他喜新厌旧的性子,她那时估摸着也早已不入蒋云霁的眼了,届时求的一门出路,说不定还能出府安稳求生呢。 想明白后,尤今今安然不少,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起来。 府中如今正经有自己院子的妾室约莫有五六个,其余的通房女婢皆是住在蒋云霁的院子里,平日里近身伺候的也是她们。 尤今今如今安置的这所小院位置虽偏僻,但倒是幽静怡然的很。 见女郎小憩,蒹葭轻轻阖上了屋门。 第7章 逐妾 再醒来已是两个时辰后,窗外天色已经渐暗。 尤今今用手背贴了贴微潮的脖颈,心里一阵闷闷。 她方才又梦到前世了。 梦回自己被潘兰儿磋磨的那几年,她吃不饱穿不暖,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日子。 又梦见自己被带上城楼,结果被敌军一箭射死的惨状。 尤今今吁了口气,她知道这是自己心中仍在恐惧的表现。 但国公府毕竟与梁府不同,小女郎只安慰自己这次定不会再过上辈子那样的日子了。 而尤今今这边刚起身,蒹葭那边便匆匆进了屋。 “女郎,男君他们回来了。” 尤今今闻言神色微顿,而后轻声:“男君要过来吗?” 蒹葭摇摇头:“女郎,国公爷和大夫人他们面色似乎都很不好,刚回来就把男君带回厅堂问话了。” 尤今今眼底瞬时划过一丝惑色,黛眉微蹙,沉吟道:“蒹葭,你说国公爷他们今日都进宫了,是一起去见皇后娘娘吗?” 蒹葭点点头:“今日是福宁公主的生辰宴,国公爷他们是奉皇后娘娘的召令进宫赴宴的。” 去参加福宁公主的生辰宴,几人面色却不好,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尤今今心中疑惑,她今日才入府,可不想被牵连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此事一出,蒋云霁应当一时半会儿不会来她这儿了,如此看来倒也算是件好事。 …… 比之尤今今的小院,此刻的厅堂气氛却是箭弩拔张的很。 “爹,我不要娶公主!”蒋云霁气呼呼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面上尽是不满之色。 “你在说什么鬼话!”镇国公气得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面前的蒋云霁,“你这臭小子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 “哎呀,公爷你就消消气吧,有事好商量,何必动气呢。”胡夫人叹气,上前安抚道。 镇国公坐回位置,看着蒋云霁又斥道:“福宁公主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你从前的那些荒唐事姑且不提了,但在大婚前,你必须把府上那些莺莺燕燕给我遣干净!” “爹,难道我就非得娶那个公主不成吗?我不娶!”蒋云霁十分不满,他不知道为何进了一趟宫,就莫名其妙地被指了婚,且对方竟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福宁公主。 镇国公两眼一瞪,胡子都气翘了:“这是皇上赐婚,圣旨都下了,你难道还想抗旨不成!” 蒋云霁闻言一噎,他当然不敢抗旨。 可要他心甘情愿地娶那个福宁公主他也是不愿意的。 为了一个公主,失去了一整个院子的美人,他才不愿意。 于是蒋云霁没好气道:“好啊,我可以娶公主,但我那些美人必须给我通通留着!” 镇国公听这话更是怒不可解了,当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这不孝的东西!你敢!” 胡夫人见状立刻上前劝,“公爷莫气,莫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你看看这混账东西!整日里沉迷酒色,哪里还有半分成器的样子!”镇国公气得直喘气。 胡夫人柔声安慰:“夫君,霁儿还小,定是被外面那些狐媚子迷惑了心智,等时日长了,他自然会懂的,夫君你就给霁儿点时间让他想明白就好了。” 胡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朝一旁的蒋云霁使颜色,好让他说些好话来平平镇国公的怒气。 可此时蒋云霁也正在气头上,哪里看的到胡夫人的眼色,当下就怒气冲冲:“不让我留美人,那我就不娶公主!” 刚被胡夫人的话安抚下去的镇国公,听到蒋云霁的话后又气得立刻站了起来。 “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镇国公怒声说完,便大手一挥,“来人,给我把这混账东西关到他的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蒋云霁一看他爹来真的,顿时慌了,上前就抓住镇国公的裤腿。 “爹!爹!” 不顾蒋云霁的哭闹,镇国公让侍卫直接将其拖走。 一旁的胡夫人委屈抹着泪:“何苦来哉,霁儿还小,同他好好说道理便是,何必动粗呢?” “就是因为我们先前太纵容他,才让他如此放肆,我们能忍他容他,那公主呢?”镇国公叹气,神色无奈,“那可是太后和皇帝都捧在掌心的福宁公主啊,公主若是不悦,那便是皇上和太后不悦,你我有几条命去得罪皇上和太后啊,更何况,淑儿如今身在后宫,我们得罪皇上和太后,那岂不是让她难做。” 胡夫人听到这话,也自知利弊,霁儿若是娶了福宁公主,那必然不能再乱来了。 “夫人,你快去安排,寻个日子将霁儿那些妾室全都悄悄送出府去,务必不让公主的人察觉。”镇国公不放心的嘱托。 翌日,被关在屋里的蒋云霁得到父亲要将自己所有妾室都遣散的消息后,立刻就坐不住了。 父亲怕是疯了吧,那可是都是他好不容易下寻来的美人啊!怎么能说送走就送走呢! “快开门t!我要去见父亲!”蒋云霁猛拍屋门,大声喊,“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男君,公爷有令,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能给您开门,您就别费力气了。”门外守着的护卫闻声好言劝道。 蒋云霁听罢气得一脚踹向了屋门,可除了将自己的腿脚震的生疼外,什么回应也没得到。 “该死的!你们给我等着,出去就等着受罚吧!”蒋云霁揉着发麻的腿,心中又急又怒。 父亲不让他出去,就是为了送走他的美妾。 若是以前那些送走也就罢了,可昨日方进府的那个胭脂楼的小女郎,他连她的小手都还没摸到,怎么能就这么被送走呢? 蒋云霁越想越不甘心,既然他爹不让他出去,那他就要去求他娘。 “快把我娘请过来,我要见我娘!”蒋云霁又不停拍门大吼。 男君虽被公爷禁足,但也没说不能见旁人,几名护卫也不敢得罪他太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小厮去请人了。 见到胡夫人后,蒋云霁便开始又哭又闹。 “娘,爹怎么说的?他真让你把我那些美人通通送走吗?” “你爹也是也你好,霁儿你且不要再胡闹了!”胡夫人看儿子依旧一副不争气的样子,心里也是十分无奈。 蒋云霁当下就不愿了,抓住胡夫人的胳膊求:“娘,儿子求求你了,千万别把她们送走!那可是儿子费了不少心力才作寻到的美人啊!” 胡夫人看他这幅执迷不悟的样子,只能叹气:“你爹心意已决,娘也没有办法啊。” 蒋云霁一听他娘都没指望了,心中虽然不满,但依旧不死心,继续哀求:“那娘你必须给我留一个,留一个就好!” 胡夫人听到,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留一个?你要留谁?” “就留那刚进府的小女郎,儿子就要她!”蒋云霁说得干脆。 既然都留不住,那他就要留个最新鲜的。胭脂楼的那貌美女郎,他还未曾一亲芳泽过呢,若是就这样简单送走,那岂不是太可惜。 胡夫人闻言皱眉,神色颇有些难看:“你是说胭脂楼那个琵琶女?” 蒋云霁点头,恳求道:“娘,我只要她,其他人你都能送走,求求你定要把她留给我!” 胡夫人看着儿子一副痴心模样,心中只道大事不妙,只是面上依旧作了一副安抚状。 “好了,好了,娘就去替你求求你爹,你爹若是答应,娘便替你留下她。” “娘,爹他肯定不会答应的!若是爹他执意一个不留,那就拜托娘给那小女郎在城里安置一所小宅子让她先住着,大不了儿子日后偷偷出府见她便是!” 胡夫人听蒋云霁这话,神色愈发难看起来,虽面上不作变化,但心中已是风起云涌,安抚了蒋云霁几句后便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刻寻姜媪来问话。 “竹娘,你看昨日进府的那个如何?”国公夫人坐在,慢悠悠的何了口茶。 “温柔貌美,难得的如水佳人。”姜媪如实答道。 胡夫人闻言皱眉:“有多貌美?” 姜媪思忖着回:“论姿容,如今男君院中女眷皆是不及她,甚是瞩目。” 听到姜媪这话,本就心中带怒的胡夫人更是不愈发高兴了。 “竹娘,男君今日求我留下这女郎,你觉得如何。” 姜媪见胡夫人面色阴沉,心下了然,立刻回道:“那女郎极为貌美,若是留下,怕会引得日后男君与公主多生嫌隙。” 姜媪想到尤今今那张娇艳动人的小脸,若是作为妾室,日后必然是会引起正室不满的。 毕竟哪个正头夫人能容忍丈夫屋中有个绝色小妾的。 胡夫人听到姜媪所言顿时冷哼一声,心道果不其然。 “女闾出身又会有什么好的,空有一身皮囊,净会勾引人!”胡夫人冷声讥笑,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暗暗思忖。 就算要留下一两个通房女婢给霁儿解闷,这胭脂楼的狐媚子也是断然留不得的。 “姜媪,你快去安排,其他人可以慢慢遣散,但这狐媚子需得快些送出府去,越快越好,省得霁儿日日惦记。” “等等!” 姜媪刚要应声,便又被胡夫人唤住。 姜媪抬头,神色恭敬:“夫人还有何吩咐?” 胡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不能这么简单的送走。” 第8章 另作他妾 姜媪闻言不解。 “霁儿如今正是痴迷她的时候,若是轻易送走,日后他定会翻天覆地寻,届时若闹大了,怕会惹了公主不高兴,未免得不偿失。”胡夫人思忖着,眉头微蹙。 “那夫人的意思是……”姜媪迟疑。 “需得将她送远些,最好是霁儿不会轻易去寻的地方去。” 胡夫人思索片刻,忽而生出了个极妙主意。 “前些日子听说我那冀州的表姊正在给她二子寻妾,如今似是还无合适人选。”胡夫人说罢看向姜媪,笑得意味深长。 姜媪瞬时会意,恭敬回道:“婢子这就去安排。” 而此刻还安睡在小院的尤今今殊不知自己的前途归路又被他人随意定夺了去。 国公府的人嘴都严实的很,那厢蒋云霁已被禁足,而尤今今这边的小院却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隔天,尤今今正坐在院子里调着琵琶的琴弦,那厢便见姜媪进了院子,一脸轻快笑意。 尤今今虽觉古怪,但面上依旧如常,带着笑道:“姜媪怎有空过来?”随即又招呼,“蒹葭,给姜媪倒杯热茶来。” “女郎太客气了,热茶便不用了,今日奴婢过来也是夫人的意思,需得知会女郎一些事。”姜媪嘴上虽说着客气,屁股倒是不客气地落了坐。 尤今今闻言一愣,胡夫人?胡夫人何故突然找姜媪给她传话? 她左不过一个小小妾室,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让国公夫人特意给她传话? 且见此刻姜媪似笑非笑的样子,尤今今心中更是隐隐有了些不安,抬眸看向姜媪,语气迟疑:“不知夫人的意思是…?” 姜媪见状笑了笑:“奴婢第一次见女郎,便觉得女郎是个福气深厚之人。”说罢笑得意味深长,继续缓缓开口。 “官家替福宁公主和男君赐婚,日后男君便是驸马了,只是福宁公主身份尊贵,怕是见不得这后院的女眷。” 尤今今闻言,目光怔怔。 昨日她方才庆幸,蒋云霁无正头夫人,那她便不用像上一世那样被人磋磨。谁知,今日就被告知蒋云霁已经被赐了婚,日后的夫人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家公主。 公主身份何其尊贵,若是有心整她,她就是真因此丧命,想必也无处申冤。 尤今今越想越是心中惊骇,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苦命至此。 看出了少女脸上的惧然,姜媪淡然一笑,缓缓开口道。 “女郎莫慌,夫人心慈,早就给女眷们安排好了去处,必不会让你们受苦。” 尤今今听姜媪这样说,顿时心下一喜。听姜媪的意思莫不是要放她出府,若是她真得了自由,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想到这里,尤今今不免生出了些许期待,立刻问了姜媪是何去处。 “夫人周到,知晓女郎无父母体贴,便特意为女郎你寻了个好人家。”姜媪轻笑,看向尤今今,“说来也巧,这冀州夫人正为她家二郎君寻妾室,咱们夫人思前想后,觉得女郎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冀州……姜媪说的难道是冀州的谢家?“尤今今的嗓音带着颤意,一双杏眼带着点点惊惧。 姜媪点头,笑眼盈盈:“是了,正是冀州的谢刺史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好人家。” 尤今今霎时如坠冰窖。 她未曾想,出了狼窝竟然又要被送进虎穴。 冀州刺史家的二郎君,那不就是谢之骁吗? 是上辈子领军攻破青州,城楼之下,下令乱箭射杀了她的关东小霸王——谢之骁。 …… 东魏末年,朝廷无能,各地已渐渐拥兵自重,隐隐有分裂之势。 东魏都城又在晋安,政权中心主要倾斜于江南一带。 而冀州如今虽归东魏管辖,但因地处关东,距政权中心遥远,北方其他州地又在西魏时落入了鲜卑,羌族等异族之手,所以如今北地战乱频繁,并不太平。 谢成虽只有冀州刺史之名,可手中兵将却是不少,这些年为东魏抵抗外族,守住边境也是出了不少力气。 可朝廷皇室势力逐渐衰弱,政权又被南方的各世家大族所把控,所以皇权早就不稳。而隐有变乱之势的北方各地,在各异族势力的煽动之下,位于北方的幽州张蛎占地称王,连夜发动叛军南下。 而谢成作为冀州刺史,自然义无反顾地携二子前去平定叛乱。 而与此同时,尤今今在坐了两个月的水船和马车后,终于在冬月抵达了冀州。 马车入了闹市,一路舟车劳顿的尤今今听着车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忍不住掀起了车帘。 不同于扬州和晋安的江南风t光,冬月的冀州全然是凛冽的北地之貌。 寒风阵阵,吹在小女郎的脸上刺刺的疼。 第9章 谢家二郎 天气虽冷,街道倒是颇为热闹,行人之间彼此热切寒暄,皆是笑意盈盈。 道路两旁的小贩呦呵不断,热气蒸腾的吃食铺子升起了阵阵白色的烟,烟雾之下是往来之人的生机蓬勃的笑脸。 这番景象倒让身处异地,本还心中凄凉的尤今今心中涌起了些许暖流。 坐着马车,一路定睛瞧了几眼,她发觉这冀州的百姓似乎都要比晋安的人高大些。 年幼在烟花楼时,尤今今便听杨妈妈说过这南北方人的体格有些差异,说是关东往北一带,无论是男人女人都要比她们这些南边的人高大些。 甚至还说关东的大葱都长得比她们扬州的人要高。 尤今今当时只当杨妈妈故意说笑,也没多放在心上。后来在阁楼上,她也曾窥见过高大的北地人来楼中寻乐,可当时尤今今也只当是个别。 殊不知今日亲来冀州一见,竟是事实,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不少高挑女子,尤今今心中暗叹,颇为艳羡,看了许久后才默默放下了车帘。 颠簸的马车一路行到了刺史府邸,看着牌匾上那笔画锋利大气的“谢府”二字,尤今今攥着袖口,心中一阵不安。 两月前胡夫人为她安排了这条归路,她当然是百般不愿的。 可姜媪话说的没有余地,只道蒋云霁对她痴心,如若她不去冀州,胡夫人必然不可安心。 当然,若是尤今今当真不去冀州,自然也有其他法子让蒋云霁断了对她的痴心念头。 尤今今当时一听还有他法,便立刻迫不及待问了。 可姜媪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天涯海角能斩断情缘,那阴阳相隔自然也能,女郎是个聪明人,想必会挑出一条合适的路。” 去冀州,那便是天涯海角。若不去,那便要阴阳相隔。 胡夫人,这是让她自己选生死。 尤今今不想死。 上一世她死的那般凄惨,好不容易能够重活一世,尤今今当然不想就这般轻易死去。纵然冀州这条路艰难险阻,但只要她能够活着,那便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尤今今最后还是被迫答应了去冀州做妾。 而胡夫人见她识趣,便安排蒹葭做了她的贴身侍女,与她一同前去冀州。 蒹葭年纪虽不大,但在国公府也做了几年仆役,一路上对她照料颇细。 此刻蒹葭扶着尤今今下了马车,那厢接应的仆役也给车夫结了账。 谢府主母萧清雁早在二月前便收到了胡夫人的来信,知晓她这位从母叔表妹给她寻到了一位女郎,说是容貌品性俱佳,足以做她家二郎的妾室。 胡夫人这封信对萧夫人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碳。 她这几月确实一直在为自家二郎择妾。 本来依照她们谢家的传统,男君是皆不纳妾的,而她的丈夫以及长子也确实做到了这点,都是弱冠之年才娶妻生子,期间从未纳过任何妾室。 但唯有她膝下的二郎名声实在太差,如今十八的年纪竟无一交好女郎。 萧夫人本想在谢之骁弱冠前将他的婚事定下,可谢家议亲的消息一放出,整个关东有适龄女郎的人家竟是退避三舍。 萧夫人无奈,想着既然现在无门当户对的女郎愿意,那便先选个小门小户清白人家的姑娘做妾也行。 可谁知托媒人问了好些人家,一听是给谢家二郎选妾,竟然无一人敢嫁。 萧夫人不紧头疼万分,她谢家在冀州虽然势大,但总不能强抢民女给自家二郎做妾吧。 都怪她家这个二郎名声实在不好。 若是说句难听的,谢家二郎君都可以称得上是“恶名在外”了。别家娶不到媳妇,或是相貌粗鄙,无人瞧上。可偏偏谢之骁还是生得一副极好皮相,那副俊美姿容,任谁也比不过去。 但唯独生了个跋扈肆意的乖张性子,早就在冀州坏出了名。 而这由来,便要追溯到他们萧谢两家的往事了。 谢家本就武将世家,而萧夫人娘家又在关东开着几百家的酒楼赌场,两家皆是不好惹的角色。 早年间,夫妇二人因频繁战事无暇顾及两个孩子,便将当时年纪还小的小儿子谢之骁托在娘家寄养。 而这一寄养便是三年,十岁的谢之骁每日除了练武,便是跟着自家祖父满赌场乱转,遇上赖账的泼皮无赖,便直接用拳头了事。 于是谢之骁在十三岁时便凭着一身好本事,在关东闯出了一身混名。 如今萧家祖父年事渐高,膝下也唯有萧夫人一女,大部分酒楼赌场自然交到了萧夫人手里,萧夫人作为女眷,有时不便出面,所以要账讨债的难缠事,大都是谢之骁在做。 本就不是文雅性子,又常年混迹在赌场。要账讨债时又是十足十的嚣张跋扈,而平日里又纵马出街,随行皆是打手,路人皆是闻风丧胆。 后来谢之骁十五岁起就跟着他爹谢成上战场,年纪虽小,却能杀敌无数,于是性子更是日益的乖张狠辣起来,最后一来二去竟是落了个小霸王的混名。 萧夫人还依稀记得她家二郎十五六岁时,也有一些初来乍到的小女郎被他的俊美皮相所迷惑,甚至在少年纵马出街的时候还试图抛花示爱。 而那些代表着女郎心意的鲜花无一例外地都被他家二郎**的马给无情地碾成了花泥。 小女郎们的爱慕之心霎时也都跟着那马蹄下的鲜花一起稀碎成了泥。 后来又见识了谢之骁在赌场的狠辣做派,和那些怵人的杀伐手段,以及又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小霸王的名头后,那些本有倾慕之心的小女郎们更是一个个都吓得再不敢有半分接近这位煞神的心思了。 第10章 初入谢府 现如今,谢家二郎君已是十八岁的年纪,再过两年就要弱冠,身边竟是无一相识女郎。而谢二郎也依旧那副恶劣脾性,让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萧夫人真是日也愁,夜也愁。正瞅着自家二郎怕是娶不到媳妇后,胡夫人这封信倒是让她喜出望外了。 江南的小女郎,水做似的娇人儿,这样的佳人来给她谢家二郎做妾,那简直是一等一的好事。 于是在收到信后,萧夫人当下就要派人去晋安接人,但未曾想胡夫人那头也是着急的很,不等她的人去接,便将那女郎早早送上了来冀州的马车。 两月后她的人接了个空后,萧夫人只好耐心在府中等着胡夫人将人送来。 她的人既然已经到了晋安,那估摸着小女郎这几日也差不多快到冀州了。所以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派人去城中城外打听消息,生怕错过了接女郎的日子。 而今日这厢派出去的人打听的消息还没到,那厢便听门外仆役通传江南的小女郎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此刻正在屋子里与虞嬏儿闲聊的萧夫人听到这消息后,顿时喜笑颜开,立刻拉着大儿媳的手,欣喜道:“走走走,我们一同去接接那小女郎。” 虞嬏儿温婉笑笑,点头应了。 此刻被人领进府的尤今今望着错落有致的庭院,正思忖着如何开口,那厢便见两名笑意盈盈的女子从不远处快步过来。 尤今今在进谢府前,早已找蒹葭打听了一番谢家的情况。 谢家人口不多,谢成无妾室,唯有发妻萧氏,夫妇二人育有二子,长子谢之祈,今年二十有五,妻子虞氏乃是关东二姝之一,而次子谢之骁,今年十八,尚未娶妻。 父子三人都无姬妾,所以府中的女主子唯有萧夫人和虞氏了。 眼前年纪较长的那位妇人身材高挑,体态雍容,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勃勃英气,而年岁轻的那位女子,身量虽不及妇人高,但也是高挑纤秀,生得瓜子脸柳叶眉,十分温婉可亲的样子。 按照年岁,尤今今猜其二人便是萧夫人和虞氏了。 见二人朝她过来,女郎立刻款身行礼。 而萧夫人和虞氏在见到尤今今的那一刻,也悄悄打量着,心中不禁暗暗惊叹。 小女郎身着青色衣裙,乌发半挽,衣装虽素,容貌却是分外娇艳,尤其是那一双水雾蒙蒙的眸子,漂亮的惊心。 不愧是江南水乡的丽人,果真一副雪肤花貌,窈窕淑女的模样。 而比之虞氏这样的北地美人,水乡佳人更显几分婉约。 现下小女郎站在那儿俏生生的样子,便已经十分惹人怜爱了。 萧夫人见尤今今略显局促,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欢喜笑道:“你便是今儿了吧,真是水灵灵的好模样,让人瞧着就喜欢,阿骁若是见了你定要高兴坏了。” 尤今今听到萧夫人提到谢之骁,心脏怦怦跳了几跳,随机捏袖暗暗镇定,不让人瞧出慌乱来。 于是抬眸恭敬地叫了声夫人,嗓音清甜温软。 萧夫人高兴地拉着小女郎的手,笑容十分慈爱。 见萧夫人还要拉着尤今今说什么,t虞氏立刻上前劝道:“阿娘,今今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已是累坏了,我们还是进屋坐着慢慢说吧。” 萧夫人闻言连说了几个好字,笑得极为爽朗。 “我呀真是高兴坏了,都没顾及到你还累着,还是嬏儿想的周到。”萧夫人笑,拉着尤今今的手指着虞氏介绍,“这是你嫂子,是个贴心人,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尤今今闻言朝一旁的虞氏唤了声嫂子,虞氏点头,眼中笑意温柔。 一行人进屋,萧夫人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让丫鬟仆役添茶倒水,热情殷切的让尤今今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本来尤今今还觉得,能养出谢之骁那样可怕之人的家庭必然是穷凶极恶的,想必这位萧夫人的手段与胡夫人比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且她如今只是被送过来当妾室,又出自女闾那样的烟花之地,定然是要被人所轻视的。 所以尤今今早就准备好了应对那些轻视鄙夷,谁料这萧夫人竟是如此热情贴心,所行所举竟无半点磋磨她的心思。 尤今今意外之余又不免心中生出了些许庆幸,还好当家主母是好相与之人,这样看,她日后的日子想必也会好过些。 萧夫人看着坐在一旁的乖巧小女郎,那真是越看越满意。 本来还觉得觉得自己那从母叔表妹惯会夸大其词。 她想着,一个父母早亡,府中老媪养出来的姑娘再出众,想必也不会出众到哪里去。 因此萧夫人并没有盼多大期望,只想着这女郎若能有个中等之姿,也算能做得上做阿骁的妾室了。 谁曾想,今日见了尤今今,才知晓这胡氏竟是半点未夸张,这世上竟还真有这么温婉可人的小淑女,说话也是细声细语,让人心生疼爱的紧。 最主要的是,这小淑女如今还成了自家二郎的妾室。 萧夫人左看右看,想着这样好的女郎,让她只做阿骁的妾室,她都觉得有些亏欠了。 就是尤今今的身份实在低了些,仅是国公府里仆役的干女儿,又父母早亡,身世实在可怜。 萧夫人摇头,心中叹气,这样的身份也确实只能做个妾了。不过,若是阿骁日后与她情意相投,也不是不能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 “今儿,日后这谢府就是你的家,若你想你干娘了,也可随时将她接来陪你,在府里不用拘谨,我们谢家没那么多规矩。” 萧夫人说罢又拉着尤今今说了好些话,大体上都是尤今今身世可怜,无父无母没人疼惜,日后会将她当作亲生闺女来疼。 萧夫人性格向来豪爽,从不喜那些弯弯绕绕,她膝下无女,唯有两个从小便不爱撒娇的儿子,往日里总羡慕那些有女儿的同辈好友,所以自从大郎娶妻后,有了虞嬏儿这样一个温婉儿媳,萧夫人才有了几分养女儿的实感。 只是虞氏太过知书达理,管家理事都颇为擅长,并不需要她有什么额外教导。 现如今府里多了个刚及笄的小女郎,又生得这般惹人怜爱,萧夫人更是慈母之心泛滥了。 于是再三劝慰尤今今不要介怀家中之事。 尤今今一开始还神色微愣,而后听完萧夫人这番话后方才反应过来。 原来胡夫人并未将她出自烟花之地的事告诉萧夫人,而是替她重新造了个镇国公府中管事老媪干女儿的身份。 身份虽不高,但却家世清白,比她养在女闾做琵琶女的身份可是要好的多。 怪不得萧夫人和虞氏未曾看轻她去,原来中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尤今今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或是有了新身份的庆幸,亦或是欺瞒他人的隐隐不安。 但事已至此,尤今今不敢在赌了。她怕若是说出了自己出自女闾的身份,萧夫人一时嫌弃了,说不定会立即将她遣送到一户不认识的人家去。 如今的她命运犹如飘萍,自己也无能力做主。 于是尤今今只能默认了胡夫人给的身份,对萧夫人轻声道谢。 终究顾及尤今今一路舟车劳顿,身子辛苦,萧夫人没再继续拉着小女郎陪她闲聊。 本想着亲自带着尤今今去看早在一月前就收拾好的北屋院子,可临时自己家铺子里出了点事,只能指派了贴身的郑媪领着尤今今去北屋了。 尤今今跟着郑媪一路向北,最后走到了一处宽敞的院落。 “东屋住的是主君和夫人,西屋住的是大郎君和大少夫人,而北屋便是二郎君的住所了,女郎今后就住在北屋。” 听着郑媪提到了谢之骁,尤今今心中暗自惴惴。 上次与那人见面还是在船上那种情景之下,如今在他眼里她恐怕只是个一心攀权附势,爱慕虚荣的女人。 如今沦为他的妾室,还不知要怎般被他羞辱。 惶惶不安地随着郑媪进了北屋,看着无人的院子,尤今今有些错愕。 “郑媪,二郎君今日不在府中吗?”女郎迟疑开口,眼底微惑。 “前些日子幽州叛乱,两位郎君都随主君出征,如今算算已有两月余,昨日主君来信,怕是不久就快回来了,女郎不必着急。”郑媪以为尤今今是忧心谢之骁不在府中,会冷落了她去,于是温声安慰。 幽州叛乱……尤今今眼睫微垂,记起了一些事。 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在青州做梁珩也的小妾了,梁珩也有时也会同她们这些女眷说起外头的局势。 犹记得前世梁珩也提起幽州叛乱被冀州谢家平定,谢之骁在那场征战中一战成名时那副愤恨咬牙的模样。 殊不知当日不满,最后整个青州竟也栽在了这个关东小霸王的手里。 直至今日,尤今今还记得谢之骁在城楼下下令放箭的那副狠厉模样。 高高在上,聛睨一切。 而她就仿佛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任人宰割。 尤今今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环抱住了自己。 那厢郑媪并未察觉到尤今今的情绪,而是继续吩咐着仆役将尤今今的东西安置好。 北屋除了谢之骁住的主屋,两侧还有几间厢房,萧夫人重视这位尤女郎,特意挑的最好的屋子配置了用具,且屋子离二郎君的卧房也是最近。 除了跟着尤今今的蒹葭,萧夫人又另外安排了几名粗使仆役在院子里伺候。此外还将在府中做了十几年的管事周媪安在了尤今今的的屋子里。 郑媪在院外交代了粗使仆役几句,将事情交到了周媪手上,便跟尤今今打了招呼退下了。 屋子里早已布置好,生了地龙,此刻热意融融。 一入内,便见窗边摆着一张弦丝雕花贵妃榻,檀木香几上搁着一盏芙蓉白玉瓶,瓶子里还插着几株新鲜梅花。 第11章 惶然再见 再向里走,便是内室,内室用一道纱幔碧色珠帘隔开,此时随人走动而轻轻摇曳,格外动人。 罩着藕荷色床幔的雕花梨木的架子床旁是一道宽阔的梨花木衣橱,能容纳不少衣物,再一旁的梳妆台和铜架面盆也是精雕细琢。 内室也有一扇小窗,窗外有株桂树,此时寒冬,只能见到一些枯枝落叶,若是来年秋日,说不定还能满室盈香。 尤今今惆怅心情终于稍缓了些。 周媪在陆府毕竟做了十几年的管事,这厢已经出去给那些仆役们安排差事。蒹葭作为尤今今的贴身侍女,仍然是留在屋里近身伺候的。 “女郎,这屋子真好看,比国公府里的还要气派呢,想必萧夫人是很重视女郎的。”蒹葭看着房里的摆设,语气有些欢欣雀跃。 尤今今闻言垂下眼睫,水润的眸子有些惆怅。 “但愿如此吧。” 不过蒹葭的话也提醒了尤今今,那日她已是得罪了谢之骁,怕是他如今已对她厌恶至极。 与其指望谢之骁对自己呵护宠爱,倒不如主动去讨好萧夫人,这样日后若是他娶了正头夫人,她还能有个靠山可指望着,不至于再像前世一般,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女郎揣着不安的心在谢府平静度了几日,为了讨好萧夫人,尤今今每日都会早早地去她那里请安。 正是寒冬,早起自然不是件易事。 看着小女郎兢兢业业的柔顺模样,萧夫人也怪心疼。知晓这年纪没多大的小姑娘多半是想讨好自己。 好在萧夫人向来不重这些形式规矩,只叫尤今今睡好了才来。尤今今一开始还当是试探,后来见萧夫人确确实实不在意这些,便寻着自由的时间去请安了。 这日冀州赶上了第一场雪,大的让尤今今惊奇。 作为南方长大的小女郎,尤今今虽见过雪,但大都是落地便化成了水的湿雪。哪里见过今日这般一团团的大雪。 仰天望去,鹅毛似的雪片扑簌簌的落下,如同棉花套子一般厚实。 尤今今忍不住接了雪玩一小会儿,直到蒹葭催促该去萧夫人那里用膳了,小女郎才念念不舍地拍散了手中的雪。 披着氅衣,揣着小手炉,尤今今刚踩着积t雪进了东屋院子,便听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郑媪替尤今今掀开了厚重的遮风帘子,霎时一阵热意融融朝她面上散了开来。 银盆中的碳火烧的“哔剥”作响,屋子里一派惬意。 萧夫人和虞氏此时正坐在暖炕上刺绣,见到尤今今后立刻笑着招呼。 “今儿来了呀,快来暖暖身子。”萧夫人朝小女郎热情招手,身后的蒹葭理论地替尤今今脱掉了氅衣。 婢女端来椅子,尤今今坐过了过去。定睛一看,原来二人正在绣着荷包。 不过看这花纹样式,倒不像女眷所用。 “今儿你来瞧瞧如何,我这绣工还是差了些。”萧夫人笑着将手中的荷包递过来,尤今今接到手上仔细看了看。 藏蓝色的荷包上绣了一只似猫非猫的东西,尤今今看了半晌没看出来是什么,但看着萧夫人一脸希冀的样子,只好违心夸道: “阿娘的猫儿绣的真是活灵活现。” 还未等尤今今的话音落,那边便传来“噗嗤”一声笑。 “阿娘你瞧,如今可不是我一人把你的虎儿说成猫儿了。”虞氏笑眼弯弯,故意打趣。 尤今今闻言才知道自己认错了萧夫人的绣样,自知说错了话,只能慌慌张张解释:“我、我不是故意……” 萧夫人并不恼,只是笑着摇头:“你哪里有错,属实是我这绣工不行啊。“说罢接过荷包叹气,“本想着等老东西回来给他个惊喜,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虞氏瞧出尤今今疑惑,于是解释道:“幽州叛乱的事已被平定,父亲他们就要启程回府了,我和母亲想着做些艾叶荷包,给郎君他们接风洗尘,去去身上的血气晦气。” 冀州这边是有风俗,女子要为征战归来的夫君和儿子做艾叶荷包,以示除晦迎新之意。 尤今今昔日也曾耳闻,不过从未见过。 “无奈我这绣工实在拿不出手,老虎都绣成了猫,罢了罢了,那老东西若是敢嫌弃,我定让他好看!”萧夫人说这话时眉眼带笑,并不是真有怒气。 “这可是母亲的心意,父亲自然会百般珍惜。”虞氏轻声夸赞。 萧夫人愉悦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桌子道:“完了,二郎的荷包还没做呢,上次就忘了他的,这次若是再没赶得上做他的,又该说我偏心了!”萧夫人说罢头痛扶额,“就是我这刺绣功夫怕是又来不及了……” “母亲着急什么,如今不是有今今了吗?”虞氏笑着看向尤今今,“今今是二郎房里的人,如今由她来做岂不是更合适。” 听到虞氏的话,萧夫人顿时眼睛一亮:“是啊,我怎么把今儿给忘了。” 于是还未等尤今今反应,萧夫人便看向尤家今今,眼中带着希冀:“今儿啊,阿骁那小子的荷包就由你做了,那孩子向来粗糙,你给他随便缝一个就行。” 虽然萧夫人对尤今今说的是随便缝一个,但尤今今可不敢真的随便绣。 就好比萧夫人再三让她改口叫阿娘,她也不敢真的把萧夫人当自己阿娘那般撒娇躲懒。 所以细心挑了一匹鸦青色布料后,尤今今便回到了自己屋子里做荷包。 还好在胭脂楼时,杨妈妈也叫绣娘教了她们刺绣的手艺。尤今今如今的绣工虽不比专业绣娘出色,但寻常荷包还是会做做的。 只是这荷包上该绣什么花样,倒是有点难住了她。 萧夫人给谢刺史绣的是虎,虞氏给谢之祈绣的是竹子。 可尤今今不知道谢之骁喜欢什么,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绣株桂树算了。 尤今今最爱桂花,且桂花寓意也吉利,且看谢之骁院子里栽了桂树,想来也是喜欢桂花的,她这样绣应当是不会出什么错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三个女眷围坐一起绣着荷包,时不时地说着一些女人间的体己话。 一个月下来,几人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 谢之骁此次随父兄一起平定幽州之乱,不仅生擒了叛军之首张蛎,且在战场上以一敌百,杀得幽州叛军片甲不留。 所以此次战役,整个北方都见识到了这名关东小霸王的厉害。 谢家大郎善谋略,谢家二郎又如此骁勇善战,一时之间,冀州谢家风头无两。 幽州之乱平定后,为了见到爱妻,谢成不敢耽误时间,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半月后抵达了冀州。 抵达冀州城已是夜里。 冀州如今受东魏管辖,上下皆实行宵禁政策,所以此时官道幽静,除了负责巡夜的守卫和打更人,路上并无其他闲杂人等。 而此次谢父为了给萧夫人惊喜,也没提前告知他们具体回府的日子,所以一路上并无多少人知晓。 当三人纵马回到府上,守夜的仆役看到几人后顿时又惊又喜,刚想去跟萧夫人报喜,便被谢成叫住了。 “夜深了,莫要惊扰夫人,我自己悄悄回去便可。”说罢便不顾身后二子,自行奔去了东屋方向。 谢之祈也有爱妻在家,自然也是心有念念,于是本打算去汤泉的念头也瞬时搁置了。 “阿骁,我也先回去休息了,这汤泉你还是自己去吧。”谢之祈说完便也急匆匆地往自己院里奔了。 三人多日征战又连夜赶路,不免有些狼狈,本打算回府后一起去泉汤洗去一身疲乏,稍微体面点再见人,现下倒好,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儿子兄弟。 谢之骁倒是没什么顾及,反正他的院子只有他一人,无需顾忌什么体面与不体面,嗤了二人一声,便大剌剌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刚到院门外,谢之骁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的屋子里竟然传来了年轻女子的笑声。 谢之骁蹙眉,眼底微疑。 他向来不喜人伺候,所以北屋除了几个管事和小厮外,便没有他人了,更别提会有年轻女眷了。 而正在坐在廊外守夜的长吉,此刻突然见到活生生的谢之骁,顿时激动弹坐起来。 “郎君,你回来了!” 谢之骁看着自己卧房旁那亮着烛火的屋子,还有那时不时传入耳里的欢声笑语,漆黑的眉头紧蹙。 “长吉,里面是谁?” 听到谢之骁的话,长吉摸了摸自己脑袋,最后咧嘴道:“郎君,里头是尤小夫人。” 谢之骁眉头高高挑起,显然在他的记忆里,府中并没有这位尤小夫人的存在。 不过可以猜到的是,他的那位好娘亲,在他离开府上的这几个月,又开始瞎胡闹了。 “谁允许你叫夫人的。”谢之骁只睨了他一眼,漆黑的眼底透着愠意。 长吉一抖,立刻结结巴巴回道:“郎君,你还不知道吗?尤小夫人是大夫人给您找的…找的妾室……” 看着自家郎君的越来越黑的脸色,长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弱弱地补上了几句: “郎君,这尤小夫人可好了,又温柔又漂亮,还教我们剪……” 长吉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屋门便被人“砰”的一脚踹了开来。 正坐在窗边刺绣的尤今今听到这轰然声响,下了一跳。 慌然抬首,一阵冷风灌进了屋内。 乍然受冻的小女郎不禁冻哆嗦了一下,她理科定睛看了过去。 只见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立在门口,那张脸在晃动的烛火下忽明忽暗,依稀可见其眉眼浓隽深刻,薄唇殷红,而那漆黑的眼底此刻却是带着沉沉戾气。 “啪——”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尤今今顿时瞠目骇然,手上的绣品“啪嗒”掉在了地上。 谢之骁……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第12章 对峙 蒹葭一行婢女战战兢兢,谢之骁扫了屋内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坐在软榻上的女郎身上,霎时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是你?” 谢之骁完全没想到他娘给他找的小妾竟是那日在晋安乌篷船上遇到的那个矫情又虚伪的女人。 那日她把他当做世修百般攀附勾引,被戳破后又恼羞成怒,后来又继续对世修勾勾搭搭,简直厚颜无耻。 这种虚与委蛇的女人怎么会进了谢府,竟还成了他的妾室? 谢之骁下意识就想到了什么阴谋诡计,眼皮阴沉一压,“唰”的一声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指向了眼前的女郎,眼底杀意尽现。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看着指向自己的锋利刀尖,上面似乎还弥漫着点点血腥之气,女郎瞬间就腿软了。 尤今今惊恐,嗓音忍不住发颤:“我是、我是萧夫人安排的,如今是郎君的妾室……” “妾室?”谢之骁嗤笑一声,狭长的黑眸带着讥讽,“凭你也配?” 说罢,那刀尖又逼近了女郎几寸,嗓音冷冽到了极致。 “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 小女郎的身子一颤。 眼前的男人逐渐与前世城楼下那个人影重合起来。 “都杀了,不留活口。” 冷厉的话语在尤今今的耳边重复回荡,霎时一阵寒意袭上身来。 小女郎面色愈发煞白,看着眼前那刺寒刀剑,只觉心t口越来越疼,最后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此时北屋内好不热闹。 那厢女郎还昏迷着,这厢萧夫人已经忍不住开骂了。 “你这臭小子!今儿如今是你房里的人,你竟然拿刀吓唬她,你是不是皮痒了啊!是不是皮痒了啊!”萧夫人气得一连捶了一旁的谢之骁好几下。 在得知自家这好小子才回来就拿刀把小女郎给吓晕了后,萧夫人便匆匆赶到了北屋,叫了郎中后,看着院子里跟没事人一样的谢之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之骁被捶得面色不变,眼底尽是讥嘲, “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说完便又扯唇嗤了声,“娘,你别什么女人都往府上接,是人是鬼都还不清楚,你就敢这么向着她了?” 萧夫人一听这话,更是来气了,“还敢顶嘴是吧!”说罢立刻抄起桌子上鸡毛掸子就开打,“我让你顶嘴!让你顶嘴!” “今儿是你表姨母送来的,就是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娘,你别给老娘不识好歹!” 后背被抽了好几下鸡毛掸子的谢之骁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微抬起薄薄眼皮,冷眼看着躺在榻上的女郎。 温柔善良?怕是哪个字都和这个虚伪女人不沾边吧。 而尤今今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耳旁吵闹,鼻尖还似乎隐隐充斥着冷冽的薄荷香,惺忪睁眼后便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屋子。 “女郎,女郎你终于醒了!”蒹葭见状立刻上前,眼中又是担忧又是庆幸的。 萧夫人听到后也立刻快步上前来,看着已经睁开眼的女郎,目光关切:“今儿,你感觉怎么样了啊?” 而站在一旁的郎中已经收回提神香,又替尤今今把了把脉。 “李郎中,今儿她怎么样了?”萧夫人看向老郎中。 “夫人不用急,女郎只是受惊过度,待老身开两副安神的药,煎服下,歇息几日便好了。”老郎中说罢便写了药方交给了蒹葭。 萧夫人闻言这才安心下来,提裙坐在了尤今今的床头,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 “今儿,这两日好好休息,那混小子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往后再不敢欺负你了。” 女郎回忆起自己竟是被吓晕的后,面色有些赫然。 此刻尤今今才有了几分清醒的实感,她看着神色温柔的萧夫人,慌乱的心这才缓了些许。 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了窗边那人的身影,方安下去的心又开始紧张地怦怦跳了起来。 “你这个死小子,还不过来给今今道歉!”觉察到尤今今的心有余悸,萧夫人立刻冲着那头的谢之骁吼了一声,转头看向小女郎时,又立刻换成了一副安抚笑意。 谢之骁并未走上前,而是倚在窗边,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嘲意,此刻扫过来的视线透着阴晦。 见尤今今胆颤地抖了抖,那人才得逞似的扯起唇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尖牙。 “我劝你最好乖乖离开谢府,不然刀剑无眼,我可不会手软。” 恶劣残忍的话语从谢之骁那张薄唇中一字一句地吐出。 对上他黑漆漆的眼,尤今今被他这话吓得猛然哆嗦了一下,因为她知道他真不是在开玩笑。 想到上一世他无情下令射杀她的模样,尤今今便知他定是会说到做到的。 一旁的萧夫人见状忙搂住了小女郎,愠怒地看向了谢之骁,“死小子你又胡说什么呢!给我出去!” 尤今今身子发颤,埋在萧夫人的肩膀上再不敢抬头去看。 谢之骁并不身动,锐利的目光依旧紧盯着女郎不放,漆黑长眉高高挑起,深色眼底带着隐隐挑衅。 “不愿走,那便试试我的手段好了。” “谢之骁!”萧夫人怒了,起身就赶人。 谢之骁嗤笑一声,不屑地睨了榻上的女郎一眼后,随即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赶走了人,萧夫人忙回头温声安慰尤今今:“今儿啊,他就那个臭脾气,你别怕,可千万别怕他啊。” 耳边是萧夫人温柔的安慰,但尤今今却心如死灰,因为她相信谢之骁是绝对会说到做到的那类人。 前世谢之骁与她不相识,都能下令射杀她,而这一世他早已对她心生厌恶,那必然会有更厉害的手段折磨她。 尤今今越想越心惧,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绝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思及此处,面色有些苍白的小女郎抓住了萧夫人的手,低声哀求道:“夫人,郎君既然如此厌恶我,还是不要强求他才好,今今愿意出府去,或是您发发慈悲,让今今成为你院子里的婢女一辈子伺候您都行!” 尤今今已经想好了,萧夫人为人豪爽耿直,她就算是出不了府,待在她身边做个侍女也比由谢之骁欺凌,亦或是又随意被人送去当他人妾室好。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阿骁那孩子脾气虽差了些,但绝不会欺负你这样的小女郎的,若是他日后再敢吓唬你,阿娘给你撑腰!” 萧夫人只当尤今今是在生孩子气,毕竟她如今还是很满意尤今今的,若是尤今今也走了,她还去哪里寻上这么好的小女郎给自家二郎做妾呢。 “阿骁这死小子,就是脾气倔,这会子是在气我不提前告诉他就给他纳妾呢,想来并不是真的厌恶你,待日后你们相处的时日长了,他知道了你的好,定会喜欢上你的。”萧夫人摸了摸委屈的小女郎,温声抚慰。 “你就安心地歇息,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尤今今无奈苦笑,若是她与谢之骁从未遇见过那还好些,彼时还能装一装温柔淑女讨好他。可那日乌篷船上,他都已经看透了她要攀附阮裕的心思,早就将她当做趋炎附势之人,哪里还会喜欢她。 夜已深,萧夫人本就是临时起夜来的,又为了这对小夫妻操心劳力,此刻已觉身子困乏了,于是安抚了几句尤今今后便回院休息了。 而尤今今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说到底,如今萧夫人是不愿放她走的。 一来,萧夫人只当是谢之骁是小打小闹,并不知他们二人之间还有段不愉往事。 二来,毕竟谢之骁才是他亲生儿子,她左右不过一个小小妾室,身份卑微,就算真的受委屈了,那也不是什么值得追究的要紧事。 而尤今今来府中几月,也从下人嘴中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据说谢之骁在冀州横行霸道,人人畏之,无一家敢将闺女嫁与他,所以萧夫人一直都为其婚事头疼。 本想着既无合适人家女郎做正妻,那在清贫百姓家挑个清秀女郎做妾也可,谁知找了几个月也没找到满意的。 如今她送上门来,正是各方面都合了萧夫人的心意,萧夫人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躺在榻上的尤今今越想越心凉,就连自己何时迷糊睡去了都不知道,再醒来已是翌日晌午。 此刻看着窗外天光大亮,尤今今坐了起来。及腰青丝柔顺地垂落,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懵然。 一直守在外头的蒹葭听到动静便后从进了内室,准备了热水给尤今今梳洗。 尤今今任由蒹葭给她梳着头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下淡淡黑青,人都有些惆怅了。 小女郎微微垂睫,随口问了两句:“蒹葭,谢之骁他已经走了吗?” “女郎,二郎君昨夜已经离开谢府了,听长吉说好像是去了校场,何时回来他也不知晓。”蒹葭闻言立刻回道。 尤今今闻言定定看着铜镜中面色微白的女郎,心中自嘲。 何时回来?想必只有她离开谢府了,谢之骁才肯回来吧。 不过他不在府中也好,省得她每日提心吊胆了。 第13章 寻他 尤今今认清了现实,昨夜也亦是思考了良久。既然萧夫人说了会替她撑腰,那谢之骁必是要顾及他母亲一些,总不会真的取她性命,最多是吓吓她,折辱折辱她罢了。 有了前世下场的对比,如今只是折辱的话,尤今今已经觉得不算什么了。还有什么比保住性命还重要的事呢? 不过尤今今打心里还是希望谢之骁离自己越远越好的。 他既是那般厌恶她,那离她远远的便最好了,这样两人互不打扰,她也不用真的当妾室去伺候他,何乐而不为呢。 想通了后,尤今今便有胃口用膳了。 蒹葭将萧夫人特意送过来的奶酥甜糕端上来,配上一盏玫瑰牛乳,二者相融格外香甜可口,很是合尤今今的口味,于是这日早膳她竟是比平日还多用了些。 而在远在城北校场的谢之骁可就没那么好心情了。 校场条件比不上谢府,住处都简陋的很。 一小间屋子里只有张能容得下一人的木榻,还有一张破旧的小木桌,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而谢之骁又来的突然,屋里更是一床被子子都没准备。 严寒的夜,硬生生睡了一晚上的硬板床,又冻了一夜,谢之骁愈发气不过。 明明是他的家,怎么最后离开的竟然是他?早t知道,他昨夜就该将那个虚伪的女人赶出府去的。 一想到此刻自己在这里受罪,而那个女人却在自己的院子里悠闲自在,谢之骁更是气得心肝痛。 而接连几日宿在校场,不免就传开了些风言风语。 若是在校场待一日还尚可找点借口解释,可刺史家的二郎君有家不回,接连在校场待了好几日后终于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于是便有一些有心人联想到了前些日子萧夫人给谢家二郎纳妾的事。 私下讨论着是不是谢家二郎新纳的妾貌若无盐,所以才逼得其有家不回。 而这日到了早上操练的时候,平日里几个好兄弟终于都察觉出了这位谢家二郎的不对劲。 这二郎虽以前也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总归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这次去雍州打了胜仗回来,本来声名鹊起,正应该是得意之时,竟每日冷冰冰的,一张俊脸也黑的像锅底,像别人欠了他十万八千似的。 明明还听闻其娶了一位美妾,怎么如今还这样一副做派。 于是这日训练完,秦信便揽住了谢之骁的肩膀,笑得一脸春心荡漾。 “怎么了,打了胜仗还冷着脸,莫不是被你那个新纳的小夫人给榨干了?” 孙逊闻言也是一脸好奇,探头道:“阿骁,你那小夫人长得如何啊?听我娘说,她长得貌似天仙啊,真的和天仙一样吗?” 谢之骁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心烦,推开二人的脸不耐烦斥道: “闲得慌就去治治脑子,少来烦我。”说罢甩开秦言的胳膊,径直就走了,背影似乎都带着怒气。 “他怎么了?怎么这般生气?”秦言歪着脑袋不解。 孙逊托腮思考:“难道我娘骗我的?其实谢之骁的小夫人是个丑八怪?” 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更是好奇了。 那厢谢之骁在校场里待了快半月,而尤今今也在府中悠闲了半月。 和往常一样,除了在自己屋子里待着烤火赏雪,便是每日去东屋陪萧夫人聊天。 萧夫人先前虽说不用管谢之骁着不着家,但再过几日便是小年,这日子一天天的更是将近除夕了。 谢之骁若是再这么不归家,不说萧夫人自己念着过年团聚,就是在外人眼里,也是他们谢家家宅不宁。 所以萧夫人嘴上说着让尤今今不用管,其实私下里自己早就派郑媪去校场找了谢之骁好几次,可那死小子脾气倔,说什么“有她没我,有我没她”,非让她把今儿赶出府去。 萧夫人当然不可能赶走尤今今。 在萧夫人的眼里,尤今今本就身世可怜,如今离开家乡远赴冀州来做妾室更是委屈,她若是此时让她回去,岂不是让她名誉尽毁,日后还要怎么谈婚论嫁。 萧夫人是万万不会做这种缺德之事的。更何况她相信,今儿这么好的女郎,她家二郎就算现在抗拒,日后也定会喜欢上的。 只是现如今这死小子就是不回来,萧夫人也颇为头疼。 看出了萧夫人情绪不佳,尤今今今日便没再多打扰,出院门的时候便向郑媪打探了几句。 “夫人正为二郎君的事头疼呢。”郑媪摇头叹气,“这眼瞅着就快过年,派人去劝了好几回,可这二郎君就是不回来,夫人也是难做的很啊。” 尤今今闻言垂眸。 谢之骁不回来也是因为她的缘故,这事她想撇清几乎不可能。 安慰了几句郑媪后,尤今今便回了院子。 看着去了一趟东屋就蔫了的女郎,蒹葭顿时关心问道:“女郎你怎么了?” 尤今今叹气,坐到了窗边的贵妃榻上,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桂花树。纤细玉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的茶盏。 “蒹葭,你说我如今该怎么做呢?”窗边的女郎有些苦恼又有些无奈。 虽然萧夫人人很好,在这件事上不会责怪于她,可谢之骁毕竟也是因为她才不回府的,若是他们二人一直这样僵持着,最后萧夫人舍弃她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谢之骁才是谢府的二郎君,而她不过一个小小妾室而已。 二郎君只有一个,但妾室还可以有很多个。 届时自己若又被随意送去一个地方给不相识的人做妾,那她的命运岂不是更不可捉摸。 蒹葭听完尤今今的忧虑,忙细心安慰。 “婢子也没想到这谢府的二郎君竟是这般脾性,女郎明明这般温柔善良,他竟然还如此咄咄逼人。” 蒹葭自然是为尤今今抱不平的。 在她眼里,尤今今生得貌美动人,又十分温柔和善,对待府中仆役也是是亲切可人。 这样的女郎给风流的小公爷做妾,她都觉得是委屈了。本以为换成冀州谢家,女郎的命运或许会好些,谁知这谢家二郎竟是个如此恶劣的性子,初见就对她家女郎拔刀子,现下又是故意离家让女郎在府中和萧夫人面前难做人,真真是过分至极。 此刻看着尤今今发愁,蒹葭也是格外感同身受的心疼。 “女郎,要不我们找长吉问问,他可是谢二郎君的贴身小厮,或许会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法子呢。” 尤今今闻言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她怎么把长吉给忘了,于是立刻让蒹葭将长吉找来。 … 长吉这边见小夫人主动来问,回答的也是十分殷切。 “小夫人,我家二郎君脾气虽倔,但据我所知,他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有人和他对着干,那往往定要吃些苦头的,若是先服软,那二郎君一高兴,兴许就会放他一马了。” 吃软不吃硬? 尤今今沉思,思忖着自己该怎么去讨好谢之骁。 长吉见状提醒道:“小夫人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给二郎君绣荷包吗?若是让他知晓小夫人的这番心意,说不定一时高兴就会回来了!” 尤今今听完长吉的话,顿时起了些念头。 是呀,既然谢之骁不回来,那她就主动去找他好了。 如今这时节正值严寒,校场那种地方条件简陋。于是考虑半晌,翌日一早,尤今今便叫周媪准备了一些厚实棉被,同时自己又在小厨房做了一些家常菜和点心。 一切准备就绪后,女郎便坐着谢府的马车去了校场。 到了城北校场已是寅时,天色几近黄昏。 守在校场门口的守卫见到刺史家的马车,以为又是萧夫人的人,正想去通报谢之骁时,便见一只纤纤素手掀起了车帘,露出了一张娇艳欲滴的小脸。 乌黑半挽的发髻,如雪肌肤,雾蒙蒙的眼眸,此刻裹着绒白大敞,好似雪地中的仙女一般。 第14章 被拒 在练兵场练了一天后,谢之骁正准备回到他那间小屋子躺会儿,便听见那门外的守卫又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 “谢郎君,外头有人找你!” “不见。”谢之骁闻言以为又是自个儿娘亲派来的说客,于是头也不抬地就吐出两个字。 “谢郎君,这次不是萧夫人身边的郑媪,是个年轻的小娘子。”说到小娘子时通传的守卫挠了挠脖子,黑黝黝的脸蛋微红。 谢之骁闻言神色一凛,漆黑的眉头皱了起来。 年轻的小娘子?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张娇艳小脸。 而一旁的秦言和孙逊竖着耳朵听到守卫的话后,立刻好奇地凑了过来,开始起哄。 “阿骁,难道是你那个小夫人?”秦言激动道。 孙逊也十分好奇,毕竟他阿娘总说谢之骁那个小夫人长得如同天仙,说是就连赫赫有名的关东二姝都比不上她的美貌。 毕竟若要真论起关东美人,那扬名在外的的关东二姝必然为之关东魁首。 而且孙逊可是见过关东二姝的,尤其是其中一姝还是谢之骁的大嫂,他更是在宴席上见了好几次。 就好比去年,他就在谢府宴上见过一次虞氏两姐妹,二人容颜清丽,气质卓群,确实能担当起“二姝”的称号 若是这小女郎能比关东二姝还好看,那得美成什么样啊。 孙逊不禁暗叹。 可如今见阿骁这态度,全然不像是得了绝世美人的样子。 所以此时此刻,他不免更是好奇谢之骁这新纳的小妾长什么模样了。 于是当他听到守卫说找人的是年轻小娘子后,当即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守卫。 “那小娘子长得如何?好看吗?” 守卫在听到这话后瞬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好、好看……” 秦孙二人一听好看,顿时更来劲了,立刻起哄: “阿骁,你就带我们瞧瞧呗,看看你的小夫人到底有多好看!” 谢之骁只冷冷扫过去一个眼刀,二人便瞬时噤声 “让她滚,别来烦我。”谢之骁是甩给守卫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哎哎,阿骁你怎么这样啊,这天寒地冻的你就这么让人家小娘子在外头站着啊!”秦言看着谢之骁的背影大声嚷嚷,可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看样子阿骁不想见他那个小夫人,你去回了吧。”秦言转头对守卫说道。 守卫刚准备t去回话,就被孙逊给拦了下来。 “别啊,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打声招呼显得我们也太没礼数了吧, “你的意思是……”秦言眼睛一亮。 二人大眼瞪小眼,点点头,立刻达成了一致。 …… 校场外,凛冽冷风簌簌地往脸上刺,站在马车下的尤今今将外罩的氅衣裹了裹,但仍抵不住那刺骨的寒风。 “小夫人,您还是上马车侯着吧,我替您在下面等,这外头太冷了,您可千万别冻着。”长吉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女郎,真心劝道。 尤今今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若是在车上等,那等谢之骁出来还怎么在他面前卖惨示弱呢。 她就是要在这外头等,如此才能显出她的诚心来。 而秦言和孙逊从校场出来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俏生生的女郎亭亭玉立地站在马车旁,身着广袖粉裙,外罩月白狐毛大氅。 螓首蛾眉,娇艳万分。 就这样站在那儿,周边景致仿佛都失了颜色。 恍惚间二人以为自己看到了九天上的仙女,一时竟都呆愣住了。 直到尤今今察觉到了二人的视线,抬眸看了过去,两人才慌不择乱快步走上前。 你推搡我一把,我推搡你一把,最后还是秦言别别扭扭开了口。 “你、你是阿骁的小夫人吧,我们是阿骁的好兄弟,我、我叫秦言,他叫孙逊。”秦言有些结巴地开了口,略显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 站在一旁的孙逊面色微红,局促地点了点头。 知道两人是谢之骁的朋友后,尤今今也弯了弯眼睛,颔首示意。 “我是来给郎君送些东西的,如今这天寒地冻的,郎君宿在校场,我怕郎君夜里睡不好,便给他准备了几床被子。”尤今今说罢垂睫微微一笑,“只是郎君这会子怕是在忙吧,是我叨扰了。” 听到尤今今的话后,秦孙二人哪敢说谢之骁压根不想出来见她的事。 此刻看着女郎善解人意的温柔模样,二人又不免为其打抱不平。 这样的温柔貌美女郎给阿骁做妾,阿骁那小子竟然还不搭理,简直是罪无可赦。 现如今天寒地冻的,人家小女郎还亲自给他送东西来,他不感动也就罢了,竟然连门都不让进。 未免有些太过分。 尤今今其实也猜出来了是谢之骁故意不见她,她如此耗着怕是也是白费力气。 只是可惜了这些点心,可是花了她一上午的功夫,现天色也快傍晚了,再等下去她回府就来不及了。 “二郎今日怕是不会见我了,这些点心若不介意你们就拿去吃吧,只是手艺不精,做的粗糙,还请二位郎君不要嫌弃。”尤今今抬眸轻声,一副十分温婉贤淑的模样。 “不嫌弃,不嫌弃!”二人异口同声道。 秦言看着少女落寞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当即安慰道:“阿骁他就是事情多比较忙,你可千万别多想!” 尤今今闻言但笑不语。 等秦言和孙逊提着食盒回去的时候,刚好碰上了饭堂回来的谢之骁。 谢之骁挑眉,薄薄眼皮微掀,目光落在秦言手中那个谢府的食盒上,顿时蹙眉。 “你们去见她了?” 少年的嗓音带着冷意,漆黑的眼底晦暗不明。 那样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见异思迁,只想往上攀附权贵,怎么如今看他这条路行不通了,就又想把目标换到别人身上吗? 秦孙二人倒没注意谢之骁眼底的冷色。 “阿骁,这么冷的天人家亲自给你送东西,你就这么让人回去,未免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秦言打开食盒,拿了块糕点送到嘴里,吧唧吧唧嚼了起来。 “你家小夫人这手艺真不错啊,阿骁你要不要尝一块啊。” “好吃,再给我一个!”孙逊还想伸手去拿,却秦言飞快地一把盖住了食盒,不满道,“喂,你已经吃了好几块了!” “饿死鬼投胎吗?一点吃的就能把你们收买了。”谢之骁嗤笑,神色不屑。 第15章 遇袭 “阿骁,我实在不明白,你那个小夫人既漂亮又温柔,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啊,难道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娶媳妇啊。” “我说你就别作了,你若是真不要那个小女郎,那就送我好了,我可不嫌——唔!”秦言上前大咧咧地笑着,下一瞬嘴里就被人猛地塞了一块点心。 “喜欢你就多吃点。” 谢之骁冷声,嫌弃地将手指上的点心屑弹开,漆黑的眼底看不出情绪。 秦言有些愣住,艰难地吞着嘴里的糕点。 孙逊看出了谢之骁神色不对,连忙上前打着圆场:“秦言这家伙就是嘴贱,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秦言终于将点心吞下,喝了几口水尴尬解释:“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抢你媳妇。” 前半句话还好,后半句话又引来一个冷飕飕的眼刀。 秦言连忙噤声,摆手:“我闭嘴,闭嘴行了吧。” 谢之骁懒得再跟这俩人掰扯,正准备回屋的时候,突然记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那两个还在抢糕点的人,冷不丁开口道。 “今日看到谢府护卫了吗?” 二人嚼着点心,听到这话,顿时僵硬地摇了摇脑袋。 谢之骁眉头一蹙,不耐地“啧”了一声,立刻转身往校场外走去。 …… 从校场到谢府,马车的车程差不多一个时辰。 因为在校场外等了快两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经颇晚了。 今日天气太冷,所以尤今今就没让蒹葭跟过来,而之所以带着长吉,也是因为长吉是谢之骁的小厮,对校场已是熟门熟路。 可惜的是这次并未见到谢之骁,尤今今是一边觉得庆幸一边又有些为难。 庆幸的是她也不想看见谢之骁那张讨人厌的脸,为难的是谢之骁若再不不回谢府,后面她的命运何去何从还是个未知数。 尤今今叹气,伸手捶了捶自己的酸乏的小腿。 等了那么久,她的腿都等酸了,结果还是吃了个闭门羹。早知道就不该早早起来给那个家伙做点心,简直就是浪费她的功夫。 这边马车差不多行了小半个时辰,尤今今也逐渐困意袭来。 寻常日子她都有午后小憩的习惯,今日来找谢之骁便没时间睡,又站了那么久,此时马车颠簸,更是困顿。 于是小女郎便靠在车壁上准备小眯一会儿时。 忽然马车一个急刹,尤今今被震醒。正要撩帘询问,便听车外一阵闹声。 “兄弟们,那就是谢家的马车,谢家父子害我们家破人亡,今天我们就让他血债血偿!” 车外传来一阵吵嚷声,长吉掀开车帘,看着尤今今,神色焦急。 “小夫人,咱们遇上麻烦了,马车前后都被一群流民给围了!” 尤今今闻言一震,脸色白了几分,“流民?哪里来的流民?” 长吉慌张摇头。 “先别慌,问问他们要什么,若是要钱财,便将这些给他们算了。”尤今今说罢将身上值钱的首饰一一都摘了下来。 长吉点点头立刻伸手接过。 尤今今自然也十分害怕,但考虑到她此刻并无护卫,车外也只有车夫和长吉二人,所以不想乱了阵脚,毕竟若是那些流民群起攻之,他们几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只是要些钱财还是好事,就怕这些人的目的远不止于此……女郎攥紧衣袖,强做镇定。 果不其然,在长吉将那些首饰送过去的时候,便听对面暴怒一声。 “这么点东西你们打发叫花子呢!” 为首的流民生得一副满脸横肉的模样,看着那几串首饰先是眼睛亮了亮,然后又突然大声嚷道,“都说你们冀州谢家家大业大,怎么现如今我的这些兄弟们要点钱花花,你们倒是抠抠嗖嗖起来了,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否则你们谢家人就给大家偿命!” 身后的流民听完也纷纷举刀大声附和:“交出来!交出来!” 尤今今在车内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一张小脸更是惨白几分。 今日出门,她身上并没有带多少值钱的东西,刚刚那些首饰已经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而长吉哪见过这个场面,此刻已是两股战战,见流民首要更多的钱钱,结结巴巴道: “我、我们家主子今日只带了这些,你若是让我们回府,你要多少自然给你多少。” “让我们跟你回去送死,你小子当老子是傻子是吧!”流民首举起大刀,往后呦呵,“兄弟们,这小子跟咱们耍滑呢,马车里肯定有宝贝,咱们一起冲上去!” 车夫见情况不可控立刻弃车而逃,而长吉还想上前拦人,一脚就被流民首踹了开来,摔了个狗啃泥。 “这些首饰一看就是女人用的,车里怕是藏了个女人呢!”流民首**,一把扯开了车帘。 看到坐在车里的尤今今后,流民首霎时呆住了。 “美、美人……” 男人喃喃念道,那满是横肉的脸上瞬时浮现出深深的痴迷,浑浊眼中尽是**。 接连数日的逃难让他t们积攒了无数的愤怒与欲望,发泄的出口唯有杀人与性‘欲,此刻看到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心中的欲望更是攀到了顶峰。 流民首眼睛发红,紧盯着尤今今的目光像只饿极了的鬣狗,垂涎欲滴。 尤今今的心脏此刻都快要吓得跳出来了,她紧紧攥住了手中那根银簪。 这根不值钱,但足够锋利,是尤今今特意留下保命的。 只要他扑上来,只要他扑上来……她就会扎过去! “美人…美人…就让老子来好好疼疼你吧!”男人说罢便像只肥壮野猪一般猛地朝尤今今的方向扑了过来。 “噗嗤——”划破空气的利刃声。 尤今今刚举起了簪子还没扎过去,温热的血就已经喷溅在了她的脸颊上。 那是男人脑袋里溅出来的的血。 女郎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缓慢地从马车上倒下,目眦欲裂的模样似乎是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而他的脑门从后到前竟是被一根锋利尖锐的羽箭深深贯穿。 一招毙命。 尤今今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害怕地缩到了墙角。 此刻一阵寒风簌簌,吹掀起了车帘,马车之外的景象尽落入她的眼底。 尤今今眼睫微颤,对上了那人黑漆漆的眼。 一身肃杀的青年骑于高马之上,手持弓箭,挑眉看向她的神色,无端冷冽。 谢之骁眸色漆沉。 自雍州叛乱被他父亲平定后,关东一直存在叛军和流民窜逃。这些流民并不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百姓,大都是一些四处流散的雍州叛军,而冀州先前也曾出现过几起流民劫财杀人的事件,如今又近年关,城内也确实不太平。 所以在得知尤今今今日来并无护卫后,谢之骁便一路快马跟了上去。 这当然不是他对这个虚伪的女人有多担忧,只是怕届时出事,他娘那里他不好交代罢了。 第16章 共骑 冀州是他们谢家的地盘,他自然不会让她在冀州出了什么问题。 就地处决了流民首,那些分散的流民霎时群龙无首,如同热锅之蚁,一团乱麻。谢府守备军最后也及时赶到,将这些暴乱的雍州流民一一扣押入狱。 谢之骁看着那些不自量力的草包,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妄想在他们谢家的地盘上作威作福,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谢之骁将刀送入刀鞘,转头对上了长吉泪汪汪的眼:“郎君,你可算来了,吓死长吉了!” 少年不耐“啧”了一声,“没用的东西。”随即一把推开了那张哭哭啼啼的脸。 而后目光便落在了那辆此刻悄无声息的马车上。 他都快忘了,那里头还有个麻烦精。 谢之骁大步上前,一脚踩上马车后便伸手将车帘猛地扯了开来: “喂!你——” 缩在角落的小女郎受惊般地看向他,白嫩的脸皮上还带着鲜红的血迹,那双水润的杏眼此刻泪珠晃荡,眼圈泛红,下一瞬就要落出泪来。 谢之骁瞳孔微缩,要说的话瞬时止于口中。 本就半路受惊,又亲眼见到羽箭贯穿男人头颅的血腥场面,尤今今当时就有些承受不住。 此刻又骤然看到谢之骁的冷脸,与那持弓杀人的冷厉面孔重合,女郎只觉头晕目眩,软着身子就要倒下。 谢之骁见状迅速钻进了马车,扯住了晕眩的少女,急声道:“喂,你没受伤吧!” 谢之骁方才还是确定自己出手的速度够快,尤今今应该没受到什么伤害,可此时看着小女郎虚弱惊恐的模样,又不敢确定了。 听到耳边的声音尤今今才缓过神来。 抬头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漆黑英气的眉毛挑起,眼底隐隐不耐。 “回神,问你呢,受伤了吗?”谢之骁看着恍神的少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粘稠的血腥味充斥在鼻息之间,胸口隐隐有股作呕之感,尤今今脸色发白,恍惚地摇了摇头,嗫嚅开口: “没、我没事……” “没事最好。”谢之骁冷哼了一声,“少在外面乱跑,最近城内乱的很。” 说完人便利落跳下了马车。 回头看着依旧缩在马车里不动的少女,谢之骁不耐烦地“啧”了声。 “你还要在车里待多久,车轮被那群流民弄坏了,下车!” 长吉在一旁见到自家郎君这般不温柔,忍不住劝道:“郎君,小夫人才受了惊吓,您还是温柔些好。” “没死没伤,矫情什么。”谢之骁嗤笑,神色不屑。 长吉立刻闭口不言,只是心中对小夫人的同情又深了几分。 唉,可怜的小夫人,遇上了这么一个不体贴的冷漠郎君,当谁都是他那体格呢。一个大活人被射死在自己面前,哪家小娘子会不害怕呢,更何况还是小夫人这般娇弱的女郎。 尤今今自然也听到了马车外的对话,怕被就丢下,只能艰难地撑着车壁站了起来,小腿霎时一阵酸麻,强忍着不适下了马车后,落地便是一阵晕眩。 长吉见状立刻上前扶了一把。 “会骑马吗?” 而站在马旁,拽着缰绳的冷漠少年,看到下车后站不稳的尤今今只冷冷地扔过来一句话。 马车坏了,想要回府,只能骑马,若是这个麻烦精会骑马还好说,若是不会骑,那…… 尤今今摇了摇头。 她在胭脂楼长大,杨妈妈让她们学习各种闺阁技艺,以色侍人,怎可能教习骑射之术。 见女郎摇头,谢之骁皱眉。 在他们关东,纵然是女郎,也大都从小骑马,哪像南边这个娇滴滴的麻烦精,连马都不会骑。 谢之骁扯了扯缰绳,翻身跨上了马,而后又冷冷瞥了尤今今一眼。 “还不过来。” 听他不耐开口,尤今今虽不解其意,但也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上马。”谢之骁朝身后的方向偏了偏头, 尤今今顺着方向仰头看了看这匹高头大马,红鬃烈马也顺势甩了甩脑袋,朝她喷了个响鼻。 女郎害怕地后退几步,神色有些迟疑,“我…骑它吗?” “不然呢,你走着回去?”谢之骁不耐挑眉,语调颇为嘲讽,“你以为我想载你吗?谁让你这么没用,连马都不会骑。” 听着这人的冷嘲热讽,尤今今只能忍着一口气不开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之骁这人如此恶劣,她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不过尤今今从未骑过马,此时看着脚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而马上的那人只是一手拽着缰绳,挺直腰背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毫无任何帮忙的意思。 小女郎心里也憋着一股气,自然不会去求他,咬咬牙一手拽住马鞍,一脚踩上了脚蹬。 而就在此时,这匹烈马忽然一个仰身长鸣,尤今今骇然一惊,脚蹬立刻从脚下滑落,身子瞬间后仰就要从马上摔下,忽然腰间一紧。 尤今今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人揽着腰一把大力拽到了马上。 后背瞬时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整个人全然都被环在了一个冷松气息的怀里,尤今今慌然回头,对上了那人黑漆漆的眸子。 “看什么看,你以为我想让你坐这儿,还不是怕你坐后面摔死。”谢之骁睨了女郎一眼,眼中冷意飕飕。 尤今今飞快扭过头,并未注意到身后那人隐隐泛起潮色的耳根。 馥郁清甜的木犀桂香在鼻尖萦绕,谢之骁低头,落目便是少女那秀白纤细的一截颈项,白嫩脆弱,似乎一折便断。 他莫名喉咙一紧,猛地偏过了头去。 “脏死了,别贴着我。” 少女氅衣上未干的血渍沾到了他的身上,谢之骁嫌弃地皱眉。 尤今今无语凝噎,让她坐前面地是他,现在嫌弃她的又是他,他以为她愿意沾这身血吗? 可还未等她辩驳几句,一件玄色大氅便兜头盖下。 “离我远点。” 那人嫌弃的话落在她的耳边,尤今今却已经全然忽略了。 女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谢府的。 她只能说谢之骁说的是对的,依照他纵马的速度,如果她坐在后面,那怕是真的要摔死了。不过庆幸的是,还好那人将氅衣盖在了她的头上,不然那刺骨如刀子般的寒风一阵阵的刮,都能将她的脸蛋割破。 尤今今本就身子不适,又在马上颠了半个时辰,此时又在带着一身的血污,踉踉跄跄进了北屋,若不是蒹葭及时将她扶到了软榻上,少女险些要摔倒在地。 “女郎,女郎你这是怎么了?”蒹葭低头看到尤今今身上的血迹瞬时惊呼出声,“啊——怎么这么多血!婢子去叫郎中!” 第17章 赌注 蒹葭还未走出半步便被尤今今叫住。 “等等蒹葭,这不是我的血。”尤今今坐在软榻上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最后开口和蒹葭解释了今天的事。 蒹葭听得是提心吊胆,见女郎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下来,而后便替尤今今更衣,再拿着浸了热水的帕子替尤今今细心擦着脸。 “那些流民太可怕了,女郎下次出府定要带着护卫才行!t”蒹葭有些后怕,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愤愤而言,“若不是这个谢家郎君非待在校场不回来,女郎你也根本不用受这些惊吓!” 看着尤今今苍白的面色,蒹葭又是气愤又是心疼,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卧房的门突然被打了开来。 看清来人,蒹葭瞬时噤声。 谢之骁倚靠在门旁,抱臂冷冷地扫了尤今今一眼,尤今今也正有话要和他说说,便叫蒹葭先出去。 蒹葭担忧地看了尤今今一眼,直到女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才放心离开。 “尤今今是吧。”谢之骁半抬着眼皮,漆黑的瞳孔像是某种兽类,盯着人时,会让人无端生麻。 “我上次应该说得很清楚了,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待的地方。” 尤今今忍着不适,从软榻上起身。 “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女郎走近他的身边,仰头看着他,那双水润的杏眼澄澈分明,仿佛氤氲着一汪清泉。 谢之骁闻言低笑了一声,不屑地睨了面前的女郎一眼。 “误会?你是说你莫名其妙成为我的小妾是误会?”谢之骁半弯腰,盯着眼前身量只及他肩膀的少女,薄唇吐出的话冷冽又尖刺,“还是那日你在船上勾引阮裕是误会。” “亦或是,你出自女闾的身份是误会?”青年的尾调上扬,带着深深的不屑与嘲弄。 尤今今闻言一噎,眼底瞬时划过一丝难堪。 她忍不住攥紧了手,指甲刺的手心生疼。 “你可以瞧不起我的身份,但是我别无选择。”想到自己前世所受得那些磋磨,尤今今忍不住眼圈泛红,嗓音有些哽咽。 “那日在船上我是勾引阮裕郎君了,可就算是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因为我的命运本就不是我自己能够做主的!”女郎眼眶中蓄着泪花,哀怨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只是想让他带我离开胭脂楼那个地方,我有错吗?我只是想好好过平淡的日子,这样也有错吗?” 少女的话语中带着哭腔,谢之骁闻言瞳孔微缩,而后偏头冷笑一声。 “所以你是承认了,你就是一个爱慕虚荣,攀附权贵的女人?” 说罢,他便伸手狠狠捏住了女郎的下巴,那双漆黑的眼底全然是嘲弄。 “我不是救世主,也并不关心你有什么苦衷,我只告诉你,谢家不是你这种人配待的地方!” “可、可我如今已是郎君的妾室……”尤今今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皱眉忍痛说完这句话。 谁知他竟闻言更是嗤笑,狭长的眸子半敛,眼底尽是讥诮冷厉之色。 “妾室?凭你也配?” 说罢谢之骁便大力攥住了女郎的腕子,将她从屋内一把拽了出去。 尤今今被迫小跑跟在他身后,惊慌失措:“你、你要带我去哪?!” 谢之骁未答话,而是一路将人拽到了后院的马背上。 尤今今都来不及惊呼,便被他一路风驰电掣的载出了府。 下马时还晕晕乎乎地站不稳,稍作清醒后,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他带到了一处酒肆。 门前的小二见到谢之骁忙上前殷勤牵马。 “二爷,您来了。” 谢之骁冷着脸一句未搭理,直接将尤今今拽进了酒肆。 尤今今的手腕都被他拽疼了,直到他拖着她上了二楼观场台,她的手才被松了开来。 这时尤今今才注意到这家酒肆里头别有洞天,除了外间的酒楼茶间,一楼厅内竟然设着大大小小的赌桌。 而位于一楼中心的则是最大的赌台,她与谢之骁此刻的位置便是最佳观赏点。 此时声音嘈杂,叫骂声,摇骰子声,不绝于耳。 谢之骁随意抽开一把椅子便大刀金马地坐了上去。 一旁管事的见到谢之骁,立刻热情迎上来,点头哈腰道: “二爷,您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少废话,场子什么时候开?”谢之骁挑眉,嗓音冷冽。 “正要开呢,二爷今日这是有新玩意儿做注?”那管事神色讨好,连忙回道。 谢之骁要眼皮微抬,“原来设的什么注?” “是西域那边的新鲜玩意儿,叫宝光珍珠珊瑚树。”管事恭敬答道。 “那就换了。”谢之骁挑眉,懒散看向角落里女郎,眼底透着轻蔑不屑,“咱们今天玩个有趣的。” 看到谢之骁的眼神,尤今今突然就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瞬那人冰冷恶劣的语调便在耳边沉沉响起。 “今天的赌注用她。” 谢之骁扬了扬下巴,管事顺着方向朝尤今今看了过来。 尤今今骇然抬首,对上了那人黑漆漆的眸子,如同山林中的野兽,讥诮恶意种种都汇杂在其中。 看到少女惊慌失措的样子,谢之骁扯唇露出了两侧尖利的犬牙,笑容恶劣又残忍。 “这就怕了。” “睁眼看看这楼下,不妨猜猜你将会是怎样下场?” 谢之骁轻蔑地抬起眼皮,神情睥睨而不屑。 女郎迟缓地将目光移向了楼下。 大厅里,一群狂热的赌徒为了牌桌上的金银赌注,一个个都争得面红耳赤,脸色狰狞。 尤今今脸色发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胸口的那心渐渐沉入谷底,一种突如其来的悲凉感贯穿心头。 这就是世道的不公。 在这些权贵阶层的眼里,她这样的身份和一个可以任人宰割的牛羊并无区别。 现下谢之骁不过是在用这样的手段告诉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和一般的器物并无什么区别。 更何况她还是个出自女闾的妾室。 而管事听到谢之骁说赌注是身边这位女郎时,神色也大为惊讶,但主子的话就是命令,说她是赌注那她就是赌注。 于是管事俯身在谢之骁身边耳语了几句后便用劲拍了拍手掌,霎时楼下的人群便安静下来。 “各位,今夜的珍宝局马上就要开始了,今日我家二爷亲自坐镇,赌注便是我身边的这位女郎!” 第18章 哭什么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二楼。 待看清立在一旁的俏生生娇艳女郎后,霎时人群中便开始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个大美人便是谢二爷的赌注?!” “今日谁赢了那岂不是赚翻了!” “谢二爷在哪儿找的人啊,冀州何时出了此等绝色!” “今日这赌注新鲜啊!我也要下注!” 见今日赌注是如此美貌的女郎,霎时楼底下都一群男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作为冀州最大的酒肆赌场,每月十九,夜间亥时都会有一场珍宝局,而起中赌注必是各地罕见且难寻的稀世奇珍。久而久之这珍宝局便吸引了许多东魏权贵的注意,所以往往参与这场赌局的的人皆是各地的豪绅贵族。 此刻听闻今夜赌注是一绝色美人,各坐雅间的达官显贵也纷纷开始露面。 其中一身材臃肿,约摸四五十岁的男人尤为醒目。 不为其他,而是跪在他身边伺候的貌美女子的脖子上竟是套着一道不粗不细的金项圈,那项圈上还接着一条锁链,而锁链的另一头就牵在了那肥胖男人的手上。 肥胖男人坐在一把檀木椅子上,而脖子上锁着链条的女郎只能跪趴在他的脚边给他轻轻捶着腿。 此人名叫李申,乃是豫州有名的富商。其人尤为好色,平日里最爱搜寻各地美人,听说家中的貌美女子已经数以百计了。 而李申此人可不是一般的好色之徒,他除了贪图美色外,还有一隐秘癖好,私下极喜蹂躏美人,其手段之毒辣,为人所不齿。 传言被他纳入府中的女子通通都躲不过他的毒手。虽不会因此丧了性命,但往往也会被其折磨得精神恍惚,人不人,鬼不鬼的。 “看样子,这李老板又要出手了啊。”人群中有人看到李申,忍不住开口议论道。 “若是落到他手上那这小美人可就惨喽,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这李老板手下可是有好几个赌场老手,今日怕是对这美人志在必得了。”有人摇头叹息,似是预见了貌美女郎的遭遇。 而李申在看到二楼的尤今今后,那双浑浊的绿豆眼果然瞬间就亮了。 看到如此绝色美人,他顿时觉得身边这只最近最为得宠的“爱犬”也味同嚼蜡了。 是的,李申将他院里的所有女子都称之为“犬”,平日里都会用链子将她们锁在院中,以表约束。最为得宠的用金锁链,一般得宠的用银锁链,平平无奇不得宠的便用铜锁链。 而那些已经遭他厌弃逼疯的女子则用铁锁链牢牢锁住,除了每日会送以果腹的饭食外,便是永不见天日了。 现下他身边的这个套着金项圈的女郎,便是李申近日里最喜欢的,到哪儿他都会带上她。 可此刻看到二楼上的尤今今,李申那变态心思又开始在心中翻腾了。 此等绝色,才最应该套上金项圈,被他金锁链锁牢牢锁住后,成为他的“爱犬”。 似乎是想到了美人带着项圈匍匐在他脚下的情形,t李申的目光愈发激动兴奋起来,看向尤今今的目光尽是志在必得。 越来越多的人被赌注吸引,纷纷加入赌局,男人们贪婪的目光纷纷朝尤今今汇聚,下流露骨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此刻看着楼下那群宛如饥肠辘辘的鬣狗般的人群,尤今今忍不住脸色发白,有些不寒而栗。 尤其是那肥胖男人的眼神,浑浊淫邪,此刻黏腻阴湿地盯着她,好似毒舌一般,让她四肢发凉,无比恶心。 尤今今的心跌到了谷底。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此刻的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赌局很快开始,下了注的人依次摇起骰子。 李申坐在靠椅上不慌不忙,看着一个个落败而归的赌徒,眼底的兴奋更甚。 他手底下的李四,可是混迹赌场的老手,这种赌局,轻轻松松便能替他赢下。 待李四上场,那摇骰子的动作果然异常娴熟,一个来回便轻轻松松地将点数摇到了三十。 看着骰盅下的五个六点,众人纷纷大呼。 “五个六,这也太厉害了!” “这怕是不用赌了,点数最大就是三十,谁还能赢得过他啊!” “可惜啊可惜,这么个大美人就要落入虎口了。”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恭喜起李申,李申也十分得意,起身看向二楼的谢之骁。 “谢二爷,这输赢已经分明,今日这赌注也该归我了吧!” 说罢李申便看向尤今今,眼中的淫邪急色已然藏不住,嗓音黏腻,“我还等着这只美人当我的新爱犬呢!” 说完男人便是看着尤今今大声**。 尤今今忍不住发抖,她看着李申身旁那个跪趴在地上套着金项圈的女子,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方才她已经听到了其他人的议论,这个李申的变态程度根本难以估量。 梁珩也虽然好色,但并不会以折磨府中女郎为乐,可这个李申却行为古怪,手段狠毒,尤今今只怕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此刻见李申又拿了五个满点,小女郎顿时如坠冰窖,脸色煞白。 谢之骁闻言眼皮微抬,神色有些懒散。 “赌局还没结束,李老板未免有些太心急了。” 说罢便是一声轻笑,那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 李申闻言顿时不服,挺腰扬言:“我已是满点,谁还能比我高?难不成谢二爷今日想赖账?” 谢之骁起身,一旁惊恐尤的今今瞬时以为他是要认下赌注,立刻惊慌失措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郎君不要!” 尤今今想到要被李申折磨的骇人景象,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她不要做那个李申的爱犬,她才不要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阴间日子。 “求求郎君……不要丢下我……” 女郎的眼圈泛红,仰头看着谢之骁的一双水润杏眼泫然欲泣,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晃荡,好不可怜的模样。 柔弱无依,似乎此刻的他才是她唯一的求生浮木。 谢之骁呼吸微窒。 他垂眸,漆黑的瞳眸审视着面前扯住自己衣角的女郎,薄薄的眼皮下压,眼底带着几分说不明的晦涩意味。 “哭什么,赌局可还没结束呢。” 第19章 求他 尤今今怔愣住,沾着泪珠的眼睫颤了颤。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着谢之骁纵身就从二楼的栏杆上一翻,飞身就下了楼。 而本来还气势嚣张的李申此刻看着面前高挑挺拔的谢之骁,自己那肥胖身材立刻矮了一截。 “谢二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申顿时结巴,莫名有些怵他。 这谢家二郎,年纪虽小,但那一身煞气尤为吓人。李申早就听闻过他的名讳,自然也不敢太招惹他。 谢之骁扯唇轻笑,“没什么,只是我亲自下的注,自然也要玩一把。” 说罢众人便见这位谢家二郎利落地将牌桌上的五颗骰子扫入骰盅中,只在空中灵活晃荡地几下便飞速落桌。 而那只紧扣在桌子上的骰盅,霎时引起众人注意。 “李老板不如猜猜是几点。”谢之骁懒散抬着眼皮,神色讥诮。 李申看着谢之骁这幅唬人样子虽有些怵,但又觉得李四刚刚已经替自己摇了满点,这谢之骁再厉害也只会和他平局罢了,他何必畏惧。 而且若真是平局,他大不了就和这谢家二郎再接着比一场。总不能这小子的点数还能比他的满点要大吧。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这谢二爷逢赌必赢,可今天李老板都已经开出满点了,他还怎么赢啊?” “我看这谢二爷怕是要输了吧!” “那可不见得,这谢二爷纵横赌场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我猜会是平局。”有人笃定道。 谢之骁仿佛听不到周围人的议论声一般,目光只锁向了面前的李申,漆沉眼底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李老板,你说呢?” “谢二爷不必故弄玄虚,若今日是平局,咱们就再赌一场!”李申高声,自信自己不会输。 谢之骁闻言扯了扯唇,狭长的眸子半眯了起来,语调微扬。 “平局?那怕是要让李老板失望了。” 牌桌上的碗利落揭开,待众人看清点数后,周围瞬时一片哗然。 “一、二、三…三十一!”有人大声惊呼。 李申不可置信地看向牌桌,谢之骁面前的点数赫然是三十一。 明明五个骰子却被他摇出了六个点数。 “怎么会有六个骰子,这谢家二爷出老千吗?”人群中有人质疑。 而众人纷纷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其中一枚骰子竟是被谢之骁摇裂开来,一枚骰子被分成了两半,此刻五个“六”点,一个“一”点纷纷朝上。 “这、这不可能!”李申瞪大了他那双绿豆小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骰子。 “好了。”谢之骁收了唇畔的笑意,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森森然地暼了过来,语调陡然转冷。 “今天赌局就到这里,现在也该好好和李老板你算算帐了。” 听到谢之骁的话后,李申脸色一白:“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谢之骁扫了一眼站在李申身旁的李四,下巴微抬,示意两旁打手,“去搜搜他。” 那李四见要搜身顿时慌了,想跑却被几名打手团团围住。 在打手制服其之后,立刻搜了李四的身,最后在他身上果不其然地发现了两枚机关骰子 “二爷,您看。”打手将骰子呈上。 谢之骁接过那骰子随意扔高抛了几下,果然每次落下朝上那的面都是六。 霎时四周议论纷纷。 “原来这李老板出老千啊!怪不得谢二爷要亲自上来赌。” “他胆子还真大啊,敢在谢二爷的场子上使这些手段!” 把玩着手中的骰子,谢之骁眼中划过不屑冷笑,狭眸半眯,尾调微扬:“王管事,咱们赌场的规矩是什么?” “回二爷的话,出老千者断臂为惩。”管事立刻恭敬回道,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些什么吃饭喝水的寻常事。 李申听到这话顿时白了脸。 “李老板,自己挑只胳膊吧。”谢之骁抽出腰间的长刀,漆黑的长眉微微挑起。 李申看着逼近的少年,顿时连连后退,惊恐大吼:“不要!不要!你们谁敢动我!我祖父可是在朝为官!” 这话一出,谢之骁不耐烦地扯了扯了嘴角。 霎时只见寒光一闪,一声哀嚎响彻整个酒肆。那只肥胖又血淋淋的胳膊就这么直愣愣地掉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纷纷吓得尖叫逃窜。 谢之骁则挑眉冷笑了声,伸手拂去了脸上溅到的血渍。 “过瘾,这样的赌局才过瘾。” 青年半眯着眼,如同暗夜里捕食的野兽,漆黑的眸底竟是映着隐隐兴奋。 二楼的尤今今看着这幅场景,双腿早已吓得发软,她贴在栏杆上,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忍不住泛着寒意,娇弱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似乎是察觉到女郎视线,谢之骁抬头,那双漆黑的瞳孔直视着她,如同山野之中锁定了猎物的猛兽。 … 少年提刀再次上了楼,那双玄色的靴子一步步地走到尤今今面前时,女郎似乎都能嗅到空气中那浓郁的血腥气。 尤今今的脊背一阵发凉。 似乎此刻她才认清了眼前这个人。 她真是太天真了。 谢之骁这种权贵出身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屈尊降贵的同情她这个出身女闾的卑微蝼蚁。 疏解心怀的剖心之策,对他而言根本无效。 前世,他能将不相识的她下令射杀。 这一世,他也能不顾她的安危,一箭射穿流民首的脑袋。丝毫不担心若是偏差了分毫,射中的便会是她的脑袋。 今日,他既能将她当作器物赌注,任由赌徒意淫,也能毫不犹豫地砍下李申的胳膊在酒肆赌场立威。 这样的人,只要是触犯到了他的利益,他便会无情又狠心。 想到这些,尤今今虽全身发寒,可心中却升腾出一股隐秘的恨意。 若不想在让自己的命运如同飘萍,她必须要在谢家,在冀州站稳脚跟。 可当一个t毫无地位的妾室,远远是不够的。 谢之骁,便是她此刻唯一的突破口。 尤今今咬牙,像他这种冷心冷肺的狠毒之人,就该得到教训不是吗。 既然他这般瞧不起她这种人,那就该让他彻头彻尾的,毫不保留地爱上她。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一切,在他最瞧不上的女人面前摇尾乞怜,俯首称臣。 这才是他谢之骁应得的报应。 看着角落里失魂落魄的女郎,谢之骁眼皮半压着,漆黑的眼底晦暗不明。 他就是故意将尤今今带到赌场的。 为的就是告诉她,她这样低贱的身份也只配当个赌注。 而少女的惊恐害怕也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当然,凭他的手段,尤今今自然不会真的被人赢了去。 可让谢之骁自己都有些意外的是,在真的看到尤今今惊慌哭泣的时候,他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快意。 而李申那副急不可耐的,紧紧盯着女郎贪婪好色的模样,更是让他隐隐生怒,直到提刀砍掉了那只人渣的胳膊,心中的怒气似乎才平复了些许。 谢之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此刻看着垂眸看着缩在栏杆角落的尤今今,他的眉头微蹙,有些厌恶此刻的自己。 这样的女人如何值得他去费心。 谢之骁冷笑,转身就要离开,可下一瞬就被人紧紧拽住了衣角。 他不耐烦地回头,刚想嗤声,便对上了尤今今挂着泪痕的脸,如同一只将被弃养的小狸花猫一般,乌黑澄澈的眼中泪珠晃荡。 她又攥紧了他的衣角几分,湿漉漉的杏眼中带着婉转哀求。 “郎君,求求你……” 少女嘤嘤绵软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让谢之骁呼吸微窒。 第20章 诱他 尤今今不知道自己的勾引算不算成功。 毕竟她前世只要对梁珩也眨眨眼,露出现在这副神情与语调,他便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心神恍惚。 可此时面前的谢之骁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愣在那儿,漆黑的眸子定定,不言不语。 尤今今仰头,尽力让自己的眼神更加楚楚可怜一些,嗓音也是愈发柔软。 “郎君……求你给今今一条生路好吗?” 如若说平日里的尤今今不喜用那些以色侍人的手段达到目的,那么可以说此时此刻的尤今今已经是将胭脂楼里所学到的一切勾人技巧全部发挥殆尽。 她本就生得娇丽,如今真用上那些蛊惑手段,更是明艳万分。 皎洁月光下,少女仰起的小脸如同珍珠般莹润,乌黑清澈的眼宛若葡萄,此刻泫然欲泣地汪着泪珠,贝齿轻咬着嫣红唇瓣,一副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谢之骁怔住,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被眼前的人吸引。 而尤今今见他怔愣,心中暗生希冀,浓密眼睫微颤,神色愈发无辜可怜了几分。 而谢之骁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劲后,耳根一烫,猛地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语气极其生硬: “我…又何时说了让你死!” “可郎君赶我走就是让我死。” 少女似是哀怨,带着哭腔地喊出了这句话,又不依不饶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语气更作几分娇柔苦楚。 “郎君,你看看我,今今只是个弱女子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身后传来女郎娇婉的话语,一点一点的撩拨着他发烫的耳廓。 谢之骁莫名开始动摇,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 如今世道,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烟花之地无所傍身的女子,他若是真的就把她这么赶出去,似乎确实有些不太人道。 反正她在府中又碍不到他的事,若是只把她当个花瓶摆设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之骁眼底有些松动。 可下一瞬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动摇后,少年的心脏猛地漏跳了几拍,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而尤今今见他不出声,便想再接再厉继续求他,于是更加放柔了自己的声音去叫他。 ”郎君……” “别叫我!” 尤今今被他这么突然一呵给吓到了。 而谢之骁则看了女郎一眼,漆黑的眼底带着懊恼。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再看到尤今今那副怯生生,泫然欲泣的模样,又莫名止住。 “你——算了!” 谢之骁咬牙偏过头,眼底划过一丝难堪,愤愤转身就走。 看着谢之骁头也不回的背影,早已慌得出了一身冷汗的女郎扶着栏杆深深地叹了口气。 尤今今捂住有些余悸的胸口,眼睫微颤。 谢之骁没再说些什么,或许她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 而这头的谢之骁几近是落荒而逃。 从未有过女子对他露出那样的神情,亦或是有过,但他此前从未注意过。唯有这个虚与委蛇的女人,竟然让他生出了几分不忍和动摇。 该死的,他竟然心软了。 而这一切都怪那个女人,娇滴滴地叫他什么郎君…… 思及此处,女郎的娇软的声音似乎又开始在耳边回荡。 谢之骁按住了自己此刻这颗砰砰狂跳的心脏。 该死的,他明明最讨厌这种虚伪矫情的女人了! 被王管事送回府中后,尤今今已然精疲力竭。 沐浴完的尤今今躺在榻上,除了心有余悸以外,她也开始翻来覆去回想着谢之骁今日离开酒肆时的神情。 他的样子有些不同于之前的冷厉,走时似乎带着几分恼羞成怒。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谢之骁的耳根好像都红了一片。 这个发现倒是让尤今今颇为稀奇。毕竟严格说来,她方才只是稍微卖弄了一下自己的美貌,还没正式开始撩拨谢之骁呢,他便能有如此大的波动,想来也是颇为奇怪。 难不成这个谢之骁还是个纯情种?尤今今眼底微起波澜,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说到底,尤今今从未接触过纯情种。 她对男人的认知可以说是依旧停留在梁珩也这样浪迹花丛的浪子身上。 前世在梁府的三年,尤今今早就习惯了梁珩也见一个爱一个的薄情浪荡样子,如今的她早已不会相信真心。 男人,都是一个贱样,贪图的不过都是女子的美色而已。 色衰而爱驰,一旦遇到了更美的女子,男人便会抛弃无数心碎的旧人。 只是尤今今也没想到谢之骁会这么容易上钩。 毕竟她的手段明显拙劣。 但看样子,对付谢之骁这样的,她这拙劣的手段似乎就已经是够用了。想到这里,尤今今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希冀与得意。 谢之骁不是瞧不起她吗?那她偏要勾得他爱上她,最好引得他爱她爱得发狂。 最后只能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地求她施舍一点点的爱,而那时的她,绝对绝对不会施舍半分爱给他。 出身权贵又如何,她就是要让他这样的世家贵族爱她爱的不能自拔,就是要让他最看不起的卑微女郎将他的心玩弄在鼓掌之中。 小女郎越想越激动,似乎真的看到了谢之骁向她摇尾乞怜那一日,最后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熟睡了过去。 可此时的尤今今并不知晓,招惹了纯情种的后果,是需要她要终其一生去体会的。 而那厢的小女郎睡得正香,这厢的谢之骁却一夜失眠到天明。 好不容意到了凌晨,少年终于有了半分睡意,但却做了个不可言说的梦,而梦里竟全是那小女郎娇滴滴叫郎君的模样。 … 得知昨夜尤今今遇到流民袭击的事情,萧夫人一大早便来了北屋,知晓尤今今无事后,方才安下心来。 “最近城内流民四处作乱,到处都不太平,还好昨日有惊无险,若你出了事,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萧夫人看着女郎,眼里尽是担忧。 尤今今闻言眼睛弯了弯,轻声道:“多亏昨日郎君及时出现解决了恶人,今今才有幸得以脱险。” “唉,你就别替那臭小子说好话了,我都知晓经过了。”萧夫人拉住了小女郎的手,叹气道,“你好心好意给阿骁送被子,送吃的,他却硬生生让你在外头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让你受苦了。” 萧夫人显然还不知道谢之骁后半夜做的非人事,若是知晓了谢之骁不仅让她在校场外受冻,半夜还发疯将她带进赌场做赌注,怕是府中又要不得安宁。 尤今今不想成了那挑拨母子关系之人,只在心中暗骂谢之骁不识好歹,面上依旧作知情达理的温柔模样,宽慰萧夫人说不碍事。 “真是个好孩子,难怪谁劝他都不回,你一过去,他就肯回家了。”萧夫人弯眼笑道。 尤今今闻言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萧夫人的意思。 萧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女郎的头,“阿骁今日回家了,待会儿你们一起去我那儿用午膳去,咱们一家人到现在还没好好吃上一顿饭呢。” 谢之骁确实回府了,而那厢他刚回来便被谢成叫到了书房。 劈头盖脸地对他就是一顿训斥。 “你娘给你纳妾也是为你好,你明年都要及冠了,还挑什么挑!”谢成瞪着这个不省心的t次子,“别以为这次打了胜仗,逞了威风,就翅膀硬了!若是昨夜真的因为那些流民让今今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和你娘交代!” 谢之骁忍不住呛声:“你们不打一声招呼就给我找个小妾,我还不能说几句了,难不成还想让我欢天喜地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他现在可是一想到自己昨夜被那个撒娇精弄得整夜没睡,心中就来气。 谢成站起来猛地拍了拍桌子:“你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这关东有哪户人家敢把自家闺女嫁给你!” 谢之骁闻言嗤笑:“切,不嫁就不嫁,谁稀罕。”说罢又上下打量了他爹一眼,眼皮半抬着,“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我德性差,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谢成一听谢之骁这吊儿郎当的话,瞬间就怒了。伸手就要抄家伙打人,一时没摸到称手工具,眼看那死小子就要跑远,当即脱下了自己的靴子甩了过去。 可惜少年人就是身姿矫捷,一个侧身就躲开了。 谢成见状更气了,指着他吼:“谢之骁,你今天给我跪祠堂去!不跪满三个时辰不许吃饭!” 谢之骁虽然是个混不吝,平日里与谢成也总不对付,但该受得罚,他也不会躲。 所以无需旁人来催,谢之骁便自觉地去跪祠堂了。 而尤今今到东屋用午膳的时候,自然也从萧夫人的口中听到了谢之骁被罚的事。 “二郎年纪还小,有些地方少年心性不懂事也正常,父亲罚得未免有些重了些。”饭桌上,谢之祈试图给自家二弟求情。 谢父听这话顿时没好气:“他还小呢,都十九岁了还小,你十九岁的时候可不像他那样不省心。” 虞氏和谢之祈无奈对视了一眼,最后目光都落在了对面的尤今今身上。 尤今今夹菜的手顿了顿,瞬时了然, 原来都打着让她求情的主意呢。算了,谢之骁被罚对她也并无好处,若是能借此机会替他说些好话,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对他的攻心谋划更进一步。 于是女郎当下停住了筷子,看向萧夫人和谢父轻声道: “父亲,母亲,郎君这些时日一直在校场,想来吃睡都不安稳,昨夜今日又一直纵马往返两地,怕是早就疲乏,若是再跪三个时辰才能用膳,今今怕是会熬坏了郎君的身子。” “那小子扛得住,不用心疼他。”谢父是个粗糙汉子,对于两个儿子的教养也一向粗糙。 尤其是自家这个二郎,从小更是摸爬滚打泥堆里养大的,除了那个改不了的坏性子,人倒是个能吃苦的。 听到谢父的话,尤今今神色微愣,求助地看向了一旁的萧夫人。 萧夫人笑笑,终于开口道:“今今说的也是,总让他饿着也不行,我叫郑媪给他送些吃的过去,跪还是继续让他跪着吧。” 听到萧夫人要让郑媪过去,尤今今忙接过话。 “母亲,还是让我去吧。” 见小女郎这般温柔体贴,萧夫人心中对尤今今更是愈发满意,自己家这个混小子真是遇到宝了,现在在那成天作妖,以后早晚得捧着人家小姑娘。 … 蒹葭陪尤今今到谢家祠堂后,尤今今便接过了食盒从大门进去。 刚一进门,便看到祠堂正中央那个跪得笔直的少年。 如同一株挺拔的小白杨,精神抖擞,毫无疲态。 听到人来的动静,谢之骁头也不回,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冷声就甩了句“滚出去”。 可谁知下一瞬背后竟然传来了他梦里那个一直勾勾缠缠的娇婉声线。 “郎君。”尤今今站在门前唤他。 谢之骁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幻觉,瞬时瞪大了眼,飞快地回头看向门外,只见站在门口的娇柔女郎提着食盒朝他温温柔柔地笑。 谢之骁霎时脸皮一烫,有些无措:“你、你怎么来了!” 第21章 荷包 尤今今提着食盒走到了谢之骁的面前,然后将檀木食盒轻轻放下,打开了盖子,将米饭和菜一样样地拿了出来。 “郎君想必已经饿了吧,这是母亲特意叫小厨房做的郎君喜欢的菜,父亲已经答应让郎君先吃饭了。”尤今今朝谢之骁温婉笑道,一副贤淑模样。 谢之骁一愣,继而偏过了头冷哼:“时辰没到,我才不吃,谁稀罕他的大恩大德。” 尤今今闻言微怔,见谢之骁也确实一副不饿的样子,怕饭菜受凉,便又将菜又放了回去。 “那等郎君饿的时候再吃吧。” 女郎温温柔柔,看过来的目光似是含着水光。 “收起你的假惺惺。”谢之骁颇有些不自在,冷冷扫了面前的小女郎一眼,“我能跪在这儿也是拜你所赐,真不知道你给我娘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就连老头子都向着你。” 听到谢之骁这话,尤今今忍不住心中腹诽。 他被罚那不得怪他自己嘴贱吗?和她有什么关系。亏她还巴巴的跑来送饭,真是好心没好报。 当然尤今今是不会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的,她温柔一笑,继而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 “昨日郎君救我,我还未来得及感谢郎君呢,这是我前些日子绣的荷包,希望郎君不要嫌弃。”说着少女便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来一只鸦青色的荷包。 谢之骁目光落下,只见鸦青色的布面上绣着淡黄色的桂树,女郎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艾草香气。 艾草荷包,这个冀州的习俗他是知道的。 妻子会亲自为征战回来的丈夫缝制艾草荷包,有洗涤血腥与晦气之意。 妻子…… 谢之骁莫名耳根有些发烫,但依旧“啧“了一声:“绣得什么花,这么难看。” 话是这么说着,某人手倒是不闲着,接过荷包就往自己怀里塞。 尤今今看着他收下荷包后,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不甘心自己多日的劳动果实就这么被谢之骁给占了,但好歹对于她的计划而言算个不错的进程。 既然谢之骁能干脆收下她亲手做的东西,那想必他心里现在对她至少没有那么深重的厌恶情绪了。 没有厌恶,那自然就能生出喜欢。 显然这是个好开端。 此时祠堂门窗大敞,院子里的冷风顺势吹了进来,尤今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其实从方才进门的时候尤今今就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本想着让谢之骁快点吃完她也好快点回去好取暖的,结果这个家伙倒是打乱了她的计策,竟然不吃饭。 她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找些话来打发时间。 “郎君你冷吗?”尤今今紧了紧身上的氅衣,看向了谢之骁。 谢之骁因为今早的那个梦,此时看到梦里的“罪魁祸首”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想搭理她,却又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少女今日穿得是鹅黄色的裙衫,外罩同色狐毛边的小短氅,衬得肤色愈发显白,像颗软白的糯米团子。 祠堂未通地暖也不烧碳火,所以此刻是有些冷的,小女郎紧着氅衣,微微打颤的模样有些可怜又好笑。 此刻见她问他冷不冷,谢之骁便冷哼了一声,神色微嘲。 “你以为我们冀州人和你们晋安的人一样无用吗。” 瞧瞧这人,浑身是刺。 不过问了他一句句冷不冷,也总能找到由头去刺她。 他不冷她还冷着呢,尤今今忍不住腹诽。 可若是将食盒扔在这里,她自己就这么离开,未免显得她太不真心。毕竟她可是要对谢之骁施展怀柔攻势的,绝不能在这上面出岔子。 “郎君,再不吃饭菜就凉了,你真的不饿吗。”尤今今使劲儿眨巴眨巴那双水润杏眼儿,试图再让自己的美貌起到一些助力。 快点吃,多少吃点吧,这样她也能有理由撤了啊。 谢之骁闻言眼皮微抬,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少女,目光定定。 “怎么,你很关心我?”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嘲讽。 “妾身当然关心郎君,若是郎君的身子不好,妾身会担心的。”尤今今忍着鸡皮疙瘩说了这一番矫揉造作的话,自己都要佩服自己能屈能伸。 谢之骁闻言一噎,这一拳犹如打在了棉花上,他只能自讨没趣。 “你放心,我的身体康健的很。”他哼声,看着冻得微微发抖的女郎,漆黑眉头一皱,“你很冷?” 尤今今点头,面上作楚楚可怜状。 心里暗暗埋怨,她都快冻死了,这人难道看不见吗?冀州的冬天本就难捱,祠堂这么大还四处透风,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健壮的如头牛一般吗。 “冷就滚回去,饭放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了。”谢之骁扯唇嘲她,那双薄薄的眼皮半抬,“还是你非要监视我一口一口吃下去才放心。” 饿死你最好。 尤今今心中哼哼,但面上依旧故作委屈状:“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说罢垂睫,语气哀怨,“既然郎君不愿妾身在一旁侯着,那妾身就先回好了t。” 说罢小女郎便起身离开,临走前那抹身影似乎带着几分落寞。 一时之间,谢之骁微微恍神,而飞快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该死。 她算个什么东西啊,不开心关干他屁事,谢之骁压下心头那抹异样,状似不经意。 但人虽走了,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点点馥郁甜蜜的木犀桂香。 谢之骁摸了摸胸口,将那枚绣着桂花树的荷包拿了出来。 指腹在那细密的针脚上摩挲了几下,耳根逐渐发烫。 丑死了,他才不喜欢。 罚跪完,谢之骁便自行回了院子。 而他这次回谢府后就再没打算在校场过夜了。 先前的北屋只住着他一个人,四处空旷又粗糙,如今搬来了女眷,处处都布置的精致又温馨。 就连院子里的几个石凳都被套上了毛绒绒的毡毛套子。 此时看着院子里多出来的花花草草,谢之骁还略有些不适应。 “郎君,小夫人可用心了,如今的北屋看着热热闹的,都没那么冷清了呢。” “花里胡哨。”谢之骁嗤了声,倒也没下令除掉。 他目光继而转向了尤今今住的那间屋子,看着紧闭的屋门微微皱起眉头。 长吉见状连忙机灵说道:“小夫人刚刚去东屋了,和主母,虞夫人他们一块说话呢。” 谢之骁闻言脸皮一趟,立刻瞪了长吉一眼。 “谁问她了,多嘴。” 说罢,便大步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只留下长吉寒风中凌乱。 如今将近除夕,谢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 萧夫人这几日也忙着府中的年货清点以及萧家那些酒楼赌场,年底的账务也要仔细盘算盘算,所以一时之间忙得歇不了脚。 所以今日只说了会儿话,萧夫人便要到名下的几间酒楼去盘账。 虞氏身为长房之妻,自然也能帮婆婆分担些。尤今今妾室位置尴尬,本想着早早告退,却被萧夫人拉住了手。 “今儿就和我们一块去吧,盘完账我们再顺道去布铺里看看布料。” 尤今今有些怔愣,而后乖顺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虞氏倒是有些意外萧夫人会带上尤今今,不过也很快对着尤今今笑道:“也是,这都要过年了,今儿也该做几身新裙子了。” 事情敲定,一行人便坐上了马车。 萧夫人单独一辆,而尤今今和虞氏一辆。尤今今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此刻和虞氏共乘一辆马车,不免有些拘束。 虞氏看着尤今今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厚实模样,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冀州不比晋安,冬日里冷的厉害,你这些日子怕是还有些不习惯吧。”说罢又柔柔道,“不过我们关东就是这般,确实比不上南边那边诗情画意。” 尤今今点点头,语气却带着几分雀跃:“天气虽冷,但这如此大的雪天也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比起晋安也另有一番风情了。” 别说这一世,前世的尤今今也从未见过棉花套子似的雪。 尤其是进了腊月后,冀州的雪更是下个不停。尤今今每日在窗边坐着围炉赏雪,倒是也觉得有趣。 比起青州那连绵不断让人惆怅的阴雨,尤今今倒是更喜欢冀州这白雪皑皑的冬日。 “今今妹妹是今年刚及笄吗?”虞氏眉眼弯弯,轻笑道,“我家倒是有个和你年岁差不多的妹妹,日后若有机会见上一面,你们或许还能玩到一起去。” 尤今今闻言微愣,抚了抚手炉,冲虞氏腼腆一笑。 虞氏的妹妹,那不就是关东二姝里的虞婉儿吗? 其实前世尤今今就曾听闻过她的名声。 虞婉儿,出生关东世家大族,和其亲姐虞嬏儿并称为关东二姝,其美貌为二姝之首,且除了美貌之外,她的舞技更是一绝。 据说她曾在谢府家宴上跳了一曲白伫舞,从此便一舞成名,引得坊间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名声大噪,引得无数郎君倾慕。 就连梁珩也这个浪荡子都曾深深痴迷过虞婉儿,若不是他已经娶了潘兰儿这个正头夫人,怕是也早已和那些人一样上赶着去虞家求亲了。 第22章 误闯 而在当时,几地霸主都想要抱得美人归,就连谢之骁也似乎在内。 当然关于这些,尤今今也只是听闻。 前世青州沦陷之前,尤今今便听过梁珩也后院里那些女郎茶后闲聊之话,什么关东小霸王冲冠一怒为红颜,领兵攻城也只是为拿下城池搏虞氏美人一笑的事迹。 当时众人的反应自然都是艳羡,当然心中也嫉妒同为女子,怎么虞氏二女的命便这般好。 可往往说到最后,这些女郎们同情的目光却都投向了尤今今。 生得如此貌美又有才情,若是同样出生世家大族,尤今今还能比那关东二姝差? 只是可惜,她出生女闾,身份最是低贱。 尤今今垂睫沉思,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所以谢之骁喜欢的是虞婉儿这样的女子? 想必应当是了,虞婉儿出生高贵又貌美,且除此以外,更是才艺双绝,如此出众的女郎,何人不喜欢呢。 尤今今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嫉妒的。 有些人的出生就已经胜了一切,虞婉儿的家族,那是任凭她再努力追赶也达不到的权贵阶层。 而她,一个女闾出身的女郎,为了求生立足于乱世,只能想尽一切手段,那怕是利用自己的姿容去达到目的,可这一切对于虞婉儿这样的贵族女郎而言,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尤今今垂睫,不愿再深思。 虞氏又和她闲聊了几句,没多久马车便到了。 萧夫人在酒楼听完管事的报账后,几人便一起去了布铺。 布铺的老板娘看到萧夫人一行人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呀,萧夫人你可来了,店里这几天刚进了新一批料子,就等夫人你了!”老板娘上前招呼,“来人,快给萧夫人上茶!” 尤今今随着萧夫人坐下,很快老板娘就让人将新的布匹料从库房里搬了出来。 “这个颜色好看,今儿你来试试。”萧夫人拿起一块绸布,立刻朝尤今今招了招手。 女郎上前几步,任由萧夫人捻着绸布在她的身上比划。 妃色的罗绸,衬得少女姿容愈发娇艳。 打尤今今进门开始,这布铺的老板娘便注意到了她。 萧夫人身旁的虞氏她是认识的,谢家大郎的夫人。 就是旁边这个小女郎倒是有些眼生了,长得还这般貌美,难道是谢家的亲眷不成? “不愧是夫人你,这眼光真的厉害,这可是我店里最好的料子了。这颜色,最衬女郎的皮肤了,做成裙子那肯定好看!” 布铺老板娘说好话的本事那是一流,萧夫人自然也吃他这一套,当即就让人将罗绸包好。 最后为尤今今和虞氏各挑了十余匹料子和几件成衣后,自己也是满载而归。 除此之外,萧夫人又领着一行人去看了胭脂水粉和首饰,最后回府的时候,马车上全是几位女眷的大包小包。 谢之骁白天去了校场操练,傍晚回家的到家门口的时候便看到萧夫人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身后的仆人手里提得满满当当。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个撒娇精竟然也在其中,还和自家娘亲有说有笑的。 萧夫人本打算让下人将东西送到各自院子里去,抬眼看到牵马过来的谢之骁后,立刻高兴地冲他招了招手:“阿骁!快过来!” 谢之骁刚走近,便见他亲娘指了指那一堆东西,一脸的理所当然。 “正巧你回来了,快帮今儿将这些搬到她屋里去。” 一旁的尤今今听到萧夫人竟然指挥起了谢之骁替她宝东西,忙摆手道:“不、不用了!” 谢之骁看了看那堆东西,又斜睨了尤今今一眼,眼皮懒洋洋的半掀着,“又不是我的东西,干嘛让我搬。” “让你搬就搬,废话这么多干吗?”萧夫人伸手就给了他一锤。 谢之骁“啧”了一声:“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话虽这么说着,手倒是没闲着,将缰绳给了门口的小厮后,便俯身将那几包东西提了起来。 一旁的尤今今却是有些愣住,她可未曾想这家伙竟然这么听萧夫人的话。 平日里在她面前那般恶劣,这会子在萧夫人面前倒是好说话了。 小女郎忍不住心中默默腹诽几句,步履慢了些。 “还愣着,你不跟上,真把我当你的小厮了是吧?”谢之骁回头看着呆愣愣的少女,挑眉道轻嘲。 尤今今见状连忙提裙小跑跟上。 因为昨夜和早上的大雪,青石板早已有了积雪,这会子又下起雪来,让院子里本就不薄的积雪层又渐渐厚了起来。 二人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响。 “你倒是挺会巴结我娘。” 尤今今正跟他在身后安静快步走着。 谢之骁腿长步子大,一步能抵她两步,她若不快步走,根本就跟不上他。 而此时她冷不丁地听到谢之骁这么一句话,霎时一不注意,两脚一绊,脚下趔趄着,直接往后一坐,“啪叽”一声重重t坐在了雪地里,顿时屁股上一阵疼。 谢之骁听到动静立刻回头,看到坐在雪地里的小女郎后,那双狭长的黑眸先是错愕最后终于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到此时才注意到了尤今今今日的穿着。 个子娇小却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若不是那张娇艳的脸蛋平添了几分可爱,这身臃肿穿着换谁都驾驭不住。 此刻委委屈屈的坐那儿,像他往年冬天堆着玩的圆滚滚雪球。 谢之骁看着看着就“噗嗤”笑出了声。 “你、你这也太蠢了吧。”少年笑得弯腰,那双平日里带着冷色的狐狸眼此刻都弯成了月牙,“喂,你怎么穿得跟个球似的,这天有这么冷吗?” 少年清冷的嗓音讥诮又懒散。 坐在地上尤今今又羞又恼,看着对面笑得花枝乱颤的男人,心中更是愤愤。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丢人。 尤今今忍着臀部的痛意爬了起来,没管旁边那个笑得发癫的人,自顾自地往自己屋子里走。 谢之骁见情况不对,连忙大步走到了尤今今前面。 “你生气了?”谢之骁将东西放在了屋子里,斜倚着门栏,抱臂打量着门前的女郎。 尤今今摔得屁股痛,此时都没心情搭理他,可谢之骁这人她又不能得罪,只好扯出笑意,“妾身怎敢生郎君的气。” “你知道就好。”谢之骁冷哼了声,那双眼透着讥诮,“记住,我答应让你留在谢府,不代表你就真的配做我的妾室,日后你在北屋就是个下等婢女,旁人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别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小夫人了。” 尤今今点头,水润杏眼眨巴眨巴:“嗯,郎君说的是,妾身知道了。” 谢之骁挑眉,有些意外。 她竟然不反对,他说让她当婢女她也不反对? “郎君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妾身要歇息了。”尤今今已经不想管什么婢女不婢女了,她只想待在屋子里好好取暖,好好揉揉自己摔疼的屁股。 而看着女郎利落关门的样子,谢之骁立刻拦住,目光有些迟疑。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尤今今摇头,杏眼湿润:“郎君还有事吗?无事臣妾要歇息了。” 谢之骁愣住,僵硬地摇了摇头。 霎时,“砰”的一记关门声便在耳边响起。 谢之骁看着紧闭的屋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对,他都说她日后是最下等的婢女了,她竟然还敢说休息就休息,还敢在他面前摔门,这分明就没有把他的话放眼里。 不过是个女闾出身的低贱女郎而已,竟然敢耍他。 回过神来的谢之骁瞬时面色一冷,一脚就踹开了眼前的屋门。 “尤今今,你敢——” 一团雪白霎时映入眼帘。 屋里趴在榻上的女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扯下衣服尖叫起来。 谢之骁呆住,猛地转过身去,耳根开始滚烫,脑海中全是少女的那一团微微泛红的雪白。 尤今今死也想不到,谢之骁竟然会在她脱下裙给刚刚摔疼的地方涂药膏的时候闯进来。 她本对着镜子看,发现臀上有些泛红,怕不处理后面会起淤血,尤今今便在小药箱里找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准备涂上。 谁知才刚脱好下裙,趴在榻上回头涂药,那人就踹门进来了。 尤今今简直羞愤欲死,虽然谢之骁及时转过身去了,但刚刚两人明显都愣住了一会儿,他定是什么都看清了! “你突然进来做什么?”尤今今快委屈死了。 谢之骁喉咙发紧,脸皮越来越烫,嘴上却是丝毫不服输,“我、我还想问你呢,大白天脱衣服,有没有点羞耻心……” 本就生气的尤今今一听这话更恼怒了,明明就是这人不对,不打招呼就闯进她房里,还怪她没有羞耻心,到底是谁不知羞耻啊。 怒意袭上心头的小女郎已经顾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了,走上前就将人往屋外推。 “你、你快给我出去!” 谢之骁被她推到门外,尤今今本想将门继续拴上,定睛一看发现门栓竟是被那个野蛮人给踹坏了。 药没涂上,又被他看了身子,现在门又坏了,尤今今顿时委屈得鼻子一酸,晃荡的泪珠就这么滚了下来。 “你、你怎么哭了,我又不是故意——”话说到这里,谢之骁猛止住,眼底罕见的浮现一丝窘意。 好吧,门确实是他故意踹的。 可他又不知道她在里面脱衣服……如果早知道她脱衣服,他怎么可能会踹门进去呢…… “呜呜呜……”尤今今不理他,捂着脸跑回屋子里趴在榻上继续哭。 谢之骁跟着进屋,迎面却被一个软枕砸中。 同时前方传来了女郎羞恼的哭声。 “你走!” 第23章 流血 谢之骁从未有过哄人的经验,若是以往有人敢这么对他,他早就将对方揍得满地找牙了。 可这次确实是他的问题。 是他踹门在先,才会惹哭了他。 且他的眼神和记忆都很好,此刻脑海中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抹雪白。 脸皮又开始发烫,谢之骁懊恼地摸了摸后脖子,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办。 蒹葭刚从小厨房安排晚膳回来,刚到门口便听到了自家女郎的嘤嘤啜泣声,又看到立在窗户旁的谢之骁后,以为自家女郎被欺负了,顿时神色大惊,忙小跑进了屋内。 “女郎,你怎么了呀女郎?!”蒹葭看到趴在榻上的尤今今,立刻冲上来关心问道。 尤今今听到蒹葭的声音后,这才抬起了那张泪痕斑驳的小脸,委屈地一把抱住了她,覆在她的肩上继续哭。 谢之骁见状,一时有些不是滋味,转身就朝屋外走了出去。 看到院子里正在拔枯草的长吉,出声直接将人叫了过来,面色颇有些不自在。 “长吉,你去叫工匠过来把这扇门给修了。” 长吉听这话转头看了过去,看到尤今今屋子那扇摇摇晃晃的门后,霎时愣住,尴尬地挠了挠头,有些好奇。 “郎君,你没事踹小夫人的房门干什么啊?” 本就不自在的谢之骁听到他这话耳根更是烫了烫,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再多说一句,你这个月的月钱就别想要了!” 长吉闻言立刻噤声,只能心中默默腹诽。 唉,又是同情小夫人的一天。 明明那么温柔好看的女郎,也不知道郎君到底在作什么。 … 哭好了的尤今今跟蒹葭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蒹葭一听完就立刻将药膏拿来继续给尤今今上药。 尤今今趴在榻上,开始复盘刚刚的事。 她方才真是气昏了头,竟直接给谢之骁撂了脸子,还大胆冲他脸上扔枕头。 现在想来,尤今今还是有些后怕的。 好在谢之骁还有点良知,知道是他自己做的不对,后面也没再继续为难她。 不过,还算是因祸得福吧,这件事倒是让尤今今试出来了谢之骁的一点底线。 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她适当拿矫,还能算作情趣,若是过度了,那就是着得不偿失了。 看着已经修好的大门,尤今今决定再去谢之骁面前装一装示示弱,毕竟行事松弛有度,才能拿捏住男人的那颗心。 至于怎么讨好他,尤今今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的那些大小包裹上。 今日和萧夫人她们逛布铺的时候,萧夫人和虞氏也各自给自己的夫君买了几套衣服,尤今今当时虽心里很不情愿,但觉得面子功夫还是得做足的,只好也给谢之骁挑了两套。 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于是到了晚膳的时候尤今今便带着那两套衣衫去找谢之骁,准备好好地磨一磨自己的温柔刀。 而彼时的谢之骁正在屋子里心烦意乱地擦着自己的刀。 他又没做什么,那个女人竟然哭得那么惨。 不就是不小心看到了她的……可他又不是故意的! 想着想着,那抹雪白又在他的脑海中浮现,谢之骁脸皮一烫,擦匕首的力气又重了几分,思绪却是越飘越远。 女孩子都是这么白的吗?还是只有她才…… “郎君。” 耳边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正胡思乱想的谢之骁动作猛然一顿,抬头便看到那俏生生的女郎立在门槛边,冲着他盈盈浅笑。 他瞳孔骤然一缩,手上的动作不慎重了几分,而那匕首尖刃瞬时就划破了虎口。 “嘶——”疼痛感立刻让谢之骁清醒了几分。 “你的手!”看见他流血的手掌,尤今今忍不住捂唇惊呼。 “啪嗒!”匕首被谢之骁随意丢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的虎口,没太在意。 所幸伤口不深,只是破了点皮。 “你有事?”谢之骁抬眸看向门旁的女郎,语气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与古怪。 虽然这伤口在谢之骁的眼里只是破了点皮不打紧,但在尤今今看来,那渗血的伤口却是格外吓人了。 “我、我去叫郎中!”尤今今有些受惊,转身就要去叫郎中,谢之骁见状立刻大步上前伸手t捉住了女郎的胳膊。 “不用——嘶……” 忘了自己这只手还受伤着,谢之骁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看向尤今今急声道:“不用找郎中!” 尤今今看着自己衣袖上沾到的血渍,又看了看他还在流血的伤口,迟疑道:“可是它还在流血——” “我说了不用就是不用!” 谢之骁羞恼打断,若是让别人知道他是在自己屋子里擦刀把手擦破了,他的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尤今今见他死倔,也没办法,只好妥协。可看着这人伤口还在流血却不处理,她又有些看不过去,只能低头从自己的荷包里抽出了一条碧色帕子,随之便伸手握住了谢之骁的腕子。 “你干什——” 帕子覆在了他的伤口处,谢之骁猛地顿住,看着用帕子仔细给他包扎的女郎。 他瞳孔错愕,有些僵硬地低下了头。 女郎的手绵软白嫩,柔弱无骨,此刻温柔小心地握着他的手腕替他包扎,和他骨节分明,带着粗糙厚茧的大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盈盈清甜的木樨桂香,看着身前垂首认真温柔的少女,谢之骁耳根越来越烫。 “好了。”打好蝴蝶结后,小女郎抬头看向他,嗓音和目光都是一样的绵软。 谢之骁看着那包扎好的蝴蝶结,有些怔愣。 而表面温柔的小女郎心里早已啐了眼前人好几口。 尤今今可不是真的心疼谢之骁,只是看他不愿叫郎中,自己又见不得别人流血,便灵机一动想要趁机在谢之骁面前示示好,心想着这样做或许还能搏些他的好感。 此时看着谢之骁有些怔怔晃神的模样,尤今今便知晓自己又得逞了,于是又故意柔柔地唤了他一声。 谢之骁立刻反应过来,羞恼地偏过头:“包得真是难看。” 对于他的吐槽尤今今如今只会当作耳旁风,毕竟听的太多,她现在都已经能自动过滤掉谢之骁这些不好听的话了。 而那人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又扭头看了过来,神色质疑,“你找我到底干嘛?” 小女郎拿起刚刚放在一旁的衣裳,递到了谢之骁跟前,眉眼弯弯:“今日逛街给郎君买的衣裳,郎君试试合不合身。” 谢之骁先是一愣,继而脸皮又开始发烫。 “谁稀罕你买的东西!” “郎君还在生妾身的气吗?”尤今今抬眼,那双剪水秋瞳无辜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妾身今日不是故意将郎君关在门外的。”小女郎嗓音柔柔,扯住他的衣袖,“妾身只是在雪地里摔疼了,急着回屋子擦药而已,真不是有意冒要犯郎君的,郎君不要生气好不好。” 小女郎娇娇娆娆的语调落在谢之骁的耳里,听的他晕晕乎乎。 擦药,所以她当时是在给自己擦药。 那一抹雪白又开始在脑海中渐渐显现,谢之骁瞬时鼻间一热。 “唔——”少年猛地捂住了鼻子。 见他鼻血一时不能止住的样子,尤今今最终还是让长吉叫了郎中过来。 可谢之骁这家伙死活不肯就医,最后还是尤今今好说歹说,才让老郎中替他把了脉。 “手上伤口不深,用完药后切记碰水。”老郎中开了张药房又看向谢之骁,“郎君是火气旺盛才会鼻子流血,平日多吃些清热之食便可。” 听到老郎中的话,谢之骁耳根发烫,只觉丢脸。 怎么一碰上这个麻烦精,他就老是出丑。 没有顾及到某人别扭情绪,尤今今只听着老郎中的医嘱。 而谢之骁转头看着此刻认真听着老郎中说话的小女郎,心头那抹古怪的感觉又隐隐涌了上来。 说不清是温暖还是滚烫。 谢之骁只当自己心脏出了问题,努力压下了心中那抹异样。 … 听从医嘱,尤今今晚膳便让小厨房做了几道清淡菜食。 而谢之骁既然已经回来了,尤今今如今自然没有理由一个人用膳了。 所以今日,二人便是在一起用膳。 前世的时候,若是梁珩也来她的院子用膳,尤今今一般都要站在一旁伺候着。 所以这次和谢之骁一起用晚膳,尤今今理所当然的以为要在一旁为他布菜。 而晚膳时,谢之骁看了站在桌子旁的女郎一眼,神色古怪:“你杵那儿干什么,挡着我吃饭。” “妾身伺候郎君用膳。”小女郎温声。 谢之骁闻言皱眉,没好气道:“我的手只是破了皮,又不是断了,不需要别人来伺候我吃饭,你要吃就坐下,不吃就出去!” 谢之骁在谢府从小到大就未有过什么吃饭用人伺候的规矩,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吃一顿饭还要人伺候的人。 而尤今今见谢之骁确实不需要人服侍,心中也乐得自在,便顺势坐在了桌子对面。 “郎君心火旺盛,妾身便叫小厨房做了几道清淡菜,也不知合不合郎君的口味。” 听到尤今今说“心火旺盛”,谢之骁耳根又开始发热,倍觉丢脸,不想搭理她,只好闷头扒着碗里的饭。 第24章 秘戏图 至于什么菜品,谢之骁倒是无所谓,他从小被谢父糙养,对吃食并不挑剔。 而晚膳也确实清淡,莼菜羹,花香藕,火腿鲜菇汤,鸡髓笋,姜汁白菜,还有一道尤今今最爱的香酥鸭子。 让尤今今意外的是,谢之骁真的没有她曾经见过的那些贵族吃饭挑剔的臭毛病,只是几道清淡素菜也能就着大米饭吃得很香。 她还依稀记得前世陪梁珩也用膳时,梁珩也可是非珍馐佳肴不吃的。且每餐膳食不少于三十道,每道菜也只浅尝三口,若是不合口味,更是要大发脾气。所以前世尤今今最怕梁珩也来她院中用膳,总是要吃上个个把时辰,女郎每次在一旁伺候,都倍觉心累。 还好谢之骁省事多了,没那些金贵病。 而不用伺候人,尤今今胃口都好了些,用膳也颇为自在了些。 当谢之骁扒到第三碗饭的时候,尤今今还在用面皮卷着鸭子肉小口小口的吃。 女郎吃东西很文雅,但是也不算慢,两颊塞得鼓鼓时,不免显得有些娇柔可爱。 小厨房这时候又送上了一盅玫瑰香露,尤今今见到顿时弯了眼睛。 初来谢府的时候尤今今曾喝过一次这玫瑰香露,之后便一直心心念着这口味道,所以平日里隔三差五的小厨房都会做上一盅送来。 而谢之骁暼了一眼,便随口道:“这是什么?” “玫瑰香露,可好喝了。”尤今今抬眸看向他,“郎君要喝吗?” 尤今今自然不是真心发问的。 玫瑰香露今日只做了一盅,她可不想分给谢之骁喝。 不过她如今的地位太低,想要讨好他,面子上还是得装装样子的。 “我才不喝甜汤。”谢之骁冷哼了一声,并不感兴趣。 他向来不爱吃甜食,又齁又腻。 尤今今见谢之骁不要,心中自然雀跃,立刻端过来用汤匙一勺一勺喝了起来。 玫瑰香露入口丝滑,里面还添了酸梅汁,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而某人见到女郎悠哉悠哉的小模样,那心里又莫名有些不爽了。 他不是早就说了她日后在北屋就是婢女吗?哪家婢女和她一样,吃得比主子还要开心。 “等等,我改主意了。”谢之骁掀眸看向他,眉头上挑,朝她伸手,气势十分嚣张,“给我,我要喝。” 看着他伸过来的大掌,尤今今握着汤匙的手一顿,思考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喝得太香,所以才引得让谢之骁也想喝了。 “可是……这一碗我已经喝过了呀。”尤今今看着才没喝几口的玫瑰香露十分不舍。 “喝过了我也要。”谢之骁挑眉。 尤今今眨巴眨巴着那双杏圆眼:“可是郎君不是不爱喝甜汤吗?这个很甜的。” “我现在偏偏爱喝了,你管我。”谢之骁扬扬手心,意思要女郎送过来。 尤今今心里有些不情愿,只好温声和他商量:“那妾身让小厨房再做一碗。” “我就要你这一碗。” 某人蛮横不讲理的声音落入耳中,尤今今顿时怔住。 谢之骁说罢便扬眉看着小女郎那副忍痛割爱的样子,突然觉得格外好笑,漆黑的瞳孔也终于透出来点点促狭。 看着他那副得意样子,尤今今算是知道了,这人就是故意为难她的。 小女郎气鼓鼓地将汤盅推了过去,只是面上还要窝窝囊囊地讨好:“郎君请喝吧。” 谢之骁觉得此时的尤今今和先前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太相同。比之她之前虚伪的小意讨好的模样,她生闷气的样子似乎更加鲜活起来。 谢之骁揭开汤盅,准备低头欲饮时,又故意掀眸看了一眼一旁眼巴巴的小女郎,语调微扬。 “我可真喝了。” 尤今今霎时气闷,喝就喝呗,她待会儿就让小厨房再做一碗回她的寝屋慢慢喝。 不就是碗甜汤吗?明明不爱喝,非故意和她抢。 该死的谢之骁,还真是过分。 欣赏完小女郎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后,谢之骁得意了一会儿,而后又t将汤盅“唰”得推了回来。 “小气鬼,懒得和你抢。”谢之骁嗤声,站起身便转身进内室了。 尤今今看着那碗失而复得的玫瑰香露,水润杏眼一亮,没再去计较谢之骁的那句小气鬼。 … 谢之骁在谢府的日子,并没有尤今今先前想的那般难捱。 他每日都要去校场,且日日早出晚归,只有偶尔晚上一起用膳的时候尤今今才会见到他。 而且毕竟她现在只能算个挂名的妾室,谢之骁也不喜欢她,所以她也并不用真的去侍寝,更不用像前世在青州梁府那样受潘兰儿的折磨,应付各种后宅的勾心斗角。 所以年前的这段日子尤今今过得还算顺心。 萧夫人也省去了她早上的请安,所以每日尤今今都能睡到自然醒。 这些日子,尤今今有时午后去东屋和萧夫人说说话,有时便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坐在窗边烤火赏着雪景。 每日吃好睡好,女郎的小脸都圆润了些。 所以大体来说,尤今今这段日子还是过得还是比较舒坦的,当然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就更好了。 而这事还要从今天下午说起,今日尤今今本像往常一般去东屋陪萧夫人说话,正巧虞氏也在,三人便闲聊几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扯到了闺房中事。 尤今今前世虽也曾为人妾室,但也从未和其他人讨论过闺阁之术,所以一时对萧夫人和虞氏的大胆言论颇为羞涩。 一开始还只是萧夫人和虞氏自顾自的说,后来又将话题转向了尤今今。 在知道谢之骁回北屋过夜,二人竟还未同房过后,萧夫人便开始对尤今今谆谆教导。 后来虞氏走后,尤今今还被萧夫人留下来,塞了她几本书才得以脱身。 送的书倒是不出女郎的意外,是几本图画精美的秘戏图。尤今今倚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便将它收到了小匣子里锁上了。 犹记得前世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时,尤今今也是百般羞涩抗拒的。 可杨妈妈为了让她们学习闺中术,这样的秘戏图早就逼着她们看过数十本了。 甚至教习花娘还要给她们授课讲学,如今再看到这种玩意儿,尤今今倒是心中毫无波澜了。 只是她愁的是,萧夫人明里暗里的意思怕是希望她能早些和谢之骁圆房。 若谢之骁真要她侍寝,尤今今当然也不会百般抗拒。 毕竟前世她也做了梁珩也三年的妾室,并不是什么不通人事的小女郎。 侍寝这种事,无非就是眼睛一闭,一刻钟不到便能解决的事情,她倒也不必非死守这个所谓贞操要死要活。 礼法向来只会约束女子,而历朝历代女子也同样一个个的将贞洁看的比天大。像她这样出身女闾的女郎,早就被划为了下九流的低贱身份。 可自古以来,出入这些烟花之地的不都是男子,尤今今也从未见过有哪个男子失贞后会以死相逼的。 所以比起乱世之下人人自危的处境而言,所谓的贞洁又算什么呢。 只是如今谢之骁对她那样不喜,想必也不会主动找她侍寝。 尤今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算了,顺其自然吧。 能不去伺候男人,当然最好。 于是尤今今又悠哉悠哉地过了几日。 而萧夫人听说自家二郎回北屋依旧是和小女郎分屋睡后,细细琢磨应是他不通情事的缘故,于是便私下叫了大郎,让他去给他弟弟传授些人事经验。 谢之祈听到后,顿时颇为头疼。 如今权贵世家亦或是豪门富户家中年轻公子十几岁时便会有通房婢女侍寝教习公子情事,但他们谢家对此约束甚多,所以到了年纪也不会安排通房婢女。 而谢之祈当初唯一的学习方式也只是通过秘戏图。 所以当自家娘亲给自己安排了这门难搞的差事后,小年这天谢之祈便只找了两本秘戏图准备了事。 鹅毛似的大雪扑朔朔的下,屋内的碳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哥,你找我什么事?”谢之骁刚从校场回来,身上雪渍未扫,便被谢之祈叫进了他的书房,以为政务上有什么事,便毫无犹豫地跟了过来。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有些书要给你。”谢之祈神色颇为尴尬,说完便将书桌上那本包着绸布的东西递了过去。 谢之骁以为又是什么兵书,大剌剌伸手就接了过来,看着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掂量了两下,眉头一挑,觉得有些好笑,“不就几本书嘛,搞这么玄乎?” 谢之祈闻言面色一顿,神色有些不自然,立刻就要赶人:“东西已经给你了,你自己回去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谢之骁一听,觉得自家大哥今日的语气格外古怪,顿时心生疑窦。 “到底什么东西啊。”说着便要拆开,谢之祈都未来得及阻止,便看那两本书已经被谢之骁扒了开来。 “我来看——” 他话音未落,摊开的书页上那白花花交缠的小人便皆落入眼底,霎时如同接到了烫手山芋一般,谢之骁一把将书丢了开来。 “这什么玩意儿!”他耳根滚烫,看向谢之祈的目光不可置信,漆黑瞳孔似乎都在微微颤动,“大哥你给我什么东西啊!” 谢之祈扶额叹气,直接无奈摊牌:“这是娘让我给你的。” “娘?”谢之骁猛然怔住,错愕地眨了眨眼,语气有些结巴,“给、给我这个干嘛?” 看着呆若木鸡的少年,谢之祈俯身将书一一捡起,塞到了谢之骁怀里,颇有些语重心长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阿骁,你也快及冠了,如今还有了妾室,有些事也该自己学学了,别总是让长辈替你操心。” 第25章 错吻 小年这日,尤今今依旧悠闲。虽然萧夫人说让她不用日日去请安,但小年的日子毕竟重要,所以女郎早上还是照常去东屋和萧夫人说了会儿话,回北院后便便一直窝在自己的屋里围炉烤火。 院子里那鹅毛雪倒是一片片下个不停。 此刻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托腮看风景的小女郎,再看到院子里那层厚厚积雪时,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玩雪的心思。 于是等雪小了后,尤今今便披上氅衣拉着蒹葭去院子里玩雪。 两个小女郎都是长在南方,虽然晋安冬日也会下雪,但未等积雪往往就化了,所以先前二人从未见过这么厚的雪。 此刻在院子里堆堆雪人,挖挖雪坑都觉得分外快乐。 而玩着玩着,两个人就打起了雪仗。 蒹葭麻利地滚起了一团雪球丢到了尤今今身上后,便笑着往院门外跑。 “好你个蒹葭!”尤今今弯着眼睛大笑,立刻团起了一个雪球往院门的方向扔了过去。 “啪叽!” 雪球宛如弹炮一样在来人的玄色衣袍上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 砸错人的尤今今霎时愣住,正高高举着的手无措地放了下来。 雪球砸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日日心里都要骂上几句的谢之骁。 此刻他站在院门口,一袭黑衣,马尾高束,周身似乎都在飕飕放着冷气。 已经跑到树下的蒹葭看到女郎丢错了人,察觉气氛古怪,瞬时找了个借口快速溜走。 只留下尤今今和来人大眼瞪小眼。 “我、我不是故意的……”尤今今一时有些无措,水润杏眼儿有些慌不择乱地眨着。 “料你也不敢。”谢之骁冷哼了一声,正要伸手去拍衣服上的雪粒子,可顾及到怀里揣着的书后,干咳了一声,略有些不自然的放下了胳膊。 随即目光暼见了不远处堆得歪歪扭扭的雪人,漆黑长眉霎时一挑,朝尤今今扬了扬利落的下巴。 “那个丑东西你堆的?” 尤今今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原来是她方才堆的小雪人。 霎时心中一阵憋屈,什么叫丑东西啊,那可是她辛辛苦苦堆得小雪人好不好。 “它明明很…别致。”尤今今撅着嘴弱弱反驳,显然不愿承认“丑东西”这个评价。 谢之骁嗤笑,走近那个歪七八钮的雪人,俯身又看了几眼,嗤笑:“别致?你还真会睁眼说瞎话啊。” “这么简单的雪人都堆不好,果真是废物一个。” 谢之骁习惯性地嘲讽了几句,见女郎果然一脸不满后,便得意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的尤今今一听他这话,确实有些恼了,随之眼波流转,当下便心生了一计,于是软声婉转道。 “既然妾身这么笨,郎君不如来教妾身好了,想必郎君应该很会堆雪人吧,妾身真的很想见识一下郎君的风采呢,定是厉害极了。” 小女郎语调柔柔,一副崇拜钦佩模样。 谢之骁听到,霎时脚步一顿,耳根有些发热。 “烦人。” 嘴上说着烦人,手上倒是一点也不闲着,很快就少年就利落地滚起了一个雪球,随后便踢在雪地上越滚越大。 “看吧,我这才叫球,你那个勉强算个墩子吧。” 谢之骁扯唇,笑容恣意,唇畔两侧的犬牙有些尖利。 “郎君真是厉害t,可妾身方才没看清,郎君能不能再给今今堆一次呀。”女郎又水汪汪地看了过去,眼中带着软钩子是的。 “笨死了,这都没看清,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嫌弃女郎太笨的谢之骁又俯身挖了团雪,仔细地团成了雪球后,又挑眉冲她道,“这下看清了吧。” 而小女郎依旧表示不会,且依旧含情脉脉地让他示范。 一下子在尤今今的细声细语下接连滚了五个雪球的少年终于在最后反应了过来自己又被尤今今给戏弄了。 “尤今今,你敢戏耍我?!”谢之骁气得将手里正在团的滚圆雪球砸到了一旁,在雪地上重重砸出个雪坑来。 尤今今见他反应过来,心中微慌,忙作出一副委屈无辜模样,水润杏眼天真眨巴:“妾身怎么敢,妾身就是太蠢笨了,总是学不会郎君教的……” 谢之骁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想到自己刚刚的蠢样,心中更是气恼,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敛起眼皮,那双漆黑的瞳孔由怒突然转成了一丝恶劣笑意。 “好啊,太笨了是吧,冻一冻可就不笨了。” 说罢少年便抓着一团雪就朝尤今今冲了过来。 看出他的意图,小女郎吓得立刻拔腿就跑,可哪里能敌得上谢之骁的那双大长腿,没跑出几步就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 “不要——”尤今今扭身反抗,却被他牢牢钳制。 眼看着谢之骁手上那团雪就要碰到她的脸,尤今今着急就要跑,霎时脚底一滑便,惊慌失措地拉着他就这么栽倒在了雪地上。 而惯性使然,尤今今直接扑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清冽的气息迎面扑来,唇上一阵温热,尤今今从慌乱中回过神,睁大眼睛,发现自己的唇竟然是直接贴在了身’下人的脖子上。 脖颈处温热柔软的触感让谢之骁错愕愣住,那双向来喜欢半眯着的狭长眸子此刻睁得半圆,漆黑的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而鼻尖还缠绕着甜腻馥郁的木犀桂香,丝丝缕缕的顺着血管钻进了他的心脏。 周遭一片寂静。 仿佛能听到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声。 “你——”谢之骁脸皮发烫,喉咙一阵干涩。 脑海中莫名奇妙地就浮现了书上那些个交缠在一起的小人画。 尤今今抬头捂住了嘴唇,水润杏眼里全是懵然,正欲解释什么,忽然感觉腰间被一个硬邦邦的物件抵住。 “这是什么?”女郎疑惑,垂眸只见身侧一个绸布小包裹静静躺在了雪地中,伸手摸了过来,方方正正的像是塞着什么书本似的东西,尤今今正准备拆开时,便听耳边疾声一呵。 “别碰它!” 身下的谢之骁猛然清醒,立刻伸长胳膊夺了过来,耳根已经烫到快要冒烟。 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将包裹塞怀里的样子,尤今今就更好奇了,正要问他些什么,突然院门口传来了郑媪的声音。 “二郎君,小夫人,该去东屋用膳了。” 还躺在雪地里没起身的二人同时扭头看了过去,在看到郑媪那张为微愕的脸后,谢之骁霎时面红耳赤地推开了身上尤今今。 …… 今日是小年,晚膳尤今今和谢之骁都要去东屋吃团圆饭。 当然除了他俩,谢之祈和虞氏这对夫妻自然也是要过去的。 而经过了院子里的那么一遭,到东屋的时候,谢之骁的脸皮还是滚烫的,于是和尤今今坐一起时也格外别别扭扭。 而郑媪显然也将院子里看到的事都告诉了萧夫人,这会子看到向来骄矜霸道的二郎此刻竟然是红着耳根,眼里全是打趣的笑意。 尤今今倒是觉得没什么。 她不就是亲了一口他的脖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那还是两人无意间撞上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另一头的谢之骁倒是没尤今今这般豁达了,红着耳根胡思乱想得厉害。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还残留小女郎身上清甜的香气,回想起方才自己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禁有些羞恼。 于是用膳的时候,谢之骁神游天外,根本听不进旁人在说些什么。 而坐一旁的小女郎却是吃得挺开心。 毕竟小年夜这桌团圆饭做的甚是符合尤今今的心意。 荤有樱桃肉,烩糟鸭子,热锅野菌牛肉,板栗烤鸡,叉烧鹿脯,炙烤小羊排,龙井虾仁,红枣枸杞乌鸡汤。 素有杏仁豆腐,燕窝冬笋,青菜玉兰片,玉笋蕨菜,茄鲞以及花香藕和莲叶羹。 此外一旁精致铜碟里摆着的梅花香糕也格外诱人。 一眼望过去,就没有尤今今不爱吃的菜。 几人喝的酒也是萧夫人名下酒坊送来的桂花酿,其味芳香浓郁还带着丝丝清甜,尤今今喝了一小盏后又忍不住再倒了一盏。 而坐在尤今今身旁的虞氏吃了几口菜后竟转头掩面干呕了几声,身旁的谢之祈见状立刻关切地搂住了她,抬手在虞氏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这番动作自然引起了萧夫人的注意,于是立刻问道:“嬏儿这是怎么了。” 谢之祈闻言眉眼霎时柔和起来,那张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本想着等年后稳定一些再和你们说的,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男人看向了身旁的女郎,眼底尽是柔色,“嬏儿她有身孕了。” 萧夫人和谢成闻言一怔,而后两人都开怀大笑。 “好啊好啊,咱们谢家要添桩喜事了,这下以后就热闹了。”谢成乐呵呵笑。 还是萧夫人细致,当下就让小厨房煮些清淡营养的吃食来。 “你们这俩孩子也真是,干嘛不提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让厨子给嬏儿做些清淡的菜了。” “母亲我没事的,来的时候已经在屋子里喝了些红枣鸡汤,这会子也不饿了。”虞氏笑着回,眉目间全是温柔。 萧夫人点头满意地笑,看向谢之祈又道:“阿祈你可要照顾好你媳妇。” 用完膳后,厨房又送来了桂圆莲子汤,尤今今日晚膳用的多,此时已经有些撑得慌了,便只浅尝了一小口,谢之骁看到又忍不住刺她两句。 “不是爱吃甜汤吗?这会子又装起淑女了?” 第26章 柳叶牌 尤今今听到这话都有些懒得搭理他,但又碍于身份只好平心静气地回。 “妾身吃饱了,自然已经喝不下了。” 谢之骁被小女郎的话一噎,只能抱臂扭过头去不看他。 看到二人别别扭扭的样子,萧夫人弯着眼睛看着直发笑,随即朝小女郎招招手。 “来,今今快过来,咱们女眷一起打会儿柳叶牌。” 尤今今闻言一愣,神色微窘:“母亲,我不会打这个……” 柳叶牌其实源自前朝后宫,因牌形似柳叶,便被宫人称之为柳叶牌。后来前朝覆灭,宫里宫人四散,经过几番推广,民间也逐渐流行开来。 如今到了东魏,柳叶牌更是成了百姓饭后茶余的主要娱乐方式。 只是胭脂楼琴棋书画什么都教,但却从未教过柳叶牌,所以尤今今此前也从未接触过这些。 “没事,这很简单的,一学就会了!”萧夫人上前拉着尤今今的手坐到了牌桌前,乐呵呵地笑,“待会儿不会出牌就让阿骁教你打,那小子可会玩了。” 萧夫人娘家是开赌场的,牌技自然不在话下。而谢之骁自幼就在赌场耳濡目染,骰子,牌术更是样样精通。 考虑到尤今今不会玩,萧夫人和虞氏示范了一局给尤今今讲了规则,尤今今听得一知半解后,三人便正式开牌了。 作为初学柳叶牌的小白,尤今今自然敌不过萧夫人和虞氏这两位老手。 在连输两局后,尤今今生疏地捏着柳叶牌,一双纤细黛眉轻轻蹙着,纠结思考着该出什么的时候,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谢之骁,轻“啧”了一声,终于忍不住俯身替她抽出了几张牌利落地甩到牌桌上。 “好牌不出,是要留着吃吗?” 耳边是他的嗤笑轻嘲声,小女郎倒是没多计较,而是看着牌桌上的牌局有些恍然大悟。 原来还能这般出牌的。 而有了谢之骁替她看牌后,尤今今果然逆风翻盘,拿着手牌打得十分顺风顺水,而连赢几局后,正春风得意之时,终于被虞氏叫停。 “不行,不行,不能让二弟帮忙了,这再帮下去,我和母亲可都要输光了。”虞氏笑嚷道,看向一旁的谢之祈,“夫君快来帮我,二弟可是一直帮着今今呢。” 谢之祈摇头笑,“可别,这时辰晚了,你再玩下去还睡不睡了。” 萧夫人闻言也笑,“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咱们就玩到这儿了,嬏儿你如今有身子也要早些休息,都各自回屋去吧。” 尤今今听罢便也只好收手,其实她方才赢得还有些未尽兴呢。 所以回北院的路上,小女郎还一直琢磨着柳叶牌的玩法,心里复盘着刚刚谢之骁出牌的技巧,想着待会回去了她还可以找蒹葭一起玩。 或许是喝了不少桂花酿的t缘故,尤今今一路上话格外多,甚至还大着胆子缠着身旁的谢之骁问了好些打柳叶牌的技巧。 少女那张嫣红的唇瓣在谢之骁眼前张张合合,他莫名的想到了下午院子里那个意外落在他脖子上的吻,霎时耳根一烫,喉咙竟有些发干。 而小女郎依旧不知情,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直到两人走到院子里后,少年终于俯身看着身旁脸颊红红的女郎,扯唇漏出了两颗尖尖的犬牙,漆黑瞳孔里涌动着尤今今看不明白的情绪。 “这么感兴趣,那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微醉的女郎仰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懵懵然,但是喝了酒的她却是格外胆大。 “这有什么不敢的,赌就赌。”尤今今扬起下巴,水润的杏眼晶晶亮。 谢之骁见她上钩,唇畔的幅度顿时扯得更大了。 “有赌注才好玩,你有什么能赌的?”他说这话时眼皮半掀,语气微微带着嘲意。 尤今今闻言垂睫,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自己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衣裳?首饰?金子? 不行不行,那可都是她小金库里的值钱货,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赌掉。 于是小娘子思考了半晌,最后才犹犹豫豫抬眸,心疼地朝眼前人伸出了一根手指晃了晃:“一两银子可不可以。” “你觉得我缺你这一两?”谢之骁闻言嗤笑一声,神色轻嘲。 尤今今听罢又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两根手指,“那…二两?” 绝对不能再多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她可不要输光自己的小金库。 但她的二两得来的依旧是谢之骁的不屑。 尤今今不满了,埋怨嘟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郎君说要什么?” 少女水润的杏眼儿此刻睁得半圆,或许是多饮了几杯酒的缘故,已经有些懵懵然了。 谢之骁的目光从尤今今的眼睛渐移到了女郎的娇花似的唇瓣上,脑海中莫名不自觉地浮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画面,霎时脸皮发起烫来。 尤今今依然乖乖地仰头等着他的答案,白玉似的贝齿习惯性地咬住了下唇。 谢之骁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偏过了头。 此刻的院子已经静了下去,似乎都能听到风卷着落叶的“沙沙”声。 他觉得胸膛的那颗心脏剧烈起伏,似乎要冲破桎梏跳脱出来。 而半晌后,女郎终于听到了少年那低沉干涩的嗓音。 “尤今今,我要你,亲我。” 第27章 输了 笃定微凉的语调砸进了她的耳朵里,尤今今杏眼微瞠,有些不可置信。 少年嗓音平静,而自以为是的镇定下却是红到快要冒烟的耳根。 他偏头不去看面前的女郎,面上似乎异常的冷静,实则早已屏息暗暗等待,而胸口的心跳声似要冲破耳膜。 结果听到他要求的小女郎只是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 “我不要。” 轻软语调落入谢之骁的耳中。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碎了。 被拒绝的谢之骁霎时脸庞火烧火燎,仿佛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被戳破了一般,恼羞成怒就想离开。 她以为谁想亲她吗? 少年羞愤转身就要走,可却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衣角。 那方才已经干脆拒绝的小女郎仰头看着他,娇脸儿嫣粉,水汪汪的杏眼似乎带着软钩子:“如果我赢了,我要你的银子,你赢了我便亲你!” 谢之骁微愣,没反应过来有什么区别。 其实是小女郎已经醉迷糊了,将谢之骁方才的话理解成了,谁赢了就让输的那一方亲一下。 所以尤今今当下便想着,若是她这次赢了的话,奖励只是让谢之骁亲她一下,那她也太亏了吧,她才不想要般廉价的奖励。 但是转过头又想,如果她输了,不用给谢之骁银子,而只用亲他,那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小女郎便灵机一动,想出了她赢了要银子,输了就亲他的法子。 而尤今今也确实觉得这桩交易很公平。 输了不过是亲谢之骁一口而已,更何况谢之骁长得不错,她也不会亏损什么。而且她如果真的赢了,还能拿到银子,怎么想都是她赚了,何乐而不为呢。 而谢之骁有些怔住,漆黑的眼底有些不可置信,半晌才反应过来。 看着小女郎那张嫣红小脸,漆黑的眼底微微闪烁。 “这…可是你说的。” ……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刮在窗纸上会发出急促的响声。 屋内烛火摇曳,淡黄色的窗纸映着屋内二人举牌对峙的剪影,墙角的碳火在寒冬夜里发出轻促的“哔剥”声。 尤今今咬唇,看着手中的柳叶牌黛眉紧蹙,一张娇俏小脸十分纠结。 “出牌啊。”谢之骁一手撑着下巴,狭长的眸子懒散地半眯着,一脸的气定神闲。 尤今今看向谢之骁,见他的牌被手轻拢在一起,眼中顿时带着警惕:“你还剩几张牌?” 谢之骁轻笑,眉头一挑:“你猜啊,猜出来我就让让你。” 尤今今没搭理他,低头偷偷开始数桌子上的牌,可还没数完就被一只打手打乱了牌面。 “作弊不算。” 耳边魔音贯耳,小女郎气煞,数牌失败,纠结再三最后打出了一张对子。 谢之骁那双狐狸眼顿时弯成了月牙,干脆利落地甩出了两张牌,眼底得意。 “我赢了。” 看着谢之骁空空如也的手,尤今今顿时着急了,“我、我打错了,我不打这个牌了!”说着便要伸手将两张牌拿回来,自然是没得逞,被他一把按住了手。 “落牌无悔,你还想耍赖?” 被迫对上了少年漆黑的眸子,小女郎瞬时有些羞恼:“我、我可没耍赖!” “你已经输了四局了,还要继续玩下去吗?”谢之骁挑眉,那张俊脸逐渐逼近,带着丝丝压迫,“先是三局两胜,又是五局三胜,怎么,接下来还要七局五胜?” 或许是酒意消退,尤今今现下已经清醒了不少,想到刚刚随口答应的的赌注不免有些后悔。 真是喝酒误事啊,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一时得意,她竟然输得这么惨。 都怪谢之骁,他竟然有后手! 不过尤今今此刻还有些庆幸的,幸好她理智尚存,没赌上自己的银子,不然她能把小金库都输光。 现下不过是亲他一下,总之她也不会掉块肉。 “那我认输了,郎君要如何。”尤今今抬眸,探出身子,嫣粉的小脸朝他凑了过去,眼中含着一汪绵绵水意,媚生生像是带着软钩子。 第28章 初次 谢之骁呼吸一窒,耳根一点一点地泛红。 尤今今的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的紧抿着的薄唇上,嘴角的弧度向下,不笑的时候也总是显得冷厉。 也不知道这样子的唇亲上去会是什么感受。 女郎犹疑,又有些犹豫,但心想反正谢之骁长得也不错,她去亲一下也不算太亏。 于是仰头闭着眼,吻就要落下。 谢之骁瞳孔骤缩,飞快地偏过了脸去。 而少女温热的吻就这么擦在了他的脸颊上,鼻尖开始萦绕着熟悉馥郁的甜蜜香气。 脸皮开始一阵阵的发烫,谢之骁控制不住地喘了一口气。 察觉到触感不对后,尤今今立刻睁开眼,看到侧过脸的谢之骁后,一时有些呆懵住。 “你———”谢之骁也羞恼至极,也有些震惊眼前的女郎竟会这么大胆直接亲他的唇,若不是他躲的及时,怕是已经让她得逞了。 “不是郎君让我亲你的吗?”尤今今不解,水润润的眼有些无辜。 谢之骁耳根通红:“我又没让你亲我的、亲我的——”还未说完,他便顿住,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屈掩住了自己的唇,脸皮滚烫。 他又没让她亲自己的嘴巴。 她未免也太放肆了些。 果然是出身女闾这种不入流的地方,行为就是轻浮浪荡。 当然,如果她非要亲他的……也不是不行……谢之骁耳根骤然发烫,想到了谢之祈给他的那本书,里面的男男女女似乎也有这样亲密纠缠的画面…… 尤今今娥眉一蹙,看着眼前人别别扭扭的样子,只觉得他有毛病。 明明是他让她亲的,现在搁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夫呢。 以为她是多想亲他吗? 尤今今心中不耐腹诽,现在反正她亲也亲过了,赌注也算是兑现了,才不想管谢之骁怎么想。 况且此刻天色早已黑了,她也有些困乏了,尤今今懒得和他继续掰扯,起身就想离开。 “喂,你去哪!”看到女郎的动作,回过神的谢之骁急声道。 尤今今回头,俏脸淡然:“天色不早了,妾身要回屋休息了,郎君也早些t休息吧。” 谢之骁闻言“啧”了一声,脸皮微烫,“赌债都没还完,你就想休息?谁给你的胆子。” 他这话说完,尤今今倒是懵了懵,水润的眼儿愣愣地眨了眨,“可是我刚刚已经亲过了呀。” “你可是输了四局!”谢之骁偏过头,语气僵硬。 尤今今听完他这话才算是明白了,抬眸看向他,嗓音绵软,眼底的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所以郎君是要妾身再亲你三次吗?” 女郎此话一出,少年的耳根“唰”得一下就红透了。 见谢之骁不说话,尤今今默认他就是这个意思,只想速战速决,便快步走到谢之骁的面前,垫起脚就要亲他。 可谢之骁的个子太高,她就是垫起脚也亲不到的他的脸。 于是小女郎拽了拽他的衣袖,抬起了水润润的杏眼,语气有些娇,“郎君,你低头。” 谢之骁下意识地低了头,瞬时下巴的右侧便如同被小鸡啄米似的,轻柔落下了两个吻。 谢之骁瞳孔一缩,那块被小女郎贴过的地方瞬间发起烫来。 而就在尤今今准备亲完第三下好早点回屋歇息的时候的时候,刚踮起脚,就突然被人捏住了下巴。 她一怔,眼睫颤了颤,小嘴都被掐得嘟了起来。 尤今今疑惑的看向他,只见那双暗瞳里燃着或明或暗的火苗。 看着女郎那嫣红微张的唇瓣,谢之骁黑漆漆的眼底墨色愈发浓重。 “我改主意了。” 耳边传来谢之骁低哑的声线,尤今今微怔。 “什么——”话未说完,女郎便错愕瞪大了眼睛。 瞬间,冷冽的带着积雪松木的气息覆了上来。 纤细的腰肢一紧,整个人都陷入了他的怀中,尤今今腿脚有些发软,只能无力地攥住了谢之骁胸前的衣襟被迫承受他这突如其来的吻。 而这个吻也如同他的人一般来势汹汹,似乎要将她的气息全部吞噬殆尽。 但这在尤今今看来,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吻。 前世她与梁珩也有过亲密之事,可从未像谢之骁这般,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暴烈。 “锵——锵——锵!” 打更人的几声锣鼓敲碎了深冬雪夜的寂静,绚烂极致的烟花随之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 这一瞬,终于完成了小年夜的交替。 而这也是尤今今来到冀州的第一个小年。 四周愈发寂静,除了碳火的“哔剥”声,便只有窗外寒风卷着雪粒子的“沙沙”声,尤今今的呼吸也有些困难。 唇上被人重重碾磨,腰肢都快要被折断。女郎试图推了推面前紧紧箍着自己的那人,那人却和堵墙似的纹丝不动。 就在尤今今觉得自己肺部的空气都快要被抽离干净时,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她施力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谢之骁吃痛“嘶”了一声,失焦的瞳孔立刻清明了几分,尤今今趁机扭头将人推远了些。 “你咬我?”他的眼神错愕,耳根依旧发着烫,狭长的眼尾泛着红晕,胸口的那颗心脏急促跳动着。 第29章 羞恼 唇上隐隐刺痛,谢之骁指腹轻触,掀眸看向了面前脸颊绯红的小女郎,他的瞳仁是极为纯粹的浓墨色,专注地盯着一个人时莫名像某种兽类。 被他盯着尤今今莫名有些发怵,但一想到刚刚自己也是不得已才咬他,心中不免埋怨。 “妾身都要不能呼吸了。”女郎捂着胸口埋怨,小口地喘着气,此刻委屈抬眼看向他,眼尾泛红,水润的杏眼含着点点水意,仿佛带着软钩子。 这人到底会不会啊,一上来逮着人就死命地“啃”,半点也不温柔。 尤今今毕竟前世做了梁珩也三年的妾室,对于男女情事虽不说多熟稔,但至少也是有些了解的。 梁珩也虽浪荡风流,但在这种事上往往还是极为老练温柔,而这也让尤今今以为世上男女之事大多是如此。 今日有了谢之骁这一遭,女郎才晓得原来竟还有这般生疏粗糙的吻。 她现在倒是真的有些相信,这谢之骁在男女情事上恐怕真的是半点经验也无了。 而此刻谢之骁听到小女郎娇滴滴的埋怨,本就发烫的脸皮更是火烧火燎。 他刚刚好像确实是太用力了。 可那书上不就是这么画的吗他明明就是按书上来的,难道哪里做的不对 看他这幅神态,尤今今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故意柔声道: “郎君从前也这般亲过其他女郎吗” 谢之骁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刚想否认可又觉得不太甘心,急躁反驳,”关你什么事!” 尤今今也不生气,只是抬起那双媚生生的眼儿继续问,”那妾身是郎君亲的第一个女郎吗” 谢之骁脸一红,心脏又开始狂跳,有些口不择言,“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谁啊” “今今是郎君的妾室啊。”小女郎回答的很真诚,仰头一双杏眼水雾蒙蒙地看着他。 “你——”谢之骁霎时语塞,想到自己方才情不自禁的模样不禁暗暗恼火。 他竟然会被这种女人给会蛊惑。 都怪那本书,让他莫名其妙地失了理智,明天他就把它给烧了! 此刻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的甜香,谢之骁脸猛地一红,立刻背过了身去,下了逐客令。 “我要睡了,你走吧!” 看着他这幅别扭模样,尤今今只觉得好笑,温温柔柔地回了一句话后便往自己屋里去了。 徒留下谢之骁一人开始胡思乱想。 想到尤今今方才问的话,谢之骁有些耳热。 他是没亲过其他女人,但那又怎样,难道他亲得不好吗 书里就是这样画的,他做的明明就是对的! 床头的烛火彻夜未熄,烛蜡一点点的流在了银盏中。 谢之骁仰躺着枕在胳膊上,看着房梁,脑子混沌。脑海中一会儿是院子里尤今今跌在他怀里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屋子里她踮脚亲自己的样子,还时不时地浮现那本书中小人交缠的画面。 他抬手,指腹抚上了下唇,唇瓣上似乎还留着女郎咬他时的微微刺痛感。 谢之骁眼底墨色渐浓,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吸一窒,随即懊恼地捶了一下床铺。 最后胡思乱想临近寅时才昏昏沉沉睡去,甚至连梦里都是冲他娇娇娆娆撒娇的小女郎。 此厢深思难眠,而那厢的尤今今却是一夜好眠到天明。 …… 小年夜下了一晚上的雪,到了第二日清晨,四处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年前家家户户忙着备年货,本不是走亲访友的日子,而谢府宅院却是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大清早,府上的门便被敲得”咣咣“响。守门的小厮披着厚氅,趿拉着鞋刚拉开前院的大门,便见一老妇人领着一年轻女郎正坐在门外哭哭啼啼,而见到开门小厮后便立刻冲了上来。 小厮赶忙拦住两人大声呵斥,“哪里来的疯婆子,竟敢擅闯刺史府!” 那老妇人听罢哭喊的声音更大了些,“天爷啊,快评评理,我可是你家老爷的亲姑姑啊,你竟然敢拦着我们不让进啊!” 第30章 周家表姑 小厮闻言只当这老妇人是疯子,挥手斥声道,“你还敢和主君随意攀亲,再搞胡乱说话,信不信将你们送到衙门去!” 老妇人一听这话哭得更是厉害了,还将身后的年轻女郎拼命往小厮跟前推,嘴里竟是嚷嚷个不停: “我是你家老爷亲姑姑,这可是你家老爷亲侄女,你们谢家发达了便不认这门亲戚了是吧,大伙儿快来给咱们祖孙俩评评理啊!” 随着老妇人越来越大的哭嚷声,门口外被吸引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四周,冲着二人指指点点。 而那老妇人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后,更是放声哭喊起来。 一边哭一边嘴里说着什么不认亲戚的鬼话。 “这老婆子不会真是谢刺史的亲戚吧!” “看这样子像是来寻亲的,谢刺史怕是不想认这门穷亲戚了!” 百姓议论纷纷,小厮眼看着围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连忙将消息通传到后院。 正在前屋喝茶的萧夫人和谢刺史二人听到这事,面色也同样疑惑。 谢家自谢成父亲这一辈,唯有两个男丁,并无其他姊妹。按照血缘,谢成也只有一个亲大伯而已,何来谢成的亲姑姑一说。 谢成也觉古怪刚想叫护卫将人赶走却被萧夫人拦下。 “门口那么多百姓看着,你就这么把人赶走,名声还要不要了?”萧夫人提醒道。 谢成闻言顿时止住,看向萧夫人神色为难,“那夫人的意思是?” 萧夫人朝小厮道,“你客气些将那t两人给请到厅堂去,我和主君亲自来问。” 小厮闻言颔首,立刻去屋外请人。 门口围观的百姓见那老妇人和女郎被请进了府,这才一波一波的散了去。 这老妇人一路跟着小厮,将这府里的气派看了个遍后,心思百转千回。 直至到了厅堂,又开始哭哭啼啼扮起了可怜来了。身后的年轻女郎见老妇人哭,自己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萧夫人和谢成刚进厅堂便见的这番景象,一个老妇人领着个年轻少女,二人皆是衣裙破旧,此刻见了人更是大哭不止。 而那老妇人看到谢成后,立刻就冲了上来,急着大喊: “阿成啊,我是姑姑啊,小时候还抱过你的啊。” 谢成闻言皱眉道:“我父亲并无姐妹,想必你是认错人了。” “绝对不会错的啊,我是你爹谢亦山的表妹啊,那年你八岁,你爹还带着你去过我哥哥家,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老妇人说的很是激动,恨不得上前抓着谢成的手逼他回想。 谢成皱眉,似乎是记起了什么,看向老妇人,“您是周家表姑?” 老妇人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可算想起来了!” 萧夫人疑惑看向谢成,谢成咳嗽一声,俯身低头耳语。 “这是我扬州远房表叔祖父的妹妹,小时候我爹打仗的时候路过那位表叔祖父家一次,多年不来往,我都快忘了还有这门亲戚了。” 萧夫人点头,想着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既然如今找上门来,也得好好招呼。 便朝那老妇人笑道,“多年未见,原是表姑造访,不知表姑此番特意来冀州找郎君他有何事呢?” 周婆子见萧夫人说话,那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便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缓缓道: “这位想必就是阿成的夫人了吧,真真是温婉大气。”说完便朝身边的年轻女郎叫唤,“来荷儿,快来见见你叔叔和叔母。” 于是那年纪不大,相貌清秀的少女立刻听话地朝萧夫人和谢成开口。 “叔叔,叔母。” 周婆子又将少女往前推了推,笑得一脸亲殷切,“侄媳妇啊,这是我孙女夏荷。” 虽然这句“侄媳妇”让萧夫人颇为不适,但她也体面地笑了笑,垂眸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 年纪约摸十六七的样子,容貌虽不说有多美,倒也是算个清秀佳人。就是气质怯懦了些,举止颇有些小家子气。 看着萧夫人淡然的样子,周老太太只好开始捶胸哭诉:“我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啊,自前些年兄长病死,我那冤家这年也染了病前不久就去了啊,儿子说是去雍州做生意,结果前段日子打仗,他就没了消息,如今膝下就这么一个孙女和我相依为命,为了生计实在没办法了,才找来冀州。”老妇人说罢便抹着眼泪,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谢成又继续念,“阿成啊,你小时候姑姑我还抱过你呢。 第31章 算计 谢成闻言看向萧夫人,那意思明显是让萧夫人做主。 萧夫人算是听明白了,这老太太估计是来冀州寻亲了,想着既然是谢成的远亲,如今又遇到了难处,自然能帮则帮,于是看向二人道: “您既是夫君的表姑,那便也是我的表姑,您就先在府上住下,回头我和夫君再替你寻人。” 那老妇人闻言神色顿时大喜,拉着夏荷连连道谢。 萧夫人让人将南院的空着的几间客房收拾出来后,便让郑媪便带着一老一小去了。 周婆子一路跟着,看着眼前宽阔气派的院子,不禁暗暗咂舌。 原来这就是大户人家,可真阔啊!她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其实周家祖上也算是门富户,只是后辈无经商之才,大多好赌败财,最后到了周婆子这一辈,家产就已经败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过上富贵日子,就连温饱都难。 前段日子她那儿子说是去雍州做生意,结果竟是在外头赌场赌钱,将家底全都输了个干净。 最后等要债的人上门,周婆子才知道她那个败家儿子竟是将周家祖宅都给抵押了去。 不仅如此,他还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卷跑了,徒留下她和孙女,如今连家都没得回。 急得焦头烂额的周婆子恰好听闻冀州谢家收复雍州,谢家父子一时风头无两,突然想起自家还算是谢家的远亲,于是连夜收拾了包袱带着孙女过来冀州寻亲。 此刻跟在周婆子身边的夏荷见到这府里的气派,心中也是连连惊叹,她都不知奶奶竟然还有这门富贵亲戚。 待郑媪领着两人到了南院,周婆子看着这大院子,霎时惊喜地咂舌。 “这院子这样好,只有我和荷儿住是不是太浪费了些,我和荷儿住一间房就可以了,其他屋子还是让府上的女郎和郎君住吧,”周老太太笑得有些谄媚。 郑媪闻言觉得有些好笑:“郎君们都有自己的院子,周夫人且安心住吧。” “这样啊。”周婆子面上点头,小心思却是百滴溜溜转了一圈。 她此番来投奔谢府,便是打着长久住下去主意。可她毕竟算不上谢成的正经亲戚,谢成名义上虽称她一声表姑,但两家到底只是远房亲戚,说白了那也是可有可无的。 于是周婆子便将主意打到了谢家的两个郎君身上。 她早就打听过了,谢成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经成家,次子还未娶妻。 自己这个孙女生得年轻貌美,若是能搭上这个谢家二郎君,成为他的正头夫人,届时她就成了谢家的亲家,岂不是真成了门正经亲戚。 郑媪将人安顿好后便派了几个婆子仆役伺候着,自己则回东屋回话。 而周婆子在人走了后便急匆匆地拉着夏荷进了屋。 看着自家祖母那小心翼翼的关门模样,还在打量屋内的夏荷顿觉奇怪。 “奶奶,你关门做什么?” 周婆子一脸神秘,“荷儿啊,你看这谢府怎么样?” “很好啊,怎么了?” “那你想不想就这么一直留下来?”周婆子压着声音,眼底是隐隐的激动。 夏荷不解周老太太的意思,“祖母,我们不是来找爹的吗?找到我爹后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 “傻姑娘,你就不为你自己想想吗?你今年也十七了,也是该找个好人家了!” 周婆子说着便朝夏荷挤眉弄眼,“我早就打听过了,这谢家二郎君还未成家,你若是能搭上他,成了正经夫人,到时候这谢家我们不是想留就留了。” 夏荷闻言面色一红,小声嚷道:“祖母你说什么呢。” “荷儿啊,祖母可没跟你开玩笑,你自己估量估量,你是想过一辈子的苦日子还是留在这谢家当夫人?” 夏荷未答话,只是看着这气派雅致的屋子,心头有什么松动了。 …… 尤今今来东屋请安的时候正赶上郑媪过来回话。 “夫人,那两位都已经安顿好了。”郑媪看到尤今今后也问了声安。 萧夫人点头,“回头派人给她们送点衣裳和银子过去,免得被外人知晓又要说些什么闲话。” 郑媪点头应了,又问了送去南院衣裳和银子的份额。 萧夫人一一说了后,又将郑媪唤住。 “派两个人去扬州查查,看看那周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说这周家老太太和她孙女这一老一小看着颇为可怜,但毕竟是远亲,萧夫人也不太敢亲信那一面之词。 郑媪应声便退下了。 坐在一旁的虞氏闻言顿时好奇,便开口问了声:“母亲,这周家是什么人啊?” 第32章 梦 萧夫人扶额,“你公爹的远房表姑,带着孙女来冀州寻亲了,今日清早便来了,在门口闹了一通,现下安顿在府上了。” 说着萧夫人便将早上的事一一说给尤今今虞氏二人听了。 尤今今听罢没说什么,毕竟她身份低,谢家的事还轮不到她一个妾室置喙,倒是一旁的虞氏皱了皱眉头,开口道: “若是知礼守礼的人家,就算是寻亲也不会在门口闹得这般难看,想来这周家也不是什么懂礼教的人,母亲真要将这样的人留在府上?” “没办法,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去。” 萧夫人自然也是知晓这番道理的,可毕竟是谢成的远亲,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等着将那周老太太的儿子给寻到,届时送点银钱过去安抚安抚,再将人送走,也算是了了一桩事了。 虞氏回院子的时候便将这事和谢之祈说了,言语之间略有担忧。 “总觉得将那周家t人留在府上不好。”虞氏只听萧夫人言语,便觉得那周家婆子行事泼辣,且那周家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 谢之祈倒是觉得没什么,伸手揽过自家娘子,轻哄道,“爹娘既然这么做便自有他们的考量,你如今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就别为这种琐事操心了,免得累坏自己身子。” 虞氏点头,心中对那周家人虽有不满,但想着南院离他们屋子远,想必也不会打扰些什么,于是便没再说了。 而那厢尤今今回北屋,刚进院子,便看到谢之骁神色古怪地抱着床褥从屋里出来。 似是没想到尤今今会突然回来,他脸色一变,立刻将褥子塞到了一旁的长吉怀里,有些紧张。 “快拿去扔了!” 尤今今觉得奇怪,明明她和谢之骁的床铺都是昨日小年换的,怎么才过一天,谢之骁就要换了。 长吉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主子的话不能质不听,既然二郎君让他扔,那他便就得去扔。 尤今今见状上前,疑惑问,“郎君屋子里的床铺都是昨日才换的新的,怎么今日就要扔了?是哪里弄脏弄破了吗?” 谢之骁耳朵里只落入了少女软绵绵的“弄脏”二字,霎时脸皮滚烫。 事情还要追溯到今日凌晨,昨日小年夜难眠一夜,到了凌晨,谢之骁才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却做了个“妖精打架”的梦,梦里的尤今今对他勾勾缠缠……醒来他便发现被子上有点难以启齿的痕迹。 当下脸就火烧火燎,立刻准备毁尸灭迹,谁知道刚抱着被子出门就遇上了梦里的“罪魁祸首”。 此时听她发问,他更觉几分难堪了 “你管我,我想扔就扔,长吉,快拿去扔了!”谢之骁羞恼,盯着长吉,随后便“砰”的一声,恶狠狠地摔上了屋门。 尤今今被他这摔门的动静吓了一跳,心里腹诽这人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 而门后的谢之骁胸口的心脏直跳,有些余惊未了,他深呼了口气,漆黑眸子浮现一丝庆幸。 幸好,差点就露馅了。 若是让尤今今知道了,他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而此厢差点又丢了脸的小霸王,将责任全部推到了他大哥给的那本不正经的书上。 若不是因为那书,他根本不会接二连三的在尤今今面前丢脸。 对,就是那本书!都怪那本害人的书! 不行,他今天就必须把那个害人的东西烧掉! 谢之骁思罢立刻将书从床底下翻了出来,正准备扔进炭盆,可临了手又顿住。 大哥的话在耳边回荡,谢之骁鬼使神差地又将书翻了开来。 精美的小人在画上纠缠,除了他先前看到的亲吻画,后面的小人竟都是赤条条地“妖精打架”,谢之骁瞳孔一缩,霎时脸皮滚烫。 “叩叩——” 屋外忽然传来敲门 正看到画本关键处的少年手猛然一抖,“啪”得一声,那本书就这么直愣愣地掉进了炭盆中,霎时就燃起了火星子。 谢之骁一慌,忙一脚踩进去灭火,直到踩了好几脚,这本被烧了几页的书才救了回来。 那边还在敲门,谢之骁不耐烦“啧”了一声,以为是长吉又过来烦他,开门就要吼人,谁知刚开门便对上了小女郎那双水润润的眼睛。 那句“滚”霎时止住。 “你——你又有什么事!”谢之骁有些慌张。 尤今今刚想说事,可鼻尖却飘来了一丝烧焦的烟味,霎时娥眉轻蹙:“郎君,你闻到什么烟味了吗?” 青年神色一僵,顿时否认,“哪有什么烟味,你胡说什么!有事说事,没事少来烦我!” 尤今今很确认自己没有闻错,但见他遮遮掩掩,也懒得多管闲事,只把话交代出去。 “郎君,母亲让你今日祭完祖后去东屋用膳。” 谢之骁不耐点头,下巴朝她仰起,“还有事?” 第33章 天仙 尤今今摇头,“妾身就不叨扰郎——” “砰!”尤今今话还未说完,便又被人迎面甩了门。 看着那莫名发癫的人,尤今今暗骂一句神经。 … 冀州习俗,年前需得祭祖,所以萧夫人自然是百般重视。 而谢成领了长子和次子在祠堂祭祖完后便去东屋用膳。 萧夫人本想着是个家宴,一家子齐了便好。但现下府上来了客,总不好他们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不叫那祖孙二人过来,为了不落外人口舌,萧夫人还是让郑媪去南院请人了。 周婆子得了消息后顿时喜出望外,立刻去知会孙女。 “这可是好机会啊,你赶紧打扮得好看点,让那两个郎君留个好印象。” 夏荷闻言面色一红,“奶奶,这样不好吧。” “哪里不好了,快去换,就换这件!”周婆子从今天送过来的那些衣裳里挑了件桃粉色的裙子递了过去。 夏荷扭扭捏捏去换了,坐在铜镜前给自己仔细上了个妆。 周婆子看着,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就来南院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和院子里那些婆子打听清楚了,这谢家大郎君妻子正怀有身孕,且无妾室,而谢家二郎君则前段日子刚纳了一妾。 周婆子瞬时觉得自家孙女机会来了。 她觉得若是自家孙女做不成这谢家二郎的正妻,那做谢家大郎君的小妾也是可以的。 她昔日在扬州见那些富贵人家,正妻有孕时,往往会纳几名妾室替正妻侍寝。这既然这谢家大郎妻子有孕,又无妾室,那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吗。 于是在夏荷梳好妆后,周婆子便将情况告诉了她,耳提面命地嘱托。 “待会去那儿好好表现,可别白瞎你这张脸。” 而这厢尤今今也早早来了东屋,这会子还没到用膳的时候便同萧夫人和虞氏一同坐在窗边说话。 天气严寒,屋子里因着地龙缘故倒是热意融融,因为虞氏有身孕,萧夫人更是让人将屋子里的炭盆烧的更旺些。 此刻丝毫不见凉风,连尤今今这般怕冷的女郎,都觉得暖的厉害了。 萧夫人关心了几句虞氏的身子后,便冲二人打趣:“等嬏儿这胎落地,这府上怕是有的热闹了。” 虞氏抿唇笑:“日后等今儿有了二郎的孩子,那家里才更热闹了。” 萧夫人闻言也笑着看向尤今今, 尤今今一怔,不知道二人怎么聊着聊着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只好垂睫笑了笑,一副羞涩模样。 “今今还小,如今不着急。”萧夫人见小女郎不好意思,出声笑着宽慰。 而周婆子和夏荷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到了东屋。 郑媪进去通传,萧夫人知晓后便点了点头,“去请进来吧。” 没一会儿尤今今便见一老一小进了屋。 一名是年纪约摸五六十岁的老媪,一名是年岁同她差不多的女郎。 “哎呀,侄媳妇,你这屋里可真是暖和啊。”周婆子上前朝朝萧夫人热切地打了声招呼,稀罕地看了看四周,眼中尽是艳羡。 “叔母。”夏荷也柔柔地唤了一声。 这“侄媳妇”和“叔母”听得虞嬏儿直皱眉,心道婆母是你们哪门子的“侄媳妇”和“叔母”,这婆子一家还真是会攀亲带故。 萧夫人让郑媪端了两把椅子过来,客气地让两人落了座。 而周婆子进屋后那嘴和眼睛就没停过,尤其在看到窗边的尤今今后,更是连连撇过来好几眼。 萧夫人介绍了两句,尤今今也规规矩矩地叫了声表姑奶奶。虞氏虽瞧不上这二人,但面子功夫还是做的,也违心地叫了声周婆子表姑奶奶。 周婆子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眼自家孙女,那小心思又开始滴溜溜转了起来。 而夏荷在看到虞氏和尤今今后更是惊了惊。 她的容貌已是不俗,昔日在扬州,谁见了不夸她一句小美人。所以一直以来,夏荷对自己的容貌都是颇为自信的。 所以此番见到虞氏和尤今今才会格外震惊,未曾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不知这世间竟还有这般美丽的女子。 尤其是那同她穿着一色裙裳的女郎,乌发白肤,姿容娇艳,仅是静静坐在那儿便能轻易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而自己精心打扮那么久,此刻在她的面前也是黯然失色,全然惨淡无光了。 第34章 用膳 周婆子自然也是这番想法。 本来她还觉得就凭自己孙女夏荷的美貌,定能将谢家这两个郎君勾搭上。谁知这会子见到了这两位年轻女眷,周婆子才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两位女郎都生得格外标志,尤其是那粉衣女郎简直和画本里的九天仙女似的,那容貌哪里是荷儿能比得上的。 被夏荷盯得久了t,尤今今不免觉得颇有些不自在,回看了一眼那年轻女郎,开口问道: “荷儿姑娘何故这样看我?我的脸上是沾了什么东西吗?” 夏荷闻言脸皮一烫,“没、没有……”说罢忙低下了头,神色有些窘迫。 周婆子立刻接过话头,“我这孙女胆子小,想必是见到生人害怕,女郎可千万别介意。” 周婆子这一番话显然没将尤今今当回事。 嘴上说着夏荷见到生人害怕,可这生人又是谁呢? 实际便是这周婆子知道尤今今是妾室后,心里便没多大在意,所以对于尤今今的回话也实在敷衍。 而后便又是一张讨好的笑脸对上萧夫人和虞氏,热切地寒暄。 尤今今自然能看出来周婆子的态度,但她也并未多在意,只是悠闲地喝茶吃着点心。 而萧夫人当然也看出了这周婆子拜高踩低的样子,心中更是隐隐不快。 虞氏对于周婆子那副拜高踩低的样子也很是不屑,此刻她瞧着夏荷那花枝招展的模样,心中更是嗤笑。 “这天寒地冻的,夏荷妹妹穿这身衣裳不冷吗?”虞氏懒洋洋打量了对面的少女一眼,抿唇似笑非笑的模样。 夏荷闻言,顿时脸皮一红,有种心思被拆穿的窘迫。 而一旁的尤今今这才注意到这女郎穿的竟是春裙,薄薄衣裙勾勒出婀娜身姿,脸蛋微红,浑身自有一番娇怯姿态。 “淑兰,不是已经让你安排人去送冬衣了吗?”萧夫人听这话也注意到了,立刻看向了一旁的郑媪。 郑媪见状面色微微迟疑,“婢子已经派人送去南院了,许是下面的人将春裳一同送了去。” 郑媪办事,萧夫人自然是极为放心的。所以此时也对周婆子和夏荷的小心思有些了然,倒也没故意点破让人难堪,只淡淡吩咐。 “郑媪,你再让人取件氅衣来吧,女郎怕是疏忽拿错了衣裳,别叫冻着了。” 周婆子顿时拦住人,“哎呀,侄媳妇,我们哪里懂这些,荷儿见这衣裳好看便穿上了,不碍事,不碍事的,她自小就不怕冷,便让她这么穿着吧!” 萧夫人见周婆子固执,便也没让郑媪去拿衣裳了。 几人闲聊一会儿,周婆子试图插上几句话头,却闹了不少笑话。 而后没再一会儿,谢成等人便来了东屋,谢之祈谢之骁紧随其后, 三人进屋的时候,夏荷在周婆子的眼神下立刻起身怯怯唤了声谢成“叔叔”,而后目光落在了谢成身后的两位年轻男君身上。 为首的郎君气质温润,清冷俊逸,身后的郎君则身形挺拔矫健,相貌英气俊美,只是一双弯刀似的漆墨狐狸眼黑压压的很不好惹的样子。 萧夫人见状也朝二人介绍了一声周婆子,“这是你们周家表姑奶奶和荷儿妹妹。” 谢之祈闻言看向周婆子和夏荷,礼貌唤了一声。 周婆子见状立刻用手肘拱了拱夏荷的后背,催促她:“荷儿快叫人啊,这可是你两个亲哥哥!” 夏荷闻言了看两人一眼,而后飞快地低下了头,神态羞涩,柔声唤就两句: “大哥哥,二哥哥。” 谢之祈点了点头,谢之骁依旧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并不搭理祖孙二人。 见谢之骁神色冷淡,夏荷心中暗自惴惴不安,以为是哪里得罪了人,神色不自在地揪了揪袖口。 而谢之骁自进屋后压根就没注意到这周家祖孙二人,刚踏进门便只看到窗边烤火的尤今今,心里还为刚刚被子的事有些别扭,所以在尤今今听到动静朝他看过来后又立刻偏过头去,好似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而萧夫人见人都来了,便立刻让郑媪去备午膳。 随后一行人便去了厅堂准备用膳。 谢成自然坐于上座,萧夫人在其身旁。为了显示待客之道,周婆子此番便坐在了萧夫人身旁,虞氏,谢之祈其次落座。 尤今今依旧如先前那般,坐在了谢之骁身旁,而右侧便是夏荷。 用膳时,谢之祈对虞氏悉心照料,生怕自家夫人有什么不适,小夫妻的恩爱模样霎时落入众人眼底。 而一旁谢之骁和尤今今便冷淡多了,各自安静地吃着各自的,好似不熟悉一般。 夏荷自然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高兴。 第35章 嗔怒 夏荷在自家祖母劝说了一番,又见识到谢家的阔绰气派后,心里早就有些意动。方才见了两位郎君的俊模样,更是心中小鹿乱撞。 谢家大郎已有夫人,二人又颇为恩爱的样子,她不好去接触,但这谢家二郎还未有妻子,如今后院也堪堪只有位小妾而已。 虽然这小妾生得比她貌美,让她初见有些自愧不如,可眼下却觉得似乎事情并无她想的那般难办。夏荷本以为这小妾如此貌美,肯定会很受谢家二郎的宠爱,谁知现下一见并不是如此。 不论其他,就此刻这一顿午膳而言,夏荷就并未看出谢之骁对他这位妾室有多喜爱的样子。 所以她见状不免生了几分信心来。 虽容貌上她远不不如谢之骁的这位小妾,但她自认贤良淑德,温柔体贴,厨艺女工更是不在话下。 且看眼前这貌美妾室只顾自己用膳,丝毫不顾及身旁郎君的模样,夏荷便认定其是娇滴滴的女郎,根本不会伺候男君。想必日常更是娇纵惯了,所以才遭谢家二郎嫌弃。 于是她盯了一会儿谢之骁,观察异常细微,见谢之骁夹了两次鸭肉后,便主动起身将自己身旁的另一盘三鲜鸭子往谢之骁的面前贤惠地推了推。 “见二哥哥颇喜欢这道三鲜鸭子,荷儿这份也给二哥哥吧。”少女嗓音柔柔,清秀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一旁的尤今今微愣,纵然她是傻子,此刻也知道了这周家孙女是个什么心思了。 原来是看上谢之骁了啊,怪不得在冀州这么冷的日子里,她不穿臃肿的冬衣而是挑了件勾勒身姿的春裳。 谢之骁此刻才抬眼看向面前的陌生少女,眼皮微掀,漆黑的眸子不悦,“谁要你的菜。” 听着少年冷淡的声线,夏荷闻言一噎,顿时面色有些羞窘难堪。 周婆子见状立刻打着圆场,“哎呀,荷儿这孩子就是心善贴心的很,心里想着二郎君喜欢吃就想着让二郎多吃些。” 萧夫人但笑不语,噙着笑意喝了口桂花酿。 谢成眉头微皱,看向谢之骁,“你荷儿妹妹客气关心你,你就这态度?” 谢之骁闻言嗤笑一声,薄薄的眼皮懒散地抬着,目光讥诮,“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来关心,我就要搭理?我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吗。” 夏荷听到这句“无关紧要”顿时白了脸,似是没想到谢之骁会这般直接了当。 谢父瞪了谢之骁一眼,“吃你的饭去。” 谢之骁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尤今今,眼皮懒散抬着,“吃好了吗?” 还在看戏的尤今今顿时一愣,不知竟还有自己的戏码,一时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见点头,谢之骁腾地站起了身,神色不屑,“吃好了就走,省得要看一些碍眼的人。” 说罢便拽着尤今今的腕子往屋外走。 二人这一走,屋内气氛瞬时尴尬起来。 “我家二郎就是这臭脾气,谁也治不住,让表姑见笑了。”萧夫人浅浅笑道,似是带着歉意。 周婆子方才也被谢之骁那冷淡不羁的样子给惊到了,此时听萧夫人这样说,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都是孩子心性!” 而一旁的夏荷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咬唇难受地揪紧了衣袖。 谢之骁大跨步往外走,被拽着胳膊的尤今今只能一路小跑跟上。 “郎君,你、你慢一点。”尤今今被拽得手腕疼,急忙开口。 而前方的人闻言脚步一顿。 女郎没觉察,一个急刹,迎面便撞上了他硬邦邦的后背。 “唔——”尤今今呜咽了一声,鼻尖被撞得生疼。 谢之骁立刻转身,松开了女郎的手腕,眉头一拧,“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好疼……”女郎捂着鼻子娇声埋怨,乌润杏眼都盈起了点点水光。 要不是他突然停下,她才不会撞上。尤今今腹诽,心里十分埋怨。 看着女郎鼻尖的一点泛红,谢之骁“啧”了声,“真是娇气。” 尤今今见他撞了人还这般毫无愧疚之意,心中更是生气,扬声道:“我是女郎当然可以娇气了。” “谁说女郎就可以娇气,我在冀州就从没见过你这般娇气的女郎。”谢之骁忍不住回怼,漆黑的眸子微晃。 反正他这十九t年来确实从未见过如此娇滴滴又矫情的女郎。冬天来一阵风似乎都能将人给吹倒,而说两句重话就要红着眼眶掉金豆子,简直就是十足十的麻烦精。 谢之骁以为说完这句话麻烦精又要闹,谁知道小女郎听到后只是眨了眨眼睛,而后抬眸看着他,嗓音轻轻,“郎君还见过什么样的女郎?荷儿姑娘那样的吗?” 第36章 殷勤 说句实在话,尤今今对于夏荷试图搭上谢之骁的行径说全然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就如同之前所想,她如今身在冀州,毫无倚仗,命运前途全都身系谢家。谢之骁瞧不起她的身份,她便要让谢之骁爱她爱的死心塌地。 可现在她的计策还都未实现呢,半路就突然横插了一个夏荷,若是夏荷真的成了谢之骁的妻子亦或是和她一样是个妾室,对于尤今今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此时尤今今也是半是故意半是试探的去探谢之骁对夏荷的态度。 而谢之骁听尤今今问什么“荷儿姑娘”,眉头霎时一拧:“什么荷儿姑娘?” 问完才想起好像是那个老婆子的孙女,饭桌上自以为是献殷勤的那个,漆黑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瞎说什么。” “荷儿姑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还特意关注郎君喜欢吃的三鲜鸭子,妾身都没注意郎君爱吃什么,郎君不会怪妾身伺候不周吧?” 尤今今仰头凑近看向他,柔声细语的,目光也是水盈盈一片,身上清甜香气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尖里钻,可这娇娇柔柔的语气却让谢之骁听得十分不得劲。 他抬手推开了少女那张小脸,偏过头耳根微红,不耐地“啧”了她一声,“能不能正常点,懒得搭理你。” 说罢便大踏步往院子里走。 尤今今被他推开也不恼,看着他大步进了院子,也立马跟上了。 当然尤今今进的是自己那间屋子。 这厢两相和谐,那厢南院的夏荷可是心里一阵憋屈。 周婆子坐在榻上磕着瓜子,嘴皮子上下翻飞,“我瞧着谢二郎那妾室除了长得像个狐狸精,哪哪也不如你,你可千万别丧气。” “奶奶,谢二郎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连半分面子都不给我们,我这样巴巴儿贴上去也太丢脸了。”夏荷赌气道,一想到今日在谢家饭桌上丢脸,心中就格外难受。 “你傻啊你,哪个贵族郎君没脾气,你当然要小心翼翼哄着来啊。”周婆子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谢家大郎你也瞧出来了,和他那个怀孕的夫人恩恩爱爱的,况且我瞧那虞氏也是个厉害角色,你怕是没机会接触这大郎君!” 周婆子今天只听那虞氏的语气便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眼看着那大郎君又这般宠爱她,她孙女怕是很难有机会搭上谢家大郎这条大鱼了。 现下唯有这谢家二郎没有妻室,虽有个貌美小妾,但也不见得多受宠。两相比较,她的荷儿还是搭上谢二郎稳妥些。 毕竟谢之骁如今正头夫人的位置还空着,若是能让夏荷做上正妻,那她们日后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听着自家祖母的一通分析,夏荷皱眉,小声不满道,“奶奶,哪有你说得这般简单,方才饭桌上你也瞧见了,这谢家二郎那样凶,根本就不是个好接近的!” “他不搭理你,不还有他娘老子吗?”周婆子嘴皮子一撇,眼珠一转,“趁着现如今我们还住在谢府,你多去那萧氏面前走动走动,多讨好讨好她,若是得了她的欢心,你这少夫人的路可就好走了。”周婆子眼中闪着精光,“再不行,你祖母我也还有旁的法子让你进这谢家的门。” 夏荷闻言顿时有些好奇,立刻问什么法子,周婆子神秘一笑,冲着少女招了招手。 少女起身凑近,周婆子立刻压低嗓子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话,听得她立刻红了脸。 “这、这样不行吧?”夏荷迟疑。 “怎么不行?你若是怀了他谢二郎的孩子,他们难道还敢不认你这个媳妇!”周婆子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少女的脑门。 夏荷闻言垂眸思忖,手指默默绞着手中的帕子,半是纠结半是认同了周婆子的这番话。 祖母这计策虽说有些掉价,但也颇有道理的。 母凭子贵,他谢家难道还能不认子嗣吗? 腊月二十六这日,尤今今午后在屋子里躺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新出的话本子打发时间,时不时地还吃上小厨房新采买的甜蜜饯。 蜜饯酸甜,滋味可口。就是吃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年前这几日,尤今今其实都颇为悠闲。谢之骁这人除了小年前后那两日在家,随后几日都不见他人影。 昨日傍晚碰到她后,他还一副见鬼的样子迅速就回屋了,房门还关得死死的,那模样就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小女郎思前想后,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所以最后只当谢之骁自己吃错了药,又发癫了,才不关她的事。 不过若是以前,尤今今肯定不会这般在意谢之骁这番疏离,甚至还会觉得他不来烦她更是一件好事。可自从知晓了夏荷的心思后,尤今今便没法子淡然了,尤其是这几日夏荷的动作更让她有了些许危机感。 周家祖孙住在谢府的这几日,尤今今每回去东屋陪萧夫人说话时总能碰上夏荷,这姑娘不是抢着给萧夫人端茶倒水,就是时不时地送来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一副十分殷切讨好的模样。 第37章 生辰 那点心尤今今也尝过,是扬州流行的小点心,金乳酥。 夏荷也确实有一手,一手点心不仅做得好看,味道也是不输外头那些点心铺子。 可一次两次在东院碰上夏荷,尤今今可能不会在意,可次次都碰上不免让小女郎提起警惕了。 毕竟她当初为了在谢府站稳脚跟就是走的讨好萧夫人这条路的,现下看着使同样招数的夏荷,尤今今难免会有些担忧。 虽说这周家算不上什么好门第,但祖上也好歹富过,又与谢家有这这么一层亲戚关系,若是萧夫人真的因此看上了夏荷,让她做谢之骁的夫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的。 而事实证明,尤今今还是想多了。 萧夫人先前虽曾急着为谢之骁物色妾室,可自从尤今今入府后,她便早已停了这门心思了。 先不说谢之骁因为这事还闹了一通,萧夫人自己也对尤今今很满意,心里想着若是日后二郎和今今这孩子两人长长久久也不错,便没再生出什么继续给谢之骁挑选妻妾的心思了所以对日日过来献殷勤的夏荷并未有什么多余念头。 一来萧夫人不是很瞧得上这周家婆子小家子做派,无奈是谢成亲戚,为了不落人口舌,只好规矩上不怠慢。 二来她也没有让夏荷做谢之骁妻妾的心思,毕竟有尤今今这样的女郎珠玉在前,寻常女子她已经是不太能瞧上了。 当然这些都是尤今今所不知的,此刻她心不在焉地看着画本,忽然门外传来了蒹葭的声音。 “女郎,萧夫人那边请你去东屋一趟。” 尤今今闻言忙阖上了手中的书,起身穿鞋。 待她到了东屋后,才发现虞氏也在一旁的榻上坐着,见她过来,立刻冲着女郎笑着招招手。 “今今可算来了,我和母亲可就等着你了。” 萧夫人看着尤今今也是一脸慈爱笑意。 尤今今唤了萧夫人和虞氏两声,伺候的仆役立刻给尤今今端来椅子,尤今今规矩落座后便听萧夫人朗声笑。 “今日叫你来可是有要事商量,今今你可得自己拿个主意。” 尤今今闻言微愣,看着笑意盈盈的二人,一时有些疑惑。 需要和她商量的事?她不过一妾室而已,府中有什么大事还会轮得到她来做主吗? 似乎是瞧出了小女郎的懵然,萧夫人立刻看向一旁的虞氏笑道: “你瞧瞧,这孩子怕是自个儿都给忘了。” 尤今今闻言更不解了,最后还是虞氏出声解释,“今今,你难道忘了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吗?” 尤今今这才想起,原来腊月二十九是她的生辰。 她有多久没过生辰了呢,从尤今今七岁那年,亲娘离世后,她便再没有好好过过一个生辰了。 亲爹整日游手好闲,只想着卖她换钱,根本不会记得她的生辰。而t进了胭脂楼后,杨妈妈也不会每次都记得她的生辰,偶有几次想起来便会允许她休息半日不用练琴,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上辈子自从她跟了梁珩也去青州后,也没过过什么生辰。 毕竟她是妾室,在梁府根本没有过生辰的资格,且梁珩也妻妾成群,也不可能记得每人的生辰,尤今今的生辰当日也和无数个寻常日子一般,并无什么区别。 所以此刻听虞氏提起,女郎不免有些恍然隔世般的意外之感。 萧夫人又眉眼弯弯,“这是你来咱们家的第一个生辰,咱们自然不能敷衍了事,所以我和嬏儿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准备着你的生辰宴了,想着你离家乡这么久,必然想念家乡菜,所以此番特意请了晋安有名的厨子来府中掌勺,让你解解相思苦。” 虞氏闻言也笑,看着尤今今道:“我可特意叫了晋安最有名的戏曲班子,明日咱们有的热闹了。” 听到萧夫人说她和虞氏早在半个月前便已经开始准备她的生辰宴,尤今今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此时此刻看着萧夫人慈爱的眼睛,女郎的心口忍不住有些泛酸。 来谢府几个月,尤今今还是第一次在这里有了归属感。 第38章 殷勤 先前的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在乱世有一方安稳天地,所以才会每日小心翼翼地讨好萧夫人,好让自己能够留在谢家。 其实在她的心里,她从未真正将谢家人当过自己的家人的。 但是现下看着萧夫人和虞氏热烈地讨论着她的生辰宴的样子,尤今今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从娘亲离世后,尤今今再也没有体会到家人的温暖了。 而看着眼前温柔慈爱的萧夫人,尤今今竟有种被自己娘亲疼惜的感觉,心中点点点热意开始膨胀。 此时的尤今今愈发羡慕起谢之骁了,之前她羡慕他有好的出身,如今更羡慕他有这样温暖的家人。 “今今真的都很喜欢,让母亲和大嫂费心了。”尤今今看向萧夫人和虞氏,轻声道谢。 看到小女郎红着眼眶,眼角存着点点泪光,萧夫人笑着用帕子替她揩了揩,“怎么还哭上鼻子了,过生辰可得高高兴兴的。” 虞氏也笑着来拉她的手,“是呀,都是自家人了,客气什么。” 尤今今这才破涕为笑。 而正当三人商量着明日该穿何衣裳时,屋外忽然传来守门婢女的通传声, “夫人,夏荷姑娘来了。” 听到是夏荷,几人顿时话音一顿。 虞氏面色略浮现几丝不悦,“怎么又过来了,不是昨日才刚来过。” 萧夫人也皱了皱细眉,她虽也不想见,可作为主家,毕竟要有待客之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哪里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于是只好让郑媪将人放进来。 夏荷刚进屋便喊了一声叔母,看到虞氏和尤今今二人后神色微怔,继而又轻声叫了虞氏一声大嫂。 至于尤今今,夏荷见她是妾室,便没特意打招呼,只是冲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便算了事。 ”夏荷妹妹这日日过来,跑得可是比我们这些做媳妇的都勤呢。”虞氏看着夏荷,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夏荷闻言面色微红,将手中的食盒往前挪了挪,“大嫂真是说笑了,荷儿就是做了些糕点,一心想着给叔母送来些尝尝而已。”说罢少女便将食盒打开,笑意盈盈地看向了萧夫人,“叔母,这是荷儿今日新做的金乳酥,你快趁热尝尝。” 食盒中的点心,块块精致,香酥诱人。尤今今看到不禁暗暗赞叹,想着夏荷若是凭借着这门做点心的手艺,说不定都能在扬州做门小生意了。 萧夫人点了点头,朝夏荷道:“难为你费心,这做点心的手艺真是不错。” 夏荷听萧夫人夸她,顿时面色一喜,刚想说些什么,而下一瞬便听萧夫人转了话风。 “今儿,你快过来尝尝,你不是最爱这些甜食点心吗,我最近脾胃不好,吃甜的总觉得腻得慌。”萧夫人冲尤今今招手,一脸慈爱模样。 夏荷闻言小脸一白,急忙解释:“荷儿不知叔母肠胃不适,以为叔母是爱吃这金乳酥的。” “无碍,你今儿嫂子吃也是一样的。”萧夫人淡然笑笑,一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尤今今上前,捻了块糕点送入口中,顿时眉眼弯弯,看向夏荷夸道,“荷儿妹妹做的点心真好。” 夏荷僵硬地笑了笑,眼里尽是不自在。 萧夫人不吃点心,夏荷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一想到自己费了不少功夫的点心就这么被尤今今给吃了,心中更是不悦。 她做这些点心,本来就是为了向萧夫人展示自己的贤惠,没想到现下竟然弄巧成拙,让这个妾室占了便宜。 而一旁的萧夫人看尤今今吃得满足,眼底的神色更是软了几分,“看来晋安的点心师傅没白请,等到生辰宴你可是有的吃了。” 夏荷听到“生辰宴”三个字,顿时心中疑惑,忍不住开口问,“叔母,府中谁要过生辰呀?” “再过几日便是你今儿嫂子的生辰宴,我们这会子正商量着呢。”萧夫人笑答道。 夏荷闻言一愣,心中一阵波澜起伏,她没想到一个小小妾室竟还能让当家主母操持生辰宴,看来这尤氏真的很得萧夫人的喜欢。 思及此处,夏荷咬唇捏紧了袖口,她本来以为尤氏不得谢二郎的宠爱,必然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未曾想萧夫人竟然会如此疼爱她。 一旁虞氏懒洋洋地看了夏荷一眼,似是打趣,似是调侃,“夏荷妹妹既然做的这么一手扬州好点心,不如到时候多做些点心给今儿当生辰礼算了,好让我们大家伙儿也都跟着沾沾光。” 虞氏此话一出,夏荷更觉难堪。 虞氏这番言语,看似打趣,实则就是瞧不起她罢了。竟就这般随意指派她,让她为一个小妾亲手做点心,这根本就是在羞辱她。 第39章 同住 尤今今看着夏荷那由红转青的面色,知道她是心中不悦,便出声笑道:“嫂子,你就别开玩笑了,荷儿妹妹都要吓坏了。” 夏荷连忙摆手急声解释:“没有,没有,我只是怕手艺不精,毁了今今姐姐的生辰宴。” 虞氏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轻笑了一声,看破不说破。 萧夫人也看出来夏荷不愿意,便没再提提,只是继续和虞氏和尤今今二人商量明日该穿什么衣裳。 “去年二郎他们去山中打猎,得了好几块成色好的皮子,今年正好给你们两个做了几件氅衣,昨日裁缝送过来了,回头让人送你们院子里去。” 尤今今和虞氏点头应了。 而此时夏荷在一旁听着却插不上话,一时之间有些难堪,没等一会儿便寻了个借口走了,萧夫人当然也没主动留她。 看见那灰溜溜走了的夏荷,虞氏哂笑,只当其是跳梁小丑。 几人又闲聊一会儿后,萧夫人名下的庄子管事又来报账,见萧夫人忙着,虞氏便自行回屋,而尤今今见状也跟着她一起回了。 二人走出院外,天上又飘起了小雪,直至走到青石板路的分叉口,虞氏终于没忍住将尤今今叫住。 其实虞氏已经将这几日的情况看在了眼里,心里对周婆子和夏荷的算计也是门清。而见尤今今如今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免有些替她着急。 “这周家孙女可真是厉害,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日日都往婆母这儿献殷勤,生怕旁人不知道她贤惠似的。” 虞氏看向尤今今,“今儿,别怪我多嘴,你可真要小心了,这周家祖孙两人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从上回天寒地冻的非要穿个春裳我就瞧出来了,那夏荷的心思绝对不单纯,那日饭桌对二郎那般示好,如今又想巴结婆母,这不明摆着想嫁进谢家吗。” 虞氏说罢继而又劝,“你如今才进府不久,和二郎还不亲厚,可得抓紧了,你只有好好笼住二郎的心才不会让外人有机可趁。” 虞嬏儿贵为谢府大少夫人,按理说与尤今今一个妾室并无太多交际。但虞氏颇喜欢尤今今为人,又实在不喜周家祖孙二人那副趁机攀扯,捧高踩低的尖酸样子,便想着提点尤今今两句。 而虞氏这番话自然也是说到尤今今心坎去了。 她如今在谢家还没站稳,便来了个夏荷做对手。且谢之骁如今对她还不见得有多喜欢,若是真叫这夏荷得逞了,她届时可真是一场空了。 瞧着尤今今为难的样子,虞氏抿唇一笑,直截了当地就开口问了:t “你入府这么多天,怕是还未和二郎圆房吧。” 听着虞氏直白的询问,小女郎不禁有些赦然,而后摇了摇头。 虞氏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立刻上前悄声对女郎附耳说了几句,尤今今霎时脸蛋微红。 虞氏说罢便伸手替女郎理了理毛绒领子,那双眼睛笑意盈盈道:“我可是过来人,你照我说的做便是了,你样貌生的这般好,还怕比不过那个夏荷吗。” 带着虞氏的话,尤今今恍惚回了院子。 虽说尤今今有过前世侍寝的经验,可真听到虞氏那番直白的言论,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过她也觉得虞氏说的确实在理,如今她与谢之骁还无切实的夫妻关系,二人之间的牵绊自然也补密切。若是她能借此机会让谢之骁迷恋上她,那自然才是最好。 只是尤今今如今与谢之骁依旧分房而居,她就算是想勾引他,都没有机会。 不过,似乎也不是真的没有机会。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第二日。 府中那些外院的婆子这些日子传了不少风言风语,自然也落了不少到萧夫人的耳里,在知晓前些日子谢之骁都不着家,纵然回来后也和尤今今各居一屋后,她便有些担忧了。 思前想后,只好自己撮合两人。 但她晓得二郎那小子性子倔,便打算从尤今今这边着手。 于是这日尤今今来东屋今日萧夫人便寻了个由头,说是尤今今屋子风水不好,要找大师做做法,所以让尤今今这段日子都住到谢之骁的屋里头去。 尤今今一开始自然是不太情愿的,毕竟一个人住一屋那可是要比两个人住一屋舒服自在多了。但如今有夏荷这个潜在威胁在,那日又听了虞氏那番提点的话后,尤今今今日回到北院后便有些心绪不宁。 第40章 同寝 尤今今烦扰的自然是要和谢之骁同住的事。 她知晓萧夫人的意思,无非是想让她早日侍寝。毕竟尤今今自己也知道,萧夫人当初将她买回来做谢之骁的妾,便是给谢之骁作晓事之用。 但许是这段悠闲日子过惯了,尤今今此时倒是有些纠结了,她就怕真侍过寝后,她便再也不能如现在这般,还能在自己的屋子里自自在在了。 尤今今托腮望着窗外,心中莫名惆怅。 府中这几日传出的的闲言碎语,她也不是不知晓。就像昨日,便有那碎嘴婆子的在小厨房嚼她舌根,周媪听见立刻将人打了去。后来尤今今问蒹葭外头说她什么,蒹葭本还不想说,怕惹她难过。后见尤今今神色平静,才同她说了粗略一些。 大抵都是些什么尤今今不得宠,遭谢家二郎嫌恶的话。 蒹葭说得一脸愤愤,尤今今自己倒是觉得不痛不痒。毕竟说起来,那些婆子说也没说错,谢之骁就是嫌弃她,她如今就是不得宠。 虽然萧夫人将那些嚼舌根的婆子都罚了,可,但她现状确实是这般,还怕别人说不成。 现如今还多了一个虎视眈眈的夏荷,尤今今只觉自己若再不想点法子,在谢府的处境怕是要更难了。 萧夫人现下对她虽好,但日后等谢之骁另娶了妻妾,萧夫人还能顾得上她这个不受宠的小妾吗? 那显然不可能。 尤今今活了两世,有了上一世的惨痛教训,自然不会还像当初一般继续活得浑浑噩噩,轻易就将命运前途都放在他人身上。 命运的好坏,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所以这些时日的悠闲自在虽好,但她不能再贪图这一时的安逸了。眼下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在谢府安稳立足,只有让谢之骁宠爱她,她才不会像个物件一般被人随意抛弃。 所以同住又如何,侍寝又如何,无非就是伺候男人的事。像前世那般,梁珩也歇在她院中,侍寝也不过只要一刻钟,两眼一闭,便能了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 思及此处的尤今今终于释然。 于是翌日在法师过来给她那间屋子做法的时候,小女郎便毅然决然地搬到了谢之骁的屋里。 男人的屋子空旷敞亮,但屋内布置除了兵器便是兵书,瞧着就毫无人情味。 床铺也瞧着硬邦邦,尤今今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硌得慌。周媪替她扑了好几层软褥子,她才觉得睡起来舒服些。 还好谢之骁这两日都不在府里,尤今今还算自在,能够独享睡榻。 而直到除夕前夜,在校场待了好几日的谢家二郎终于回了谢府。 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谢之骁进院子的时候,下意识地朝尤今今那间屋子看了一眼,发觉屋里漆黑,眼底划过一记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而后朝自己屋子走近后,才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麻烦精那间屋子早已熄了烛火,但自己的屋子竟是烛火摇曳。 谢之骁眉头一蹙,上前一把推开了门。 霎时屋内的陈设映入眼帘。 他向来空旷的内屋竟是多了许多摆饰,又是小榻,又是梳妆台,又是衣橱,已经快将他的兵器架都块挤得没位置了, 而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木犀桂甜香,有种私人空间,被人侵占的不适,谢之骁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立刻大步走进里屋,猛地掀开那花里胡哨的珠帘。 便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穿着月白里衣斜倚在他的睡榻上,捧着一本画本子看的如痴如醉,杏眼弯弯,压根一点没听到他进屋的动静。 不知是怒还是别的什么,谢之骁都要气笑了。 “尤今今!” 女郎听到低沉呵声,这厢才回过神来,而抬头看到来人后,那张瓷白小脸瞬时划过一丝慌张,随即飞快坐起了身, “郎、郎君,你回来了呀。”少女怯生生的样子,水润杏眼带着讨好。 谢之骁闻言冷笑了一声,眼皮微抬,漆黑的瞳孔微缩,颇有些咬牙切齿,“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在我的屋里!” 尤今今见他似是动怒,心里微微慌张,但还是厚着面皮将萧夫人编的那个由头和谢之骁说了一遍。 谢之骁闻言更是不屑地嗤笑,长眉高高一挑,“风水?什么狗屁理由,你把我当傻子是吧!” 尤今今当然不觉得谢之骁是傻子。 前世能成为关东霸主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呢。 而尤今今自然也知道萧夫人这个借口扯得很,可她能有什么法子呢,她不过一个小小妾室而已,主母的命令还能不从吗? 女郎默默攥紧了被子,不说话,只用那双圆润眸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一头及腰乌软青丝随意披散着,娇润小脸不施粉黛,肌肤依旧如雪,月白色的里衣让她褪去了几分艳色,而是多了几分清丽,贝齿轻咬红唇,看上去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谢之骁莫名呼吸一窒,刚想说什么却忘的一干二净。 一时之间,周遭空气寂静。 仔细听,似乎都能听到心脏在胸膛中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最后打破这古怪暧昧气氛的是不远处传来的打更声。 听到更声,谢之骁才回过神来,他飞快地偏过了头去,胸膛一阵起伏。 似是要缓解那古怪。 他粗略扫了一圈屋内后,语气更是带着几分羞恼,“你倒是不客气,随随便便就睡别人的床。” 说罢又看到什么似的,“呵”了一声,“我若再不回来,这屋子都要成你的了。” 尤今今闻言面色威微赦,看着自己那塞满了他屋子一堆物件,有些窘迫,而后转念一想,这时间,哪个女郎东西不多呢,她不过是比旁人稍多了一些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尤今今才不会和谢之骁辩驳,她只是继续看着谢之骁,睁着她那双无辜的杏眼,试图故技重施。 但她这一招显然没方才那般好用了。 似乎知道她的小算盘一样,谢之骁根本就没回头看她,而是径直走向了内间的浴房。 尤今今一愣。 他这是准备洗洗睡了? 但谢之骁想的就很简单了,他只是怕再看到尤今今那副娇怜的模样罢了, 不如逃到浴房来,眼不见为净。 可进了浴房他才发现,他那间往日除了浴巾和皂角外的空荡浴房,现下也都被小女郎的瓶瓶罐罐塞满了。 她方才应当是在这里沐浴过,四处都是浮动的她身上那股馥郁甜香,此刻萦绕在他鼻尖,不停扰乱他的心神。 看着地上湿润的水迹,谢之骁脑海中莫名浮现了某些画面。 雪白的,娇艳的。 他耳根霎时滚t烫,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开始了。 谢之骁觉得此刻的他也该好好洗个澡了。 听着浴房里的水声,尤今今开始整理起了床榻。 两个枕头,两床被子。 虽然尤今今能接受侍寝,但是睡觉的时候,尤今今还是喜欢各自有各自的被窝,不然夜里转个身肩膀处都要漏风,她才不喜欢。 前世梁珩即使让她们那些小妾侍寝,但从不会和她们一起过夜的。所以尤今今一直以来,还是习惯一个人睡的。 待谢之骁带着一身蒸腾水汽出了浴房,榻上的小女郎早已将被子铺开来,看到他,立刻露出了甜蜜蜜的笑容, “郎君,洗好了就快来歇息吧。” 看她这幅殷勤模样,想到自己方才在浴房做的事情,谢之骁耳根骤然一红,恼羞成怒,“下去!” 尤今今有些愣住,似乎是不解他怎么突然这么大的怒气。 谢之骁偏过头,不想看她,“我可以容忍那些蹩脚理由,不把你赶出去,但你别以为你真的能踩到我的头上撒野了!” “可妾身要为郎君暖床的啊。”尤今今抬眸望着他,嗓音如水娇软。 “谁需要你暖——”谢之骁猛地转头看向小女郎,气急败坏地咬牙,耳根发烫地看着她,“你给我下去!” 见他一副她再不下去,他就要亲自将她掀开的架势,尤今今没办法,只好慢吞吞从榻上下来。 而她刚下榻,那人便躺到了她铺好的床铺上,尤今今一阵气闷,但只能不服气地噘了噘嘴,再小心翼翼偷偷白了谢之骁一眼。 “你瞪我?”那人突然出声。 尤今今被吓一跳,心想谢之骁难道后脑勺也长眼睛了不成,明明她那么小心,他竟然还能发现。 但尤今今当然不会承认,她笃定道,“定是郎君瞧错了。”说罢又软着嗓子撒娇,“妾身哪敢呢。” 热意爬上耳根,谢之骁冷哼,“你最好是。” 寂静的夜里炭盆里的碳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摇曳的烛火晃得尤今今眼睛疼。 尤今今看着安然躺在榻上假寐的谢之骁,觉得自己很是委屈,可又不敢得罪他,只好放软语调开口。 “郎君不让妾身睡在榻上,那妾身今夜睡哪里呀?” 他那么大的床榻,竖着容纳八个人都绰绰有余了,怎么就不能分她一小块了。 真是小气! 尤今今心里气鼓鼓,但面上自然不敢显现。 而谢之骁听到她的话后,立刻掀开了眼皮,漆黑的眸子懒散睨了她一眼,顺手就将另一床被子朝她丢了过来。 “出去。” 冷冰冰的两个字,丝毫不留情。 第41章 同榻 尤今今接住了被褥,愤愤不平地抱着它走向了外间的小榻。 外间和里屋隔着一层帘幔,也算是两间房了。而外间的窗边搁着一张小榻,勉强能睡下一个人。 尤今今将那一床褥子裹在身上后,才安心躺在了窗边的小榻上。 虽然这几日午后,她也会在这张小榻上小憩一会儿,但若真正将小榻当做床来睡,还是没有那么舒适的。 且尤今今见谢之骁方才去沐浴,以为他接受了同住的事了,本来都做好侍寝的准备了,可谁知道他竟这般难搞,连床都不让她睡。 难道她的容貌还不够美吗?身姿不够吸引他吗? 还是谢之骁他其实心有所属,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女郎越想越多,只觉得心中颇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便坐起身点灯继续看起了刚刚那本话本子。 可她看了还没一会儿,便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尤今今抬头,寻着声音转头瞧了过去,原来是软榻旁的小窗未关严实,此刻正露出了一条小缝钻进了一些冷风。她看到后便放下话本子去关窗,可刚抬头便发觉有一团小小的黑影从那缝隙中挤了进来。 还未灯她反应过来,便见那小黑影张着翅膀就飞蹿了进来,而后便在屋子里乱飞一通,撞的屋子里的衣橱衣柜“啪啪”作响。 尤今今顿时心中一惊,借着油灯的光亮,她赫然发现,那黑影竟是一只蝙蝠! 蝙蝠毕竟是靠声音寻位置,此刻进了屋,找不到出口,只能横冲直撞,满屋子的乱飞。 撞了几堵墙后,竟然朝女郎直愣愣地飞扑了过来。 “啊——“尤今今大惊失色连连后退,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就在她退无可退时。 猛然刀尖穿破空气,飞扑而来的蝙蝠就这么一分为二掉在了尤今今面前,那尸体差一点点就碰到了她的鞋尖。 少女吓得连退几步,一张小脸余惊未了,面色煞白。 谢之骁懒散抽回刀,正要说些什么,刚要开口,怀里便扑上来一团受惊的温香软玉。 “呜呜呜太吓人了……”尤今今抱着谢之骁,埋进他的怀中嘤嘤啜泣,不敢回头再去看那被切成了两半的蝙蝠尸体。 谢之骁被小女郎这一抱后身子也瞬时僵住,他脸皮一烫,移开了目光,“不就是一只蝙蝠吗?有什么好怕的?” 尤今今当然怕了,她向来害怕老鼠蝙蝠这些东西,不仅长得难看还浑身带着脏,若是不幸被这些东西咬上一口,那可就完了。 她至今还记得,在她小的时候,她玩伴的祖母就是因为被蝙蝠咬了一口,后来因为没钱买药,伤口感染离世了。 只是蝙蝠常在夏季出现,尤今今也不知道为何冀州都寒冬时节了,还会莫名出现一只蝙蝠。 尤今今缩在谢之骁的怀里,想到蝙蝠那一分为二的惨状,头也不敢抬,只紧紧揪着他的衣裳,拼命往人怀里靠。 鼻尖尽是她身上馥郁的甜腻香气,谢之骁被她搅得心绪不宁。 “松手!”他眉头紧拧。 “不要……”女郎委屈呜咽,抱得更紧了,抬起了那张俏粉小脸,一双杏眼泫然欲泣:“这里的东西都被它碰过了,妾身不想待在外面睡了。” 尤今今一想到自己的那些东西都被刚刚那只蝙蝠撞过,心里就一阵膈应的慌。此时此刻蝙蝠的尸体就在这外间,若是让她继续睡在这里,那是万万不能的。 看着她可怜巴巴望着他的模样,谢之骁耳尖发烫,偏过头“啧”了一声。 女人就是麻烦。 而尤今今这样的,尤其麻烦。 见他不说话,尤今今继续求他,杏眼扑闪,语气软绵绵的柔,“郎君,妾身真的好害怕,不要让妾身待在外面好不好。” “别跟我撒娇。”谢之骁被她喊得耳根越来越烫,心尖似乎莫名被人挠了一下,有些痒痒的。 察觉到这古怪情绪,谢之骁立刻就将怀里的人推了开来。 而尤今今被他这么一凶一扒拉,顿时更觉委屈了,嫣红唇瓣一抿,眼泪就要落下来。 看她一副又要哭的样子,谢之骁顿时有些无措。 “你、我也没说不让你进去,你又哭什么!” 小女郎闻言微怔,眼睫微颤,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那郎君愿意让妾身进去了吗?” … 榻边烛火摇曳,床幔微垂。 终于如愿窝在被窝里的女郎,满足地眯了眯眼。 谢之骁站在床榻边,抱臂看着榻上的女郎,漆黑长眉高高挑起。 他此刻都有些怀疑,这麻烦精是不是故意的了。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灼灼目光,少女抬眸看向谢之骁,湿润杏眼娇怜,目光好似融化的蜜糖,水汪汪甜蜜蜜。 “郎君不一起歇息吗?” 娇声软语就这么落在了谢之骁的耳朵里没有,他有些难以置信尤今今竟然能这般悠然自得地开口邀他共寝。 她难道就这般想侍寝吗? 谢之骁胸膛微微起伏,耳根越来越烫。 尤今今以为他还在别扭,便拍了拍她身边那块空位示意,最后仰头看他,一副娇憨天真的模样,“快点呀郎君”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破裂声,谢之骁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脏塌陷了一角。 夜很深了。 偌大的床榻上,本是一人各占一侧,可不知何时,里侧的小女郎越睡越往外侧挤,直到粘到了外侧人的身上方才停下。 一直睡不着的谢之骁推了一把紧紧黏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的尤今今。 小女郎被推远了几分,却毫无醒来的痕迹。浓密眼睫低垂,如同两把小蒲扇,娇艳小脸睡得绯红一片。 谢之骁侧身,黑漆漆的瞳眸冷冷睨着身侧酣睡的尤今今,眼底的神色复杂。 他竟然就这般留下她了。 还轻易与之同榻。 他明明该将她赶出去的不是吗? 被推远了的小女郎似是觉得有些冷t了,又朝谢之骁挤了过来,往他身边贴紧了几分后才满足地抿了抿唇瓣。 睡得嫣红的小脸他往怀里贴,手还自顾自自地抱住了男人的腰。 馥郁的甜香味又死乞白赖地缠上来了,甜甜蜜蜜地绕在他的周围,古怪又难捱。 谢之骁只觉得心脏却莫名地鼓动,一阵又一阵,像是沸腾的小池塘。 可是千万种情绪中,竟没生出几分讨厌。 他复杂地闭上了眼。 墙角里的碳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窗外寒风肃肃,这一夜竟是分外的和谐。 翌日天光大亮。 稀稀落落的日光穿过床幔的缝隙撒在了被子上,被窝里热意融融,团团棉絮都带着阵阵暖意。 尤今今抱着“暖炉”娇娇地打了个呵欠,似是察觉到了头顶那道凉浸浸不容忽视的视线,半梦半醒惺忪睁开了眼。 而这一抬眸,便正对上某人那黑沉沉的眼。 本还迷迷糊糊的小女郎瞬时清醒了,她梦中那个“暖炉”竟然是谢之骁?! 而她竟然还大胆地趴在他的怀里,一只手都塞进他衣襟里了。此刻手下的胸膛微微起伏,手心都能感受到那偾张的肌肉。 尤今今小脸一红,准备悄悄将手抽出来,可刚一动作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第42章 怜惜 谢之骁薄薄眼皮微抬,漆黑的瞳孔就这么直视着她,黑压压一片,情绪不明。 尤今今被他看得有些慌,想要抽开自己的手,却被牢牢箍住。 “郎君作何这样看着我……”女郎嗫嚅开口,水润圆眼全然无辜。 尤今今觉得自己又不是故意占他便宜的。 她早就一个人睡惯了,而且她本就十分畏寒,来冀州的这些日子,除去地暖,她每日还要烧上好几盆碳火取暖的。 如果昨夜不是谢之骁嫌弃太热灭了两个炭盆,她才不会那么冷呢,更不会一整夜都抱着他把他当暖炉取暖了。 尤今今这般想着,面上自然也流露出几分不满来,那双杏眼虽无辜,嫣红的唇瓣却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抿着。 谢之骁漆沉眼眸微敛,将小女郎脸上的情绪尽收眼底。 “死乞白赖缠了我一夜,现在开始装可怜了?”他挑眉,语气不冷不热。 尤今今闻言小脸一红。 “那是因为太冷了,妾身又不是故意的……” “呵。”谢之骁冷笑,不紧不慢地松开她的腕子,起身拉远了二人的距离。 尤今今见他似要下榻,忙开口想要补救。 “妾身来替郎君更衣。” 还未等谢之骁开口拒绝,那厢小女郎就熟练地从一旁的衣橱里拿了衣服作势要替他穿。 伺候人更衣梳洗,尤今今并不陌生。 毕竟前世就是这么伺候梁珩也的。 梁府的规矩众多,府中主君在后宅中更是比天大。衣食住行,她们这些当妾的,自然都要小心伺候。 看着只穿着单薄里衣,光着一双白嫩秀足站在地板上举着他的外袍,一脸讨好的娇弱女郎,谢之骁眉头皱了皱。 而下一瞬,尤今今便身子一轻,就这么被人拦腰抱起丢到了床榻上,霎时就被绵软的被子淹没。 说是丢,其实动作也颇轻。 “我不是废物,不需要旁人伺候我穿衣裳。”谢之骁扯过她手里的外袍,利落地穿上又系上腰带,那双漆黑狐狸眼又冷不丁的盯她一眼,“倒是你,不穿衣裳就随便跑,冻出什么好歹来,可别和我娘说我故意欺负你。” 尤今今微愣,而后才意识到谢之骁这别扭人是转着弯儿的关心自己呢。 于是弯眼冲他笑得娇艳。 “郎君可真好。” 见她一副笑容甜蜜的模样,谢之骁耳根一烫,穿好衣裳就逃似的离了屋子。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尤今今生辰的前一日,萧夫人一早就派人送来了给尤今今做的新裙子。 这毕竟是尤今今过第一个生辰宴,小女郎心中也不免有些雀跃。 于是看到新衣裳后便生出了几分梳洗打扮试裙子的意思,而蒹葭自然也会意的给女郎上起妆,挽起了发髻。 小女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里的一张娇靥轻轻点上了口脂,而后抿唇浅笑,一副花娇,靡颜腻理的好模样。 尤今今其实一直是美而自知的,毕竟前世潘兰儿那般恨她,也是因为她这张格外娇艳的脸罢了。 让蒹葭将那件水碧色的裙裳拿过来后,尤今今便换上了。 这件裙子最显身姿,又极衬肤色,让本就娇艳的小女郎愈发多了几分清丽。 蒹葭忍不住连连赞叹,“女郎穿这身裙子真是太好看了!” 尤今今满意地看了看长身镜里的自己,心里也是很喜欢这身新裙子。 正当她美美欣赏时,那厢萧夫人院里的人又送来了新做的氅衣。 看着那洁白柔软的狐毛大氅,蒹葭更是惊叹:“好漂亮的氅衣!” 尤今今也颇为惊艳,伸手摸了摸那水滑的料子,不免有些惊叹。 除了皮子一等外,这刺绣的工艺也是一等一的。 “女郎,你来试试这衣服吧,你穿着肯定好看!”蒹葭看向尤今今,神色雀跃。 尤今今刚好也想穿着试试,便由着蒹葭将氅衣往她身上披。 洁白绒毛不仅没让女郎的身姿显得臃肿,南航圆润白嫩的小脸,反而被显得更加娇憨可爱起来。 而就在尤今今穿得不舍得脱下来的时候,那厢便听到屋门处的动静。 “小夫人,二郎君来了!”仆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快开门,是我!” 听到门外那熟悉的男声,尤今今娥眉微皱,提着裙子上前拉开了门栓。 门一开,女郎便对上来人黑漆漆的眼。 谢之骁看清了眼前精心打扮后花苞似的小女郎后,瞳孔霎时恍了一瞬,脸皮突然烫了起来。 “郎君有什么事吗?” 听到尤今今的声音后谢之骁才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差点又被蛊惑后,他又几分懊恼,而后又破罐子破摔似的抬头看向面前的小女郎, “跟我过来。” 尤今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谢之骁拽住了手腕大步带离了屋子,他的步子又快又急,女郎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小步跑着。 “郎君,你要带妾身去哪啊!”尤今今看着他, “少废话,你跟着我走就行了!”谢之骁将少女拉出了院子,直奔谢府大门。 看着门口牵着马的小厮,尤今今霎时一阵不祥预感,果不其然,谢之骁下一瞬就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尤今今吓得小脸一白,立刻伸手揪住了谢之骁的衣领,“郎君!” 谢之骁似乎被少女这幅胆小模样给逗笑了,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尾音带着上扬的弧度, ”放心吧麻烦精,摔不死你的。” 尤今今一听这话更加害怕了,还没来得及挣扎抗议便被谢之骁一把扔上了马,刚坐稳便觉身后一沉,贴上了一个带着冷冽气息的胸膛。 谢之骁扯了扯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尤今今屁股下的马便迅速疾驰起来。 “唔——”冷嗖嗖的风刮得她的脸颊刺疼,尤今今立刻有些受不住立刻将头埋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谢之骁见状,漆黑眉头微蹙,单手将身上的氅衣立刻解了下来兜头盖在了缩在他怀里的女郎身上。 尤今今身子一暖,还想问他些什么,可下一瞬又是一阵疾驰颠簸,吓得她又不得不紧紧抱住了身后坡人那截劲瘦的腰。 凛冽寒风呼啸刮过,卷着不知何时下起的鹅毛雪,女郎只觉耳边沙沙,不曾注意到身后那人漆黑若隐若现的笑意。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座下的马儿终于停了下来。 霎时盖在头上的大氅也被人一把揭了开来。 此刻雪已经停下,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草场。四周广阔无垠,与不远处的雪山连成了一片,天空深蓝,与雪地边界分明,空气还中夹杂着冰凉的积雪与清新的草木气息,呼吸一口格外沁人心脾。 尤今今眼底全是惊艳。 前世,这一世她都从未见过如此广阔壮观的雪地之景。 早就听闻过关东之地山脉众多,尤其是冀州的云兰山,更是资源丰富,风景绝美。 如今亲眼见到,果不一般。 谢之骁率先翻身下了马,看着背上看呆住了的女郎,挑眉看向她。 “喂,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 尤今今回过神,看着朝她伸过来的胳膊,心中有些惊诧,但还是乖乖地俯身任由谢之骁将她托住。 骨节分明t的有力大掌托住了女郎的腋下,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而尤今今刚落地,便见谢之骁抬手,屈指吹了一个长长口哨。 就在尤今今正疑惑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耳中,她立刻抬眸,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立刻向他们的方向飞奔过来。 那马儿跑到了谢之骁的跟前便止住了脚步,温顺的在他身旁低下了头,谢之骁揉了揉马脑袋,侧头看向一旁的女郎, “上来。” 尤今今闻言一愣,娇俏小脸有些怔住。 谢之骁“啧”了一声,那双漆墨眸子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懒散,“你的生辰礼。” 第43章 生辰礼 在自家娘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下,谢之骁自然是知道明日是尤今今的生辰。 前几日萧夫人除了让他准备生辰礼外,还旁敲侧击地问他有没有看完那本书,谢之骁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而这几天他避开尤今今,就是因为一看见她,他就总能想起自己弄脏被子那事,便觉得颇为不自在,且接连好几日自己梦里都是那画册上的内容,只是梦里那交缠的一双小人换成了他和尤今今。 不过每次梦到关键之处,便戛然而止,因为后面到底该怎么做下去,谢之骁其实也不太清楚。 那本书已经被烧了一半,刚好烧掉的又是那后半本,具体什么内容也看不到。所以每次他的梦都只能停留在二人的亲亲抱抱上。 谢之骁是又好奇又羞恼,他觉得自己是病了,才会日日想着这种事。 所以接连避开了尤今今好几日后,谢之骁发现自己确实心如止水了些,于是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是病了。 而病的的源头就是那个麻烦精。 此时此刻这个麻烦精站在他的面前,一张娇俏小脸满是不可置信。 “它是…送给我的?”尤今今看着那雪白的小马,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女郎抬眸望着他,水润的圆眼浮着点点星光,带着几分雀跃与欢喜。 谢之骁耳根一烫,顿时有些不自在,“你可别多想,这都是我娘的主意,可不是我要送的!” 生辰礼是萧夫人提的,但至于送什么那可就不是萧夫人能决定了的。 而谢之骁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后,就想到这个麻烦精既然不会骑马,自己干脆送她一匹马让她学算了。 而尤今今确实非常意外,她没想到谢之骁竟然会给她送生辰礼。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对她并无好感,百般嫌恶。 此时抬头看着这匹雪白的小马,女郎心中欢喜却又有些为难,这马儿漂亮是漂亮,但她不会骑啊。 “这马乖的很,不会摔人的。”谢之骁抚了抚马背,眉头微挑,语调颇为笃定。 知道这个麻烦精胆小,他可是特意让马场老板挑的脾性最温顺的一匹小马。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尤今今有些迟疑,她看向小白马,试探性地伸出了手去摸。 而那马儿果真十分通人性,她刚伸手,便立刻低头将脑袋凑近了小女郎的手心,十分温顺的蹭了蹭。 尤今今有些受宠若惊,温柔地摸了摸马的脑袋。 谢之骁自然也是看到了白马乖巧的样子,得意地扬了扬眉。 “它有名字吗?”尤今今一边抚摸着马背,一边抬头问身旁的人。 谢之骁闻言微顿,他还真给忘了这一茬了,想到这是匹母马,于是看着尤今今迟疑道,“翠花?” 尤今今顿时失语,她想到了谢之骁之前骑得的那匹红鬃烈马,不由好奇问: “那郎君的马叫什么名字?” “大壮啊。”谢之骁回答的很是自得。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他的马高大又健壮,叫“大壮”有什么不对。 “……” 经此一问尤今今已经对谢之骁的取名水平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而一旁的小白马也显然很不愿意被叫“翠花”,不高兴地朝谢之骁仰了仰头。 尤今今思忖了片刻,想到“翠花”不太好,但文绉绉的名字似乎也不太适宜。 她看了看了四周,最后抬眸看向谢之骁,轻声道,“叫它小雪怎么样?它长得这么白,和雪一样好看。” 小白马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名字,撒娇似往尤今今身上蹭了蹭。 谢之骁虽然没觉得“小雪”这个名字和“翠花”有什么区别,但见尤今今和那匹小马都挺高兴的模样,便抬了抬眼皮,“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反正是送给她的马。 尤今今听罢便轻轻地摸着小白马的脑袋,叫了几声“小雪”。 少女低头,长长的睫毛微垂,嫣红的唇瓣抿着浅浅的弧度,抚摸着小马的样子温柔又恬静。 谢之骁有半刻晃神,反应过来后掩饰地咳嗽了一声,“行了,上来吧,带你溜两圈我们就回去了。” 尤今今闻言一愣,霎时有些局促。 虽然小雪很温顺漂亮,但她从未学会骑马,所以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 看出了小女郎的为难,谢之骁竟是罕见地没出声刺她,而是晃了晃手中的缰绳,漆黑的眸子扬着几分自信,“有我牵着,你还怕摔着不成。” 看他笃定的模样,尤今今不安的心放下了些许,其实特别心中对于骑马这事也有些跃跃欲试。 毕竟骑马也算是项技能,学会了总不会是件坏事,万一将来用上了呢。 “那郎君可不许摔了我。”女郎半是撒娇半是哀求地扯了扯谢之骁的衣袖,一双水雾蒙蒙的杏眼十分依恋的模样。 当然,这都是尤今今在胭脂楼里日日学习,且早已日熟练于心的勾人手段。楼里的教习花娘曾对她们说过,在男人面前适当地撒娇示弱,方能凸显女子的娇柔,更能勾起男人的怜爱疼惜之心。 而尤今今也早就发现了,谢之骁此人,好像真的如同长吉所说,吃软不吃硬。 于是在尤今今这番攻势之下,谢之骁果然耳根发烫,神色都僵了僵,最后偏过头去,耳根可疑的泛起了红潮,语气生硬。 “知道了,就你事多!” 嘴上说着事多,但扶着小女郎的手却是紧紧的,将尤今今稳稳当当送上马后,谢之骁便自觉牵起了缰绳。 尤今今坐上马后,一开始还有些心慌,紧紧抓住了缰绳,生怕跌下马去,后来小雪慢慢走了一圈,女郎的心这才缓缓放了下来。 前两次都是被迫坐了谢之骁的马,他纵马又快,尤今今又生怕自己掉下去,当时只觉得惊慌。而此时此刻骑着小白马,慢悠悠地在一望无际地草场晃着,少女终于享受到了骑马的乐趣。 就这么慢悠悠地晃了三圈后,天空飘起了雪粒子。 尤今今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她看着还牵着缰绳的谢之骁,忍不住开口问,“郎君,妾身下次还能见到小雪吗?” 谢之骁眼皮一抬,懒洋洋的语调微扬,“说送你了自然不会食言,明日我便让人把它送到府上去。” 尤今今闻言心中一阵雀跃,嗓音都更甜了几分,“谢谢郎君,我很喜欢这个生辰礼!” “都说了,是我娘要送的……”小女郎娇声软语落入耳中,谢之骁脸皮莫名发烫,不自在地摸上了后脖子,飞快侧过脸去。 尤今今知道他一惯嘴硬,便也没继续戳破他,只是依旧嗓音甜蜜地向他道谢。 谢之骁不知自己是恼还是别的什么,就是耳根发烫,莫名有些不得劲的感觉。 “下来吧,雪大了可就不好回去了。”谢之骁看着越来越大的雪和越来越暗的天色,微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女郎提醒道。 尤今今有些舍不得,杏眸闪闪,“郎君,我能骑着小雪回去吗?” “你觉得呢?我可不会一路牵着你。”谢之骁故意刺她,黑漆漆的眸子斜睨着她。 尤今今也知道这要求有些不好实现,只好准备下马,可将另一侧的腿抬下,才发现这马背的高度还是让她有些怵得慌。 而一旁的某人正一只手牵着缰绳,掀着那薄薄眼皮,漆黑的瞳孔带着星星点点的恶劣笑意,扬着下巴故意看她笑话中。 尤今今没有办法,半是祈求,半是撒娇地看向了那人,杏眼微抬,“郎君你帮帮我……” 这一声“郎君”尤今今叫的那是百转千回,莺莺婉转,水润润的圆杏眼似是带着软钩子,叫人难以拒绝。 谢之骁也果不其然的红了耳根,有些恼t她,“你能不能别老是嘤嘤唧唧地说话,难听死了!” 尤今今一听他这话,心里顿时生出了些许不满,什么叫嘤嘤唧唧啊,她这个嗓子杨妈妈可是总夸的,才不会难听呢。 而谢之骁一边嘴上嫌弃,一边又走过来朝女郎伸出了手,状似不耐,“快下来,麻烦精。” 看着那修长有力的手臂,尤今今毫不犹豫地俯身环住了谢之骁的脖子,任由他将她揽腰抱了下来。 甜蜜的桂花香在鼻尖萦绕,谢之骁只觉怀中的人又轻又软,好似一团温香软玉,让他的胸口微微发烫,好似揣着一头小鹿,控制不住地怦怦乱撞了起来。 尤今今倒是没谢之骁想的那么多,平稳落地后,便毫不留恋地松开了环住他颈项的手。 谢之骁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恍然。 而一旁女郎却是毫无察觉,只是目光有些不舍地看着马场老板将小雪牵走,直到小白马欢快的身影再也瞧不见,女郎这才转身看向谢之骁,一双杏眼晶晶亮,嗓音温软。 “郎君,明日可一定要接回小雪啊。” 还沉浸在刚刚那旖旎中的青年听到女郎的声音顿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开始胡思乱想后,漆黑眼底划过一丝懊恼。 “知道了,知道了!”谢之骁仓促又僵硬地回了声,转过身就大步往马场外走,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他在这胡思乱想,人家心里可只有那匹小白马呢。 回去的时候二人没有再共乘一骑,尤今今坐的是马场老板准备的马车,而谢之骁依旧骑的是他那匹名唤“大壮”的红鬃烈马。 一人在马车里,一人在马车外,自然是一路无言。 直到回北院的时候,谢之骁直冲冲地头也不回地进屋,尤今今才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第44章 温泉 好像从除夕那日两人在院里摔了一跤后,谢之骁这人就一直别别扭扭的。 而且关于小年夜里柳叶牌的赌注,尤今今还是有些印象的。 虽然那日她喝了不少桂花酿,但脑子中仍有记忆尚存。那日小年夜可是谢之骁主动让她亲他的,后来他那般主动,蛮横的让她唇瓣都痛了。 本来尤今今还以为在那个吻后,他们两人关系会更融洽些,谁知道谢之骁竟然是比先前更疏远了。 且小年第二日,明明他屋里那床褥子才换洗过,可他却想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扔掉,且不巧刚好被她撞见后,又一副慌慌张张模样。 现在想来,好像就是自那次后,谢之骁就变得更别扭了。 难道原因就在那条被子上? 尤今今沉思,想到了当时也在场的长吉,心思微动,立刻就让蒹葭把人给叫来了。 听着亭中女郎的问题,长吉摸着后脑勺,神色为难:“小夫人,郎君当时只说被子脏了让奴去扔掉,具体什么缘故其实奴也实在不清楚。” 尤今今闻言垂睫思忖了一会儿,又抬头问道,“那郎君还扔了其他东西吗?比如衣裳荷包之内的。” 长吉摇头,“那倒没有了。” 尤今今闻言更觉得奇怪了。本以为是谢之骁是太厌恶她,所以才会要扔了她让人布置的床褥。那按这样的道理,她之前给他买的两套衣裳,亲手缝制的荷包他不也该全扔了才是吗。 小女郎实在不解,可见问长吉也问不出什么后,便叫人回去了。 算了,找不到原因,尤今今也懒得深究,或许谢之骁这人就爱别扭呢。 当下最要紧的事还是那个夏荷,她可是个大威胁。 尤今今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洋洋洒洒的雪花,托腮沉思,鸦羽似的长睫微垂,在瓷白的小脸上投成了两道剪影。 前几日虞嬏儿在院门外对她说得那番话其实颇有道理。 她如今与谢之骁的关系说白了其实脆弱的很。她虽是谢之骁的妾室,可谢之骁并不喜欢她,只是她当时恰巧入了萧夫人的眼,如今才能安稳待在谢府,可若是谢之骁后面喜欢上了夏荷,就凭他那副嚣张霸道的性子,定不会再容下她的。 届时,谢府再无她的容身之处,乱世之下,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尤今今轻轻咬唇,想到今日谢之骁送她的生辰礼。虽说这生辰礼定是有萧夫人要求的缘故,但至少也说明谢之骁对她的厌恶之感没有先前那般深了。 或许她可以趁热打铁,让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 至于怎么更近一步……虞嬏儿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小女郎霎时脸颊微红。 …… 谢之骁从马场回来后,便没出活自己的屋子。 至于晚膳也自然没和尤今今一起用,直接叫小厨房将两人的膳食分了开来,将他那份送自己屋子里。 而心不在焉地用完晚膳后,谢之骁便去了北院的温泉池沐浴。 谢家当年建府时,特意挑了依山傍水的好位置。府中四处天然温泉池,东南北院各有一池,而位居后山的汤泉则是最大的。 谢之骁以前常去后山,今日懒得跑路,便打算在自己院中了事。 温泉池虽不及后山的大,但也不小。 此刻水雾热气蒸腾,谢之骁靠在池壁,阖眸假寐。 这几日一碰上那个女人他便心绪不定,或许他真的是病了,又或许是那个麻烦精给他下了什么东西…… 对,定是她下了什么蛊! 听说南边不就盛行各种蛊毒吗?尤今今从晋安来,晋安那地方也算是南方了?一定是那个女人给他用了什么……不然他怎么会…怎么会……想到起某些纠缠画面,谢之骁的耳根又开始发烫。 她那般狡诈心机的女人,肯定使了什么古怪手段,才让他这般…… 怕再想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谢之骁闭着眼摇头想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热气腾腾,熏得他脑子疼。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几及轻微的脚步声,谢之骁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 “谁!” 尤今今被他这猛然一呵,吓得有些愣住。 “郎君……” 尤今今捧着衣裳从屏风后出现,杏眼微睁,一副受了惊却依旧温温柔柔的模样。 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方才在他脑海中纠纠缠缠很久了的小女郎。 谢之骁漆黑瞳孔猛然一缩,霎时有些结巴,“你、你怎么在这!长吉呢?” 小女郎闻言无辜地眨了眨眼,柔声解释:“妾身方才在路上碰到了长吉,他正好肚子痛,行动不便,妾身便顺手帮他将衣裳送过来了。” 长吉的肚子当然不疼,但他可是个有眼力见的。他路上碰见尤小夫人今夜盛装打扮,且似要见郎君的模样,为了促成一桩好事,他当然要提供这个机会了。 毕竟他早就看出来了,郎君对尤小夫人就是比旁人特别。 谢之骁听完尤今今的话,顿时咬牙恼道,“长吉这小子竟然敢偷懒,看我不扣光他这个月的俸禄!” 小女郎闻言心虚地垂下眼睫,想着若是谢之骁真的扣了长吉的俸禄,那她私下再偷偷给他补上好了,毕竟长吉也算是帮了她的忙……她可不能让他心寒啊。 尤今今思罢捧着托盘抬眸看她,一副温婉姿态,“郎君洗好了吗?” 女郎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泡在池中的青年身上。 其实谢之骁生了一张俊美却桀骜不驯的脸。五官冷削立体,狐狸眼上挑,有些不羁。而那双薄薄眼皮下压的时候,总有种目中无人的强势与冷厉。 此刻他裸着上半身,麦色胸膛上还挂着点点水珠,身上的肌肉线条劲瘦利落,肌肉血脉起伏下隐隐含着偾张力量感。 简单说来,看着确实赏心悦目。 似是察觉到女郎的灼灼视线,谢之骁不自在地将身子往池中沉了几分,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随即僵硬催促她,“你、你把衣服放下赶紧走!” 而尤今今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番男色的冲击之中。 她、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呢。 毕竟在今日前,尤今今也只在前世见过梁珩也不穿衣服的样子。 梁珩也虽说不算胖,但或许是疏于训练,肤色偏白,身上的肌肉并不明显。甚至后期日日在府中寻欢作乐多了,小腹都有肥胖的肚腩了。他平时穿着衣裳还能遮掩一二,一旦脱下衣服,就是白花花的一片肉,实在是有碍瞻观,不论其他,反正尤今今是不喜这样的。 不过前世她也只看过梁珩也这一个男人,也不存在什么比较不比较。 而此刻见到了谢之骁,尤今今才颇有些懂了为何t前世后院那群女人提到这位关东小霸王时眼中就会放光了。 谢之骁见岸上女郎还迟迟不走,顿时面皮发烫,有些羞恼。 “喂,你还要看多久啊!” 他就没见过像她这般大胆的女郎,竟然敢这么睁大眼睛盯着他。 不说是江南姑娘多温婉羞怯吗,她这般行径都比冀州那些女子奔放了。 尤今今听谢之骁催促,这才慢慢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看入了迷后,霎时娇俏小脸一红。 什么啊,她明明是来勾搭谢之骁的,怎么反倒被他给诱惑了! 女郎暗叫不该,随即半蹲身子,将装着衣裳的托盘放到了温泉池旁,打算等他穿好衣服再行事。 “既然郎君不需帮忙,那妾身就先离开了。” 尤今今说完,便准备站起身赶紧离开这乱她心思的地方,谁料仓促间踩中了一旁的皂角,脚下猛然一滑,就这么直愣愣地朝温泉里扑了过去。 霎时“扑通”一声,温热的汤泉中溅出了高高的水花。 “唔唔——”尤今今刚在温泉里扑腾了两下,就被人一把揽腰捞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就听耳边谢之骁气急败坏的声音。 “尤今今!你故意的吧!” 女郎睁开眼睛,被水呛到咳嗽了两声,慌张转过头便见到谢之骁那张不知是羞还是怒的涨红的脸,俊秀锋利的五官此时都有些扭曲了。 对于谢之骁的质问,尤今今觉得自己有些无辜。 虽然今夜她本来确实存着几分勾引谢之骁的心思的,可她也没想做到这一步的。 她又不会浮水,才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呢。 许是方才呛了两口水,此刻呼吸到新鲜空气,女郎不免胸口起伏急促了些,刚想出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却发现谢之骁猛地偏过了头去不看她,耳根还泛着可疑的潮红。 尤今今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薄薄纱裙此刻已被池水浸透,胸口嫩白的肤色随着她呼吸起伏若隐若现,一片盎然春,光。 她面色微窘,觉得这下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而此时此刻的谢之骁愈发觉得这个麻烦精就是故意的! 故意给他送衣裳,故意摔进温泉里,还故意、故意勾引他! 掌心的那截腰肢纤细柔软,仿佛稍用些力便能折断似的,此时却让他浑身发烫,想要立刻松开,却被少女害怕地紧紧抱住了手臂。 “你、你还真是不知羞耻!”谢之骁脸皮一烫,僵硬的话似乎是从牙缝中一个个挤出来。 尤今今辩驳的话也确实说不出口了,她当时只想着挑一件最好看的裙子,谁知道这衣裳落水后竟这般透。 可她又不是故意的。 看着此时这人避如蛇蝎的样子,小女郎没好气地噘了噘嘴。 虽说人立于世间,往往不能太过自视甚高,但尤今今对自己的容貌身子还是十分自傲的。 不然为何当初杨妈妈会那般捧着她,自然是因为她的天生丽质,无人能及。 尤今今咬唇,看着谢之骁泛红的耳根,想到他方才骂她不知羞耻,顿时心下一横,直接将他的手臂又往怀中抱紧了几分。 “郎君,妾身不会浮水,妾身害怕。” 温泉池约摸有四五尺深的样子,身量不高的尤今今若是站在池底,只能露出半张脸来。所以方才谢之骁揽她的腰也是为了将她捞出水面,借力让她站稳后,便要松手。 但尤今今却害怕自己又会沉到水中便不敢放开谢之骁的胳膊,此时她又抱紧了些许,不免让他蹭到了少女某些柔软地方。 “你、你快松手!”察觉到自己碰到的是何处的时候,谢之骁的脸上火烧火燎的烫。 他以为尤今今真的是害怕,却不知娇娆女郎早就存了故意心思。 反正本就是要勾引他的,都已经被骂了不知羞耻了,那她可不能白白被骂,尤今今是这般想的。 “不要,妾身害怕。”娇弱女郎做出一副惊恐样子,更加抱紧了几分他的胳膊。 谢之骁见她这幅模样,终于看出了她的意图来。 “你、就、是、故、意、的——”他咬牙,一字一顿,漆黑眼底泛冷,浮现丝丝戾气。 本还颇为大胆的尤今今见谢之骁这般神情,顿时心尖尖一颤,危机感瞬时浮上心头。 她好像招惹的太过头了…… 女郎心下一慌,立刻就想跑路,“妾身当然不是故意的,这就离——啊!” 她话音未落,腰间便猛然一紧,霎时间尤今今只觉天旋地转。 而下一瞬少女便发现自己和她的位置已经调换了,慌张抬头,谢之骁已将她牢牢禁锢在了他与池壁之间。 尤今今还未反应过来,上半身便被他猛然抬高,而双腿不能站在池底,她一时害怕会沉入水中,只能被迫虚虚环着他的腰。 第45章 愠怒 谢之骁眼皮半敛,黑压压的瞳孔像是某种兽类。 他就这么森森然地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盯出两个窟窿来。 尤今今心肝免不得有些发颤,此刻是当真有些害怕了。 她原先只知道谢之骁是个别扭的纯情种,纵然招惹他,也断不会有什么糟糕后果。 可眼前这情形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了。 此时此刻,谢之骁显然不会放过她了,她浮在水池中,身上没有着力点,也只能攀附着他。尤今今垂睫,想要避开谢之骁灼灼的目光,却被他捏住了下巴,强迫性地抬起脸来。 谢之骁掀眸,目光落在少女那张桃花似的小脸上。 柔软青丝因为沾了水,有几缕粘在了她的脸颊上,看着愈发我见犹怜。红润的唇瓣被白玉似的贝齿轻轻咬住,像鲜艳欲滴的娇嫩花骨朵,一副引人采撷的模样。 可抬起的那双眼睛,却水汪汪一片,无辜又纯洁,好似方才那些勾引人的举动不是她做的一般。 谢之骁喉咙微滚,眼底漆色愈发浓重。他沉下身子,更加逼近了女郎几分。 尤今今被迫往池壁上贴,直到后背全部贴到就那光滑的圆石上,再无可退的地方。 而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了谢之骁那不可忽视的滚烫。 “你——”尤今今猛地睁大眼睛,乌润杏眼尽是慌张。 知道她发现了,谢之骁耳根气瞬时涨红,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不由得又多施了几分力。 “尤今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现在你满意了是吧!” 说罢气恼地又贴近了几分,漆黑眸子紧紧锁着面前的人,咬牙切齿,“故意勾引我,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 小女郎身子往后一缩,有些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到。 她之前是想勾引他,可她哪里知道,他的……那、那和梁珩也的根本就不一样! 尤今今有些欲哭无泪,是她感知错了吗?怎么会有这般可怖的东西。明明梁珩也的也不是这样啊。 看着女郎惊慌模样,谢之骁更羞恼了。 她又是这幅模样,总是这幅模样。 故意勾引他后,却在事后又会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无辜模样,最后总是只剩下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谢之骁眸色一沉,伸手直接扯住了女郎的纤细腿弯,一把将人猛地拉近怀里。 “呜——”尤今今霎时被他撞的腰眼一麻。 水润眼睛泛酸,有些心颤。 现在的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谢之骁的怒气了。 方才并不是她的错觉,谢之骁就是和梁珩也不一样。 竟然又变烫了。 似感受到了与他大相径庭的娇柔,谢之骁耳根发烫,黑压压的眼底立刻蹿起了两簇小火苗。 谢之骁惯性地劲腰一沉,又重重朝着痴缠之处碾磨了下,霎时水渍便浸透了女郎身上的薄纱。 尤今今猛地抓紧了他的衣袖,涂着丹蔻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低声呜咽,“不要……” “尤今今,是你先招惹我的!”谢之骁捏起她的下巴,狭长眼尾潮红一片,眼底却是戾气尽显。 此时的尤今今是真的有些被谢之骁给吓到了,抵着的那处滚烫难以忽视。 害怕他真的会不管不顾硬来,小女郎只能慌得抓住了他的胳膊,服软带着哭腔求他。 “妾身真的知道错了,郎君就饶过妾身吧……” 面前娇艳万分的少女软声哀求,谢之骁眼睫颤了颤,喉结微滚。 相抵之处的布料已经潮热黏腻,而男人眼底的墨色如同暴雨来临之前的乌云一般黑压压地积沉到一起。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能停下了。 虽然那本画册谢之骁没有看全,但现下看着女郎水蜜桃似的的嫣红小脸,他觉得自己的位置应当是找对了。 于是不顾女郎的软声求饶,他凭着本能朝着t同一个地方愈发用力碾压了几分。 尤今今何曾受过这般刺激,白玉似的柔荑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一张娇艳小脸哭得泪水涟涟,眼圈泛红。 若是现下有外人在远处张望,水面之上二人皆是衣着完好的模样,只是那粉面女郎被稳稳箍在了年轻郎君的怀中,脸庞泛着古怪红潮,不时地起伏着。 虽是衣衫皆整,可相抵‘磨之处却是隔着被水浸透的布料尽了亲密纠缠之事。 温热的泉水,水波频频摇曳,热烟白气里终于升腾出了融融春意。 一个多时辰后,最后精疲力竭的尤今今是被谢之骁抱上岸的,身上的一袭纱裙早已湿了个彻底,只是那水渍分不清到底是池水还是什么其他的。 约摸是被温泉房里的热气熏多了,尤今今晕晕乎乎的被谢之骁抱回了院子,身上则还盖着他的干净外袍。 谢之骁抱着怀中女郎,大步走向屋子,看到门外二人头也不回直接撂话。 “拿套干净衣裳过来。” 说罢人便抱着女郎径直进了自己的屋里。门外的蒹葭霎时呆住了,长吉见状立刻捣了捣她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小夫人拿衣裳!” 蒹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进屋去拿。 而此厢还晕乎着的女郎,直到进了屋被人放在榻上,方才反应过来,捂着胸口看清屋内摆设后,湿润杏眸顿时微瞠。 谢之骁竟是将她直接放在了他的那张大榻上,明明前几日对她还是百般嫌弃的。 谢之骁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将燃起的炭盆往女郎身旁踢踢,其实屋子里地龙烧得旺,此时并不冷。 尤今今暖了会儿身子,便听门外也传来长吉的声音。 谢之骁见状开了门,接过托盘后,便将上面搁置的衣裙往榻上的女郎面前一丢。 “换上。” 不冷不热的语气,听得小女郎微微愣住。 尤今今捏紧了身上披着的那件宽大外袍,轻轻咬唇。 她现在身上湿漉漉的确实不好受。 可这明明都怪他不是吗? 尤今今去汤泉前明明才沐浴过,可身子却被他弄得黏腻腻的,这会子她也只想洗澡,等身上干爽了才有心思换衣裳。 尤今今这么想的,自然也这么提了。 “妾身要沐浴。”说罢她便抬眸看着眼前人,水润杏眼中烛火晃荡,分外柔媚。 女郎娇态横生的模样轻而易举地便能收之眼底,谢之骁有些恍神,反应过来后又偏过头去遮掩似的冷哼。 “才泡了温泉你就要洗澡,哪来的臭毛病。” 听他冷言,尤今今噘嘴,觉得都是他的错,嘟嘟囔囔地就反驳:“可是身上黏黏的好难受啊,若不是郎君方才——” “好了,别说了!” 小女郎的话未说完便被他羞恼打断。 想到了刚刚温泉里荒诞情形,谢之骁霎时脸皮一烫,立刻出去叫人备热水。 舒舒服服浴房泡完澡的尤今今出来后,倒是没见到谢之骁的人影。 不知道那个家伙跑哪儿去了,尤今今也懒得去管。她身上现下感觉还是有些酸软,尤其是腰那里,酸的很。 尤今今坐上床榻,一边给自己身上抹着栀子香膏,一边复盘方才在温泉池的意外。 想到二人那般情形,尤今今面色微赦,她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脸,只觉得有些发烫。 她本来仗着自己有前世的经验,想着就算撩拨谢之骁也不会有事。况且前世她侍寝,梁珩也从未超过半刻钟,可今日谢之骁的那番情状却是全然推翻了她的认知。 原来人和人竟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的侍寝都像前世一般,半刻钟便能了事。 尤今今抱着软被不免有些失神,隐隐担忧起往后的日子了。 若是谢之骁次次如此,那她的日子岂不是也不好过了。 思前想后,翻来覆去,带着点点担忧,尤今今还是睡着了。 而谢之骁在外冲完凉水冷静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拾掇好回屋,而刚回屋便看见那让他一天都心绪不宁的小女郎安然地睡在他的那一侧,白嫩的小脸贴着他的枕头,呼吸轻浅,浑然一副娇憨天真模样。 谢之骁呼吸微窒,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吹了许久冷风的身体竟然又开始发起烫来。 他捂住胸口,想要将这股异样感觉甩开,结果非但没甩开,胸口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反而跳得更快了。 谢之骁喘了口气,看着霸占他这一侧的小女郎,伸手将她往里侧推了推。 可他才刚躺下,女郎又骨碌碌滚了过来,更加得寸进尺地黏在了他身侧。 谢之骁朝她侧身,他撑着胳膊看着少女那张熟睡的小脸。 一头青丝散乱地铺在榻上,脸颊白净,嫣红的唇瓣微微嘟起,模样看着格外乖巧。 睡着了倒是纯洁无害。 谢之骁冷哼,眼皮微掀,伸手就揪了一下女郎白嫩小脸,惹得她嘤咛了一声,又不知羞地朝他怀里贴了贴。 “睡相真差。”谢之骁轻“啧“了一声,却再没伸手推开。 窗外的雪扑簌簌地下了一整夜,院子里到处覆着积雪,一眼瞧去,全是晃眼的白。 外头天寒地冻,屋内热意融融。 尤今今一夜睡得安稳香甜,翌日早晨趴在谢之骁怀里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恍若梦中。 她垂眸看着二人纠葛在一起的衣襟,纠缠的青丝,一时之间脑袋有些懵懵然。 还是身下的人微微抬腿动’了她一下,尤今今才回过神来。 比起女郎的惊诧,身下的谢之骁的神色已是淡定的多。 “胳膊都麻了,你还不起来?”他掀眸,语气懒散,漆沉眸子看不出喜怒。 尤今今小脸一烫,忙坐起了身,而刚离开,头皮便被扯痛地让她呜咽一声。 她低头这才发觉,她的一缕发丝竟是同谢之骁脖子上的挂坠绞缠在了一起。 尤今今一慌想要扯开,却是扯得头皮更疼了。 “别动。”耳边传来谢之骁低沉清冽的嗓音。 接着她的后脑勺便被他按住,额头顺着方向朝他胸膛靠过去。鼻尖是他身上松木积雪似的味道,清清凉凉的,竟让人有几分安心。 而隔着那薄薄衣襟,尤今今都能感受到他胸膛肌肉的偾张力量感。 安静的空气突然莫名有些纠缠起来。 屋子里似乎都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 那缕纠缠的发丝很快被他解了开来,再听到谢之骁说好了后,尤今今才敢抬起头。 而至于扯她头发的罪魁祸首,他脖子上的那枚狼牙坠子倒是颇为精致,尤今今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谢之骁没眉尾一抬,“喜欢?” 女郎闻言杏眼一亮,还以为谢之骁要开口送她呢,谁知下一瞬就被他弹了个脑瓜崩。 “喜欢也不给你!” 他眉梢微抬,漆黑眼底尽是得意。 尤今今捂住额头,又羞又恼地看向他,一张娇艳小脸全是不高兴。 而谢之骁却是弯着那双狐狸眼笑的十分肆意嚣张。 尤今今愤愤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虽然他弹得不痛,但她依旧很生气。 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呢,他就这样对她,不过她这个人向来大度,才懒得和他计较呢。 这日腊月二十九,尤今今的生辰宴定在了酉时。 宴会由萧夫人和虞氏操持,颇为隆重。 不过与其说是尤今今的生辰宴,不如说是过年前的家宴,而同时也算是谢家父子此次征战雍州凯旋的接风洗尘宴,不过宴席的主要角色自然还是尤今今。 宴席除了谢家自家人外,萧夫人自然也请了一些亲朋好友。 而孙逊和秦言自然跟着自家父亲一同被邀上了,他们二人的父辈和谢成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两人又在谢成麾下,和谢之骁颇为交好,所以谢府举行宴会时也往往也会邀上二人。 而听这次竟是萧夫人亲自给谢之骁的妾室操办生辰宴后,不免也啧啧称奇。 所以当夜宴上,秦孙二人坐在席间,看到谢之骁和尤今今一同出现后,不由得互相挤眉弄眼起来。 青年英挺冷峻,女郎温婉娇艳,二人光是站在那儿,看着都格外般配,格外养眼。 “阿骁这小子,前些日子还嚷嚷不回去,这会子倒是屁颠屁颠跟在后头伺候了,”孙逊忍不住笑言。 秦言则是呲着大牙笑得灿烂,“我要是有这样的小夫人,我也乐意捧着!” 秦言说这话当然是有原因的。毕竟今日出席的年轻女眷不少,可最出众的唯有尤今今。 平日不做几分打扮都觉分外可人,今日稍稍盛装一番,更是尤其娇艳。 戏曲班子咿咿呀呀唱着,宴上也是觥筹交错。 谢成和萧夫人坐于上座,然后左右往下分为两列,t谢之祈虞氏为左首,再依次便是尤今今和谢之骁,而右首则是一些旧亲,左右再往下便是其余亲朋好友了。 除了前菜七品,蜜饯四品,膳汤一品,御菜五品等一些固定菜式,尤今今面前的小桌上还另外摆了一些她尤爱吃的菜。 有光明虾炙、白龙曜,羊皮花丝、雪婴儿、仙人脔、小天酥、箸头春、过门香,以及她最爱的玫瑰香露自然也是有的。 而尤今今正食指大动,见谢父和萧夫人已开席后,便要动筷,而身边那人动了动,下一瞬她面前便又多出了一碗玫瑰香露来。 尤今今微愣,抬眸看向了身旁的谢之骁,会了他的意后,立即弯眸道谢。 “谢谢郎君体贴。” 少女的语调娇柔婉转,听得谢之骁耳根一热,微微不自然,“我只是不爱吃这东西罢了,你可别想太多!” 尤今今知道他这个人别扭,没太在意。反正不管他爱不爱吃,她爱吃就行了。 而坐在右席位的夏荷见对面二人打情骂俏的样子,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坐于一旁的几位贵族女郎见状也是颇为惊讶。 其中一位粉裙女子疑惑开口:“这女子是何来头,竟能讨得了萧夫人的欢心?” “听说是镇国公府上一个管事老媪的女儿。”另一位蓝衣女子笑容不屑地答,又出声讥讽,“长得貌美又有何用,还不是只能当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第46章 抹香膏 “上不上的了台面,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如今人家鱼跃龙门,来日指不定有多尊贵。”有女郎掩唇轻笑。 蓝裙女子冷哼,“且看她有多少本事再说吧?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这些贵族女郎的话自然落入了一旁夏荷的耳里,她垂眸,默默攥紧了手心,心思百转千回。 正小口吃着玫瑰香露的尤今今浑然不知自己俨然成了漩涡中心。 贵族女郎议论,那些冀州贵妇也自然少不得议论。 从身世到容貌再到通身的气度,更是将尤今今评了个遍。 无奈小女郎姿容实在出众,除了那身世可以由她们酸言酸语几句外,便再无什么可说了。 其实众人心中想法都是一样的,无非是酸的很。 当初他们都畏惧谢家二郎小霸王的名声,所以不敢在谢家准备联姻时应和,可谁知道谢家此番竟是拿下了雍州,而谢家这二郎更是在战场上无人能敌,颇有乱世霸主之雄风。 于是,不少人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老一点的会想若是当初嫁的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年轻的则想着自己当初若是同意了该有多妙。 且当初都说这谢家二郎是个脾性恶劣的混不吝,怎么现如今还给自己的妾室亲手剥起螃蟹来了。 而这就要说到方才送来的清蒸大闸蟹上了。 谢成收复雍州,朝廷自然嘉奖,除了承诺的封官进爵外,官家还特意叫人快马加鞭地送来了扬州湖的大闸蟹。 这扬州湖大闸蟹自是有名,蟹膏肥厚,蟹肉细嫩饱满,吃过的人无一不夸赞其美味。 尤今今昔日在晋安也曾听闻,胭脂楼虽为女闾,但也是酒楼,自然也有各种名菜式,其中清蒸扬州蟹也算一道价值不菲的名菜了。 但杨妈妈从不会她们这些楼中女郎食用螃蟹。原因无他,只怪螃蟹之味腥气太重,食用之后短时间又难去除腥气,若是楼中女郎都带着一身腥气去见客,那岂不是明晃晃的赶客之举。 杨牡丹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断了她的财路,所以楼中上下,除了客人,其余女郎一应不许食用螃蟹。 时日一长,自然习惯成自然。 所以当仆役们端着蒸的红通通的大闸蟹上来的时候,尤今今虽好奇看了几眼,但还是下意识地没打算去吃。 倒是谢之骁拿了几只,尤今今本以为他是自己要吃,结果却没想到他三下五除二地剥壳剔肉后,竟是将盛满蟹肉蟹黄的小瓷碗朝她这边推了过来。 看着那堆满蟹肉的小碗,尤今今有些愣住了。 他难道是剥给她的不成? “再不吃可就凉了。”谢之骁在一旁泡着薄荷叶艾草叶的铜盆里洗了洗手,漆黑眸子轻飘飘睨了她一眼。 见他这般淡然,尤今今自然也没再客气,用银箸夹了一筷子蟹肉后,便蘸了蘸面前已经调好的料汁。 轻轻一口下去,霎时满口生香,口舌生津。 不愧是扬州湖的大闸蟹,味道果然极好。 一时之间女郎便没忍住多吃了几口,很快那盏小瓷碗便见了底,而谢之骁见她爱吃,便又顺手拿了只螃蟹专心致志剥起壳来。 霎时一个剥,一个吃,画面甚是和谐。 倒是周围的人看在眼里,腹诽在心里。 一个做妾的不去伺候郎君,倒是让郎君伺候起自己了。 当真是好不懂事! 周婆子暗自撇嘴,朝夏荷耳语,“如此不懂事的狐狸精,你且看她得意几时?” 没多长时间,一盘子的螃蟹都被谢之骁剥了个干净,看尤今今吃的满足,他竟是剥的意犹未尽起来。 “还要吗?”谢之骁扭头问她。 而尤今今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起身朝谢之祈的桌子走过去。 原来是谢之祈和虞氏那一桌的螃蟹还未动,谢之骁竟是准备直接端了过来,不知虞氏和谢之祈对他说了什么,他点点头,端着盘子就转身回了。 尤今今被谢之骁这旁若无人的举动给惊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她走过来。 “大哥他们说螃蟹寒凉不能多吃,那我只给你再剥一只。”谢之骁拿着螃蟹和她商量,仿佛二人在北屋吃小锅饭时,那般的从容自在。 尤今今就没他那么脸皮厚了,她觉得四周人的视线都快将她盯穿了,一时脸颊发烫,飞快点点头后,便闷头吃起菜来。 坐在旁边的虞氏早就将一切收入眼底,她弯着眼睛朝谢之祈打趣:“先前都说二弟霸道,想不到现如今的二弟比你还会疼人呢。” 谢之祈闻言神色定定,立刻认真解释:“夫人这是怪我不给你剥蟹吗?那物寒气重,你如今有身孕,我怕你吃了不舒服。” “哎呀,我当然知道,你这人还真是古板。”虞嬏儿埋怨他,语气倒是颇为撒娇。 谢之祈本还怕虞氏生气,见她眼带笑意后,这才放下心来。 生辰宴,自然是要准备生辰礼。 萧夫人自是不必说,衣裳首饰早就派人送去北屋。 谢之祈虞氏则是一同送了一副前朝有名画师的真迹。 那些贵妇人看在萧夫人的面子上自然也是多少尽了心意,各自送了些珠宝首饰。 所以,一时间尤今今也体会了一把收礼收到手软的感觉。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夏荷竟也送了她生辰礼。说是她亲手缝制的香囊,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既然亲自送了礼,那自然是要收的。 夜里在北屋清点礼物的时候,谢之骁就这么斜倚在一旁懒洋洋地看着,且时不时的还要点评上几句。 什么这个不实用,那个太过时,最后说来说去便是要拐着弯儿地夸自己送的马才是最好的。 尤今今懒得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数着那些值钱的首饰,心里颇为美滋滋。 一场生辰宴,倒是让她的小金库充实了许多。 目光落到那枚精致的香囊上,尤今今拿出来,仔细欣赏了一下。 紫色的香囊绣花精致,绣工手法显然是她熟稔的多的。 这夏荷不仅会做一手好点心,竟然连女工都这么出色,尤今今轻轻咬唇,杏眼微垂,不免有些危机顿生之感。 看她发呆,谢之骁目光也落在女郎手上的那枚香囊上,顿时嗤笑了一声。 “谁送的破玩意儿,这也送的出手?” 尤今今听他讥讽,心思微转,抬头看向他道:“这可是荷儿妹妹亲手做的香囊,郎君你瞧瞧好看吗?” 谢之骁懒散掀了掀眼皮,“这有什么好瞧的,女人家的东西不都一样。” 尤今今闻言努了努嘴,不死心继续问他:“那郎君觉得是这个香囊好看呢,还是妾身之前为郎君绣的荷包好看呢?” 谢之骁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下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收住了手,他偏过头,冷声哼哼。 “我才不懂这些女人东西。” 不懂?不懂还把她送的那枚荷包天天挂腰上显摆呢。 尤今今瞥了谢之骁一眼,懒得戳破他。 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小心思,莫名奇t妙地就想和夏荷比个输赢来。 不过这香囊确实好看,香气也确实独特,她看着都颇为喜欢。 许久听不见尤今今说话,谢之骁还以为她生气了,扭头去看,却见小女郎将香囊挂在了窗边,不似恼怒的模样。 尤今今自然不生气,她早就习惯谢之骁的心口不一了,若是日日为点小事生气,那得气到什么时候啊。 更何况气大伤身,她才不要如此呢。 清点好东西后,尤今今便去盥室沐浴,裹着浴袍出来后,便躺在榻上懒洋洋地看着话本子。 而谢之骁在尤今今出来后,也跟着进了盥室沐浴。 听着淅沥沥的水声,正翻着话本,睡意朦胧的小女郎突然想起自己今日还没抹香膏呢。 她可得趁着谢之骁还没出来赶紧抹上。 尤今今下榻去梳妆台上拿了盒香膏,打开里头便是乳白色的质地,味道则是玫瑰蜂蜜的清香,女郎挖了一坨后便朝两条雪白胳膊上抹。 这香膏是杨妈妈特意叫人调制的,有护肤美肌的功效,当初她玩离开胭脂楼时,杨妈妈也将配方单子一并给了她。 尤今今向来当作浴后润肤的香膏用,这几年早就用习惯了。 且她尤其喜欢清甜的玫瑰香,用起来让肌肤香香滑滑的,冬天也不会因为太干而难受了。 前阵子她还送了几瓶给萧夫人和虞氏,两人用完也都说好用的很。 抹完两只胳膊,便开始抹腿。 卷起裙摆,将香膏抹完了腿后,便只剩下前胸和后背没抹了。 听着盥室那还停下的水声,尤今今大胆地褪去了外袍,露出了只穿着桃粉色小衣的上身。 小衣抹胸式,只堪堪系了两道细带在女郎的脖子和小腰上,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玉背。 尤今今坐在榻上面朝外侧,背朝墙壁,抻着胳膊往背上香膏抹,好不容易抹完后背,正掀着小衣,沾着香膏往胸口送的时候,只听盥室的门“吱呀”一响。 那人带着一身热腾腾水汽出来,就这么和坐在榻上的尤今今对上了眼。 巍巍雪白,两枚粉艳桃花,皆尽入眼底。 谢之骁恍然一怔,脸皮“腾的”一下就着了火。 第47章 乱 尤今今慌得尖叫一声,立刻手忙脚乱地扯住被子盖住了身子。 “你、你快转过去!” 看他依旧直愣愣站着,小女郎慌张催他。 谢之骁这才反应过来,飞快背过了身,神情有些羞恼。 “你、你怎么又不穿衣服!” 他想到上回她抹药那事,也是就这么被他撞见了,最后害的他做了好久见不得人的梦。 可上次还能说是他的错,毕竟他没打声招呼就踹了人家的门,但这次他可是回的自己的屋子,怎么也不能算成是他的错了吧。 而榻上小女郎真是有苦说不出,她不过是想趁谢之骁在盥室沐浴涂个香膏而已,竟是又被他给瞧见了。 更何况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她抹到胸口的时候出来了,她也真真是好不倒霉。 此时听着他这番质问,尤今今更是面红耳赤,只能委屈嘟囔。 “妾身只是在涂香膏而已,哪知道郎君会突然出来……” 涂香膏……谢之骁脸皮一烫。 从小糙养长大的少年郎君,沐浴也只是一块皂角抹到底,当然不知晓,一个精致女郎每日的保养事宜。 他只觉得奇怪,明明都已经洗完澡了,再在身上抹那些黏糊糊的东西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谢之骁莫名想到女郎那两抹艳艳雪白,莫名喉咙发干。 而且涂香膏……那个地方也要涂吗? 香膏这种东西不是用来抹脸的吗? 谢之骁这么想的也就下意识这么问了,当即便得到了小女郎的强烈否认。 “香膏也不全是抹脸的啊,有抹脸的香膏,也有抹身体的香膏,还有保养头发的香膏呢。”说到这个尤今今可就来劲了,顿时一一给某个对保养护肤之道一窍不通的年轻郎君仔细道来。 “平时抹脸的香膏要最为精细,妾身的玉颜霜是就用养颜的灵芝加上蜂蜜牛乳和天然清泉水以及郎中开的一些护肤养颜的药材精心调制而成的,抹的久了不仅能让肌肤白嫩,还能变得更加光滑呢。” 听着小女郎头头是道的分析,谢之骁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少女那张娇艳小脸。 确实白白的,滑滑的。 难不成都是用这样的香膏用的?可他也见过冀州别的女郎,却没有一个像她这般雪白的。 尤今今还想接着去说抹身体的香膏如何如何,耳边突然传来谢之骁冷不丁的声音。 “你好了吗?我要转过来了。” “等、等一会儿!”尤今今反应过来,有些着急,“我还没抹好呢!”刚刚她光顾着在那说话了,香膏都没抹完。 谢之骁耳根发烫,催她,“那你快点!” 小女郎闻言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将方才抹上胸口还未划开地那一坨香膏飞快地揉开,仓促抹了几下便算完事了。系好小衣,穿好寝衣,觉得身上还有些黏糊糊,但怕谢之骁等的不耐烦,尤今今只好出声说好了。 两个人住就是麻烦,她都不能好好抹香膏了。 其实尤今今还想抹点别的地方的,可是谢之骁在这儿,抹哪儿她都不方便。 而那厢的郎君,在听尤今今说好了后便转过了身。 只见小女郎蔫蔫缩在别子里,乌发散乱,桃腮嫣红,一副羞怯怯模样。 空气中充斥着黏黏腻腻的甜香,娇娇娆娆,扰人心神。 谢之骁也略有些不自然,偏头掩唇干咳了一声便大步走到榻边。 “我要熄灯歇息了。”他垂着眼皮看着少女,语气有些别扭。 即使和这个麻烦精同住好几日了,谢之骁也依旧有些不适应。 床榻边的烛火罩着米黄的灯罩子,里头的火光此刻微微跳跃,格外明亮。 此时约莫巳时,其实尤今今还想看会儿话本子再睡的,但毕竟如今不是在自己屋里,她也做不了主,只能乖巧点点头。 谢之骁见她点头,便揭开罩子用钩子灭了烛火。 霎时屋内一片漆黑,似乎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尤今今捏紧了被子,床榻的右侧接着微微一沉,清冽的松木香瞬时卷入鼻尖。 谢之骁躺下,只觉得那扰人的甜腻香气更浓郁了。 明明床榻很大,二人各占一边,可他总觉得小女郎似乎近在咫尺。 屋内漆黑,也不见月光,两个人也都无睡意,所以此时的一点动静都会分外清晰。 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谢之骁眉头微拧。 “你在干什么。” 话音将落,耳边便传来小女郎软绵绵的嗓音。 “刚刚背上还有一些香膏没有抹开……” 尤今今方才躺下才发现自己后背那里还有一些香膏没有抹匀,所以只好摸着黑伸手艰难地把它给抹开。 不像之前后背这些难抹地地方可都是蒹葭帮她的。 哪像现在,还要她自己摸着黑偷偷抹。 而摸黑看不见自然就没那么容易抹了,小女郎抹着抹着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边的谢之骁再听尤今今解释后,那股燥热地异样之感便开始慢慢升腾,脑海中那两抹艳艳白雪又开始晃荡。 而听尤今今叹气后,他竟是鬼使神差地看向了她的方向,直接开了句口。 “我帮你抹。” 这话一出,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谢之骁似乎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委琐奇怪的话,脸皮一烫,立刻就要出声否认。 谁知下一瞬耳边竟传来小女郎那娇娇柔柔的语调。 “好呀,那郎君帮我抹。” 谢之骁呼吸微窒,似是不敢置信。 而尤今今倒不觉得有什么。方才被他撞见她还觉得有些窘迫害羞,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 她和谢之骁抱也是抱过了,亲也是亲过了。且上次在汤泉,二人又做了那样亲密的事,现在只是抹个香膏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反正她已经是他的妾室了,早晚有一日得侍寝,何必矫情呢。 尤今今确实不矫情,而另一头的某人却矫情上了。 谢之骁全然没想到尤今今会答应,而且竟还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 甚至在他还未有动作时便主动出声催促。 “郎君,快帮我抹呀。”尤今今解开了寝衣,将其从肩膀上拽了下来,露出了一抹雪白香肩。见谢之骁仍无动静,便侧身拉住了他的手往自己的背上带。 “就是这里,郎君再给我抹匀一点。” 尤今今自己抹香膏最大的弊端就是抹不均匀,所以平日里她更t喜欢让蒹葭帮她抹。 不过现在谢之骁既然主动开这个口了,那不要白不要,有人能使唤,她自然高兴了。 谢之骁也没有想到尤今今甚至会大胆到拉着他的手腕。 此刻掌下是少女的雪背,光滑细腻,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般。接触到细嫩肌肤的那块手掌微微发烫,而耳根早已火烧火燎。 她涂的香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粘腻,轻易一揉便能推开抹匀。 尤今今半趴在榻上,任由谢之骁来替她抹着背,忍不住心中喟叹,男人就是男人,手劲可是比她大多了,轻轻松松就能将她背上的香膏抹匀。不过谢之骁的手应是常年握刀练武的缘故,掌心起了一层薄茧,此刻揉在她的背上,感觉都有点刺刺的痒。 许是他力气大了点,小女郎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漆黑寂静的夜,少女的娇滴滴的嗓音便是格外清晰。 谢之骁呼吸一窒,霎时觉得鼻尖有些气血翻涌。 明明是漆沉夜色里,他却似乎能窥见那抹明艳艳的雪白。 可天真的小女郎对此刻屋内的暗潮涌动毫不知情,依旧娇声娇气地埋怨,说什么力气太大,弄痛她云云。 刚刚还觉得谢之骁手大摸得均匀的尤今今,此刻便是翻脸不认人人了,她嘟囔嘴去推他的手,“好了好了,已经不需要抹了。” 用完就丢,这是尤今今惯常的作风。 可尤今今忽略了,再别扭的纯情种那也是有血性的,哪里禁得住她的再三撩拨。 当她噘着嘴赶人的时候,眸色早已漆漆一片的谢之骁看向她的视线宛如山林野兽窥视猎物,熠熠生辉。 所以当尤今今翻身准备美美去睡觉之时,纤细的小腰间便被那蓄势待发已久的豺狼狠狠一箍。 下一瞬她就被压在了他的身‘下,禁锢在了一个热气腾腾,劲瘦肌肉偾张的怀里。 未点烛火,尤今今看不清谢之骁的神色,却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她不免开始有些慌:“你怎么……” 谢之骁喉结微动,骨节分明的大掌握着她的腰力量微微失控,低沉的嗓音微哑。 “前面…也要抹吧。” 尤今今一愣,霎时明白了他说的“前面”是什么意思,立刻脸皮一烫。 “不用……” “我觉得要抹。”耳边是他有些霸道笃定的声线。 尤今今呜咽一声,心尖被他揉得有些泛酸。 “不、不是这样的……”小女郎气息不稳,有些说不出话来。 才不是这样的,哪有一上来便这样的! 谢之骁却有些克制不住,掌心的力气更多了几分,霎时便揉的小女郎浑身泛‘软,再也说不出什么推拒的话来。 尤今今躺在谢之骁的臂弯里,被他揉得心尖发颤,眼角发酸,即使身子被抽干了力气,也要红着泪眼儿心里狠狠骂上一句。 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翌日一早便是大年三十。 尤今今睡到了天明,醒来时屋内热意融融,她揉着惺忪睡眼儿,拥着被子起身,一头青丝懒散垂着,浑身的肌肤雪白的晃眼。 床榻一侧已经空了,那人倒是贴心的给她装了一个汤婆子。 不过尤今今才不领他的情。 昨夜也不知道谁和疯狗似的,让他停也不停。 虽未真的侍寝,可他未免也太疯了些。 小女郎低头掀开了被子一角,看着身上的红印子,愤愤然地捶了一下软枕。 狗男人!她就没见过这样的狗男人! 第48章 除夕 有人愤愤然,有人则是神清气爽。 谢之骁一大早餍足地出了院子,就连长吉都看出来自家郎君今日心情好。 而跟着父亲和大哥祭完祖后,谢之骁就立刻回了院子。 而尤今今此时也刚从东屋请安回来。 今日大年三十,府中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洒扫的仆役忙着除尘,而厨房的婆子婢女们则是忙着除夕夜的团圆饭。 不过萧夫人早早就吩咐下去了,只是家宴,不必奢靡浪费。 但毕竟是新年,府里还是热闹的很。 尤今今今日都特意挑了件红艳艳的裙裳,穿在身上不仅喜气,还衬得她肤色愈发显白了。旁人若是若是着着红裙,可能还会显得有几分俗艳,但尤今今脸蛋娇艳,只会人比衣娇,在白皑皑一片雪里,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谢之骁看到后,不由得晃了晃神。 而尤今今看他都过年了还一身黑漆漆的衣裳,不禁有些嫌弃。心里想着都大年三十也不穿的喜庆些,果真是不同常人。 似乎是没察觉到小女郎暗暗嫌弃的眼神,谢之骁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红纸包递到了她的跟前。 “老祖宗给的压岁钱,你收着。” 他眼皮半抬着,漆黑的眸子晶晶亮,尾音似乎都带着几分愉悦。 尤今今看着那红纸包,有些迟疑:“给我的吗?怎么有两个?” 谢之骁点头,拉起她的手,将那两个红包塞到她手心,语气颇有些别扭。 “让你收你就收着。” 谢之骁口中的老祖宗其实是谢之骁的亲祖母。早年间谢之骁祖父战死,谢老夫人将两个儿子拉扯大后,便直接去了冀州的一所道观隐居。 而自谢之骁记事起,他这位祖母就已经在道观了。不过好在道观离谢府并不远,每逢节日,谢之骁都会跟着谢父一起去那座叫做清云观的道观看望谢老夫人。 其实谢老夫人挺疼爱他们这些小辈的,每次写信到谢府也都是先关心他和谢之祈,而几人过去看她,也总会提前备上好吃的点心。 许是谢父在信中提了虞氏有孕以及他纳妾的事情,所以今日谢之骁过去,谢老夫人的压岁红包都多准备了几个。除了给两个孙子和前几年就嫁过来的虞氏做了准备,此外还给谢二郎的小夫人以及谢大郎那未出世的小重孙也准备了几份。 等谢成一干人等拜完年后,便开始给谢家两兄弟发红包,待给到谢之骁时,边给还边让他改改臭脾气。 “这个红包给你那小媳妇,你比人家大,可得照顾她着点。” 谢之骁红着脸接过红包,有些别扭,“祖母你说什么呢,她才不是我媳妇。” “既是过了门,那就是你媳妇!咱们谢家人得有担当,你这小子可别学外头那些泼皮无赖货!” 谢之骁当然也瞧不上那些那些无赖货,只是如今他也不懂自己对尤今今该是如何的感情。 讨厌似乎谈不上,可喜欢……谢之骁脸皮一热,他才不会喜欢那样的女人呢! 尤其是那样轻浮、虚伪,攀权附贵的女人。 回谢府的路上谢之骁还是这么想的,可在回到院中看见那个所谓的轻浮、虚伪,攀权附贵的小女郎后,他的心脏又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 不仅将老祖宗给尤今今准备的红包拿了出来,甚至连带着自己的那一份也硬塞到了她的手心。 “让你收你就收着。”谢之骁语气颇不自然。 有钱不收是傻子。 尤今今拿着红包甜甜道谢,一双杏眼笑的弯弯:“那郎君下次替我谢谢老祖宗。” 谢之骁被她笑得有些晃神,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两人今日出门都早,都没用上早膳,这会子回来也才辰时而已。所以尤今今让小厨房送了早膳过来,两人就在屋里吃。 坐在暖炕上,里头的火烧的正正旺,屋内自然暖和的很。 尤今今脱下白绒氅衣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后,便坐在了炕上吃早膳。 关东这边饮食多以面食为主,尤今今初来冀州时还有些吃不惯,所以小厨房一开始做的都是偏南方的菜式,如今在谢府几个月一过,她倒是也颇习惯这些北方的面食了。 而冀州之这边过年早上常吃的都是各种浇头面条,今日小厨房在问过口味后,便做了花椒鸡丝的浇头。 当然,谢之骁那碗是没那么辣的。 谢之骁不能吃辣还是尤今今前几日才发现的。 那日晚膳她突然想念当初在胭脂楼时常吃的一道辣子鸡。 这菜是楼里的厨子最惯常做的。鸡腿肉用花椒小米椒爆辣翻炒出香,滋味甚好。 许是尤今今生在潮湿的南方,从小就爱吃辣,也不怕辣。虽然杨妈妈总不让她多吃,但逢年过节还是有机会尝上一顿的。 所以那日尤今今特意让小厨房加麻加辣,她本想着反正谢之骁啥都吃,不像是有忌口的样子,就没太在意。 而一直到用晚膳时,看着尤今今吃的一脸满足,谢之骁便也好奇地夹了一块红通通的鸡肉。 而刚吃下去,便被t辣的喉咙喷火,立刻就抄起一旁的酸梅汤猛灌了一大口。 正吃得小嘴通红的尤今今看到他这副模样,才知道原来谢之骁他竟然不能吃辣。 当然谢之骁对此是不承认的,他认为都是辣椒加太多的缘故。 后来追问了几句尤今今才知道,他们谢家人似乎都不太吃辣。 此刻二人吃着面条,一个正常碗大小,一个则是用来盛汤都行的大海碗。 大海碗自然是谢之骁的。 和谢之骁用了几次膳尤今今才晓得,他的饭量可真大。 怪不得民间都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不过谢之骁不挑食就是了,十分好养活。 尤今今菜刚吃了半碗,那头谢之骁的大海碗已经见底了。 谢之骁等了她一会儿,见她吃完便问要不要去骑马出去溜两圈。 尤今今颇心动,上次马场老板将小雪送过来后,她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可一想到是年三十,府里上下都在忙着,她现在出去玩,未免有些太招摇了,便说不去了。 谢之骁见她既想又不想的,便懒散抬了眉梢。 “行吧,过几天不忙了再带你出去。” 见他这样说尤今今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今天尤今今在院子里也确实有事,之前将东西搬到谢之骁的屋里实在有些仓促,很多东西也没规整。再加上那夜有些东西还被蝙蝠碰过,都未完全打扫杀毒过,所以趁着今日除旧迎新,倒不如好好打扫规整一番呢。 所以一整个上午,尤今今便瞧着那些仆役将屋子里彻底清扫了一遍,蝙蝠所到之处也专门用了白酒杀毒。 谢之骁去校场操练了一番,回来见她在规整东西,也忍不住都看了几眼。 看她那层层叠叠的衣裙都快把拿雕花木的小衣柜给挤满了,他漆黑眉头一拧。 “明日我让工匠给你打几口箱子,你那衣柜都不够你装的。” 谢之骁屋子虽大,但里头空旷。他衣裳也不多,平日里屋子里除了装刀剑的那些架子,根本没几个柜子。 而小女郎的衣服首饰多,尤其尤今今还有各种小玩意儿,根本就摆不下。 听他说要打柜子,尤今今有些雀跃,点头应下了。 本来她就觉得自己那衣柜有些小,想要换衣柜的,可自己如今身份低,也不好开口和萧夫人提,可若是自己随意叫人去府外采买,又免不了会落人口舌。 尤其是外院那群喜欢嚼舌根的婆子们,指不定还会说些什么。 忙忙碌碌规整完屋子,尤今今看着心情都好了些。 谢之骁零散放着几本兵书的书架如今塞满了她的话本子,他的衣柜里也被她的衣裳挤得满满当当。 更不用说那些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和香膏,更是将屋子里填得满满的。 床榻上的褥子和被子也通通换成了小女郎最喜欢的颜色和花样,淡淡的烟粉色,上面绣着几朵小花。 床幔也换成了浅碧色,两侧还挂上了隐隐绰绰的珠帘。 谢之骁本来也不是个讲究人,冷硬粗糙空旷的屋子如今倒是硬生生的被尤今今给改成了少女的闺房。 而自己常用的那几柄称手刀剑,和她的梨花木的梳妆台摆在了一起,竟是莫名和谐。 谢之骁挑眉扫了一圈,看到床榻上那两个亲密依偎在一起的软枕,漆黑眼底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 而等尤今今彻底布置好屋子,也差不多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东屋那边也派了人过来传,说是晚膳半个时辰就快好了,让两人收拾好就可以过去。 尤今今自然没再耽搁,想着现在过去兴许还能萧夫人她们聊聊天。 待尤今今和谢之骁到东屋时,果然屋里屋外都热闹。 窗花春联都已经贴好,大红的灯笼也挂好了,看着便叫人高兴。 婢女见二人过来,立刻将人往屋内请。 谢之骁抬手利落掀开那厚厚的避寒门帘,长眉一挑,示意尤今今先进去。 尤今今见他也不顾及什么妾与君的身份,便也没刻意死守什么规矩,自行进了。 谢之骁则紧随其后。 刚一进屋,便觉暖意融融。 站在一旁的郑媪立刻将手炉给尤今今送来,尤今今客气地朝她道了谢,随即便在虞氏的招呼下挨着她坐了。 谢之骁见尤今今坐在了大嫂旁边,便走到了谢之祈旁边随意坐下了。 “提前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聊聊天,不然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又各自只顾着吃喝了。”萧夫人笑言,又向几人埋怨,“你们那殷勤爹也真是的,马上就要吃饭了,还特意跑去校场一趟,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回来。” 谢之祈闻言细心解释:“如今留在校场的多半都是些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兵将们,他们为父亲卖命,父亲慰问他们也是应当的。今日风雪不大,父亲半个时辰应当能回,母亲不必过于忧心。” 谢之骁听他这一本正经地解释,顿时笑出了声。 “大哥,真不愧老头子都叫你老古板,你说的这些娘当然都知道。” 谢之祈闻言一愣,有些不明白,虞氏笑着去扯他衣袖。 “她是想让我们夸老头子,不仅战场上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平日更是礼贤下士,对手底的兵关爱有加,真不愧为冀州的父母官。”谢之骁挑眉说得懒懒散散,有些混不吝的样子。 谢之祈闻言摇头失笑。 萧夫人也是乐不可支,指着他笑骂:“你这臭小子真是半点规矩也没了,还敢挤兑起你娘来了!” “哪敢,说的都是真心话。”谢之骁随手咬了口桌上的冻梨,轻飘飘将目光睨向了对面的尤今今,“不信,你问她好了。” 尤今今方才还被他们兄弟二人逗笑,此刻听谢之骁将话头转向了她,娇艳小脸上的笑意顿时止住。 “你少欺负今今,她可不是你那个皮猴子。”萧夫人白了谢之骁一眼。 未被点名,尤今今这才安下心来,想到罪魁祸首,便心有不甘地偷偷瞪了他一眼,谁知就这一眼竟是被谢之骁直接逮到。 他挑着眼皮漆黑眸子朝她笑的肆意妄为,仿佛在说回屋教训她,惹得尤今今后背一阵凉浸浸的。 几人说说笑笑,半个时辰过得倒是快得很。 谢成也及时从校场赶了回来。 郑媪领着人将菜布好,男丁去祠堂上香,几个女眷先坐了位置,待菜到齐后,萧夫人这才吩咐人去南院请周婆子和夏荷。 虞氏闻言,面色微微不好,看向萧夫人道:“母亲,这周家人到底要住到何时啊?” 这一老一小,若是个安分守己的也就罢了。可这二人非但不是,算计的小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怕是要寻到亲才肯走了。”萧夫人叹息,“若不是为了你们公爹的名声,哪里会这般顾及。如今流言蜚语能杀人,上次她们只在门外闹了一通,便有流言说你们公爹苛待长辈,不认亲戚,若是这恶名传到晋安,引起朝廷那些人注意,届时别有用心的人再参上他一本,如何叫官家不疑心?” 虞氏闻言默然,她当然知道这个理,只是再由她们这般住下去,也显然不是个办法。 见两人苦恼,本秉着不插话不惹事的尤今今终究还是开了口。 “母亲说周家人要寻亲,如今可有什么眉目了吗?” “派出去的人还在查,这几日或许能有消息。 听萧夫人这样说,虞氏才好受了些,有些恼道:“待寻到人,就给些银子将人打发出去算了。” 第49章 好算计 这厢心有怨言,那厢也因为到了饭点才被人叫而心中存了些怨气。 待那传唤的婢女走了后,夏荷便愤愤然地扯了扯手中的帕子。 “这都几时了,到现在才叫我们,全然不是真心。”夏荷和周婆子低声埋怨,只觉自己受到了怠慢。 周婆子虽也不满,但好歹知晓自己还得攀附着谢家,便压低了嗓子冲她道:“行了,行了,甭管什么真不真心了,能请咱们就是好事,等你做上了谢府的少夫人,谁还敢怠慢你。” 夏荷闻言细眉微蹙,一脸不满神色,“祖母你上次不是也瞧见了,萧夫人为了一个小妾亲自操办生辰宴,显然极为看重她,何况那谢家二郎如今也变了,竟然还亲手给她剥螃蟹,她这般受宠,我又怎么去争,怎么去抢?” 周婆子也没想到那妾室会这般受宠,她早就打听过了,那小妾也不过是镇国公府管事婆子的女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家生奴婢,如何能比得上她们周家。她老周家好歹祖上富过,虽如今落败了,但也是个清白t人家,不比一个家生婢女强多了。 “那就是个只会勾引人的狐狸精罢了,你怕她作甚?”周婆子又道,“那萧氏喜欢她,许是那狐狸精惯会哄人,你也学着讨好萧氏便是,再说这男人就更不用怕了,不过图她一时美貌而已,她愈狐媚子,愈发只能做个妾室,日子一长,还是得娶个温婉贤淑的正妻。” “你就多在谢家二郎面前表现表现,好让他知道你比那个狐狸精可贤惠多了。” 听着自家祖母一顿说,夏荷心里终于好受多了。 而周婆子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问道:“那香囊你送出去了吧,那妖精收了没。” 夏荷点头答道:“收是收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带。”说罢她又好奇道,“祖母,那东西真的那么神吗?” 周婆子听她说尤今今将东西收了后,才放下心来,继而得意一笑:“那是自然,那东西可是从周家老祖宗那传下来的,说是昔日从前朝宫里得来的宝贝,只是闻上几个月,便能伤了女人的根本。”周婆子看向夏荷,神色轻蔑,“只要那狐狸精生不出孩子,你还怕没机会吗!” 周家祖孙两人好算计,而早已成了两人眼中钉,肉中刺的尤今今对此还毫不知情。 待谢家父子在祠堂上完香后,南院的一老一小终于姗姗来迟。 夏荷为了这顿除夕团圆饭可谓是好不费心。 发髻衣裳都精心挑选了许久,特意让人瞧起来清新可人,楚楚可怜。 可到了东屋,看到那穿着红艳艳群裳的尤今今,夏荷才知道什么叫做美的毫不费力气。 那女郎妆容素淡,却依旧娇艳夺目。 夏荷本还觉得自己打扮的清新脱俗一些,说不定会衬得尤今今更加俗气一些,可谁知那女郎穿着那样艳的衣裙,竟然半分都不显俗,愈发像个神仙妃子了。 反倒是自己被她衬的像个丫鬟婢女。 夏荷勉坐在席间,勉强笑着。 而尤今今自周家祖孙进屋后,便觉着一直受人隐隐窥视,她转头看过去,果见夏荷正盯着她,见她察觉,夏荷才迅速将目光移开。 尤今今不知道这个夏荷总是盯着自己作甚,心中颇觉得不自在。 院外的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这顿团圆饭终于开席。 有白虾炙、锤肉片,一尺长的炒羊肉丝,鲜奶炖鸡,烤鹌鹑,炸酥肉,小羊排,酒醉鸭肝等各种喷香扑鼻的荤菜,也有酸黄瓜、酱黑菜、糖蒜、腌水芥皮这些解腻的小酱菜。 更不用提那些种类繁多面食点心了。 当然热乎乎皮薄馅大的荠菜饺子才是这顿团圆饭的主食。 尤今今也是到了冀州才知道,原来依照这边的风俗,过年都是要吃饺子的,那样才意味着团圆。 待菜上齐,萧夫人便招呼着大家伙儿吃菜,笑意盈盈地看向了对面的小女郎。 “去年咱们家还没这般热闹,今年有了今今,嬏儿又有了孩子,真是一年比一年热闹了。” “等以后我俩儿孙满地了,含饴弄孙,那更叫热闹。”谢成也乐呵呵笑。 萧夫人打趣道:“你这成天不着家的样子,有孙子孙女你也带不了。” “最近北边不太平,难免忙了些,倒让夫人怨怼了,谢某自罚一杯,还请夫人见谅。”谢成朝萧夫人举杯,面上含笑。 “少在孩子们面前作怪,以为我是什么不讲道理的蛮妇吗,阿骁今日可是说了,你在外头英明神武,可是人人称道的父母官呢。”萧夫人也抿了一口酒,口中埋怨,眼里却是笑意满满。 见两位长辈这幅好似拌嘴的恩爱模样,尤今今没忍住笑,掩唇刚弯了弯眼睛,身边的谢之骁就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小女郎见到立刻就转过头去。 这人也老是盯着她,真是讨人厌。 尤今今心中腹诽几句,而下一瞬,便是一惊。 那人竟是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少女立刻低头去看,只见那骨节利落的修长大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肆意妄为地捏。 尤今今转头瞪向那罪魁祸首,想让他松手,可他非但不松手,甚至还用指节撑开了了她的手掌,挑衅似的挠了挠了她的手心,痒痒的触感让她脸颊微红。 而谢之骁看向她的目光就更是嚣张了。 尤今今慌张看了一圈四周,见无人察觉后,这才放下心来。 见她那胆小怕事的模样,谢之骁觉得颇新鲜有趣。在北屋的时候她可是大胆的很,现在倒是怕了。 不过她的手可真小真软,轻轻一握就能被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和他的手完全不一样。谢之骁忍不住多捏了几下,却被她狠狠揪了一下大腿。 谢之骁“嘶”了一声,却将那只小手握得更紧了。 尤今今以为无人察觉,殊不知早已落入了一旁夏荷的眼底。 她这儿的位置刚好能看见两人的动作,看见那两只亲密相握的手,心中更觉难受了。 怪不得祖母总是一口一个“狐狸精”的叫她,这女人饭桌上都要勾引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周婆子见夏荷情绪有些不对,偷偷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低声提醒。 “你给我殷勤着点。” 说罢周婆子就大着嗓子起了话头,就着萧夫人的话去接,“成哥儿的名声可大了,我们此前在扬州,都听到有说书的说成哥儿在战场上厉害的很哩!那威风,那气势,简直无人能敌!” 周婆子这番话说的倒是绘声绘色,引得众人都笑了笑。 可萧夫人笑过后却有些忧心,都说树大招风,扬州若是都传遍了这些事,那岂不是也意味着这事会传到晋安,再传到那些世家的耳朵里,还不知会作何文章。 看出来萧夫人的担忧,谢成笑了笑,安抚地看了她一眼。 毕竟算是远亲,饭桌上也不好太冷落,谢成在周婆子说完那番话后便招呼起她们吃菜。 “这些时日晚辈忙碌,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姑母多多体谅。” “这是哪里的话,是我们打搅了才是。”周婆子笑得谄媚,继而又推了推身旁的夏荷,“荷儿这孩子心善,总觉得麻烦了她叔叔叔母,想着要感恩,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想着若是她叔母需要,她愿意近身伺候着,尽一尽晚辈的心意。” 夏荷腼腆笑笑,看向萧夫人的目光带着希冀。 周婆子这话一出,饭桌上几人都怔住了。 就连尤今今听完都愣了一下,心中只觉这周家祖孙还真是颇会算计。这夏荷为了嫁进谢家,真真是要豁出去了,什么近身伺候,怕就是找一个理由长久留在谢府吧。 小女郎思罢,那股危机感又油然而生。 到时候夏荷真长久留下了,岂不是就有挤走她再上位的可能。 尤今今咬唇,微微攥紧了手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慌张,谢之骁侧身朝她靠了几分,压低的嗓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怕什么?我娘不会答应的。” 尤今今一愣,惊讶于谢之骁竟然会知晓她的心思。 她平日里难道表现的甚是明显吗? 而谢之骁确实没说错,萧夫人果然婉言拒绝了。 “姑母真是说笑了,荷儿再怎么说也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去伺候的道理,再说咱们谢家,虽不是什么高门显户,但伺候的婆子和婢女还是有的。” 周婆子听完依旧不依不饶:“侄媳妇啊,我家荷儿你可别嫌弃,除了会做点心,她还会唱扬州小调呢,若是去了你的院子,平日里啊,也能陪侄媳妇你解解闷。” 虞氏听完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一声,看向周婆子道:“周家表姑奶奶,我母亲她伺候有婢女,孝敬也有我们这些做儿媳妇儿的,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一个外人吧,还是周家表姑奶奶你另有所想,想让荷儿妹妹也进了我们谢家的门呢。” 周婆子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她没想到这虞氏这般厉害,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可又不能辩驳,只好陪笑解释:“大郎媳妇怎么说话夹棍带棒的,荷儿也就是想感恩感恩罢了,哪有你想的那般好算计。” 虞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之祈拉住了腕子,只好就此罢休。 谢成无奈,只好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大过年,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姑母你们就安心住下,年后应该就会有表弟的消息,届时你们一家便能团圆了。” 周婆子和夏荷一听这话那心里可就着急了,她们如今的目的可不是寻亲啊。 不过这下周婆子学聪明了,也不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事了,只佯装高兴道:“那可是太好了,劳烦成哥儿费心了。” 见这事圆满解决,尤今今方要舒口气。 只见那t周婆子又开口乐呵呵地笑:“这过年了就得热闹,我们荷儿最会唱扬州小调,不如给大家伙儿唱上一唱,好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若是寻常唱曲儿那也没什么,尤今今也乐意听。 可那夏荷起身的时候,却非要攀扯上她,一副娇柔可怜的模样。 “听闻今今姐姐一手琵琶弹得好,若是能与姐姐共演一曲,那荷儿真是此生无憾了。” 尤今今闻言一愣,她不知夏荷是如何得知她会弹琵琶的,正想着该怎么回绝。 只听身旁一记冰冷语调砸了出来。 “谁告诉你她会弹琵琶的,她不会。” 谢之骁眼皮半掀着,漆黑的瞳孔森森然,神色冷峻压迫,气势格外逼人。 第50章 再吻 夏荷听到谢之骁的话顿时面色一白,神色有些难堪。 她明明听外院的那些婆子说过,尤今今当初来谢府时,那些行李里还藏着一柄琵琶的,若是寻常不会弹琵琶的人怎会去哪都带着琵琶呢。 所以夏荷才不信尤今今不会弹。 而夏荷的心思也很好懂,她确实会唱扬州小调,也唱的颇为不错。但若今夜,只有自己上去唱,哄她们这一干人高兴,那未免将自己的地位放得太低了些。所以她要将尤今今,这位谢二郎的宠妾一并拉上,好让自己显得不那般卑微讨好,可谁知道这谢二郎竟这般护着那个狐狸精。 夏荷自然不敢反驳谢之骁,只能摆出一副委屈模样:“荷儿只是之前听府中下人说今儿姐姐入府时曾带了琵琶的,所以便自以为今儿姐姐善弹琵琶。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故意的,还望二哥哥不要生气。” 谢之骁当然不信她,只冷笑一声。 “下人?哪个不长眼的下人?” 而夏荷被他问的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当然是不敢说的,那传话的婆子是她送了一点首饰才肯开口的。 那日夏荷在尤今今的生辰宴上听那些贵族女郎提了几嘴尤今今的身世后,回到南院便和自家祖母商量了一通,为了知道更多的消息,她们便花了点小钱去收买那些粗使婆子,而钱一花,她们也确实得到了更多有用的东西。 所以此时面对谢之骁如此质问,夏荷怎么敢说呢。 只能揉着裙角,垂首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好了,你这小子凶巴巴的作甚,荷儿她也不是有意的。” 谢成一向粗枝大叶,这段日子也不常在府中,当然没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看在远亲的份上,不好让事情闹得太难看,于是就打着圆场。 “是啊,是啊!我们家荷儿就是心思单纯些,有什么说什么,可没那些坏心思的。”周婆子说罢便轻轻推了夏荷一下,催促她,“还愣着干嘛,快去给大家伙儿唱一曲啊。” 谢之骁自然不是那般给面子的人,在夏荷“咿咿呀呀”唱着小调的时候,他便拽着尤今今起身了。 “大过年的你又往哪儿跑?”谢成见他如此没规矩忍不住呵斥他。 “自然是处理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谢之骁说罢冷淡瞥了一眼那面露心虚的周婆子,“免得某些不三不四的人听到什么胡话就往外头乱传。” 自己理亏心虚,所以被骂什么“不三不四”周婆子也只能忍着,笑的比哭还难看。 而谢之骁说完便拽着小女郎往门外走,尤今今没法子只能匆匆朝萧夫人和谢父简单福了福身。 谢成见状简直气急,朝着萧夫人道:“你瞧瞧,你瞧瞧!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吗?” 萧夫人只能劝他,“行了行了,你也别气了,二郎这倔脾气还不是随了你。” 萧夫人这话一说,谢父哪里承认,竖着眉毛就斥他:“哪是随了我,我看他就是个逆子!等过完年看我不抽他一顿!” 谢之祈无奈和虞氏对视了一眼,便各自开口劝。 而尤今今则是被谢之骁一路拉着手带出了院子。 走到院外谢之骁还笑她,“你胆子怎么那么小,我拽着你走你也不敢走。”说罢眉梢一抬,眼底透着几分嚣张,“放心,老头子他们只会骂我,怪不到你头上的。” 尤今今颇觉无奈,入府两次团圆饭两次都吃得不太愉快,也不知萧夫人会怎么想。 更何况这次还是因为她,尤今今真的有些害怕萧夫人她们会觉得她是害谢家父子不和,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 而尤今今会这般想其实还要归咎于她的幼年过往。 父亲好赌,母亲又柔弱可欺。 赌输了的父亲常常在外头灌得酩酊大醉,回来就拿娘亲出气。她当时年幼,只能冲上去抱着父亲得大腿让他不要打自己的娘亲,却被他狠狠一脚踹到了旁边。 “都怪你这个赔钱货!”他指着尤今今,大声骂着,“若不是你娘生不出儿子,生出了你这么一个赔钱货,老子会天天这么赌钱吗!老子会把家底都给输光吗!” 才四岁的尤今今不知道什么叫做“赔钱货”,她只是觉得她胸口被父亲踹得很疼很疼,她的娘亲也肯定和她一样,被父亲打得很疼很疼。 而自那以后,父亲便“赔钱货”“赔钱货”的叫她,奶奶也说家宅不宁也都是因为她是个“赔钱货”。 若是母亲生了一个儿子,父亲便不会好赌嗜酒,一定会在家安安分分过日子。 直到七岁那年母亲病逝,父亲将她卖给了人贩子,换了二两银子。 他人生第一次对她咧嘴笑了,不再骂她是赔钱货,而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她还挺值钱。 待尤今今到了胭脂楼后,杨妈妈也从不叫她赔钱货,而是叫她“摇钱树”。 “摇钱树”去了青州梁府,又成了潘兰儿的眼中钉肉中刺。梁氏一族在梁珩也的手上逐渐没落,潘兰儿也怪到她的头上,说她是红颜祸水,说她魅惑主君,让梁氏落败。 从“赔钱货”到“摇钱树”再到“红颜祸水”,她的人生似乎总被人归咎为一个祸害, 所以尤今今今日才会害怕,她害怕成为众矢之的,她害怕再次成为别人口中的祸害。 谢家是她如今唯一安稳的立身之所,她再也不想被人嫌弃了。 尤今今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红了眼眶,脚步也越来越慢。 觉察到了不对劲的谢之骁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见小女郎低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有些疑惑。 “喂,你怎么了?” 尤今今低着的头摇了摇,语调有些轻,“郎君要去哪儿?” 见她不抬头,谢之骁总觉得奇怪,他伸手,捏着少女的下巴强硬将她的小脸抬了起来,果见她眼圈红红,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谢之骁霎时一怔,语气有些急。 “你、你怎么哭了?” “我把你拽出来你生气了?” 以为又是自己惹哭了她,谢之骁不免有些慌,立刻拽着尤今今的手往回走,“你别哭了,我送你回去还不成吗?” 可他还未走几步便被身后小女郎拽住了袖子,他回头,看见她的水润杏眼里一汪澄澈。 “没有,我没有生气……”尤今今温声,有些仓促地去擦眼泪。 “那你哭什么?”谢之骁不解。 尤今今闻言语气微顿,轻声解释:“我只是害怕夫人和主君会生气。”会认为她是个祸害,是害得他们家家宅不安的罪魁祸首。 当然后半句尤今今没有说,她也不敢说。 而那方才还有些慌张的郎君在听到小女郎的这番话后,那双漆黑眸子微定,有些愣住了,继而轻笑了一声。 “就为这个就吓哭了?”谢之骁抬手,指腹轻轻揩去了她眼角的泪,“不是和你说了,我爹娘他们只会骂我,不会怪你的,生气也是生我的气,不会牵连你这个胆小鬼的。” 说完见她依旧一副犹犹怯怯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啊。”谢之骁挑眉看着他,“难不成你觉得我还能让你替我去扛揍不成,就你这小身板,我爹一板子都能给你薅地里了。” 听他这话,尤今今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心情终于好受了些。 见她笑了,谢之骁那颗心才安了下来。 “刚刚吃饱了吗?”他突然转头问她。 尤今今一顿,摇了摇头。方才饭桌上周婆子找了一通又一通的事,心烦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去吃东西。 “带你去个好地方。”谢之骁说着便又拽住了她的手往前奔。 寒风卷着谢之骁的发尾拂过了她的脸颊,t尤今今的心口咚咚,看着他挺拔如同小白杨的背影,觉得日子这样继续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谢之骁骑马载着她,一路风驰电掣,寒风凛冽,尤今今埋在他怀里,最后穿过热闹街市终于在一处酒楼停下。 谢之骁抱她下马落地,尤今今慢慢理好衣裳抬头去看。 望着眼前熟悉的酒肆,她霎时心中一慌。 这不是谢之骁之前带她来过的赌场吗?当时还拿她作赌注,可把她吓坏了。可今日明明好端端的怎么又将她给带到这儿了,她可不想再经历一番那种事情。 似是看出了尤今今的慌张,谢之骁知道她回忆起了什么,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 “这次不会赌了。” 尤今今这才安心,她看向他,眸子清凌凌的,嗓音温软:“郎君经常来这里赌吗?” 谢之骁看着她,语气有些含糊:“也不是经常吧,偶尔会来看一看。” 尤今今蹙眉,她不喜欢那些嗜赌如命的赌徒,总会让她想起她的那个不能称之为父亲的生父。 “赌钱不好。”尤今今看着他,神色颇为认真。 谢之骁微怔,虽然不知道小女郎为何突然这般肃然的模样,于是扯唇笑了笑,两颗尖尖的犬牙微露,带着几分少年气。 “我们来吃饭,真的不赌钱。” 小女郎这才露出了几分满意,谢之骁看着她那副娇俏模样,莫名地有种想亲她的冲动。 今日除夕酒肆许多仆役已经告假,楼中也没几个客人,剩下的那个管事则是住在酒肆附近的街市,所以吃了年夜饭后还会在酒肆多看一会儿,看着自家二爷来了,惊讶上前去迎。 “今儿可是除夕啊,二爷怎么有空过来了?”那管事殷勤笑着,待看见谢之骁身旁的尤今今后更是呆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这女郎不是二爷上次的要做的赌注吗? 难不成二爷今日又要赌了? 那管事心中顿时风起云涌,刚想着这赌局要怎么开的时候,他家二爷说话了,他竖耳去听,竟只是吩咐他让他多备几个菜。 说着便牵着那小女郎一路上了四楼,亲亲蜜蜜的样子,完全不似之前的剑拔弩张。 害,真是奇了怪了。 他家二爷竟然还有这般温柔小意的时候呢。 这酒肆不愧是冀州最大的酒肆,除了赌场大,楼阁高,酒楼四楼也是一个绝佳的观景位置。 尤今今进了厢房只觉暖意融融。 今年是大年三十,所以到处都点了灯,屋内屋外都灯火通明。 此时天色已黑,鹅毛似的雪花顺着北风往屋内卷,街市的人大多都要收摊回去过年了,还有些已经吃了年夜饭的小孩四处放着孔明灯玩。 尤今今走到窗边,看着那些升入空中的暖黄色孔明灯,如同点点星光一般,在浓漆夜色里熠熠生辉。 “冀州这里都是除夕放孔明灯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孔明灯呢。” 谢之骁随意看了一眼窗外,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她的脸上:“你喜欢?待会带你去放。” “真的吗?”尤今今闻言顿时有些雀跃,看向他的眼神晶晶发亮,“那我还要去祈愿!” 她听说过只要在孔明灯上挂上写下自己的愿望的字条,再去放飞,孔明灯若是飞到高处永远不落,那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虽说不存在什么永远不落的孔明灯,但这毕竟是美好的祈愿,总能让人有些寄托。 尤今今弯眸笑着,看着那些一个个冉冉升起的孔明灯,心中的愁绪终于暂搁了一旁。 谢之骁看着窗边神色恬静温柔的女郎,胸口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似要从胸膛中穿裂。 从她哭的时候,到她笑的时候。 这猛烈的心跳似乎从未舒缓过。 那种想要亲她的冲动又开始在心中升腾,而这一次谢之骁也真的这么做了。 “尤今今。” 正看着窗外的小女郎听他突然唤她名字,下意识地便转过头去,而下一瞬一记清冽的气息便覆了上来。 冷冽的,带着点点积雪的松木香瞬时纠缠着她。 “唔……”她的气息被夺走,想要逃离却被握住了手臂。 尤今今颤着眼睫,有些意外谢之骁会突然地吻住她,此时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沉浸似乎有些难捱,她脸颊一烫,立刻飞快闭上了眼,只能被迫仰着头受着他。 谢之骁向她的方向低着头,侧头吻了好几下,才握着她的肩膀抽离开来。 两人都轻轻喘了几口气。 尤今今目光水润,唇瓣嫣红,有些懵懵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他突然低头吻住。 不同于刚刚,这是一个要将她吞噬殆尽的吻,温柔又暴烈。 尤今今忍不住抬手推着谢之骁的肩膀,被他一把握住细腰揽进了怀里。 第51章 孔明灯 空气一点一点剥离开来。 似乎是觉得总低着头不好受,谢之骁低头亲了一会儿便直接将她托抱到了窗台上。 尤今今推在他胸膛的小手渐渐转而变成揪紧了他的衣襟,仰头颤着眼睫去承受,腰间的力道越锢越紧,整个人都被迫陷入了他的怀里。 呼吸交缠的越来越深,温柔的木樨桂香和那冷冽的积雪松木气息紧紧纠缠,少女的抗拒逐渐无力,成了轻浅的回应。 而觉察到了她的回应后,他竟愈加猛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了开来,满夜空的银花,落下的时候又一阵“滋滋”的热潮声。 晕晕乎乎的尤今今想要去看,刚睁眼就对上了他漆黑的快要溢出墨的眸子。 漆漆沉沉,看不透的情绪藏在其中,浓烈的似乎要将她吞噬。 尤今今心尖一颤,下意识想要回避,却被他托住了后颈吻的更深了。 记不清到底过了多久,直到酒肆里的小二上来敲门送菜,他还锢着她不放手,尤今今没办法只能红着脸将他一把推开。 再趁谢之骁开门去拿菜的间隙,小女郎立刻从窗台上跳下来,捂着脸跑进了厢房。 尤今今看着铜镜里小脸红扑扑的女郎,抬手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和微肿的唇瓣,试图给自己降降温。 那边菜已上齐了,谢之骁回头一看却没见到人影。 瞥向内室,便见小女郎站在铜镜前捂着脸羞恼。 谢之骁朝内室走去,尤今今听到动静便转头看过来,二人对视一眼,气氛颇有些微妙。 尤今今看着他同样微红的唇,不由得想到了方才窗户旁二人纠缠的画面,脸皮又开始泛起烫。 明明前世与梁珩也也有过亲密之事,可总觉得和谢之骁的不一样。 谢之骁的耳根也在发热,但更多的是意犹未尽。 尤今今怕他继续乱来,嘟嘟囔囔地说要吃饭,谢之骁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少女娇艳的如同花瓣似的唇瓣上,眼皮半压,漆色瞳孔为缩,想着他们时间还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而尤今今不知道的是,纯情种一旦开了窍,往往都很可怕。 尤其还是谢之骁这种精力充沛,每天吃的饭足够打死一头蛮牛的十九岁少年。 就像后面两人在厢房用膳的时候,尤今今总觉得谢之骁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像是丛林里窥视猎物的野兽一般凌厉而又危险,似乎再等猎物养肥了,便直接扑上来吃干抹尽。 果不其然,等尤今今喝完甜汤,那厢的谢之骁便轻睨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 “吃好了吗?” 而尤今今刚点头,下一瞬便被他捏住下巴迫不及待似地亲了上来。 小女郎的反抗根本不起作用。 亲到最后,他甚至将人揽抱到了腿上,不依不饶地缠着她。 后来还是尤今今推着谢之骁呜呜咽咽说不是要去放孔明灯吗,他方才肯停下,但依旧用那双黑压压的眸子锁着她。 尤今今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剪瞳含着两汪春水,气息微乱,语气有些娇又有些埋怨,“郎君不是说要带我去放孔明灯吗?” 少女小巧的脸被他的手掌盖住了大半,此时掀眸看向他,娇憨又艳丽。 他没搭话,而是低头又亲了她一下。 最后谢之骁在惹恼尤今今前,终于将人带到了街市。 此时已是亥时时,但街上依旧热闹。如今在东魏管辖之下,各地都实行宵禁政策,但逢年过节,倒是不用管制,所以在年三十这日,百姓在家吃完年夜饭后,反而更愿意出来逛夜市了。 现下灯火通明,夜市里的小贩不停呦呵,整个街道好不热闹。 本只打算放孔明灯的尤今今在进了夜市后,霎时间就被各种摊铺吸引了。 糖炒栗子,酒酿圆子,还有一个个甜t香四溢的糖水铺子,浓浓的诱人香气又勾起了尤今今的味蕾。 而身旁的谢之骁一眼便瞧出来了她的心思,眼皮一抬。 “想吃?” 尤今今点点头,又有些犹豫。 她刚刚在酒肆已经吃了不少了,再吃东西的话肯定会胖的吧。 昔日在胭脂楼的时候,杨妈妈对她们这些女郎的饮食管控的极为严格,绝不会让她们多吃半点东西。 毕竟如今世道多追捧那些病怏怏好似弱柳扶风般的瘦美人,要走路款款,纤腰盈盈一握,要娥眉似蹙非蹙,西子捧心。 尤今今的腰其实很细,但却依旧被杨妈妈督促着少吃,而其中原因倒是有些羞于启齿了。 其实尤今今自己也很苦恼,她即使再瘦,可胸口的羊脂白玉却还是比寻常女郎要丰盈些的。 再后来杨妈妈终于知晓她这是天赋使然,无法改变,便让尤今今顺其自然了。但长时间的熏陶让尤今今自己也有些嫌弃胸口的这些肉了,她总觉得只有楼中那些瘦的此处不太明显的女郎的身姿才最好看。 因此尤今今后来也会控制着吃食,不想让她那处再长大了。 想到这里尤今今娥眉一蹙,便摇头说不想吃了。 谢之骁挑眉,有些不解:“怎么了?” “再吃会变胖的。”尤今今苦恼看向那些甜点摊铺,眼神有些哀怨。 谢之骁闻言扫了她一眼,扯唇就笑了,“你这小身板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还怕胖?” 瘦?尤今今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不相信他的鬼话。 “才不瘦呢……”小女郎叹气,觉得谢之骁根本就不懂。 谢之骁也顺着她的目光一起落下,霎时脸皮一热,上次那些旖旎的画面在脑海中轮番回荡。 若是指的那处……那确实不瘦。 尤今今见他也看了过来不说话了,心中更难受了,咬唇有些愤愤然看着他,“郎君也觉得我胖是吗?” “郎君是不是也更喜欢那些弱柳扶风的瘦女郎?” 尤今今心中顿觉一阵危机。 前世就有传言说关东小霸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的就是关东二姝之一的婉儿,那虞婉儿不就是知名的瘦美人吗? 听说她身轻如燕,能在鼓上跳舞,见过她舞姿的男人无一不为其所迷,天下英豪都拜倒在她的罗裙之下。 所以谢之骁也和那些人一样,前世才会那般喜欢虞婉儿吗。 谢之骁不知道小女郎那些小心思,他当然不觉得尤今今胖,此时听她发问,只觉好笑,“你还不够瘦吗?非要学那些不要命的瘦到皮包骨是吧。” 谢之骁自然也了解一些当下世家女郎以瘦为美的风气,他曾见到一个贵族子弟带着的妾室,简直瘦的如同一把骨头一般,哪里谈的上美了。 性命都岌岌可危了,还说什么美与不美。 而尤今今这样就正正好,当然谢之骁觉得她还可以再胖些,那样才健康。 见小女郎依旧噘着嘴,一副高兴不起来的样子,谢之骁捏了一把她嘟起来的脸颊,语调懒散。 “在这儿等着,我给你买吃的。” 本来尤今今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吃的,可等谢之骁将那些小吃甜汤买回来后,她闻着那些甜香,再也忍不住了。 看她那副想忍又忍不了的可怜巴巴的模样,谢之骁将剥好的栗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想吃就吃,忍什么,而且你胖一点更好看。” 虽然不相信他的那句“胖一点更好看的”鬼话,但诱人的糖炒栗子香浮在她的鼻尖,尤今今觉得自己真的好难。 “实在怕胖,大不了多动一动就是。” 动一动?怎么动? 见尤今今抬头看他,谢之骁便提议,“你可以就在我们院子里跑,不会有外人看见的。” 尤今今可耻的心动了。 她觉得谢之骁的法子好像真的可行。大不了她明日在院子里多跑几圈才是,反正院子大,也不会有旁人瞧见。 谢之骁见她动心,便继续将手上的栗子晃了晃,果然被她一口吃掉。 她满足的眯着眼睛,仿佛吃了什么人间美味。 “有那么好吃吗?”谢之骁挑眉。 “好吃。”尤今今弯眸,也举起一颗地递到了他的唇边,水润杏眼晶晶亮。 谢之骁迟疑地咬了一口,顿时嫌弃地拧起眉。 这么甜,哪里好吃了。 谢之骁想要吐槽两句,可看到小女郎那好满含期待的星星眼后,硬是憋了回去,只说了两个毫无杀伤力的字眼。 “好甜。” 好吧,他只能说不算难吃。 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对谢之骁说,你这个小子,将来也是要跟在小娘子后面屁颠屁颠哄着她的。 谢之骁肯定会一拳揍过去,顺便再送他两脚。可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也会对人有这般好脾气的时候,甚至有耐心到他自己竟然都不觉得厌烦。 带着好吃的,二人终于走到了孔明灯的摊位前。 摊子的老板正在做灯,看到两人过来,瞬时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招呼:“二位客官要买灯吗?我这里啥样的的都有,二位想挑什么挑什么!” 尤今今看着琳琅满目的灯,不禁有些看花了眼,正想问老板这些灯都有什么区别,便听身旁的谢之骁直截了当开口。 “把你这里的最贵的都拿出来。” 老板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从架子底下掏出来好几个灯,滔滔不绝地给两个人解释,什么这个飞的高啊,那个能两个时辰不落地啊,更甚者,还有许了愿望一定灵的灯,总之就是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谢之骁懒得思考,直接全部买下,摊贩老板看到银子的时候一张嘴都要笑裂了,恨不得给这位财神爷跪下磕两个。 而看着眼前那么多的灯,尤今今有些无奈。 “这么多,我们怎么放的完啊。” “你不是要祈愿吗?当然是灯越多越好,自然保证你的愿望一定实现。”谢之骁看向她扯唇笑,两颗犬牙尖尖的,漆黑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笑的莫名像只炫耀的小狗。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尤今今觉得自己真是脑袋坏了,竟然觉得谢之骁像小狗。他才不是小狗呢,他就是个装小狗的大尾巴狼,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吃干抹净了。 有了孔明灯自然要祈愿,尤今今握着毛笔思索了一番,在那张米黄色的纸条上写下了四个字。 簪花小楷,字字娟秀。 摊铺老板忍不住赞叹,“女郎这字写的可真好啊!” 谢之骁凑过来看了一眼她的纸条,“岁岁平安?”而后看向小女郎,“你的愿望就这么简单?” 尤今今才不觉得简单。 乱世之下,死比生容易。前世她十八岁便死于乱箭之下,这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平安活着。 谢之骁只轻笑,语调有些懒散:“求老天还不如求我,有我在,你一定岁岁平安。” 彼时的尤今今只当谢之骁是随口一提,她不知在接下来的数十年,数几十年,甚至往后余生,谢之骁真的做到了让她岁岁平安。 看到谢之骁提笔写字的时候,尤今今是意外的。她还以为谢之骁不信这些,肯定不会去放孔明灯的。 不过她倒是有点想知道,谢之骁这种人会祈什么愿呢?于是也好奇凑过头去看,可刚凑近,就被他遮住了纸条不让看。 尤今今顿时不满,娇声埋怨:“我刚刚的明明也让你瞧了,你的为何不让我看?” 谢之骁耳根有些红,语气颇不自然:“我就是不给你看怎么了?” 女郎闻言立刻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好似被人狠狠欺负了一般,就这么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大有不给看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见她又要稀里哗啦地掉金豆子,谢之骁真是怕了,没办法,只能妥协。 “好了,好了,让你看行了吧!”他脸皮发烫,别别扭扭地将纸条递了过去。 尤今今见状立刻收回了眼泪,待看清那纸条上鬼爬似的字迹,她终于知道谢之骁为什么不让她看了。 “不许说话!不许评价!”谢之骁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恼羞成怒地喊。 不就是字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谢之骁在战场上靠的可是手中的刀打天下!他又不是那些靠笔杆子吃饭的酸唧唧文人! 谢之骁从小就开始练武,混迹赌场,外祖父在他的小的时候只教他认字,其他并不太重视。在谢父萧夫人征战回来,有空管他学问的时候,谢之骁已经快十四岁了,心野的早已无心去学什么四书五经,所以最后萧夫人也只能请私t塾先生教他些简单诗歌,好让他别和个文盲睁眼瞎一样。 而他的字就更不用说了,从来都没静下心练过,每次书信,萧夫人都要说一嘴他的狗爬字迹。 但其实谢之骁先前从未觉得自己字迹丑就丢人,只是今日在看到尤今今那标准的簪花小楷后,莫名的就是不想让她瞧见他写的字。 所以此时此刻见她眼底含笑,谢之骁便觉得有些丢人了。 尤今今倒觉得没什么,她只是意外谢之骁明明也是权贵子弟出身,竟然还能将字写成这幅模样,也是奇怪的很,不过字好坏也说明不了什么,倒是谢之骁这幅恼羞成怒的样子让尤今今觉得有些好玩了,惹得她更想逗逗他。 “郎君,以后我可以教你练字啊,就在我们的院子里练,不会有外人瞧见的。”尤今今娇声细语的看着他说话,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可谢之骁怎么就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呢? 他眉头一拧,这就不是刚刚他劝她吃东西,大不了多动动的话吗? “好啊你尤今今,你敢取笑我!”谢之骁将那纸条往旁边一扔,大步朝尤今今过来。 小女郎一慌,见他来势汹汹的模样,立刻就要跑,结果还没跑出半步就被他拽住了腕子。 “郎君,妾身知错了,妾身不敢取笑郎君的。” 尤今今最大的长处就是服软快,而这种长处大多数时候都是体现在和谢之骁相处的时候。 可这次谢之骁不吃她这一套了,狠狠捏了几把她的脸颊肉才罢休。 当然最后还要恬不知耻地让尤今今违心夸赞他的字天下第一好。 尤今今一开始还嘟嘟囔囔不愿说,可又怕他在大庭广众下乱来,只好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夸他。 最后天色越来越晚,二人终于在高台上将孔明灯放飞出去。 到了子时,除夕守岁的烟花终于在夜空炸开,实现了旧岁与新年的交替,这是她在冀州度的第一个新年,尤今今看着漫天的火树银花,从未觉得如此自在过。 而热闹了一夜,小女郎终于疲惫不堪,坐在谢之骁颠簸的马上,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两个眼皮越来越沉,后来就连自己何时被谢之骁从马上抱到屋子里的,她都浑然不觉。 这一睡便是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尤今今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吵醒的。 她起身,一头及腰青丝披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一侧空空的床榻,有些懵然。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干净的寝衣,微微有些诧异。 尤今今下榻走向窗边,“吱呀”一声打开窗户,便见那人不知道冷似的,赤着精壮上身在院子里练剑。 他身形修长,宽肩窄腰,劲瘦肌肉线条干脆利落,隐隐透着偾张力量感,也不知道练了多久的剑,此刻豆大的汗珠从那宽阔的背上滑落,让尤今今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女郎的视线,谢之骁立刻转头看了过来,尤今今下意识一慌,“啪”的一声又将窗户给关上了。 第52章 闹腾 就在尤今今关了窗户没一会儿,那人便大剌剌的赤着上身进了屋。 尤今今此时正坐在榻上,一头青丝散乱,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是被热气熏腾的。 谢之骁心下一动,直接朝小女郎走了过来,尤今今见他竟然就这么浑身带汗的过来,立刻着急冲他扬了扬手。 “你还没洗澡呢,不许过来!” 看着小女郎皱着细眉娇滴滴嫌弃他的模样,谢之骁抬起胳膊低头闻了闻自己,而后拧眉,“我又不臭。” “那也有汗!”她可是干干净净的呢,才不想被一身汗的他给抱住。 谢之骁无奈挑眉,只好,叫人提了两桶热水过来,随后转身去了内屋的盥室, 听着里头“哗啦啦”的水声,小女郎才放心。 没一会儿那人便带着一身蒸腾水汽出来,但依旧是不着上衣,只随意用巾子擦了几下精壮上身后便迈着步子朝她走来。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像是盯着猎物似的。 尤今今被谢之骁看的有些发慌,偷偷往床榻里侧挪了挪,可待他走近便直接被揽住腰一把捞坐到了他的怀里,小脸贴在硬邦邦的胸膛上,肌肤灼热又带着刚沐浴完的水汽。 这人明明才在冰天雪地里练完剑,却依旧带着一身的蓬勃的热气,竟是比一直待在暖屋的她还要热上几分。 尤今今有些嫌热便伸手推了推他肩膀,水润眸子看他,语气有些娇,“妾身该起身了,还要去东屋请安呢。” 谢之骁不理,将人抱得更紧了几分,低头埋在了她的颈项之间,谢之骁好歹是个高大男人,重量压的尤今今有些难受,且又见他不搭理自己的话,便不高兴地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可气的是,他胳膊肌肉硬邦邦的,她竟然掐都掐不动。 察觉到了尤今今的小动作,谢之骁压在她的肩膀低低地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间,嗓音微哑。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现在都敢掐我了。”说罢他轻啄了一口她那截露在外面的白嫩颈子,馥郁的甜蜜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勾勾缠缠的。 “谁让你——”尤今今被他这突亲然的一下给惊到,杏眼瞠大,眼睫微微颤动,“你干嘛突然——唔!” 少女还未问出的话悉数被他吞没。 谢之骁掐着她的小脸,压制了一晚上的那股凌厉嚣张的劲儿又上来了。 侧着头蛮横地吻着她,不留一丝余地。 尤今今被迫仰头,下意识地想揪紧谢之骁的衣裳,但这次手心却触到了一片起伏滚烫的肌肤,霎时她便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立刻蜷起了指尖。 被他觉察后,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往上一拽,便就这么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下倒是更方便了,可尤今今真是烦死他了。 被他压着狠吻了一通后,小女郎再大的气性也发不出来了,小脸连带着玉颈都透粉一片,抬一下眸想瞪他,可那水汪汪的眼媚生生的,仿佛带着软钩子一般。 而餍足了一顿的某人也没啥脾气了,任由她掐她瞪。 甚至在她掐了半晌后,还细心地怕她累到揉了揉她那白嫩嫩的小手,咧嘴肆意地笑着说“继续掐啊。” 尤今今彻底没脾气了,瘫在榻上起也不想起,她看向窗外,天色其实并不明朗。 “现在几时了啊。”女郎有些蔫蔫的,似乎被人给欺负狠了一般。 “放心吧,才刚到辰时,还能继续睡。”谢之骁躺在了她的一侧,撑着胳膊侧着身就这么看着她。 目光灼热,实在难以忽视。 尤今今被他看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却又被握着肩膀强制着转了过来。 她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有些无奈。 “妾身真的要睡觉了。” “这样也能睡。”谢之骁不喜欢她转过身背对着他,那样瞧不见她的脸,他会很不习惯。 “哎呀,你好烦呀。”女郎娇声埋怨却没再转过身去了。 不得不说尤今今是会恃宠而骄的,她本还有些忌惮着她和谢之骁的身份差距,想着自己只是谢之骁的妾室,如今又有夏荷这个威胁,她更应该讨好谢之骁才是,可是她现在才发现,谢之骁这个人和梁珩也那种人压根不一样。 他精力实在太旺盛了,太会折腾人了。 哪有人一大早就这样的。 不过这样也好,尤今今觉得她先前的计策或许真的会实现了。当初她可是想着去用自己的美貌勾引谢之骁的,最好让他沉迷她无法自拔,最后拜倒在她的脚下说爱她。 可如今她甚至什么都没做,他就能这样黏上来,若是再做了什么,那岂不是真的会有那样的一天。 明明他当初那样嫌恶她,到时候却要求着她爱他,尤今今就高兴。 越想越开心,尤今今眨巴眨巴眼地望着对面的谢之骁,也没什么睡意了。 谢之骁看着莫名就高兴起来的小女郎,微微疑惑。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她在想什么,当然不能让谢之骁知道了。尤今今拥着被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向谢之骁,“我昨夜的衣裳是郎君换的吗?” 她昨夜太累太困,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但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的寝衣绝对不是自己换的。 谢之骁听她发问,顿时耳根一烫,有点回避似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尤今今闻言那红艳艳的唇瓣顿时噘了起来,“妾身就想知道是谁将我的小衣穿错了呢。” 其实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身上的小t衣穿反了,当下就怀疑是谢之骁干的,毕竟蒹葭怎么可能连女子小衣都看不出正反。 而谢之骁一听女郎这话,已经不止是耳根烫了,脸皮也开始火烧火燎。 怎么会呢?他明明研究了很久那个小衣裳的样式,就是那样穿的啊,怎么会穿错呢。 “不可能,明明是对的。”他语气坚定。 “就是错的,都穿反了。”尤今今嘟囔,懒得继续和他掰扯,她自己的衣裳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小女郎说罢又故意道:“郎君这般肯定,难道就是郎君给我穿——呀!” 尤今今腰间一紧,一个天旋地转就被谢之骁给禁锢在了床角,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怎的,他抬着眼皮,露出了黑压压的瞳孔,神色又变成那副凌厉嚣张的样子。 “就是我穿的怎么了,你是我的小妾,我难道还不能看吗?” 女郎垂睫不语,有些委屈的模样。 谢之骁心脏莫名一紧,松开了箍在她腰间的手,有些气急,“你装什么——我都没用力气。” “你怎么这么娇气,就没见过你这般娇气的。” 见小女郎依旧不说话,谢之骁真的有些怀疑自己了,他明明都没用力啊。可转念一想她这人本就娇滴滴的,轻轻一碰就有印子,说不定刚刚是真的将她给掐疼了。 “我真把把你弄疼了吗?”谢之骁低头看她,语气有些急,“那里碰疼了?” 见他翻来覆去地去看他,尤今今终于装不下去了,杏眼一弯,“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谢之骁这才反应过来了,顿时气急,“尤今今,你又骗我!” 知道自己玩的有些过火,尤今今起身,故意用那双水润润的杏眼巴巴地望着他:“郎君生气了吗?妾身只是想让郎君多担心些妾身而已。” 谢之骁觉得自己该生气的。 可看到她软绵绵的撒娇模样,他又觉得没什么好气了。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和一个小女子计较。 如尤今今所想,谢之骁果然好哄的很。只需要一句软话,他便又会贴上来了。 过了一会儿。 女郎按住某人作乱的手,气息有些乱,“不用,不用了。” “不是说穿反了吗,我帮你重新穿。”谢之骁扯唇笑,犬牙尖尖,显然不怀好意。 听他无赖似的话,尤今今简直气急,娇声嚷嚷:“哪有这样穿的!” “我不管……”谢之骁咬着她的耳垂,嗓音低哑,“我就要这么穿。” … 二人就这么磨蹭磨蹭,待尤今今到了东屋的时候,天光都已经大亮。 尤今今穿着新裙裳坐在一旁,一张粉艳艳小脸有些气鼓鼓。 谢之骁觉得她像只河豚,只觉好笑,“都说了来得及,怕什么。” 尤今今不想理他,她平时可都是很早很积极过来给萧夫人请安的,今天这么迟,萧夫人若是认为她不真心了怎么办。 而这一切都怪谢之骁。若不是他那样…她哪里会这么迟啊。 萧夫人才从府外回来,刚一进屋便见到谢之骁扯尤今今的袖子,小女郎置之不理的样子,霎时和身边的郑媪笑着对视了一眼。 而尤今今看到萧夫人后,立刻起身给她行礼。 萧夫人则是笑着拿了个红包递给了她。 “拿了红包,岁岁平安。” 尤今今有些受宠若惊,看了身旁的谢之骁一眼,他轻笑一声。 “接着啊,白给的钱呢。” 萧夫人看出来了尤今今的不好意思,拉着她的手将红包直接塞进了她的手中“今儿你拿着,跟娘客气什么啊,这是我这个娘亲的心意,你可不能不要。” 听萧夫人这样说,尤今今也不好意思不要了,握着手中那沉甸甸的红包,心中还是有些雀跃的。 来了谢府几个月,她的小金库倒是越来越充盈了。 看着她那高兴的小模样,谢之骁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而后懒洋洋地朝萧夫人伸手: “娘,我红包呢。” “去去去,一边儿去。”萧夫人“啐”他,“就你昨夜那样,没罚你跪祠堂就不错了,还想要红包呢。” 谢之骁“切”了一声,底下那只修长的大掌却是握着女郎的小手捏了捏。 尤今今不解看他。 他冲她挑眉,似是在说,看吧,我都说了,我爹娘只会罚我不会罚你,一天到晚就别瞎操心了。 虽然依旧那副嚣张模样,可尤今今却觉得谢之骁又没那么讨厌了。 算了算了,看在他还算靠谱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今天早晨的事了。 还没待一会儿,那厢谢之祈和虞氏也过来东屋请安了。 几人坐在东屋陪萧夫人说了会儿话,正要走时,就见郑媪掀了帘子,匆匆进屋来。 “夫人,主君来了。” 萧夫人一听,便将准备回院的几人留下来,“既然你们爹也来了,那便都留下一起吃饭吧。” 尤今今一听谢父过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萧夫人好说话,可谢父就不一样了。昨夜谢之骁在饭桌上那般忤逆他,他指不定还要怎么罚他呢。 而且说到底谢之骁也是因为护着她才会那般的,若是他真的因此被罚了,尤今今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 尤今今在这里着急,身旁的主角却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见她慌张,还笑着对她耳语。 “慌什么,我皮糙肉厚着呢,老头子打也不死我的。” 本就害怕的尤今今,听到这话更惶恐了。 而谢成进来,本还喜气洋洋的面色在见到谢之骁的那一刻果然黑了下去。 “你这臭小子还敢过来!” “我给娘请安啊,怎么不能来了。”谢之骁丝毫不怕。 尤今今见他竟然还这般嚣张,立刻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这逆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谢成气得大步迈了过来,看了一圈四周,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要打人。 萧夫人和谢之祈等人立刻上前拉住了谢父。 “大过年的,你干什么呢!”萧夫人劝他,“父子之间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动不动就抄家伙打人,哪有这样子解决事情的。” 说着萧夫人便伸手将谢父手里的那根鸡毛掸子拿走。 “二郎,你就给父亲赔个礼就是,何必都僵持着。”谢之祈则是过来劝谢之骁。 谢之骁倚在一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有闲心地低头将尤今今扯他衣角的那只小手包到了手心慢慢揉。 尤今今也被他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给惊到了。 谢之骁冲她笑,“我都说了,别怕,他打不死我的。” 谢之祈无奈,虞氏上前拍了拍了他,二人便回到了位置上。 在萧夫人的劝解下,谢父总算不生气了,但对谢之骁也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今日他们谢家确实有一桩喜事,他也懒得和这个逆子计较了。 而一家子用膳的时候,谢父则是将这件喜事说了出来。 萧夫人闻言一愣,放下筷子:“你的意思是官家让你们亲自去晋安领封赏?” 第53章 绝处逢生 谢成点头,看向萧夫人:“朝廷的人已经过来了,今天直接去了校场,带了圣旨,说是圣上的意思。”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将布包递给了萧夫人,“这是圣旨,我找人验过了,是圣上的字迹无疑,上面还盖了玉玺,应当是没错的。” 萧夫人疑心接过,拆了那布包将圣旨缓缓展开,待看清内容后,霎时眉头轻拧。 这圣上封官倒是大方。 圣旨上说,镇压幽州叛乱,谢家一家功劳甚大,谢成赐乌远侯,而谢之祈和谢之骁也各有官职。 “夫人可是觉得有所不妥?”见自家夫人眉头不展,谢父问道。 “我若不说,你可还当是喜事?”萧夫人看了谢成一眼,娓娓解释,“从冀州去晋安,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个多月,那难道这三个月里,冀州这边事情不管了吗?” 谢成此人向来粗枝大叶,为人过于憨直。今日礼部侍郎过来,他一听圣上要封他做乌远侯,当即就喜笑颜开,吩咐人好生招待那些礼部的官员后,便马不停蹄地回谢府,要将这个天大的喜事带回来。 可现下陡然被萧夫人冷水一浇,他便霎时觉得这圣旨不是什么喜事而是烫手山芋一枚了。 萧夫人见他眉头紧皱,就知道谢成是何想法,继而又问他。 “乔州牧可有封赏?”萧夫人问的自然是冀州牧乔用。 东魏是皇族刘徽被迫南迁后建立起来的王朝,今魏朝天下,有荆、江、广、交、徐、扬、益、宁,梁九州,以及司州、冀州t、幽州、豫州、并州、青州这关东六州,一共十五州,而北方的平洲等地在西魏时则是落入了鲜卑,羌族等异族之手,如今想要收复也极为不易。 各州皆设州牧,为一州之长。州刺史则为一州监察,当辅佐周末州牧之用。 如今北方外族对魏朝虎视眈眈,冀州因居关东,靠近北地,所以关东几州常年因抵御外敌而战事频繁。 谢成虽只为冀州刺史,可又是将帅之才,上阵杀敌十分勇猛,年轻便被为冀州牧乔用所用,后乔用年事渐高,所以便逐渐将权放给了谢成。 可以说谢成如今虽不为冀州牧,但早已行冀州牧之责了。 谢成听萧夫人闻到乔州牧,皱眉摇头,“未曾听礼部的人提。” 萧夫人叹气:“乔州牧好歹是一州之长,纵然如今再年迈,幽州镇压一事也是有苦劳的,可圣上竟然什么都不封赏,这实在蹊跷,况且又说封你为乌远侯,那封地呢,封地又在何处?。” 谢成皱眉,那圣旨上确实未提给他的封地,可他又不信圣上真的只是给他一个虚职,顿时挠头有些苦恼,迟疑道:“许是圣上忘了?” 当然这话谁都不信,能想到封侯,又怎会忘了封地呢。 见父亲眉头紧锁,谢之祈也开口道,“母亲说的有理,如今北地战事频繁,冀州断不能轻易离人,如此紧要关头,圣上却要父亲领着我们全去晋安受赏,未免有些儿戏了。” 谢之骁霎时嗤笑,“谁说冀州无人,指不定新的州牧就要来了。” 见他这高高挂起的痞样,谢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瞪我作甚?”谢之骁挑眉,“这圣旨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他语气轻蔑,“给个什么虚头巴脑的乌远侯让你当,再把人骗去晋安,这不明摆着是场鸿门宴呢。” 谢成虽气谢之骁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又觉得他这番话说的确实没错,于是只能心中憋气,气得脸涨红。 他当真是白高兴一场了,本还觉得圣上看重他,给他封了个侯爷当,谁知竟是个虚职。他如今根基都在冀州,离开冀州去晋安,那不就是抻着脖子让人砍吗。 “那些礼部的人呢?安置在何处了?”萧夫人又问他。 谢成沉声:“现下一行人都还在校场侯着。” “他们何时走?” 谢成迟疑:“那礼部侍郎的意思是要同我们一道回晋安。” 萧夫人闻言皱眉,“在校场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将那行人先安置到我们家的客栈去吧,至于这封赏咱们就先拖着,看让他们先行回去行不行。” 谢成点头应了,“这也成,就按夫人的意思来办。”说罢又思索,“乔州牧那里我去知会一声,且看他有无消息。” 萧夫人也觉得可行:“这自然更好,圣上若是有心要赏,那也不必叫你们亲自去晋安,我们身在冀州,也不知如今朝廷是何风向,谁能知道这圣旨里又有哪个世家的手笔,咱们且先观望,不要轻易去蹚这趟浑水。” 而果然不出萧夫人所料,冀州牧乔用那里收到的不是圣旨而是一封秘信。 信中则是说他担任冀州牧一职多年劳苦,如今年事已高,便特赐粮食两千石,准他告老还乡,且不日便会有新的州牧过来接替。 乔用虽年迈但也不是傻子,这信一出,他便知如今朝廷那些人是开始准备除掉谢成了,而给他的这封信的目的也不是什么真的让他告老还乡,只是不想让他插手谢成的事罢了。 如今汉室衰微,朝廷无能,世家王氏把持朝政,天子只能算作摆设。 而各地又开始纷纷拥兵自重,天下早有大乱分裂之势。 乔用已年老,倒是可以辞官避世,可谢成正值壮年,又得他看重,若是就这么被那些世家所除,未免太可惜。 且乔用也有私心。 他自知早晚得退位让贤,便早就将手中的权力一一放给了谢成,为的就是等他从州牧这个位置上下来后,谢成为一州之长,还能照应他们乔家一家老小。 毕竟若是来了个新州牧,这冀州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与其被那群世家约束着,倒不如跟着谢成自成一派。 所以在谢成来乔府的的当天,乔用便将那封密信给他了。 谢成看到信后,果然大失所望。他未曾想他鞠躬尽瘁这么多年,为了朝廷抵御外敌入侵十几载,结果就被朝廷这般卸磨杀驴。 霎时一颗心如坠冰窖,恨不得杀上晋安去讨个公道。 而乔用见状只得劝他,“我已年迈,能闭耳不闻这天下事,可你还年轻,且又有雄霸一方的本事,如今幽冀两州又都在你手上,何必再屈居于人下。” 谢成闻言一惊,抬头看他:“州牧的意思是?” “若子佼你愿意,我乔某人还有一千精兵,可随时奉上。”乔用看向谢成,一双眼犹如深潭,意味深长,“新州牧不日便要抵达,留给我们的时日可不多了。” … 谢成回来心事重重,和萧夫人商量了一通后,便将谢之祈和谢之骁全都叫到了书房。 而听完父亲的打算后,谢之祈微微诧异,不过却也不意外。 谢之骁则更赞同了,他抬着那双黑漆漆的眼嗤笑,“早就该如此了,那些只会蹲在南边的世家算个什么鸟东西,这关东要是没我们谢家,他刘徽还当个屁的鸟皇帝。” 谢之骁的这番话虽糙了些,但道理可不糙。这些年若不是有他们谢家在冀州这边撑着,就不说那北方几个州了,这关东一带恐怕都要被那些外族的给夺去。 就像乔州牧说的,他有地有本事,何必屈居人下。 既已生了此心,那便要筹谋。谢成便秘密去了一趟道观,他本以为将此事告诉谢老夫人定会被严厉驳斥,谁知谢老夫人知晓后竟未反对,神色异常悲悯。 “母亲不怪我丢了谢家世代忠良的名声?” 谢成知道他的祖父和父亲以及叔父当年都是为了西魏战死。谢家父子仅以八百精兵替朝廷抵御外敌数十月,给刘氏南下提供了充足的时间。可后来东魏建立,他祖父和父亲的尸骨就这么永远留在了北方,明明谢家成年男丁因为那一战无一人归还,可朝廷却无任何封赏。 谢老夫人想到当年的事便觉心中郁郁,她看向谢成开口,目光炯炯。 “成哥儿,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祖父和父亲一辈子为了忠勇二字而死,死后却不得善终,你觉得这忠勇二字真的值得吗?” 谢成不知如何回答。 作为小辈,他无权去评判祖父和父亲所为,但若是他自己,他定不会那样去做。 他有母亲,他有妻儿,他还有自己想要雄霸天下的宏图抱负。 谢老夫人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有些语重心长:“若是明君,为其忠勇,死得其所,若是昏君,忠勇二字只会成了一道枷锁。我当初誓死不想让你们兄弟二人去参军,怕的就是当年之事重演。” 谢老夫人说到此处,语气更是悲愤。 “果不其然,如今他们刘氏又是这般背信弃义,不过好在你比你父亲想的要明白要清醒,且去吧,为了你的妻儿们,且去放手一搏吧。” 谢老夫人说罢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信任与疼惜。 谢成闻言热泪盈眶,跪在地上给谢老夫人重重磕了一个头才肯离去。 … 这几日府中的气氛尤今今显然也察觉到了。 自那日谢父在饭桌说了圣上召他们去晋安接受封赏的事后,谢之骁这几日便是早出晚归。 谢之骁经常深夜回来时,她都已经睡着,而醒来后他人则又是不见了,只留身侧一点余温。 尤今今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也猜到是和那日有关的大事,便也没多管。 不过习惯了前些天他黏来黏去的日子,乍一冷下来,她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于是白日里闲着无事便去了虞氏的屋子里坐一坐。 虞氏正在窗边缝制小孩子穿的小衣裳,见尤今今过来忙起身要去迎。 “快快坐下,嫂子如今身子重就别这般客气了。”尤今今扶着她赶快坐下。 虞氏的肚子才刚刚显怀,听到尤今今这话顿时笑了笑,“哪就这般娇贵了,才三个月呢。” “我昔日听那些生过孩子的妇人说过,就是头三个月才更要重视呢。”尤今今说完看向了虞氏箩筐里的小肚兜,顿时笑眼弯弯,“好漂亮的小衣裳,嫂子的手可真巧。” 虞嬏儿看着那些肚兜笑t容温柔,“就是些粗糙手艺罢了,这几日心慌慌的,便想着找些事打发时间,就随意扯了两块布做点小孩衣裳。” “就是我这刺绣的手艺实在一般,想绣的花样也不会绣。”虞氏说着便将那绣了几针的肚兜翻着给尤今今看,“你瞧,绣了半天还是不知怎的绣。” 尤今今接过,“嫂子想绣什么?” 虞嬏儿顿时面露难色:“本想绣个小老虎来着的,可那老虎太难绣了,怎么绣都绣不出。” “嫂子若是不嫌弃,便交给我来试试吧。”尤今今见那老虎花样并不难的样子便开口道。 虞嬏儿闻言顿时眼睛一亮:“那太好啦,我感激都要来不及,怎会嫌弃呢?” 尤今今接过肚兜和针线慢慢研究,虞氏便顺手做起了另一个肚兜,言谈之间颇为忧心忡忡。 “这几日总睡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夫君他什么也不与我说,只叫我别担心。”虞氏自然也知晓谢家最近有大动作,不论去晋安与否,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怕是都不太平。 “二郎那边有和你说过什么吗?”虞氏又问她。 尤今今摇头,这几日她连谢之骁的人影都见不到,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不过见虞氏颇为担忧便也劝道。 “既然兄长那般说了,那必然是无妨的,嫂子不必过分忧心,如今你有身孕,忧思过重,对孩子也不好。” 虞氏闻言点点头,“和你说说话还好些,不然闷在屋子里总会胡思乱想的。” 尤今今和虞氏又闲聊了一会儿,期间还吃了点茶点,待到了虞氏午后小憩的时候,尤今今便将那几件小衣裳带回自己的院子去绣。 … 谢之骁回屋的时候,便见小女郎坐在窗边,垂首一针一线地绣着什么。 低着的侧脸恬静温柔,长睫微垂,像是两把小蒲扇一般,乖巧的在小脸上投射了两道剪影。 尤今今正绣得认真,脸颊忽然一凉,就被人捏了一下,而后便听耳边传来一记清冽声线。 “干什么呢,这么认真。” 尤今今被他的手冰得娥眉一蹙,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是在给虞氏的未出世的孩子绣肚兜,那人便低头凑了过来。 “这是什么?小孩子衣裳?”谢之骁诧异,捻起了那箩筐的小衣裳仔细看了两眼,又看了看一旁娇娇俏俏的小女郎,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油然而生,霎时耳根发烫: “你、你不会是在给我们的孩子绣衣裳吧?” 谢之骁只觉得自己此时握着小衣裳的手在隐隐发烫。 她竟然都想生他的孩子了吗? 她就这般喜欢他吗?喜欢到要和他生孩子? 尤今今不知道谢之骁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听他那样问,便抬着眼儿轻飘飘地白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没什么杀伤力,软绵绵的撒娇似的。 “这是大嫂娃娃的,我在给肚兜绣老虎呢。” 听完她软声细语的解释,谢之骁霎时大失所望,心里某一块空落落的,也有些闷闷的赌。 “人家的你瞎热心什么啊。” 谢之骁瞥了眼窗外昏黑的天色,将她手上的肚兜随手一抽就直接丢丢到了箩筐里。 “天都黑了,再熬把眼睛瞧坏了,睡觉去。”说着便将倚坐在小榻上少女拦腰一抱,竟是直接扛到了肩膀上,几大步便将小女郎丢在了床榻上的一团软被里。 管天管地,竟是连她睡觉都要管了。 见他往身边死乞白赖凑,尤今今立刻推他,娇艳脸蛋一脸嫌弃,“快去沐浴,不沐浴不许上榻!” “知道知道,马上就去洗!” 那人话是这么说着却硬是捏着小女郎亲了一口方才动身。 “尤今今,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呢?”谢之骁心思转来转去,还是飘到了那堆小衣裳上。 尤今今听谢之骁这话都想狠狠“啐”他一口,房都没圆就想着生孩子,他怎么不上天呢。 许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谢之骁脸皮一烫,低头凑到了女郎跟前,漆沉的眸子黑得发亮。 “这几天都在忙,今晚咱们都有时间。” 第54章 帮他 有时间是有时间,可是……尤今今听着盥室“哗啦啦”的水声,心情略有些微妙,澄澈眼底渐渐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意。 谢之骁在盥室擦干了身子,怕女郎嫌弃他,他今日可是特意用皂角好好洗了一通,搓澡巾子都快被他搓出火星子了。 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他耳根微微发热,脑海里的旖旎画面又开始浮现,谢之骁搓得更仔细了。 待出了浴室,他只松松垮垮地穿了条亵裤,便大步朝床榻走过来。 而今日的小女郎非但没有半分慌张,竟是斜倚在榻上,衣襟松散,雪肤微露,一副娇娇懒懒的模样,见他走过来竟然是躲都未躲。 谢之骁跨上榻,将人一把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少女软绵绵无骨似的,趴在他的肩上,馥郁的甜香缠到他的鼻尖,一头青丝就这么散着,触到他的脖子时觉得有些痒痒的。 “今天这么乖?”谢之骁对于女郎今日的乖顺格外诧异,哪像前几日,他不过是抱她多些,贴她紧一些,她就娇滴滴地说热,将他推远,哪里有今日这般好说话。 尤今今靠过去,把头埋进谢之骁的肩窝,嗅到他颈部的皂角和清冽的松木香,闭上眼睛,语调绵软。 “那郎君不喜欢我乖吗?” 谢之骁耳根一热。 他喜欢,他当然喜欢。不过女郎这幅样子实在让他受宠若惊。 尤今今嘴角噙着笑,而后仰头眨巴眨巴眼地看着他,水漾杏眼儿媚生生的,好似软钩子在他的心上左右上下地挠。 谢之骁被她盯得脸皮发热,漆黑瞳孔缩了缩,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猜测: “你、是不是也想和我那样……”他耳根通红,看着今夜无比配合的小女郎,心潮澎湃。 她这般乖巧……其实就是表示她也想和他那样的吧? 是的吧……应当是的吧……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剧烈地跳动,似乎要冲破胸腔,寂静的空气中好像都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谢之骁的衣裳微微敞开,露出了那截劲瘦的脖子,此刻突起的喉结微微起伏。 尤今今盯着谢之骁的喉结眨了眨眼,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于是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狡黠,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唇瓣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喉结后便迅速离开。 谢之骁瞳孔骤然一缩。 “你……” 女郎扬起下巴,眼尾飘扬,一副悠然自得模样,宛如一只偷食成功的小狸花猫,娇憨又可爱。 谢之骁眼底一团墨色顿时溢了开来,低头,掐起她的下巴就这么吻了上去。 呼吸瞬间被吞没。 带着刚沐浴完的水汽与清冽的松木香,一层层的将她包裹起来。 又是那般暴烈的,让人无法抵抗的。 “唔……”尤今今腰肢一软,抬手想要推他,却被他反箍住了手腕,吻得更凶了。 察觉他热切的蠢蠢欲动,尤今今有些慌了,她可不想玩火自焚。 她呜咽了两声,终于在得空喘息之际,趴在他的肩上,气喘吁吁地说: “郎君,今天不可以……” 谢之骁顿时动作一僵,“为什么?”漆黑眼底划过一丝震惊,“你、你难道不想和我……” 可她刚刚明明那般热情,那般配合。 见谢之骁这幅模样,尤今今有些心虚,只好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小女郎语调娇柔,可说出的话却让谢之骁耳根一红。 尤今今冲他眨眨眼,浓密的眼睫像是两把小蒲扇,水灵灵的杏眼十分无辜。 仿佛再说,她癸水来了她也没办法呀,她也不是故意的呀。 而谢之骁脸热了一阵便反应过来了。 什么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明知道自己那个来了,还故意、故意勾引他! 怪不得今日她那般有恃无恐,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似乎是吃准了他拿她没办法,小女郎掩唇弯眸轻轻地笑。 见她这般得意,谢之骁更气了,捏住她的脸不让她笑。 “不许笑!”她是高兴了,可他还难受着呢。 而他越这样,尤今今便越乐不可支。 谢之骁没办法,漆黑的瞳孔划过一丝难熬,只能平复了一下呼吸,掐着尤今今的下巴狠亲了她一口,然后才缓缓起身。 “我去冲个澡,你先别睡,我想和你说说话,明日我就要去兖州了。”他看向她,向来嚣张肆意的眸子竟是带着几分恳切。 尤今今闻言愣了愣,似乎是被他突然准备去兖州的消息给惊到了。 “明日就去?这么着急吗?” 谢之骁点头,眼底冷色渐显,“去解决一些必须得解决的人。” “那郎君何时回来?t”尤今今抬眸,没问他具体要去做什么,只问何时归。 谢之骁见她似是不舍的样子,方才心中还有些的难受郁结,此刻已经全无了。 他扯唇露出了两颗尖牙,捏了一把她的脸,轻笑,“这么着急,是不是不想我走啊。” “我先去冲个澡,等会儿再和你说。” 或许是他明日就要去兖州,又或许是他难受到要去冲澡的样子莫名让尤今今觉得他有些可怜巴巴,而自己刚刚还故意戏耍他,她突然就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良心不安了。 于是在谢之骁刚准备下榻的时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谢之骁回头,眉头微挑,“要干嘛?” 尤今今瞥了一眼他那还未消停的地方,脸颊红红,又拉拽了拽他,“你过来一下。” 谢之骁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俯下了身子。 接着小女郎便凑到了他的耳边,悄悄耳语了一句。 谢之骁的脸腾的一下就起了着了火。 “这、这样也可以吗?”他眸子微亮,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尤今今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咬唇瞪他,“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她可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就算前世做了梁珩也的妾室,她可是也从未对他那样的。 他若是不想要,那就永远也别想要了! 听小女郎娇声嚷他,谢之骁立刻点头,生怕她后悔似的,“要,我要!” 女郎扯他坐下,又害羞似的又将两边的床幔打散,而那厢谢之骁早已准备好,迅速扯下了一截暴露在空气之中。 尤今今眸子瞠大,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犹如小儿之臂。 前面几番,虽也蹭隔着衣衫有所碰触,只觉虽是个硕物,但也没曾想直观会如此可怖。 这哪是梁珩也能匹及的,简直就是吓人! 尤今今不禁有些后悔了,可谢之骁此时已经上头,向她的眼神黑漆漆发亮,像只等待骨头的狼犬一般。 尤今今无法,只能扶着他的肩膀,闭着眼摸了上去。如她昔日在那些书画中学习到的一般,几番撩拨。 空气中的甜腻木犀桂香和那积雪冷松四处纠缠,帐幔中热气潮潮。 谢之骁抱着她,耳根通红一片,黑漆漆的眼底难捱又迷茫,他已经快乐的找不着北了。 只能抱着小女郎,埋在她纤细的颈项低低地喘,在尤今今嫌弃手酸要放弃的时候,又黏黏糊糊地求她。 弄烦了后,尤今今实在觉得累,只能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来来回回,还被他咬住耳朵说下次还要。 最后还是重新沐浴了。 床褥和被子也换了新的,当然这都是谢之骁换的。 尤今今无力瘫在被子里,任由他替她捏着酸软的小手。 “明日几时出发啊?”尤今今看着他,还没忘了他要去幽州的事。 “卯时走。” 谢之骁现下的心里满满涨涨的,怎么看她都觉得心中热意涌动。 “这么早呀。”尤今今想着卯时她估计还在睡着呢,于是戳了戳他的胸膛,“那你明早走时记得叫醒我。” “好。”谢之骁躺在她身侧,撑着手臂看她,黑眸晶晶亮,“我十五前应该会回来,到时候带你去看花灯。” 他记得冀州街市的花灯好看的,虽然他不感兴趣,但每年元宵节,母亲和大嫂似乎都很期待出门去看花灯。 想必女郎应该都喜欢吧,她或许也会喜欢? 而尤今今果然很期待,她最喜欢看那些漂亮的花灯了。以前在胭脂楼没有出去的机会,只能站在阁楼上看街市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漂亮花灯,纵然托人买回来,却也体会不到那种热闹的氛围了。 后面到了青州梁府,就更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所以现下听谢之骁说元宵带她出去,尤今今自然开心。 “那我等郎君回来一同过元宵。”她笑眼弯弯。 就连她笑着,谢之骁都觉得心口扑通扑通乱跳,捏她手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多用了点力气。 “疼……”尤今今皱嗔他。 谢之骁连忙收住了手,眼底有些歉意。 不过尤今今现在手也不酸了,只是今日来了癸水,腰和肚子那里都有些酸酸涨涨的难受,便将谢之骁的手带到了腰上。 “感觉腰也好酸。”她抬眸看她,那意思显而易见。 而谢之骁果然十分上当地替她揉起腰来,他的手掌修长宽大,掌心又带着他温热的烫意,力道适中,顿时缓解了腰上不少酸涨感。 他揉得太过舒适,不经意间,揉着揉着尤今今的睡意便来了,她靠在他的怀里,看着谢之骁认真的侧脸,有些迷糊的朝他嘟囔。 “明天你记得叫我。” “好,睡吧。” 翌日天色将亮,谢之骁便起身了,洗漱收拾好后,看着恬静睡着的尤今今,还是没有叫醒她。 小女郎侧身睡着,瓷白的小脸睡得有些红润,长睫乖巧地垂着,毫无防备的模样太过娇憨。 谢之骁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后,转身便走了。 等尤今今睡到自然醒的时候,身侧那块床榻早已空了,她顿时皱眉。 不是说好了要叫她的吗?竟然不打声招呼就走。 女郎心中忍不住生了些怨气,而这份怨气直到长吉送来一件东西后才渐渐消散。 看着笼子里那白胖白胖的,冲着她“咪咪”叫小肥猫,尤今今心中再大的怨气也没有了。 “郎君说怕小夫人这几日无聊,便特意送来这只狸奴给小夫人解闷。”长吉咧嘴笑道。 谢之骁自己对这些小猫小狗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昨日看到尤今今那么热心的给大哥未出世的孩子绣肚兜,便猜想她应当是喜欢小孩子的。 可是他们如今没有孩子,那便只能送只小猫小狗陪她解解闷了。于是一大早便去集市,精挑细选了一只长得白白胖胖又乖顺的小肥猫回来。 尤今今当然是喜欢的不得了,小猫出笼熟悉环境后,她便那着那根逗猫的羽毛不停地陪它玩,且时不时地捏捏她的小胖脸和小肉垫。 看女郎嘴里“咪咪、咪咪”的叫着,蒹葭提议道:“女郎你不如给它取个名字吧。” 尤今今撸猫的手一顿,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她看着怀里圆溜溜的小肥猫,长得和个汤圆似的,顿时灵机一动。 “要不就叫汤圆吧,长得就像颗汤圆。” 于是小汤圆一跃成了北院的新主子,平日里都屁颠屁颠地跟在尤今今的身后。 而尤今今得宠如此,南院那两位自然是银牙咬着,心里记恨着。 自那除夕夜在饭桌上闹得不愉快后,东屋那边就再没叫她们祖孙二人去吃过饭了。 虽每日依旧好吃好喝招待着,但周婆子依旧觉得隐隐不踏实。 “这谢家二郎也不知去了什么哪里,竟是七八天都不曾回来,成哥儿和谢家大郎这几日也是早出晚归的,你说,这谢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周婆子嚼着瓜子,一边吐皮,一边和自家孙女闲聊。 夏荷摇头,忍不住埋怨:“如今谢府的那群婆子嘴巴一个个都跟上了钳子似的,什么消息都问不出来!” 从除夕夜一过,北院就将好几个爱嚼舌根的婆子打了一顿,赶出了府,其他人谁不是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杀鸡儆猴,谁也不敢再碎嘴。 周婆子听罢瞪了夏荷一眼,“还不是你,不争气的东西!这么些日子了,竟还未和那谢二郎单独说上话!”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那谢二郎整天都不见人影,我如何搭的上他!”夏荷气闷,又不是她不愿去勾搭,主要是她根本就碰不上人啊。 更何况,那谢家二郎这七八日都不在府上了,她上哪去找他去。 周婆子摇头,瞪她一眼:“那个萧氏昨天可是托人和我说了,有人在幽州发现你爹的踪迹了,到时候若他们真找到人了,我们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家过穷日子吧!” 夏荷闻言心里一慌,这些时日,她早就习惯了锦衣玉食,哪里还过得了穷日子啊。 “祖母,那我们怎么办啊?” 看自家孙女还知道着急,周婆子这才哼了一声。 “谢家二郎不成,那就换谢家大郎,那小子看着像是个温吞性子,比那小霸王可强多了!” 夏荷花一听要去勾搭谢之祈,顿时面露难色,“可那虞氏那样厉害,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婆子听罢眼底划过一丝狠意,“厉害有何妨,再厉害也是个有孕的妇人,还能管的住自家男人偷腥吗!” 第55章 香囊 南院这一番算计旁人自然是不知。 而尤今今这边和小汤圆玩了七八日后,又渐渐觉得无聊起来,虽每日看话本子都能看到深夜,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尤其是每日早上起身的时候,看t着一侧空空的床榻,竟然还生出了些许怅然来。 尤今今并不觉得这是种思念,她觉得自己或许只是习惯了谢之骁的存在。 这些阵子,谢之骁在的时候,尤今今虽有时候虽会嫌弃他总贴着她,可发现他在时,她似乎确实睡得很安心些,他总喜欢让她躺在她的怀里半搂着她,热气腾腾的,连炭盆都不用点那么多。 这几日他不在,她又多加了几个炭盆和汤婆子,可依旧觉得被窝似乎没那么暖。 用膳的时候也是,尤今今看着那一桌子的菜,也似乎觉得没有和谢之骁一起吃的时候香了。 今日已经十一了,想到谢之骁说十五前回回来,尤今今才觉得有些盼头了。 而这几日她也帮虞氏绣好了小衣裳,所以这日用完午膳,闲着无事,尤今今便带着那些衣裳去了西屋。 结果尤今今来的时候却是意外的碰见了夏荷,她坐在窗前殷切地和虞氏说着什么,虞氏对她神色倒是不冷不淡。 而在见到尤今今后,虞氏立刻笑颜一展,起身去迎她。 “正无趣着呢,你便来了。” 尤今今忙唤了声大嫂,笑眼弯弯道,“我今日是过来送衣裳的,那些肚兜我都已经绣好了。”说罢便将那装着衣裳的箩筐朝虞氏递了过去。 “你这也太快了,这几日累坏了吧,真是太麻烦你了。”虞氏闻言神色惊喜,忙伸手接过。 看着那肚兜上活灵活现的小老虎,忍不住摸着那绣面连连称赞。 “今儿你这刺绣功夫真是厉害,这样难的花样都会绣。”虞氏有些爱不释手,抬头对尤今今笑,“今日你必须留下用膳,费了你这么些时日,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尤今今抿唇笑,“不麻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绣点东西反而觉得有趣。” 而一旁的夏荷在听到虞氏说什么“正无趣”时,就面色有些难看了,她此刻看着二人旁若无人似的闲聊,心中更是闷闷。 若不是祖母让她常来西屋,好遇见谢家大郎搭讪几句,她才不愿意来与虞氏这里阿谀搭话。 此时尤今今来了,见她们二人聊的融洽,夏正想寻个理由离开时,便见虞氏的婢女匆匆掀帘进来, “夫人,郎君回来了。” 虞氏闻言面色一喜,而夏荷也顿时眼神亮了亮,立刻消了回去的心思,掐着时辰,在谢之祈进屋的时候,朝虞氏开口道: “荷儿平时最喜女工刺绣,若是嫂子不嫌弃,荷儿也能给小侄儿绣一些小衣裳。”说着便将自己的帕子递到了虞氏跟前。 碧色的绢帕上绣着一朵粉艳艳的荷花,确实栩栩如生。 那绣工确实出彩,不提尤今今和虞氏,就连一般的绣娘也比不上的。 尤今今生辰时收过夏荷做的香囊,知道她绣工不俗。 而本来听到夏荷的话后还不屑一顾的虞氏,在看到她那帕子上的精致荷花时,顿时起了点兴趣。 “这是你自己绣的?” 夏荷点点头。 虞氏有些心动,想着若是生了个女孩,让夏荷绣一些花儿鸟儿的也确实不错。可她又实在不喜夏荷这人,便有些犹豫。 谢之祈正是这时候进屋的,看到一屋子的女眷后微微诧异。 尤今今见到谢之祈便行了个礼叫了声兄长。 而夏荷则是含羞带怯地叫了声“大哥哥”。 谢之祈似是觉得女眷太多有些不方便,便冲虞氏点头说了声,“你们聊吧,我去书房。” 尤今今看出来他们夫妻两个想要说说话,便起身寻了个借口说要回院子。 虞氏知道尤今今是想给他们夫妻一点独处的时间,谢之祈这几日早出晚归,她也确实想和自家夫君说会儿话,可刚刚自己又留了尤今今吃饭,这会子见尤今今要走,便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留下来吃晚膳吧。”虞氏又留人。 尤今今笑着摇头,“改日再来吧,回去我还得喂汤圆呢。” 虞氏知道尤今今是用借口也不再去留了,只是心中确实抱歉,便殷切开口,“那下次定要过来。” 尤今今点点头,便起身离了屋,虞氏示意了一眼,身旁的婢女连忙跟过去送人。 倒是夏荷坐的安安稳稳,不似要走的模样。 虞氏霎时神色有些不愉,但也不好开口赶人。 谢之祈最后还是去了书房。 而那夏荷硬是在西屋待到了晚膳的点才不舍离开,若不是虞氏说自己乏了想要休息,那夏荷怕是还待着不走。 虞氏和谢之祈用膳的时候,虞氏便和谢之祈埋怨。 “那夏荷这几日总是过来,简直扰人清静,今日你回来,二弟妹都知道不打搅我们,结果她还迟迟不走,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虞氏说罢又看向谢之祈,“还说要替我们的孩子绣几件小衣裳,她绣工确实不错,你觉得可行吗?” 谢之祈闻言皱眉,有些不赞同:“若是再来打搅你,让下人回了她就行,衣裳自有绣娘去绣,不必轮到她,她再惹你不快,不必去顾及什么面子不面子。” 谢之祈虽重孝道,知道这周婆子一家是父亲的远方亲戚,不好轻易怠慢。可他心中自然是更爱护自己的妻子,此时听妻子抱怨,心中对那周家愈发不快了。 见虞氏微愣,谢之祈又看向她正色道,狭长的眼里全然是温柔,“凡事要以自已为主,你才是最要紧的。” 虞氏一听,面色微红,“你这个老古板竟也有不古板的时候。” … 这厢尤今今回院子后,便见小汤圆满屋子乱蹿。 而一旁的蒹葭见到尤今今后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立刻上前,焦急开口: “女郎,汤圆今日不怎么知道回事,总是在院子里乱跑,怎么叫它也不回来,我们想抓它,却又怕伤到它。” 尤今今看过去,见汤圆果然停不下来似的,蹬着小腿满院子里乱跑,累得小舌头都伸了出来,却一点不停,显然一副不太正常的样子。 “它这样多久了?”尤今今顿时神色担忧,看向蒹葭着急问道。 蒹葭闻言思索了一番,“好像是收拾完屋子后就这样了。” “收拾完屋子?”尤今今眼底划过一丝疑惑,立刻快步走向屋内,待进了内室后,立刻扫了一圈,可是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 直到她瞥见了那只挂在了床榻旁的夏荷送给她的那枚香囊,这才皱起了眉头。 “这个香囊是今日挂出来的吗?” 蒹葭见状看了过去,忙答道,“今日晒被子和香包,之前听女郎说这香囊有安神助眠的作用,这几日女郎你又睡不好,婢子晒完后便将它挂出来了。” “除了这个还挂了什么其他香包吗?”尤今今又问。 蒹葭闻言摇摇头。 尤今今立刻快步上前,将香囊摘了下来,轻嗅了一下,发觉先前淡淡的香气此时已经微微刺鼻,顿时娥眉一蹙。 若是寻常香料和干花做成的香囊,适当的晒一晒反而会让香味更充分,即使暴晒过后也不会有这种刺鼻的味道。 可夏荷送的这个香囊此时味道却是有些刺鼻,显然不太正常。 “汤圆今日是嗅过这个了吗?”尤今今捏着香囊又问蒹葭。 蒹葭霎时想到了什么似的,顿时瞪大眼睛道:“是了是了,今日挂好后,汤圆将这香囊当成小球,和它玩了好一会儿呢。” 尤今今闻言立刻将香囊取下,拆了开来,只见里面包着一些不知名的干花瓣和一些干的香料。 花好似只是寻常的茉莉花,就是这香料尤今并不识得了。 “蒹葭,你先去叫两个小厮将汤圆给捉回来,再抓紧去找个郎中过来。”尤今今急声。 蒹葭也知事情紧急,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叫人去了。 … 烛火摇曳,屋内灯火昏黄,气氛却是沉闷异常。 老郎中将香囊中的干花瓣和香料倒在了黄纸上,用银筷挑开,仔细辨认,又用手碾了碾,将花瓣和香料一一送到鼻尖轻嗅,霎时眉头紧锁,脸上浮现一丝骇然。 尤今今见老郎中神色不对,立刻上前去问:“先生可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老郎中摇头叹气,“这香囊里头的干花瓣就是寻常的茉莉花制成,但这香料可就大有来头了。” “是何种香料?” “幸亏老身祖上曾有人在宫中做过御医,因此识得这味香料,这是用西域渠香草的所制,对女子有大害,平时气味微弱,但若以日光暴晒,其味便会充分发散出来,若是女子长期闻其味,便会伤其根本,再无孕育子女的机会了。” 老郎中这一番话说的尤今今甚是惊心,看到一旁跑累了此刻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汤圆,目光担忧。 “那猫儿闻到了会如何t?” 老郎中又去看汤圆的状况,拨开了它的眼皮,又看了看小肥猫的舌头。 “猫儿无事,这渠香草气味刺鼻,容易激起动物兽性,睡一觉便无事了。” 听到老郎中的这番话,知道汤圆没什么事后,尤今今方才安心。 只是那香囊的主子,周家祖孙二人,必须得好好处置了。 第56章 归来 此时已到夜间,尤今今怕打搅萧夫人他们歇息,便只将那香囊和香料一并收好,准备明日将东西带到东屋让萧夫人去定夺。 对于这个香料,尤今今其实很惊诧。她虽知道夏荷也想搭上谢之骁,可未曾想她们祖孙二人竟如此大胆,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送她掺了东西的香囊。 就是苦了小汤圆,尤今今摸了摸小肥猫的脑袋,有些心疼,想着明日可得给它多加些小鱼干。 而翌日一早,待尤今今带着那香囊到东屋时,竟发现虞氏和谢之祈也都在,而最为惊诧的则是那夏荷竟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样子,身旁也跪着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磕着头说自己冤枉。 虞氏见尤今今到了东屋,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那张俏丽气得发白。 “今儿你快来瞧瞧,我就知道这人没安什么好心思,今日还想给人下药,幸亏我的婢女机灵,现下人证物证并在,我看她还怎么狡辩!” 尤今今一时有些懵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萧夫人则是一脸沉色,她看着跪在地上了夏荷,厉声道: “夏荷,你还作何解释!” “叔母,真的不是我,都是她,是她陷害的我!”夏荷哭哭啼啼,指着身旁的婆子喊道。 那婆子一听夏荷竟是将罪责推全都卸给她,顿时急了。 “夫人,这些都是夏女郎吩咐奴婢的,她给了奴婢一些金银首饰,说是只要奴婢将这药放在大郎君的茶水中就行!还说什么只要她日后做了大郎君的小夫人,定会提拔奴婢的,奴婢当时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答应的呀!”说罢那烧火婆子便将衣袖里的首饰“哗啦啦”一把全掏了出来。 “夫人,您瞧瞧这些首饰,这都是夏女郎给奴婢的啊!” 看着那满地的首饰,萧夫人眉头紧拧,神色凝重。 那些首饰全是前阵子她让人送到南院的,当时只当周婆子是谢成远亲,便想着不能怠慢,就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现下倒好,成了这祖孙两收买人心的工具了。 “叔母,荷儿是被陷害的,荷儿真的不知情啊!”看到那些首饰夏荷立刻矢口否认,佯装一副可怜模样。 因为她知道她若是真的认罪,那必然会被赶出谢府去的,所以此时此刻,就算看着铁证,也觉不承认是自己所为。 且若不是祖母给她出的这个馊主意,她才不会如此着急。要怪就怪虞氏身旁的婢女太警觉,不然今日这药只要一下,她和谢家大郎届时生米煮成熟饭,凭着与谢家这层远亲关系,谢成定会让谢之祈给她一个名分的。 而尤今今听到现在也算是明了情况了,原来这夏荷竟是要给谢家大郎下药,结果未曾想被虞氏给抓到了,还一把连人证带物证地送到了萧夫人这儿。 尤今今不禁心中暗叹,她只知道这夏荷之前盯上了谢家二少夫人的位置,竟不知她连谢之祈都不放过,实在是野心不小。 眼下看着夏荷跪在地上泪水涟涟的模样,尤今今也并不同情。 原先她只当夏荷和她一样,生在乱世,身不由己,不过只想寻一处安稳之地罢了。人想要攀上高枝无可厚非,可以伤害他人为代价,那便太过不该了。 而虞氏见夏荷还在狡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想踢她,却被一旁的谢之祈拽住了手腕。 “小心身子。”他朝虞氏拧眉,而后又看向萧夫人神色肃然,“母亲,今日害我事小,若是因此伤害了嬏儿,那儿子死一万次也不为过,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家中再也留不下这样的小人,还请母亲将他们周家祖孙安置别处。” 夏荷一听谢之祈要赶她走,顿时哭红了眼,冲谢之祈道:“大哥哥,荷儿真的没有做!荷儿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可她一番哭诉并未得到谢之祈的半分怜惜。 见谢之祈神色实在冷淡,夏荷又跪着爬到了萧夫人的跟前,声泪俱下:“叔母,真的不是荷儿做的呀,荷儿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啊!” 若不是尤今今知晓了那香囊的事情,此时此刻说不定也会夏荷这幅凄凄惨惨的样子给骗过去。 于是在见着萧夫人神色似是松动的样子,尤今今觉得自己也该是时候揭开这对祖孙恶真实面目了,轻声开口道: “夏荷妹妹,难道你送我的这枚香囊,也是被陷害的吗?” 尤今今说罢便将那香囊拿了出来,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此刻正哭诉着自己委屈的夏荷,在听到尤今今那娇柔声线时霎时一愣,而看清女郎手上的东西时顿时面色就慌了。 “今儿,这又是什么?”萧夫人惊诧,似是没想到尤今今也是来告状的。 尤今今闻言看向了萧夫人解释道:“母亲,这香囊是夏荷妹妹先前送我的生辰礼,昨日被我的婢女晒过之后,气味有些刺鼻难闻,汤圆闻到之后,一直满屋子乱窜,不能近人,后来经郎中查验,这枚香囊里竟是装了极为罕见西域渠香草,若是女子长久佩戴,便会伤其根本,使其永不能生育。” 尤今今这番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虞氏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恍然大悟,立刻指着夏荷扬声唾骂道:“怪不得你要替我未出世的孩子绣衣裳,怕是也要加上这些劳什子的害人香料吧,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谢之祈听这话也是眉头紧锁,冷冷看向了夏荷,眼底杀意渐显。 夏荷在尤今今说出这番话早已慌乱无主了。她实在不知尤今今竟然会如此之快地发现那香囊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怪那只可恶的畜生,若不是它,尤今今哪里会察觉。 夏荷眼底憎怨,一口银牙都快咬碎。 见夏荷哑口无言,萧夫人也是震惊至极。 她只当这祖孙二人眼皮子浅显,有些爱慕虚荣罢了,没曾想竟然狠毒到如此地步,竟是在她的后院害起人来了。 如此祸害自然不能再留,当下她便没再拖泥带水,直接叫人将夏荷拖回院子,收拾东西打发出去。 结果还未等那些粗使婆子来拖人,那厢便听屋外匆匆赶来的周婆子哭天喊地的过来。 “成哥儿,你可要为我家荷儿做主啊!” 萧夫人皱眉,下一瞬便见屋帘一掀,谢成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哭天喊地的周婆子。 看着满屋子的人,以及那跪在地上的夏荷,谢成眉头一皱看向萧夫人,“夫人,这是发生何事了?” “天爷啊,你们这一屋子的人都欺负一个姑娘家,还讲不讲天理了啊!成哥儿,你可得给我们荷儿做主啊!”周婆子见夏荷跪着,立刻上前哭丧似的喊。 萧夫人见那过来气势汹汹,跟讨伐似的周婆子,顿时嗤笑一声,神色冷冽,看向那脸色惨白的少女: “夏荷,你不如来说说,你和你这位好祖母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听完事情原委,谢成的面色沉如锅底。 夏荷哭哭啼啼,周婆子也在一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求他。 “成哥儿,荷儿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小辈计较啊!” “她年纪小,你也年纪小吗?”谢成猛拍了一下桌子,厉声斥责:“我念及你是远亲又是长辈,便准在你们在府上长住且替你们寻亲,你们就是这样对我们家的!” 谢成实在心中有怒,不顾周婆子和夏荷的哭喊,便让人将两人拉了出去。 谢成本在气头上,说是直接将二人逐出冀州去,后来经萧夫人一劝,说是如今关头这么做不妥,最后只能给了点银钱派人将其送回扬州老家去。 … 这厢尤今今解决了一桩烦心事,那厢谢之骁也在兖州劫到了朝廷安排的新来的冀州牧。 自得到新的冀州牧已经北上的消息,再得到各方线索后,几番筹谋谢成便让谢之骁一路南下,而这几日谢之骁也成功在兖州取下了这新来的冀州牧王泙的脑袋。 王泙是王氏一族的人,此番能轮到他来做冀州牧,自然是王令章这个魏朝王相从中操纵的缘故,皇室无能,如今朝廷由王氏把控,如此重要的关东州域自然不能落入他人之t手。 可王氏未曾想过,谢成已有自立为王之心,所以这王泙还未踏入冀州的土地便被谢之骁给在兖州斩杀了。 待谢之骁带着俘虏王泙的头颅一路秘密回到冀州后,正好赶在了正月十五这日。 这段时日,那些候在冀州的礼部官员,也被谢家安置在客栈酒楼,每日歌舞升平,好酒好肉好生招待着。 而就在这群礼部官员醉生梦死时,正月十五这日却被一群冀州兵用刀架上了脖子。 被押入校场的那些礼部官员,再看到那挂在高台上王泙的头颅时,顿时一个个目眦欲裂。 谢成一袭甲胄,站在高台之上,身后的谢家旗幡高高飘扬。 那刑部侍郎大惊失色,“谢成……你敢谋反?!” 那群官员被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似乎是不敢置信谢成真的敢反抗朝廷,反抗那些世家大族。 而谢成睨了那侍郎一眼,神色轻蔑: “王氏一族把控朝廷已久,早已为魏朝祸害,今日我谢氏诛王泙,以正清明之风!” 谢之骁和谢之祈立于校场之下,谢之骁听到谢成这番话后,挑眉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立刻举刀迎声。 “君侯威武!” 少年清冽坚定的嗓音落入风中,底下众将领纷纷举刀符合。 “君侯威武!君侯威武!君侯威武!” 而自此之后,再无冀州刺史谢成,唯有君侯谢成。 … 谢之骁从校场回来便匆匆回了北屋。 他今日从兖州带回王泙的头颅后,便随父亲和大哥去了校场,一直忙到了下午才得空,得空后便快马加鞭赶回谢府。 到北屋时,天色已近黄昏。 女郎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给小汤圆用小木梳梳着毛,可看着越来越晚的天,心中有些闷闷不乐。 她知晓谢之骁此番去兖州定是有什么不能耽搁的要事。 且他纵然是正月十五前不能归来,也轮不上她去说三道四和不满什么。 纵使谢之骁答应了带她去看花灯又如何?她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妾室而已,爽约了又怎样呢。 尤今今长睫微垂,心思怅然,只能闷闷地给小肥猫梳着毛,而梳着梳着,似是一绺猫毛打了个结,木梳刚扯到了那个结上,汤圆立刻龇牙“喵”了一声,小短腿一跃而起就往窗外的院子里跑。 “汤圆!”女郎见状立刻起身绕向门外去追。 而待她踏出屋门,便见那挺拔如小白杨的黑衣郎君正捏着汤圆的后脖子,挑眉肆意地逗弄,小肥猫似是不服似的,蹬着四条小短粗腿冲他龇牙咧嘴的“哇呜”叫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尤今今的视线,谢之骁立刻转头看了过来,霎时狭眸一弯,咧嘴一笑,露出了那两颗尖尖的犬牙。 尤今今扶着门,那张娇艳小脸似是有些不敢置信,长睫微眨,“你、你回来了?” 谢之骁见她懵懵的样子,立刻提着小肥猫大步朝她走来,那双沉漆漆的眼有些黑得发亮,“都说了十五带你去看花灯,自然不会食言。” 尤今今胸膛微鼓,似是没想到谢之骁会这般说。 谢之骁倒没多想,而是提着手里的小肥猫冲她扬眉调侃,“才十几日不见,它都快被你养成猪了。” 汤圆似乎是听懂了谢之骁的话,立刻蹬着短腿,晃着圆脑袋“喵喵”叫的反对。 尤今今被这一人一猫逗笑,说了句“汤圆才不胖呢。”便接过他手上的小肥猫,抱在怀里摸摸安抚着,小猫才安静乖巧下来。 “这肥猫叫汤圆?”谢之骁挑眉,打量了几眼那肥猫,继而掀着眼皮低低地笑,“也确实,圆滚滚的,真像颗汤圆。” 刚刚才安静下来都小肥猫一听谢之骁又叫它肥猫,霎时又不高兴了,又冲他“哇呜哇呜”地叫。 尤今今见状立刻低头哄着怀里的汤圆,语调温柔:“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爹爹不是故意说你的,咱们汤圆一点也不胖。” 本还沉浸在小女郎的恬静温柔中的谢之骁,在听到她娇娇柔柔的说什么“爹爹”的时候,霎时脸皮一烫。 “你、你说什么?谁是爹爹?” 他是爹爹?他是谁的爹爹?他难道是这只肥猫的爹爹? 而小女郎被他问的一怔,继而笑眼弯弯,举着小肥猫朝他甜甜地笑,肯定了他的推测:“你就是汤圆的爹爹呀。” 汤圆是他买的,当然他就是汤圆的爹爹了。 而谢之骁听完耳根发烫,漆黑眸子瞅她:“那它娘亲是谁?你吗?” 尤今今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可现下被他乍然一问,莫名有些脸红,只能支支吾吾地嘟囔。 “郎君要是想要替它找别的娘亲,那妾身也没有办法。” 听着小女郎别别扭扭回答,谢之骁心里舒畅了。 本来还觉得当一只小肥猫的爹爹实在奇怪,可这小肥猫的娘亲是她的话,那可就另说了。 他微微俯身,捏起了肥猫的爪子,冲它道:“肥猫,我是你爹爹,你可得有点儿眼力见,别一天到晚就黏在你娘亲怀里,知道吗?” 尤今今听他说这番话还以为他是嫉妒汤圆只亲近她而不亲近他,殊不知某人只是在嫉妒这肥猫能一直赖在那温香软玉的怀里罢了。 都十几日不见了,他都还没抱她呢! 第57章 委屈 汤圆似是听懂了谢之骁的话,不满地“喵喵”叫了一声,短肥的身子更往尤今今的怀里钻了几分。 谢之骁“啧”了一声,伸手想要把这肥猫从小女郎的怀里揪出来。 尤今今拦了一下,语气有些娇,“汤圆可是大功臣呢,你不要欺负它。” 说罢尤今今便将夏荷送的渠香草香囊的事情和谢之骁说了。 谢之骁听完立刻紧张地握着女郎的双臂低头仔仔细细地去看她,语气有些焦急:“她会不会还下了什么别的毒,你呢,有没有事?找郎中看过了吗?” 尤今今点头,眉眼弯弯,“我没事,屋里也都查过了,没有其他东西。” 听到她说没事后,谢之骁方才松了一口气,继而眼底怒意渐显,转身怒气冲冲就要去算账: “敢动我的人,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尤今今见状立刻扬声唤住他:“母亲已经将她们送去扬州了,人也是得了教训的。” “送走了?”谢之骁拧眉,神色顿时不悦,“就这般轻易放过,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 尤今今闻言抱着汤圆朝他走过去,粉艳艳的裙衫随着风微微荡漾,额前的碎发扬起,娇艳小脸笑意浅浅。 “她们毕竟是父亲的远亲,自然不能重罚,送走已是很好了,这应当是最妥当的法子了。” 少女神色宛然,瞧不出任何不愉。 送走已是很好了? 谢之骁看着眼前的女郎,狭长眸子半敛,漆黑的眼底神色有些晦涩,似乎是有些难以理解她的情绪。 “她们害了你,你难道不委屈,不恨吗?” 尤今今闻言神色微晃,似乎是没想到谢之骁会这样问,她水润剪瞳里划过一丝迷茫。 委屈吗?恨吗?她似乎也不知道。 在得知那香囊里有致女子不孕的渠香草时,她是有些惊诧的。 但或许是发现的早,对她的身体并未造成损伤,亦或是尤今今自己对孩子也并无什么期待,所以惊诧过后便是平静,甚至到最后连最开始的委屈都渐渐消散了。 因为自幼便是如此。 未被父亲卖掉前,尤今今的委屈只能换来一顿辱骂与毒打。 在胭脂楼时,委屈这种东西更是廉价的不值一提。 而青州梁府时,在大夫人潘兰儿的磋磨下,她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和着眼泪一并忍下。 被梁珩也送上城楼献给谢之骁时,她也是委屈。 可再多的委屈有什么用呢?她死在了乱箭之下,无人会去怜惜一个人微言轻的卑贱妾室究竟有何委屈。 香囊的事,尤今今或许是委屈的。 但尤今今也知晓,夏荷未对她造成实质的伤害,且她们又是谢父的远亲,对其好坏,关乎名声。 孰轻孰重,尤今今自然知晓。 所以她下意识是以为谢之骁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未曾想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顺手就将此事揭过,而竟是问她委屈与否。 尤今今有些茫然地揉捏着怀里的汤圆,而小肥猫似乎是被揉烦了,往外一跳就离开了女郎的怀中,尤今今反应过来,想要低头去找,却被对面那人给扯住了胳膊。 笃定低沉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尤今今眼睫一颤,对上了谢之骁漆沉的眸子。 “尤今今,我不在乎什么是最妥当的法子,我只想知道,你委屈吗?” 那双眸子黑压压的,似乎是含着沉沉的墨。 小女郎莫名眼眶一酸,晶莹的泪珠就这么无措地落了t下来。 她嗫嚅着,有些慌张地去擦眼泪,不知要说些什么:“我…我没事……” 可这次未等她的话说完,她便被一把拽到了一个坚硬却又温暖的怀里。那是谢之骁清冽的、带着冷冷积雪松木香的、久违的怀抱。 修长有力的大掌抚着女郎的后脑勺,粗糙指腹去抹她挂在粉颊上的泪珠,他眼皮半掀着,有些被她气笑了。 “都这么委屈了,还要说没事,尤今今,我就这么不可靠吗?” 小女郎闻言鼻尖猛地一泛酸,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埋在谢之骁的怀里,揪着他的衣裳低低地抽泣。 尤今今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她抬头时,眼泪都已经打湿了他胸前的一小块衣襟了。 哭完了的尤今今确实觉得好受多了,她看着谢之骁的那块衣襟,哭久了的嗓子有些懵懵然。 “你衣裳湿了。” 谢之骁按她的眼皮,“你眼皮肿了。” … 爱美的小女郎知道自己的眼皮肿了后,眼泪掉的更凶了。 最后还是被谢之骁吓唬说再哭下去眼皮就会肿成冀州大馒头,这才抽抽噎噎收了声。 窗外天色已渐黑,屋内也点起了烛灯。 小女郎坐在榻上乖乖闭着眼睛,任由黑衣郎君用包着绸布的水煮鸡蛋给自己滚着哭肿的的眼皮。 “好了吗?”尤今今抽噎问他。 谢之骁认真看了一下,“还肿着。” 尤今今闻言更委屈了,又想哭了:“花灯都要开始了,我这样要怎么出去嘛?” 一想到今日可是要去街市看花灯的,自己却只能顶着一双肿肿的丑丑的眼皮过去,女郎就觉得心里难受。 “都怨你让我哭,不然眼皮才不会肿。” 听着女郎娇气无理的埋怨,谢之骁依旧任劳任怨地给她敷着眼皮,笑着露出两颗犬牙。 “好,都怨我,都怨我。” 说完谢之骁好像记起来什么,一手举着热鸡蛋,另一只手立刻去自己怀里掏东西,好半天,才将一个裹得极其严实的油纸包拿了出来。 “差点都给忘了,你尝尝这个!” 尤今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油纸包,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兖州的特产,你肯定喜欢吃!” 谢之骁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层层的油纸拆开,可最后一层拆开,只见好几块碎成渣块的乳白色糕点静静躺在其中。 似是没想到会这样,谢之骁懊恼地“啧”了一声,“怎么碎成这样子了。” 这糕叫甜米糕,是用大米、牛乳、蜂蜜还有桂花做成的。 谢之骁当时抵达兖州取了王泙脑袋后,返程路过街铺,听到小贩叫卖,得知了这甜米糕乃是他们的特产,极为香甜可口。 想到尤今今爱吃甜食,谢之骁当下便将小贩的铺子上剩下的一些甜米糕都买了下来,用油纸包好后,便将它塞到怀里仔细护着一路匆匆赶了回来。 可没想到他都塞到怀里那般小心了,这甜米糕竟然还是碎了。 “算了,别吃了。” 谢之骁看着那碎渣渣,懊恼地想要拿走扔了,却被小女郎按住了手。 “它只是碎了,又不是坏了。”说罢尤今今便拈起了一小块送入了口中。 霎时满口清香。 虽然碎成渣有些影响这米糕原来的口感,可它的味道依旧很好。 糯糯的大米配上蜂蜜的甜腻,再加上淡淡的奶香和桂花香,吃到嘴里时只觉得清香怡人。 不过比起这米糕的美味,更让尤今今诧异的是,谢之骁竟然如今出门都会想着她,不免让她有些许感触。 或许他对她是有那么些喜欢的,不论是喜欢她的容貌还是别的什么,不说往后,至少现在是有的不是吗? “好吃。”尤今今弯了弯眼睛,又捏了一块去吃,看着他笑容甜蜜。 谢之骁耳根微烫,见女郎是真的爱吃,心里才自得了些。 待尤今今吃完了那甜米糕,心情好了许多后,才又闭上眼睛让谢之骁用热鸡蛋给她敷眼皮。 最后敷了好几圈,小女郎的眼皮终于消了肿。 而漆黑夜空里也在此时挂上了明月。 照了好久的镜子,确认眼皮彻底不肿后,女郎才别别扭扭出了屋子。 本就乌发云鬓,粉面桃腮,此刻又着粉裙雪氅,更显娇憨。 谢之骁斜倚在门前等着,此刻见尤今今出来了,漆黑眸子霎时亮了亮。 “你再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真的不肿了呀。”尤今今还有些不放心,走到谢之骁面前,朝他仰起了小脸,闭着眼睛让他去看她的眼皮。 谢之骁呼吸微窒。 那双美目阖着,眼睫轻垂,娇艳瓷白的小脸毫无防备地朝他仰着,娇声催促他。 而未等到回答的尤今今,刚想继续催他,而下一瞬便觉眼皮上一暖,肆意清冽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 “不肿了,漂亮死了。” … 坐在谢之骁的马上,盖着他的大氅,埋在他的怀里,一路风驰电掣到了街市。 被他抱下马时,尤今今脸蛋还是有些红红的。 “盖好帽子,不然回去又要说脸疼。”谢之骁将她的氅衣,连带着后面的毡帽一同系紧围着,又裹了裹她脖子上的白绒毛,只让小女郎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尤今今乖乖点头,目光早已被那到处挂着的花灯给吸引了。 此时应是戌时了,天色早就黑了。 但街道上花灯明亮,颜色形式皆是各异,行人摩肩接踵,热闹极了。 甜汤铺子四处飘着元宵的香味,芝麻香的,红豆沙的,甚至还有桂花牛乳香的。 整个街道甜香四溢,好不诱人。 晚膳特意没吃留着肚子的小女郎,立刻雀跃地拉着身旁的郎君去了铺子。 点了两碗汤圆后,二人便坐在了靠近街道的位置上。 谢之骁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可小女郎非说什么元宵节不吃元宵就不能圆满,硬是看着他吃了两颗汤圆下去才安心。 嘴里的甜豆沙似乎还未化开,甜腻甜腻的。 谢之骁看着眼前吃着汤圆眼里满是幸福满足的小女郎,突然觉得就算这时候她让他吃一碗汤圆,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吃完汤圆,谢之骁便带着她去看舞龙灯,舞鱼灯。 她在人群中,被他保护的很好,一点也未被挤到。 龙灯壮观,鱼灯新奇,全都让尤今今意犹未尽。 逛到最后,尤今今自己都已经困得不行了,还硬是拉着谢之骁猜了几个灯谜才肯走。 最后尤今今又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而这一睡直接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再醒来时已是在北屋,女郎迷迷糊糊睁眼,发觉自己躺在了床榻上,她坐起身,觉得身上似乎有些黏腻不舒服,便准备起身去沐浴。 而许是睡得有些迷糊了,小女郎竟忽视了盥室里那正“哗啦啦”的水声,惺忪着睡眼,一路褪掉了不舒服的裙裳,就这么不着寸缕推开了盥室的门。 正在用水冲凉的谢之骁猛然一怔,便和做梦似的看到了门口那浑身雪白的女郎。 第58章 盥室 那雪白女郎似乎是还未觉察,半闭着眼朦朦胧胧地往水雾中去。 直到水声渐停,尤今今才恍然清醒,睁眼瞧着那蒸腾热气里的高大身影,霎时脸蛋飞霞,转过身就要落荒而逃。 可下一瞬,她腰上一烫,一条热气偾张的有力手臂直接将她揽了过去。 盥室里连通着后山的温泉眼,用干竹铺成管道,设了木制的阀门,使用时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流出来。 此刻盥室热气腾腾,白雾似的瞬时将尤今今笼罩,腰间的那只手臂劲瘦而滚烫,箍在她的腰上,力道越收越紧。 女郎白腻的肌肤和他晒的微黑的胳膊形成了鲜明对比,柔软而又纤细,轻轻一握,仿佛就能折断一般,谢之骁都不敢再多施几分力气。 他低眸,此刻朦胧水汽中,依旧能窥见那身绝色。 乌发及腰,肌肤丰腴而雪白,嫣红之处更是艳色无双。 谢之骁喉结微动,收尽所有旖旎之色。 多日的念想终在这一刻溢出,他握着她的腰肢,滚烫而炙热。 似是觉察到了他滚烫的视线,尤今今慌张抬手去遮。却被他钳住了腕子,被迫退后几步压在了那打磨光滑的竹板墙上。 后背碰触到那抹微凉的墙壁,女郎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她颤着眼睫抬头,看到了他漆黑眼底那簇愈来愈烈的火苗。 尤今今有些被惊到,慌张就要扭头,却被谢之骁掐住了下巴,低头夺去了呼吸。他俯身,劲健的背肌起伏偾张,垂头热烈地吻着她。 蓬勃的热气将女郎强悍包裹住,鼻尖全然是潮湿的冷松香。 盥室潮湿的水汽,蒸腾的热气,还有t竹板墙上那倾泻着往外流淌的清澈温泉水。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空气中热烈纠缠的气息,温热的水流汇聚在二人的脚下。 尤今今有些腿软地站不住,却在滑落之际,又被他牢牢箍在了怀里。 谢之骁将她的腕子松开,分开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霎时,劲瘦起伏与娇软馨香紧密相贴。 这样灼热暴烈窒息的吻,就在小女郎觉得肺部中的空气都要被剥夺殆尽时,谢之骁终于停了下来。 他埋在她的肩上,呼吸间热气喷在了她细嫩的颈项上,低低地喘着。 “我要你。”他低沉微哑的语调在她的耳边响起。 不是商量,而是笃定又不容拒绝的语气。 他的渴望不言而喻。 尤今今知晓这一天迟早会来,毕竟她是谢之骁的妾室,早晚都要侍寝的。 可她未想到会是这般情形。 盥室,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场景,会不会太过出格了。 可谢之骁似乎……尤今今咬唇,脸颊在热气的熏腾下粉扑扑的红。 她掀眸,看了他蓄势待发的那处一眼,又飞快错开了眼。 “那你、你要轻一点……” 小女郎娇柔的语调落入了潮湿的空气中,轻轻的,似乎要被水汽而吞噬,但砸到了谢之骁耳中,犹如天籁。 他瞳孔一缩,漆黑眸子霎时亮如曜石。 盥室中的水汽弥漫,热气腾腾的白雾笼罩。甜腻馥郁的木犀桂和凛冽冷松木香在潮湿的水汽下浓密地纠缠着。 院外的夜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下起了雨,雨柱倾盆而下,篱笆里才开不久的娇艳花骨朵,躲都躲不及这及时雨,可怜兮兮地被浇灌了个彻底。 … 这时辰好像快了些。 一刻钟? 尤今今怎么觉得和梁珩也的时辰差不多呢? 虽然谢之骁的那…外貌明显更可怖一些。 不过男人都是这样的吗?那确实没什么好可怕的呢,她身子乏了,想要休息。 尤今今轻轻呼吸,觉得身上有些黏腻,便推了推他的胸膛,杏眸清润。 “沐浴歇息吧。” 谢之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也惊诧到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 懊恼之际,似乎又被小女郎的神情给刺激到,谢之骁闻言脸皮发烫,羞恼地咬住了她的耳垂。 “歇息?还早呢!” … 这场纠缠持续了很久,从盥室到内室。 直到天蒙蒙亮,屋里的动静才渐渐停下。 床榻上被褥散乱,纱幔中尽是浓郁的桂花香和积雪松木香,而整个内屋中隐隐透着石楠花的气息。 尤今今瘫软在被子里,一头青丝散乱,哭得小脸酡红一片。 不一样,根本就不一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谢之骁撩开她汗湿的额发,将女郎从那团软被中捞了出来去亲。 尤今今浓密的眼睫微颤,剪瞳中水雾弥漫,她掀眸瞧他,知道他又要继续,顿时惊恐地推了推他。 “别、不要了,妾身好累呀……” 谢之骁被她推的一愣,继而又凑上来去亲女郎的小脸,漆黑的眼底有些失措,语调低哑祈求:“最后一次好不好。” 尤今今一听这话,心尖一颤,顿时就怒了,杏眼狠狠剜他:“你明明一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 谢之骁耳热,却依旧死皮赖脸地求她。 最后谢之骁还是得逞了,他抱着女郎低声下气地哄,卿卿乖乖宝宝的胡乱叫着,身下的力道却是半点未卸。 不知过了多少个“最后一次”,他才终于歇下。 昏睡过去的那一刻,尤今今欲哭无泪,她觉得谢之骁就像一只被激发出食肉本性的饿狼一般,根本就令人难以招架。 什么和梁珩也一样,怕是一百个梁珩也恐怕都敌不过一个谢之骁! 翌日,尤今今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身侧空空如也,榻上的被褥都已经换好了,屋内热意融融,她身上的寝衣也换了一件干净的。 一切恢复如初。 若不是此时腰肢还酸软着,小女郎都要以为昨夜的全是梦境了。 强撑着酸软的身子,尤今今坐了起来,正想要唤蒹葭进来,可在低头窥见那满身的红痕后霎时止住了口。 前胸后背,甚至一路蔓延到脚背。 尤今今脸颊瞬时火烧火燎。 谢之骁这个色狗,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 而谢之骁就是在尤今今愤愤揪着被褥的时候进来的。 他刚进内室,便看到了小女郎哀怨的眼神。 谢之骁耳根一烫,大步走到了榻前。 他俯身去捞女郎起来,却被她没好气地拍掉了胳膊。 “还疼吗?我找郎中拿了药。”他看她雪白胸口那点点显眼红痕,眼底有些不好意思。 她真的太娇了,明明没用多少力气,稍微碰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尤今今扬着眼儿剜他,可那美目水光点点,似是带着软钩子似的,毫无一点杀伤力,反而徒增了几分软绵绵的媚意。 谢之骁顺势黏了上来,将那药膏盖子揭开,漆黑眼瞳晶晶亮,“我给你抹,这次一定轻轻的。” 尤今今拥着被子,眼里全然不信,经过昨晚那一遭,她再不敢胡乱相信他的话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自己来吧,郎君放这儿就行。” 看她防狼似的揪着被子,谢之骁脸皮微烫,想到自己干的那些好事,确实不能怪小女郎不信他。 可他又不是禽兽,她都这样了,他当然不会继续折腾。 于是将尤今今一把捞过来后,不顾她的抗议,就给她浑身抹起了药膏。 尤今今一开始以为谢之骁又要做那事便去推他,后来见他确实规矩涂药后,这才没再抗议,不过任他揉搓了好一阵后,还是被人捞在怀里狠亲了好几口,直至娇人儿两腮泛红,杏眼含水才罢休。 而接下来的日子,尤今今才知晓,一只野兽一旦尝过荤腥,那便也再也回不到过去茹素的日子了。 就好比谢之骁,自从十五那晚后,便是各种黏她。就算她撒娇埋怨说疼,他也会各种低声下气地哄她,就算不做到最后那步,也能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招式去胡乱折腾。 不过尤今今埋怨归埋怨,几日一过,她似乎也觉察了一些昔日从未有过的极致欢愉。 前世在梁珩也的府上,她虽也曾侍寝,可就如先前所觉得的那样,梁珩也往往只有半刻钟,通常刚开始就结束了。 尤今今大多数时候是不曾有过欢愉的,她还怀疑过,若是这种事情这般无趣,那为何胭脂楼中那么多的人沉溺于它呢。 毕竟当初楼里的一名女郎还对她说过,男女之事乃是世间之极乐,若是遇到极品郎君,女子才会享到极致欢愉。 以前的尤今今觉得那只是杨妈妈哄骗她们留在楼中的说辞罢了,可如今的尤今今倒是懂了,原来那女郎并未骗人,这世上竟是真的有这种欢愉……就是有些令人难以招架罢了。 想到了这些,尤今今一阵脸热,立刻遮掩似的去喝桌边的茶水。 所幸小女郎如此情状并未被旁人察觉,萧夫人和虞氏还在热切聊着。 “你们父亲自立后,这些日子有不少人来投诚,大郎二郎也忙的脚不沾地,府上人多嘴杂,后院的事也只能多辛苦你们两个打理了。”萧夫人目光慈爱,笑意盈盈地看向面前二人。 虞氏闻言立刻笑,“哪里辛苦,这都是我们应做的。” 尤今今闻言也轻轻点头。 自谢父自立后,各州纷纷拥兵自立,如同前世一般,乱世局面已成。她知道谢家父子如今在谋划大业,现下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她若是能在后宅帮上一二,自然最好。 毕竟谢家安稳,于她百利而无一害。 萧夫人又同二人说了几句,虞氏似乎想起了什么,朝萧夫人开口道: “母亲,昨日我叔父来信,说是冀州自立,他定会支持父亲,只是兖州局势紧张,唯有我堂妹他着实不放心,便想着能否将堂妹送来与我住一段时日,待局势平稳后,再接回她。此事嬏儿不敢私自决策,便想着来问一问母亲。” 一旁的尤今今闻言瞬时怔住。 虞氏的堂妹? 便是那个能鼓上一舞,引众人追捧的虞氏女郎,关东二姝之首的虞婉儿? 萧夫人闻言笑答道:“这无妨,你叔父帮你父亲甚多,如今只是送女儿过来暂住,我们自然得答应。你如今又身子渐重,你堂妹过来,也能照顾照顾你。” 尤今今知道萧夫人这话的意思便是答应了,心里便隐隐有些发慌。 从东屋回到北屋后,女郎心里还是难捱的紧。 而这难捱的原因自然是那个要过来t借住的虞婉儿。 尤今今对虞婉儿的了解只存在于前世的记忆中。不论是她的家室,还是她的才气与美貌,昔日的她唯有羡慕,而羡慕之余便再无其他情绪。 可如今不同,她是谢之骁的妾室。 前世便有传言说谢之骁迷恋虞婉儿,曾为她冲冠一怒为红颜。 尤今今不知道传言具体如何,她只怕二人的情缘便是从此番借住开始的。 若是届时谢之骁真的如同前世一般,迷恋上了虞婉儿,那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尤今今叹息,倚在榻上情绪低落。 而女郎这份低落的模样,到谢之骁回来准备同她用膳时便被一眼发现。 “怎么不高兴,难道被我娘骂了?”谢之骁知道尤今今去了东屋,于是凑到尤今今的跟前去看她的小脸。 “不应该啊,我娘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骂你。”谢之骁皱眉,想到了什么,厉声,“是不是又有碎嘴婆子说你小话了,我把人赶出去!” 尤今今急忙扯住他衣袖,神色蔫蔫。 “我没有不高兴。” 谢之骁揪她脸蛋,“嘴巴噘得都可以挂油壶了,还说没有呢。” 尤今今闻言立刻抿住了唇,杏眼眨巴。 她表现的真的这般明显吗? “说吧,咋不高兴了?”谢之骁大刀金马地坐到她面前,将小女郎被风吹乱的额发顺到了一旁。 尤今今见他问的认真,心里有些纠结,最后还是迟疑开口:“郎君认识关东二姝吗?” “认识啊,不就是大嫂和她堂妹吗。”谢之骁答的随意,握着女郎的小手揉揉捏捏。 “那郎君见过大嫂的堂妹吗?”尤今今心思惴惴,好奇地问他。 谢之骁闻言挑眉看向她,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下,“你怎么突然对她起兴趣了?” 第59章 惹怒 尤今今闻言一怔,继而眼睫微颤,向他解释: “今日大嫂说她堂妹要过来住一段时日,我有些好奇罢了,毕竟关东二姝那般出名,我也曾听闻过。”女郎说罢杏眼微转,朝他轻轻道,“听说大嫂的堂妹能作鼓上舞,郎君可曾见过?” “鼓上舞?你喜欢跳舞?”谢之骁对小女郎提的什么关东二姝没什么兴趣,听尤今今这样说,还以为尤今今也想跳舞。 尤今今听他这样说,一时有些无言。 她本以为谢之骁是故意岔开话头,可见他神色自若,一点也不似佯装模样,又觉得他好像真的不在意那位有名的虞氏女。 可尤今今又不敢轻信谢之骁是真的不在意。毕竟前世他和虞婉儿的传言那般多,就连她当时深处青州梁府的宅院,甚少出门,都能听见一二,可见那传言之广之多。 尤今今还依稀记得,那前世传言曾说,虞氏二姝之首的虞婉儿十六岁时,众世家郎君求娶,其中就有谢家二郎。但虞氏女最终却嫁入东宫,成了刘氏太子妃,而谢之骁心有不甘,便一路南下讨伐刘氏。 梁珩也则是刘氏拥趸,在谢之骁南下的途中,青州无力抵抗,便直接沦陷。 而后的事情尤今今便不知晓了,毕竟她当时已死在乱箭之下。至于谢之骁最后有无讨伐刘氏成功,夺得美人,尤今今就更无从得知了。 虽然尤今今不知这传言是真还是假,谢之骁又是否对虞婉儿有情,但可以确信的是,虞婉儿确实姿容极其出众。 不然当初梁珩也也不会在虞婉儿嫁入东宫后而哀叹连连,甚是惋惜了。 而虞婉儿的美貌,这也是让尤今今觉得自己最岌岌可危的地方。 虽然她与谢之骁如今关系算是融洽,谢之骁对她也颇为宠爱,可尤今今知晓现下谢之骁对她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这幅皮囊罢了。 男人都是一样,贪图的不过都是女子的那身好皮囊。 当初夏荷在时,尤今今虽心中也有慌张,但当时隐隐自恃美貌,觉得夏荷容貌不及她,算不得太大的威胁。 可若是与虞婉儿相比,尤今今便有些不安了。 美貌家世才能,虞婉儿皆有。而她,除了一副尚可容貌,根本无所依傍。甚至她还出身女闾,与虞婉儿的权贵家世,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虞婉儿与她,明眼人都知该选谁。更何况,虞婉儿还是如今最盛行的瘦美人,比她可要轻盈多了。 尤今今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情绪低落。 谢之骁终于察觉到不对,伸手抬起了小女郎的下巴,漆黑眸子去看她的小脸,见她眼中愁云密布,顿时眉头一拧。 “怎么了,今日怎么总是不高兴?” 女郎抬眸对上他漆沉沉的眼,眼神似愁非愁,似怨非怨的。 “郎君喜欢妾身吗?”她绵绵看向他,语调轻柔。 听她冷不丁的这么一问,谢之骁耳根猛然一烫。 “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喜欢?他喜欢尤今今吗? 谢之骁不仅耳根发烫,脸皮也开始烫了起来。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但现在的他却是总想着尤今今。出门会想,在校场会想,看到什么好吃好喝的,也都会想是不是这个麻烦精也喜欢。 若这就是喜欢,谢之骁确实不可否认。 可此时被小女郎这么直愣愣地问出了,他就有些羞于启齿了。 不过她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意味她也喜欢自己。 谢之骁这么想着,胸膛的那颗心脏“砰砰”跳着,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尤今今以为他不肯回答,便垂下浓密长睫,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般情形了,于是她咬唇,轻轻开口。 “若是再遇到了旁的姿容更出众的女郎,郎君是不是要舍弃妾身了?”尤今今抬着那双水汪汪的眼,湿润又娇气,“那日后郎君若是真的娶了心爱的女郎,能不能给妾身一个恩赐,让妾身出府去?” 本还脸颊滚烫,心中澎湃的谢之骁再听到到这话后,犹如被人陡然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凉了个彻底。 尤今今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她想着若是谢之骁之后真的喜欢虞婉儿,要娶她为正妻,她与其在府中倍受磋磨,还不如出去一个人轻松自在。而现下,趁着谢之骁对她还有些怜爱,尤今今便想着求个出府的机会。 小女郎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合情合理,既不会在府中碍他日后正头夫人的眼,自己也能过上安稳日子,简直是两全其美。 可她未曾注意到那厢某人的面色却是越来越沉。 谢之骁看向那神色淡淡的女郎,仿佛刚刚那句放她出府酝酿已久,说出来也丝毫不觉难受。他的心渐渐沉入谷底,密密麻麻的凉意裹上了心脏,让他的心口刺刺的痛。 “你想走。”他启唇,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生怕错漏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尤今今能那般自然地将离开说出口,便意味着她心里对他其实并无多余的感情。 不然若是真的在乎,又怎会将离开说的这般轻巧。 见他神色冷肃,尤今今虽不理解,但也放软了语调,“妾身的意思是说若是郎君有了真正喜爱的女郎,妾身就不必在府中碍眼了,不是说现下就要离开。” 女郎娇娇柔柔地解释,可看着他愈发冷的面色,她的声便音越来越轻,直至最后轻轻抿了抿唇,语调轻轻: “既然郎君不喜欢,那妾身就不提了,还是先用膳吧。”说着便要起身出去传膳,可还未走出半步,便被身后人一把拽住胳膊给扯了回来。 尤今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那人咬牙切齿的声线。 “尤今今,究竟是我不喜欢,还是你不喜欢?” 小女郎闻言心尖一颤,被迫对上了他黑漆漆带着怒气失望的眼。 见她又是一副无辜模样,谢之骁心中更是堵得慌。 总是这幅无辜模样,明明都是她先招惹的,却总要摆出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 明明受欺负的是他! 不过尤今今确实无辜,她真不知晓谢之骁为什么生气。 她只当今日多提了虞婉儿的事,亦或是自己自恃受宠,向他求了出府恩赐的事,而这些事或许是触怒了他的权威,所以他才会一时之间便怒了。 尤今今心中惴惴,想着自己果然安稳日子过多了,竟然都开始惹怒谢之骁了,当下就柔声道歉。 “郎君不要介怀,妾身只是今日多了几句嘴,往后再不会了。” 听着女郎的柔声歉语,谢之骁心脏顿顿的痛。 像是有人将他的心脏揉搓揉搓,又撕成了一块块的。 她不在意,她全然不在意,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t么! 谢之骁握着她的胳膊,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 尤今今被捏的有些痛了,轻呜了一声,而后便惴惴不安地看着不说话的谢之骁。 见她呼痛,他终于沉沉开口,那双漆黑的眼中风暴欲来。 “痛吗?原来你也知道痛。” 见他神色阴郁,尤今今莫名有些慌张,下意识想要离开,却被谢之骁扯着胳膊一把拽到了跟前。 “郎君、郎君,你怎么了?”被拽得有些痛的尤今今心中慌乱,却真不知他在气什么。 “我怎么了?”谢之骁嗤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瞳孔漆沉,话似乎都是从齿缝中一个个挤出来的,“尤、今、今,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我……”女郎睁着杏眼,泫然欲泣,嫣红的唇瓣微张,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思索再三,想继续说什么好话,却被他伸手用长指抵住了唇。 “在我消气之前,我不想再在这张嘴里听到什么让人生气的鬼话。” 尤今今眼睫微眨,水润眼底似乎有些不解。 而她唇上抵着的长指在重重摩梭了几下唇瓣后,便迅速抽离回去,下一瞬,未等她开口,冷冽肃然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以吻缄口。 暴烈、狂放、刺痛,带着无尽的怒气,丝毫都不温柔。 尤今今杏眸微瞠,身子被迫后仰着,眼泪蓄在了眼角,似乎有些无力承受。 可始作俑者却捏着她的下巴,俯身毫不留情地夺着她的呼吸。 谢之骁已被怒气冲昏了头,这一刻他只想好好教训这个能说出这般话的心狠女郎,而惩罚的方式就是狠狠地吻着,吞噬着那些让他听着不高兴的话语。 不知过了多久,尤今今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膀,肺部的空气渐渐抽离,承受不住一般,晶莹泪珠慢慢从眼角滑过,最后自脸颊落到了唇畔。 唇齿相磨之间,苦涩渐渐弥漫了开来。 似乎是尝到了那份苦,谢之骁终于将人松了开来。 女郎无力地攀着他,眼角含泪,嫣红微肿的唇瓣微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而谢之骁也没好到哪里去,眼尾泛红,薄唇也是殷红一片。 他低喘着气,伸手去抹她粉颊上的泪珠,而后指腹又落在了那红艳艳的唇瓣上。 “知道我有多生气吗?”他问。 唇上刺麻麻的痛,尤今今只能懵然点头,眼泪汪汪的。 谢之骁摩梭着她的唇瓣,眼底墨色愈发沉郁。 “我不会有旁的女郎,也不会放你出府。”未等尤今今答话,他便俯身微重地咬住了她的耳垂,低哑的嗓音竟是带着一丝委屈,“尤今今,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 所以休想摆脱我,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 第60章 嫉妒 自那日过后的几天,二人之间的氛围便又开始怪怪的了。 每日谢之骁在校场忙完后,虽还是回到北屋和她歇在一起。可那一张大榻,却各自占着一边,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中间似是要隔出一条河来。 不像之前无论多晚,谢之骁一上榻必会死乞白赖地黏她黏的紧紧的,明明有两条被子,他却只和她盖一条,将她搂在怀里,推也推不走。 可这几日,二人沐浴完便熄灯歇息,隔的远远的半句话也不说。 尤今今其实也不知谢之骁到底在气什么,那日他吻她撒气,过后又一句话不同她说,她也着实不明白。 若是说谢之骁是因为她随意说了出府的事情而生气,那她后面不是也认错了吗? 难不成是觉得她认错的姿态还不够吗? 可这几日尤今今都对他小意示好,恭敬谨慎,他竟理都不理。 几次过后尤今今也实在没法子了,只能任由他作了,想着他总有气消的一天,届时再说吧。 这几日沐浴完后,两人便各睡的。每日早晨尤今今醒来,身侧也早就空了。 不过意外的是,谢之骁依旧会在走后给她的身侧装上一个汤婆子。 这让尤今今一时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了。若是真心厌恶她了,又为何会怕她冷。可若是还怜惜她,又怎会几日都不同她说话,故意冷着她呢。 其实谢之骁这厢也很是别扭,他生气也不过是气自己。 原先他以为尤今今对他小意温柔,定是因为喜欢他,可如今他却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尤今今可以随口胡诌一个什么不存在的人,假定他要娶别人,然后再轻飘飘地说什么要出府的话,言谈之间之淡然显然对自己毫无感情。 若是真有感情,不该气愤伤心吗?尤今今却完全不见得。 谢之骁忍不住气自己随意就她动了心,又气她连一点真心都不给他。 后面吻她泄气,她竟还不知他在气什么,只会愈发恭敬且小心翼翼地待他,完全不复往日的亲昵娇憨。 这不禁让谢之骁心中更憋闷了。一想到她可能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一切不过为了生存而进行的假意讨好,他就更拉不开脸去贴着她了。 于是每日夜里躺在榻上,看着她躺在床角背对着他的身影,谢之骁只能心中憋闷,想要抱她,又觉得自己贱得很,最后只能心中默默憋屈。 …… 那厢二人在闹别扭,这厢已是忙的热火朝天。 自谢成自立冀州,各地纷纷有人前来投诚。所以谢府这些时日,总有不少人来投帖拜访。 扬州阮氏本自谢成祖父一辈便曾有所往来,如今谢成自立,阮氏一族再三考量之后,便派长子阮裕来冀州拜访,以示交好之心。 谢之骁少时曾在扬州小住过一段时日,这段日子与阮裕做了玩伴,而阮裕从小乖巧懂事,谢父对其也很有好印象。 如今阮裕温润如玉,气度翩翩,在书房与谢成交谈表明来意后,谢成自然喜不自禁。 他如今势力皆在关东,若是能得扬州阮氏的助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之骁从校场回来听闻阮裕来后,便回府去见。 而刚来东屋,便见阮裕正坐在院中,和谢成萧夫人二人谈笑风生。 看到谢之骁进屋,萧夫人看向谢之骁笑道:“正好你们年轻人一同说说话叙叙旧,二郎你带世修去街市逛逛,正月里这冀州正是热闹。” 谢成拍了拍阮裕的肩膀,也冲谢之骁笑道:“这段时日世修就住我们府上,你这小子可得多关照些。” “放心,世修是我兄弟,我还能怠慢了他不成。”谢之骁挑眉,语气懒散。 其实谢之骁在前几日就已经收到了阮裕的书信,知道阮氏一族有结交的意思,而阮裕又是他幼时玩伴,他自然不会轻待了他。 且当谢之骁收到信时,心中也是高兴了会儿,可转头一想,心里又不是那么愉悦了。 若是前几个月,阮裕能来冀州,谢之骁定然是开心的。而是如今这其中的变化,自然是屋里的那个小女郎了。 谢之骁不免想到自己与尤今今的初见,就是在阮裕替他办接风洗尘宴的船上。 那日旁边的小乌篷船曲声幽幽,他虽不懂这乐曲之道,但也觉格外动听,只是当时觉得那人居心不良,有故意引诱之嫌,便故意道是靡靡之音。 但阮裕向来好乐,顺其自然地便去邀人。 那乌篷船上女郎掀帘而出的时候,雪肤花貌,娇艳夺目,谢之骁的心和船上众人一样,瞬时都漏了一拍。 可那女郎见到她却像见了鬼似的,竟是一脚踩空,直接坠入了湖中。 船头的阮裕立刻跳下水去救人,结果连自己不会浮水都忘了。 最后还是谢之骁直接下水将两个人都捞了起来,替那女郎按了几下胸口,逼她吐出几口水后,便没再多管。 谁曾想她竟误闯了屋子,以为阮裕是救她的人,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话。谢之骁不是傻子,听完她的话便知她今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有心勾引阮裕,借他攀附权贵。 亦或是明明是自己救人却被误以为是阮裕救的缘故,也或是女郎勾引的手法太拙劣,谢之骁当时内心说是恼怒也不为过。 后来尤今今成了自己的妾室,他还当是她勾引阮裕不成,又换了他这条路走,可现下想来,似乎不是这般。 只是……谢之骁想到他屋里的那个小女郎,看向阮裕的眼神不由得变了变,心里那种异样之感也分外明显了。 那日船上那么多人,可尤今今一开始看上的,怎么就是阮裕? 二人从东屋往北屋走,谢之骁明面上淡定如常,心里却是半点都没有放松的。 他看着阮裕笑意清浅,风度翩翩的模样,心中不断揣测。 她喜欢的难道就是这样的? 似乎是盯得久了,阮裕有些不自在,出声问道:“谢兄,t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谢之骁目光移开,状似不经意,“没什么,我随便看看。” 二人往北屋走,才进院落,便听见几声悦耳的嬉笑声。 阮裕抬眸望去,只见一粉裙女郎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坐在树下的秋千上,身后的侍女推着秋千,粉裙女郎笑容明媚又娇艳。 他眉头微皱,觉得女郎的模样有些熟悉,刚想细看,眼前便挡了一个高大身影。 “坐下喝茶。”谢之骁冷不定地对他道。 视线霎时被他遮得严严实实,阮裕微疑:“谢兄,那女郎是…?” 谢之骁轻咳了一声,耳根微热,“我的内人。” 那厢尤今今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从秋千上起身,透过花丛,看着谢之骁身旁似乎还 有一人,想着应是谢之骁的客人,便准备进内屋避一避,而刚准备走,便见长吉从那头小跑过来。 “小夫人,郎君请您过去一趟。” 尤今今微愣。 这几日谢之骁都不与她说话,没想到今日竟还会找她,而且刚刚见他身旁似乎还有客人,怎么会突然叫她过去呢。 不过她一个妾室,如何能做主,理好衣裳发髻,将怀中的汤圆抱给蒹葭后,尤今今便随着长吉过去了。 待尤今今进了亭下,便见谢之骁正倚在柱旁等人似的,见她过来,那漆黑眸子瞬时一亮,可似乎想到什么又别扭转了过去。 尤今今见他又是这副样子,一时无言。往亭中走了几步,下一瞬她轻轻抬眸,便被石桌旁的男君给惊住了。 那青衣郎君也同时看了过来,脸庞清俊,气质温润,人也如朗月清风一般。 阮、阮裕公子? 看清那人容貌后,尤今今心中惊诧,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阮裕先行开了口,看向她的那双眼睛笑意清浅还透着几分怅然,“尤姑娘,好久不见。” “阮郎君。”回过神来的尤今今朝他微微福身,唤了一声,心中也是感触颇深。 “先前未能帮的上姑娘的忙,阮某实在心中有愧,如今见姑娘一切都好,便能安心了。” 阮裕已经知晓尤今今如今是谢之骁的妾室了。开始他还惊诧向来不近女色的谢兄竟然纳了妾,后得知妾室竟然就是那位擅弹琵琶又命苦的尤女郎后,心中有些许微涩。 当初他去胭脂楼替尤今今赎身,那老鸨在看到银票后本还喜笑颜开,可在镇国公府的人一来后,便瞬间变了脸色。 蒋云霁的为人阮裕再清楚不过了,好色成性,若是尤今今做了他的妾室,只会一生同众多女子禁锢于后宅之中。所以当时阮裕想以更多的银钱去打动那老鸨的心,可那老鸨一听镇国公府的名头,便直接回绝了他。 晋安不是扬州,天子脚下,更不是他们阮家的地盘。 只不过后来公主下嫁蒋云霁,其中确实有他的手笔。 阮裕知晓福宁公主跋扈,绝不会容忍蒋云霁后宅的一群莺莺燕燕,所以在圣上有意为公主择婿时,便故意提了几次镇国公家。 而皇后也正有此意,想要巩固自己母家,便打算来个亲上加亲。 于是一番筹谋之后,蒋云霁便顺理成章地成了驸马人选。 阮裕本以为尤今今会和蒋云霁后宅里其他女子一样,都会被胡夫人一一遣散,谁知他派人去查后,竟发现从国公府里遣散的女郎并没有尤今今。 而后他心中便一直有愧,亦或是愧疚以外,又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今再见,她成了谢兄的妾室,阮裕宽慰之余又不免有些失落。 在尤今今心中,阮裕虽没有成功让自己脱身于胭脂楼,可他也是当初唯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之人,她心中自然是感激不尽。 所以再见面,她心中也亦是感恩。 “阮郎君之恩,今今永不会忘。”尤今今朝阮裕坦然笑了笑,眼里全是感怀之色。 而这一来一往,落在谢之骁的眼里,便是二人情意绵绵了。 谢之骁本想着,尤今今过来,他能宣示主权,让阮裕知晓她是他的人。 可他的话还未说,他们二人便是一副脉脉不得语的样子,谢之骁心中更是憋屈到发狂,他走上前一把拽住了小女郎的腕子,立刻对阮裕扬声道。 “世修,你在这里喝茶,我和她还有些话要说!” … 小女郎被谢之骁一路拽进屋里,阖上门,还没站稳就被他一把按在门板上。 “你是不是就喜欢阮裕那样的!”谢之骁压着嗓子,漆黑的眼里全是嫉妒。 他就说她怎么一点也不在乎他呢!离开他出府的事情就那般随口挂在嘴上,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 方才二人那般眼神,好一个含情脉脉啊!郎才女貌,简直一对璧人。 而他就像尤今今看的那些画本子里那些棒打鸳鸯的恶棍似的,蛮横无理,硬生生地融入不进去他们二人一点! 是啊,阮裕是清朗公子,长得温润如玉,性格也是温和有礼,才华更是出众。 和他一比,自己就是个不通文墨的粗鲁武夫罢了。 她喜欢那样的人也是情有可原。 可、可他难道就那般差吗?谢之骁懊恼又委屈。 想想她看阮裕的温柔眼神,再想想了船头初见她时,她那副见了鬼的惊吓神情,谢之骁心中就嫉妒得发狂。 而被一路拽过来的小女郎,一开始还有懵然,再听到谢之骁质问的话后,更是愣住了。 可谢之骁见她不说话,便只当她是默认。心里更是气急,嫉妒的语气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阮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长得白了点,读书多了点!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也可以涂粉变白,找个夫子读书去!我还比他高比他壮,武功更是比他强得多!” 谢之骁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大堆,而尤今今终于听懂了其中意思。 于是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女郎直接踮脚仰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谢之骁呆住了,漆黑的瞳孔缩了缩。 “你……”反应过来尤今今对他做了什么的时候,耳根和脸皮都开始发起烫来。 第61章 剖心 谢之骁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有点不敢猜测的小女郎的心思。 她这般主动亲他,应当是觉得他才是更好的吧? 他漆黑眸子晃荡,看着她的神色炯炯。 而尤今今的想法其实简单多了。她听谢之骁说了一堆,大概就是以为她喜欢阮裕,心中怕是不平衡。 尤今今当初想攀上阮裕,无非是觉得他声名好,比之梁珩也之流,是个最佳选择罢了。后阮裕答应替她赎身后,她心中虽感恩,但也不至于真的对阮裕多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如今与他再见也只是心中感激,并未生出什么旖旎。 只是现下见谢之骁神情嫉妒,尤今今虽觉稀奇,但也不敢太过轻信他当真的对她感情甚笃。 负心薄情的男人尤今今见过太多了,如今谢之骁虽为阮裕的事而气急,大抵是心中对她的占有欲作祟。毕竟她现下已是他的妾室,若再是对旁人心有所属,岂不是让他失了面子。 所以她得主动去哄,让她知晓她心中并无旁人,当然,尤今今也实在想借着此事主动破冰,毕竟他们这几日实在太生疏漠然了,尤今今可不想在那虞嬏儿来谢府之前,自己将谢之骁越推越远。 于是她踮脚亲了一口谢之骁后,便睁着那双湿润杏眼水漾漾地望着他。 “妾身不喜欢阮裕公子,妾身如今是郎君的人了,心里只会想着郎君一个人。” 听到少女娇娇柔柔地回答后,谢之骁看着她眼底坦荡,并不似佯装,心口瞬时狂跳。 她不喜欢阮裕,她只想着他。 可谢之骁一想到他与尤今今船上初见,她错进屋子,把他当阮裕说的那番话,心中就有些别扭。 他捧着她的脸,语气神色都有些妒然,“他到底帮了你什么忙,你那般感谢他?” 想到小女郎方才的话,谢之骁心中就嫉妒的发狂。 什么样的恩情还永不会忘,实在叫人难受。 尤今今听他这一问,微微恍然,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可转念一想,阮裕与谢之骁关系交好,纵然她不说,指不定以后阮裕也会同谢之骁去说,那倒不如由她亲口说了算了。 于是思量了一会儿,便抬眸看向谢之骁:“郎君应当知晓,妾身来自胭脂楼。” 谢之骁点头,他那日在船上就知道她当是女闾出身,所以才会那般擅弹琵琶。 尤今今见他点头后便垂睫轻轻开口: “妾身自幼被父亲卖进了胭脂楼,后来成了楼中的一等女郎,t楼中妈妈想要将和我一样的一等女郎都送进达官显贵的府上,妾身实在害怕日后命运难测,所以在听闻阮裕公子声名极好后,便想寻求他的所助。” 女郎说的平淡,谢之骁却听得心里直梗得慌。 被父亲卖掉,被老鸨卖掉,为了过得好一点才那般,结果他还那般羞辱她,实在可恶! 想到当时唯有阮裕才是给予她一丝希望的人,谢之骁心中酸涩难忍,涩然开口: “他…他是如何帮你的” “阮裕公子答应替妾身赎身,只是还未赎成,国公府的小公爷便同杨妈妈说要纳我回去做妾。” 谢之骁闻言眉头一拧,对那人颇嫌弃似的,“那个蒋云霁?” 他那个无赖好色的远房表弟,他早看他不顺眼了,看一次揍一次,这下正好又记上一笔了。 尤今今点头,继续缓缓道,“后来妾身刚入国公府,圣上便替福宁公主和蒋小公爷赐了婚,国公夫人怕公主日后发怒,便将小公爷后院的女子一一遣散了,而妾身则是被国公夫人被送了来了冀州。” 自尤今今入府,谢之骁便问过萧夫人她是如何来的,萧夫人只说是尤今今自己一个远房表姊府上管事老媪的女儿,当时谢之骁还奇怪,明明尤今今是女闾出身,怎么又成了旁人府上的老媪女儿了,心下便觉得她为了攀附权贵好生算计,于是对她嫌恶更深一层,只想着赶其出府。 现下一听,她一路孤苦无依,命运任凭他人定夺,唯有阮裕帮了她,霎时心中酸酸涩涩。 任谁百般无助时,有那么一个温润如玉之人伸出援手,都要感动颇深吧。 想到这几日的冷战,谢之骁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 他为何要那般介怀尤今今说的话呢?就算尤今今再不喜欢他,再想出府去,但如今她也是他的人了不是吗? 不论她喜欢过阮裕与否,她现下愿意亲他,哄他,至少表示她不厌恶他是吗? 且他以前对她那般坏,厌恶他也是应该的。 如今想到自己先前在尤今今初入府时那些所为,谢之骁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他怎么那般可恶呢。 若是他像阮裕那般帮了她,现下她喜欢的,感恩的定然是他了! 可谢之骁又忍不住别扭开口:“为何当初你只想着找阮裕帮忙,不来找我呢?” 这厢他心中纠结埋怨,却不知尤今今一开始便从未将目标放在他这个前世的“仇人”身上。 女郎一听他发问,顿觉无言,她想到前世的无妄之灾,又想到了这一世在船上初见的他那般恐吓,忍不住有些委屈。 “郎君只说我心怀不轨,才不愿信我!”尤今今抬眸看他,眼睫湿润,语气颇有些埋怨。 谢之骁真的后悔了。 若他早知晓她所受的一切,知晓他如今会这般在乎她,他一定要在最开始就把她从那女闾中抢出来。 可此刻再后悔都无用,他俯身紧紧抱住,埋在她的肩上,嗓音闷闷的。 “从小到大我脾气一直不好,比起世修,我既不善良也不温柔,做事也向来霸道,别人都怕我。以前我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还引以为傲。” “可是我现在真后悔,为何当初帮你的不是我。” “我待你那般坏,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尤今今真的没想到谢之骁会这般,他说的这番话已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知道谢之骁这个别扭的人,压根不会什么甜言蜜语,且之前他总黏着她,尤今今也只当他这个雏沾了荤后有些欲罢不能而已,就算有那么些喜欢,也不过充其量是占有欲罢了 可他此刻的一番剖心,却真的让尤今今有些意外了。 她只是谢之骁的妾室,身份又实在低微,谢之骁那般嚣张肆意的人,竟也会向她低头道歉, 若是寻常喜欢,真的有必要做到如此吗? 尤今今心里有些乱,她靠在他的怀里,小脸贴在他的胸膛,耳边是他一下又一下的急促心跳声。 女郎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是觉得比起之前,似乎有些酸酸涩涩的,这是她前世在青州梁府,在梁珩也的面前从产生过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尤今今唯确认一点,她想让这样的感觉再久一些,再浓烈一些。 “郎君。”怀中的女郎突然轻轻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一番诉怀。 谢之骁怔住,漆黑眼底划过一丝不安,他看向她,屏息等待发落。 女郎的仰头看她,秋水剪瞳弯弯, “妾身可以叫郎君二郎吗?” 谢之骁的脸皮腾的一下就着了火。 他长这么大,唯有家中长辈哥嫂叫过他二郎,他也知晓这是种算是亲昵的称呼。 可她若是叫他二郎,总觉得与那些长辈不同。 大嫂就叫过大哥大郎, 母亲也曾叫过家中排行老二的父亲二郎。 若是她叫……若是她叫他二郎…… 谢之骁红着耳根,“嗯”了一声,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尤今今听他应了,大着胆子,抬手双臂揽住了男人的脖子,水润杏眼微微晃荡。 少女甜腻的气息在鼻尖萦绕,谢之骁脸皮有些火烧火燎的烫。 “二郎。” 甜软的语调在他的耳边响起,谢之骁瞳孔微缩,一颗心软的稀巴烂。 生平第一次觉得别人叫他二郎,竟是这般悦耳。 尤今今见他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便杏眼半弯地望着他,眼底打趣似的。 “有其他女郎这般叫过你吗?” 谢之骁被她的眼神看着羞恼,“自然…自然有的。” 尤今今继续睁着那双水润润的杏眼,似是不信。 他更恼了,红着耳根朝她道:“我娘和大嫂不是也算女眷吗?” 尤今今“噗嗤”一笑。 若是旁人这样说,她定然觉得不信,可谢之骁这般说,她觉得还是有些信服力的。 前世见过的男人都是情场浪子,梁珩也更是尤甚,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哪里会知“钟情”二字怎写。 未曾想谢之骁外头那般霸道狠厉,内里却是个纯情种。 可纯情种虽好,但会不会一如既往她就不知晓了。 尤今今如今实在不敢轻信男人。 但偶尔逗一逗,不沉溺其中,也未尝不可。 “那除了母亲和大嫂,还有旁的女郎叫过吗?”女郎眨巴眨巴眼儿,姿态无辜。 见她故意不依不饶,谢之骁只能认栽,转念一想,她这般追问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在乎他?漆黑眸子霎时就亮了。 谢之骁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唇上,嫣红的唇瓣宛如桃花,似乎在邀吻的模样。 见他又一副狼犬看到肉骨头的表情,尤今今就知他在想些什么,抽手就要离开,可手还没拿下来,就被这狗子一把拽住吻过来。 按在门上黏黏糊糊亲了好一会儿,才趴在尤今今肩上和她低声咬耳朵。 “从来就没有什么旁的女郎,我可洁身自好了。” 谢之骁十三岁时,便随着父亲在军队中摸爬滚打,那些汉子的恶习他也曾见过,宅院里三妻四妾就罢了,平日告假还喜结伴去狎妓,美名其曰发泄一腔热血。 有人为了谋份好差事,也曾借姿容艳丽的女子来巴结讨好,可他都是觉得嫌恶,从未心中起过波澜。 许是受父亲兄长感染,谢之骁认为男人就要守好贞洁,待娶妻之后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三心二意,拈花惹草,那便是负心汉,是要被吊起来唾骂的。 那些声称着大男子就该不拘小节,成大事者何必只专情一个女子的言论,谢之骁最为痛恨。 若是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如此随意地将自己的贞洁交出去,那他与发情的牲畜又有何区别,而这样的男人真的能成就大事吗? 反正他是觉得不能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谈何天下大业。 就如现在,尤今今虽只是他的妾室,但谢之骁从未想过再有什么其他妻妾了。 他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那日既然决定与尤今今有夫妻之实,向她交付了自己,那他今后只会认她这一个女郎。 尤今今正被谢之骁亲的晕晕乎乎,听到他说什么洁身自好,霎时有些懵懵然。 “我没有旁人,你也不许想着别人,只能想着我。”谢之骁握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指,语气霸道的很。 不许想着旁人,尤其是阮裕那样的。 尤今今心思微晃,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冲动。她想开口问谢之骁,若是虞婉儿来了之后呢,他会爱上她吗? 会像前世那般,冲冠一怒为红颜,为虞婉儿南下讨伐吗? 可尤今今未曾开口,她不敢去赌,不敢去赌任何一个男人的t真心。 她的命运如今是系在谢之骁的身上,可她也不愿只系在他身上。 若是他日她在谢府的处境与前世梁府一般,她定要再找出路的。 人总要多想着自己一些的,而现下,她继续维系和睦便好。 小女郎仰头看他,眼中温润,“妾身只会想着二郎。” 谢之骁听着心中酸酸涨涨,觉得自己实在该死,他再要不和尤今今冷战了! 不过趁着这几日,他倒是找人去劫了那赶往扬州的恶毒祖孙二人,给了不小的教训替她出气。 知道尤今今胆小心软,便未和她说。 现下知道她还有个渣爹,和那个逼她攀附权贵的老鸨,他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早晚去南边教训他们! 知道阮裕还在等着,这会子缠着尤今今继续黏糊了一会儿,谢之骁才意犹未尽地牵着女郎的小手去会客。 而阮裕也在院中喝了半晌茶了,此刻见二人牵手出现,心下也全然明了了。 不过他知晓谢之骁是什么个性,向来不近女色的他,如今如此宠爱一个妾室,那必然是动了真情,下了决心的。 阮裕自然也没有抢人的心思,虽曾对女郎有过心动,但如今既已成了朋友妻妾,便再无任何妄念了,即使心中涩然,那也以祝福为上。 只是谢之骁显然不这般认为,他对自己慢阮裕一步而耿耿于怀。 再加上他还有些怀疑,当初尤今今先去求助阮裕,定是因为更喜欢那种端方有礼的翩翩君子。 所以此刻和阮裕见面,谢之骁便一直上下打量他,时不时地再和自己比上一比。 越比越难受。 他就算回炉重造,也变不成阮世修这样。 吃饭有礼,喝茶有礼,说话也要文绉绉的。 一袭宽袍青衣,折扇一柄,站那儿便是清风明月般的君子。 领着阮裕在城里逛了一圈回府后,谢之骁一个人又折返到成衣铺子里,对老板张口便是要最文人雅士的衣裳。 那老板一见谢家那小霸王竟来了,惊吓之余,一下子就将店里的最文雅的衣裳拿过来。 “这些可都是我们店里最好的衣裳了,二爷给谁挑啊?”衣铺老板殷勤上前,语气颇为谄媚。 谢之骁扫了一圈,语气不咸不淡的,“我自己穿不行吗。” 老板一听这话,两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他这个小霸王哪有半点文人雅士的样子啊! 看到老板的眼神,谢之骁不满冷哼了一声,“你那什么眼神,老子不配?” “配配配!当然配!二爷您就是翩翩君子!这些文人袍子最合适您了!”老板哪敢多嘴啊,霎时使出了商人的那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般地将谢之骁大夸特夸。 最后夸的谢之骁果然信心满满地将那些浅色宽袍都带回了府。 趁着尤今今去东屋那会儿,他将衣裳一件件的试了个遍。 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头紧锁,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伦不类。 而尤今今回来的时候,便见谢之骁穿着件淡青色的长袍,文人的样式,在他身上奇奇怪怪的。 看他穿劲服穿多了,冷不丁地套上这些宽衣长袍,倒是觉得有些怪了。 尤其是这浅青色,与他更不相匹配了。 听到尤今今进门的动静,谢之骁回头,看到女郎进来,立马火急火燎地将那衣裳脱掉。 小女郎上前几步,看着那一堆长袍,有些疑惑:“郎君怎么喜欢这样式的衣裳了。” 谢之骁一阵耳热,看向尤今今,“你觉得我穿着如何?” 其实他想问比之阮裕如何的,可那样太过明显了,他便换了个问法。 尤今今摇头,虽然谢之骁生的英俊,可他五官凌厉,人又英武挺拔,在外操练久了,肤色也不那么白,平时还总是大刀金马的,怎么看怎么不适合这些宽衫大袍的。 “妾身觉得还是你寻常的衣裳好,你平常都需要去校场操练,这衣裳太不方便了。”尤今今虽不知他怎么突然喜欢起这类衣裳了,但还是给了中肯的建议。 谢之骁听她这话倒是失望的很,他也知道自己穿着没阮裕那种气质,可一想到她可能就偏爱那类端方君子,不免心中失落。 他就是个粗糙武将,一辈子也变不成那样了。 见谢之骁神色恍恍,尤今今忍不住问他,“若郎君喜欢,平日得空也是可以穿的。” 谢之骁闷闷,他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你是不是比较喜欢这样式的人?”他看她一眼,想继续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尤今今闻言愣了一会儿,继而抿唇笑了。 “妾身都说了不喜欢阮裕公子了,郎君怎么还这般问?” 被她看穿,谢之骁脸皮发烫。 “我知道,但你们女郎不都喜欢他那样的吗?”谢之骁知道阮裕的名声,简直好的不得了。 人人提到他,都说是天下女郎的春闺梦里人。 “那郎君也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样吗?喜欢西子捧心的瘦美人?”尤今今抬眸看他。 “当然不!”谢之骁急声,看向她的漆黑眸子灼灼,语气有些别扭,“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瘦也好,胖也好,只要是你…都好…” 说到最后似是不好意思,那声音越来越小。 尤今今被他说的脸颊红红,但依旧回道,“那不就成了,郎君不和那些文人雅士一样,妾身自然也不和那些女郎一般。” 若是光看外表,梁珩也自然也算文人雅士。平日一袭宽衫长袍,时不时地还能附庸风雅,吟诗作对。 可那又如何,不照样妻妾成群,好色成性,懦弱无能。 最后城池守不住,还拿女人去献祭。 所以某种程度,尤今今是不太喜欢这种懦弱无能的所谓文人雅士的,当然阮裕那种真有风骨的君子自然不算。 尤今今能这样说,谢之骁当然高兴,他和那些酸唧唧的文人可不一样! 于是甩开那堆衣裳就去捏她小手,龇牙愤愤道:“那个卖衣裳的老东西真是可恶,还骗我说穿得好看,看我回头不教训他!” 尤今今觉得谢之骁有时候头脑也挺简单的。 就他那个小霸王名声,这关东谁敢招惹他啊,老板不夸好看,还敢说丑不成,他难道不想在冀州做生意了吗? 此刻见谢之骁又说回头教训人,便无奈劝他。 “依妾身之见,郎君不该去教训衣铺老板。”小女郎柔柔开口。 谢之骁一愣,眸底不解,“为何?可他骗我。” 尤今今看向他,眼底温和:“妾身觉得,他们都是生意人,怎会说客人不好,而且那老板也不算骗人,郎君穿着确实不难看,只是不适合罢了,不必再去为难他了。” 谢之骁听她温柔解释,顿时也不气了,尤其是小女郎还夸他穿得不难看,更叫他高兴。 他扯唇,咧着一口白牙笑得晃眼,唇边犬牙尖尖,有些少年气,捏了捏她的小手,似是想到了什么,漆黑眉头一拧。 “你以后别妾身妾身地叫了,听着不好。” 尤今今闻言杏眼眨了眨,有些怔愣开口: “可这是规矩呀。” “我们家没这样的规矩,我不喜欢你这样叫。”谢之骁敛了敛眼皮,眸子漆黑。 先前与尤今今生疏,两人也不太见面,没去留意纠正,如今日日说话,听她一口一个妾身的实在别扭。 妾又如何,早晚都是他的妻子。 “妾…我知晓了。”尤今今见他不似作伪,立刻改口,可还是有些迟疑,“这样父亲母亲不会说吗?” 虽然先前她有时和谢之骁说话也会以“我”自居,但大多时候还是以“妾身”自称的,毕竟前世在梁珩也的府上自称惯了,他们这些权贵规矩都大,尤今今自然不敢怠慢。 “他们能说啥,管天管地,还管起你说话了,若是敢管你,我明日就带你搬出去自立门户去!”谢之骁扬眉,一副不羁模样。 尤今今抿唇笑,虽觉安心,但也只当他是玩笑话,殊不知少年郎君对她立诺从不玩笑,他日倒是一语成谶了。 … 正月一过,兖州虞家那边也书信一封。 虞氏堂妹虞婉儿已经启程,不日便要抵达兖州。 尤今今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无当初之慌张。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谢之骁爱上虞婉儿,娶她为正妻,若是届时府中再容不下她,她自会和蒹葭一起,带好钱财找个安稳地界过日子去。 且再坏也坏不过前世的结局,如今她与谢之骁也算一段情缘,他倒再不会对她痛下杀手吧。 这厢小女郎心思百转,那厢的郎君却是忙的脚不沾地。 谢成自立后,不止是关东,南边北t边也都乱成一团。谢成有心磨炼他和谢之祈,大多事情都交给了二人。 谢之骁每日在校场忙到夜里,回来也不舍得打扰小女郎歇息,只能抱着女郎睡,早晨又离开的早,所以这些时日二人虽日日歇息在一起,但确实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的。 至于那事,除了正月里闲的时候,尤今今被他黏着不停折腾,后面忙起来,倒是也没空闲去做了。 总缠着她的时候尤今今闲他烦,这一见不到了,又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不过谢之骁确实想她想的紧了,那日得空一小会儿都要巴巴地贴着她,说是忙完这段日子一定要告假两天。 而就这段谢家父子忙上忙下的日子,关东二姝之首,虞氏之女婉儿也在二月底抵达了冀州。 这日一早,虞氏便派人去迎。 待虞家的马车到了谢府,府中众多正闲着的仆役也纷纷跑去看。 毕竟关东二姝的名声大的很,虞婉儿又是关东二姝之首,气质出尘,众人自然都好奇。 于是在马车到了谢府门口后,大家皆是期待地聚在门口。 待那车帘掀开,马车上的那青衣女郎被婢女扶着款款从车上下来,杨柳蒲扇般的婀娜身姿,步履袅袅,清丽出尘。 第62章 欲嫁 众人纷纷抻头去看。 待那女郎抬头,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美,当真是美! 杨柳般的瘦削摇曳身姿,巴掌大小的脸,雪白的肌肤,眼尾狭长的丹凤眼清意潺潺。 独一份的出尘绝世的美。 不过美则美矣,众人惊叹过后也回归了平静。许是几个月前已经见过了仙女似的尤小夫人,这会子再见美人也不觉多惊艳了。 虞氏怀孕已有五个月了,如今也早已显怀,虽身子重了些,但行动依旧如常。在知晓今日堂妹过来后,也早早在府门外迎接。 而虞婉儿下了马车便握住了自家堂姊的手,一双美目饱含歉意。 “姐姐如今身子渐重,怎还亲自出门来接,这天寒凉,别叫你冻着。” 女郎嗓音婉转,犹若黄莺出谷,格外动听。 “不碍事,你一路舟车劳顿,才是辛苦。”虞氏浅笑盈盈,立刻招呼着一行人进府。 待到了南院,二人才在窗边软榻上坐下来好好说话。 婢女给虞氏拿来了毯子,轻轻搭在了隆起的小腹之上。 虞婉儿看在眼里,也关心了几句虞氏的身子。 “伯父伯母常挂念姐姐,婉儿这次过来,可是带了好些伯父伯母准备给姐姐的东西呢。”虞婉儿笑着说道。 虞氏闻言心中自是暖流阵阵。她嫁进谢府已经三年,回家次数寥寥,每每思念亲人只能写信慰藉。 她们家自当是和谢氏交好,所以三年前父亲才会让她嫁给谢家大郎。而她叔父与朝廷那些世家来往更多,所以昔日叔父一家与自己家虽同在冀州,但关系算不上太亲厚。 如今公爹自立,叔父能转而投诚谢氏,虞氏还是颇有些意外的。 不过虽与虞婉儿昔日往来不多,但好歹是自己的亲堂妹,仍有血缘牵绊,所以此刻心中也是热意充融。 两人叙了一会儿旧,虞氏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你那婚约怎么回事?我听父亲说你与刘氏太子的婚事取消了。” 虞婉儿及笄时曾与魏朝刘氏太子定了婚约,可上个月虞氏父亲来信时却说二人婚约已经取消了。 她记得,这门婚事可是虞婉儿之前一心所求,如今突然取消,倒是颇为蹊跷。 虞氏不是怕别的,就怕会是谢氏自立的缘故,毕竟她们家是定当支持公爹的,难不成叔父怕与她们家兵戎相见,所以才会放弃堂妹与刘氏太子的婚约? 虞婉儿闻言神色一怔,继而柔柔笑道:“是取消了,父亲觉得深宫难捱,太子也不算良配。” “那你呢,你也觉得他不是良配?”虞氏自然是有些不太信虞婉儿的这番说辞的。 她比虞婉儿大三岁,两人自豆蔻年纪便被称为关东二姝,而虞婉儿生的比她更美,舞技更是超群,所以为关东二姝之首。 在虞氏十七岁时,刘氏就曾与父亲提过联姻一事,当时看中的人选是虞氏,但十四岁的虞婉儿立志要嫁给太子,在家中以死相逼,叔父便只能替她极力争取,恰巧虞氏也不愿嫁,所以与刘氏太子联姻的机会最终还是落到了虞婉儿的头上。 曾经以死相逼都要嫁到晋安,如今只一句轻飘飘的不是良配,虞氏她也是断然不信的。 听虞氏这般问,虞婉儿神色无奈,恍恍笑了笑,“曾经年幼不懂事,以为嫁给太子就能荣华一生,便自以为是地抢了姐姐的婚事,姐姐如今可还会怪我?” 虞氏摇头,眼底带着淡淡笑意,“你那时年岁小,我怎会怪你,更何况我也不愿嫁去晋安,我如今在谢家上下一切都好,夫君又与我和睦,日子自在又安稳。” 虞婉儿闻言也抿唇笑,环顾了一圈屋内后又笑道,“姐姐过得安稳便好,妹妹也安心了。” 见她神色似是艳羡,虞氏便问: “你如今也十七了,既取消了与刘氏的婚约,叔父叔母可替你物色了别的人家?” 虞婉儿怔了,继而柔柔地笑,“如今乱世不太平,父亲母亲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了,只想着也如姐姐一般,替婉儿找个安稳可靠的人家。” 说罢那双美目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试探,轻声道,“姐姐,你说若是我们做了亲妯娌,能日日这样闲聊该多好。” 虞氏闻言一怔,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这是叔父的意思?” 虞婉儿也不想隐瞒了,抬眸问她:“姐姐觉得如何呢。” “你应当知道二郎他是有妾室的吧。”虞氏喝了口养身茶,眼底波澜不惊。 虞婉儿咬唇,她当然知晓,但那又如何呢,她扬眸看向虞氏,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可姐姐也知道,谢二郎只是有妾室,而并无正妻。” 虞婉儿这话说的笃定,心里也是颇为自信。 她其实藏着一个秘密,也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五个月前,她重生了。 上辈子她以死相逼嫁给刘氏太子,就是为了最后做魏朝皇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结果她是如愿进了东宫,安稳当了几年太子妃后,也终于成了魏朝皇后,可这皇后的头衔还没戴稳几年,晋安城破,魏朝覆灭。 国破前夕,太子刘衡赐她毒酒说要保全皇室最后的颜面。 她不愿死,却被刘衡硬生生地给灌下了那杯毒酒,死不瞑目。 未曾想,她醒来竟是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前世一切好似大梦一场,让她又惊又喜。 虞婉儿坚信这是老天爷怜她,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前世最后谢氏入主中原,成了天下霸主。 她如今已知晓乱世赢家乃是谢氏。 而谢之骁不仅是谢成二子,更是谢成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南征北伐,征战无数,从无败绩。 且他又是谢成之子,最有可能的权力继承者,若是她能嫁给她,定会安稳一生,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所以重生后,虞婉儿立刻找父亲哭诉,下定决心要拒绝与刘氏太子的婚事。 虞父一开始自是不同意,可架不住她以死相逼。 冬日严寒,虞婉儿硬是夜夜衣衫单薄赤脚走在雪地中,让自己染上了重风寒,两个月瘦了十多斤,形同枯槁。 虞父无法,只能对刘氏称病不能完婚,刘衡暴怒,派人来探,而在探子看到虞婉儿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才答应取消了婚事。 这自然是虞婉儿的计策。 重活一世,她怎会如此就让自己轻易病死,这般伤身的筹谋不过是为了拒掉与刘衡的婚事。 而婚事一拒,她便开始养好身子,且日日算计着如何嫁进谢府。 只是未料到,她重生后,谢家二郎竟是有了妾室。 虞婉儿很是意外,因为在前世的记忆里,谢之骁从未纳过妾。 及笄那年若不是她一心要做太子妃,萧夫人还曾暗示过她母亲,有替自家二郎求娶她的心思。 只是她一心要嫁进东宫,哪里看的上一个冀州刺史的儿子,当下便冲着萧夫人甩脸子。 然后便不了了之了。 后来还曾有谢之骁对她爱而不得的传言,她当时只觉厌烦,可如今却是庆幸。 若是谢之骁真的爱慕她,那她的机会可就来了。 而谢成如前世相同,正月自立于冀州, 于是她向父亲剖析,分析如今天下局势,让父亲投诚谢成。虞父虽半信半疑,但也未严词拒绝。毕竟如今她与刘衡的婚约毁了,刘氏那t边已对虞父心生芥蒂,而自家大哥又支持谢氏,虞父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虞婉儿说可靠与谢氏联姻巩固地位,虞父思量一番才点头答应。 最后便找了机会将虞婉儿送进谢府,而虞婉儿此行也只有一个目的,她要嫁到冀州,嫁给谢之骁! 听到虞婉儿说的妾室正妻那番话,虞氏摇头,淡淡看向她:“今儿如今虽只是二郎妾室,但日后有了孩子定是会扶为夫人的。” 虞氏知道谢家的祖训,男君只能一妻,绝不能拈花惹草,三心二意。 当初萧夫人替二郎纳妾也是没法子的事,本想直接替二郎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可谁知消息放出,无一人敢嫁。 无奈只能纳个出身低些的妾室,说是他日有了二郎的孩子,扶正也是可以。 且如今萧夫人对今儿也是满意喜欢的不得了,由妾扶正,也是早晚的事。 虞婉儿听到虞氏这话微微一愣,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姐姐,我听闻那妾室是国公府上管事婆子的女儿,如此低的身份岂能做正室?” “今儿出身虽低,可为人端庄温柔,婆母又喜欢她,做正室有何不可?”虞氏对虞婉儿这番话颇有不满,她对尤今今很有好感,自是听不得他人诋毁。 虞婉儿见虞氏这幅模样,便知她二人应是关系不错,于是未再讥讽那妾室,而是斟酌一番开口,语气似是委屈。 “姐姐是不想同婉儿做妯娌吗?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姊妹啊。” 虞氏闻言一愣,她当然知晓她们是姊妹,可是正是因为姊妹,她才深知自己这个堂妹心思颇重,喜争强好胜。 昔日虞氏未出阁时,虞婉儿便总要在各处压她一头,可她年纪小,又偏生的一副柔弱模样,长辈都不信她会欺人,所以虞氏最初那几年倒是在她手中吃了不少亏。后两家逐渐疏远不来往,虞氏才渐渐淡忘了这事。 如今叔父提议虞婉儿来谢家暂住,虞氏起初心中还是有些不愿的,但父亲与叔父毕竟是亲兄弟,叔父如今也要投诚谢家,她自然不能介怀昔日闺阁中的那些小事。 可借住归借住,知晓叔父一家竟有将虞婉儿嫁进谢家的心思后,虞氏自然有些不喜了。 除了与尤今今交好外,虞氏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私心。一来尤今今脾性好,自己与她相处融洽,二来尤今今出身低,娘家无所依傍,往后纵然成了二郎的正妻,地位也不会越过她去。 但若是虞婉儿嫁过来,那就可不一样了,按照她事事都要争一头的性格,指不定府里还要闹的鸡飞狗跳的。 但想归想,说自然不能这么说了。虞氏毕竟也为人妇几年了,自然再不会像当初那般直愣了。 于是在虞婉儿委屈时,便柔声宽慰:“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女子嫁人可是要再三斟酌的,若你只是觉着能同我做妯娌便想着嫁到谢家,未免有些太过轻率了。” 虞氏看向她接着道,“更何况,谢家二郎是何人,在关东又是个什么名声,难道你未曾听闻过?那年你及笄,我婆母曾在叔母前提过一嘴,你可是当即便拒了,怎的如今就变了想法了?” 虞婉儿知晓这只是虞氏的委婉之辞,只能心中劝自己不急于一时,毕竟能否做谢之骁的正妻,又不在于她这个堂姊决定与否。 不过,现下她倒是有些好奇起谢之骁那个妾室了。 初听闻时只觉其身份低微,不值一提,未曾想她笼络人心的本事却是不错,一个小小妾室而已,竟还能与她堂姊交好,想必手段也是不可小觑的,改日定要好好会会她。 这厢虞婉儿心里一番算计,那厢北屋里也是颇为热闹。 谢之骁去了校场,萧夫人又去了附近庄子不在府里,而虞氏又在陪自家堂妹,尤今今无处可去便只能在院子里和汤圆一起玩毽子。 一人一猫,你来我往的,也是好不自在。 而长吉也刚去门口凑了接人的热闹,这会子回来便讨好似的往蒹葭这边凑。 蒹葭见状立刻笑着打趣他,“躲懒一上午,可是瞧见仙女了。” 长吉摸着脑袋,窘迫地笑了笑,又巴结似的答:“瞧是瞧见了,可我咋觉得,那仙女还没咱小夫人好看呢。” 长吉说的可不是违心话,虽说各人有各人的审美,但在他看来,虞夫人的妹妹和尤小夫人相比,那还是尤小夫人更胜一筹的。 说罢便看向了不远处欢快踢着毽子的少女,日光轻洒在她身上,雪肤花貌的小脸娇艳夺目。 蒹葭冷哼一声,语气得意,“那是自然,我家女郎的容貌谁也比不上。” 尤今今这边热火朝天地踢着毽子,那厢汤圆也跟在她后面追着毽子跑。一人一猫争前夺后的,一时之间院门口何时站了人都不知道。 长吉和蒹葭可是瞧见了的,刚想出声,便见那人食指抵唇嘘声状,霎时双双闭了嘴。 尤今今动作灵巧,踢着毽子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谢之骁抱臂斜靠在门口,挑眉懒散地看着那女郎踢毽子,时间久了,渐渐地目光就移到了那翻飞的软玉温香处。 似是觉察到了那灼灼视线,尤今今回头,便对上了那人漆漆沉沉的眸子,里头似乎还燃着几簇小火苗。 尤今今顺着谢之骁的目光下移,意识到他在看她何处后,霎时脸蛋一红,毽子也不想踢了。 第63章 解馋 毽子从足尖落下,汤圆一个飞扑就用小爪子扑住了,圆乎乎的脑袋高高扬起,十分得意。 尤今今停下动作,掩住微微起伏的胸口,看向谢之骁的脸蛋红红。 “郎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谢之骁大步朝她走过来,一口白牙笑的晃人,漆黑眼底全是灿烂笑意。 “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我和老头子告了两天假。” “怎么不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汤圆提溜起来,试图猫爪夺毽。 尤今今想到谢之骁刚刚的目光,知道他是什么小心思,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在谢之骁看起来轻飘飘软绵绵的,没什杀伤力,反而像柄小钩子在他心上挠啊挠的。 他眸色黑黑,一看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 尤今今转身就往屋里走,谢之骁将肥猫放下,捏着毽子也大步跟了过去,气得汤圆只能“嗯嗯”叫着咬他的靴子。 长吉和蒹葭面面相觑,相视一笑,便也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见他也跟着进来,还将屋门栓上后,坐在软榻上的尤今今警觉地瞅他,“现在可是白天呢。” 谢之骁耳根烫归烫,但如今在她面前脸皮可是厚了许多。那双眸色漆黑,亮着蠢蠢欲动的光。 “我想看你踢毽子。” 此话一出,尤今今脖颈脸蛋一阵热潮,忍不住将手边软枕朝谢之骁丢了过去。 他哪是想看她踢毽子,他明明就是想看她那……! 尤今今羞恼,胸口愈发起伏连连了。 谢之骁被枕头砸了个正着,人也半点不恼,接过小枕头就往女郎这边靠。 一张张小小的榻,中间搁着一张小案几,一人坐一头正好,可他却偏偏往尤今今身边挤。 本就长得人高马大的,还故意挤她,尤今今忍不住推他,“好挤,你去那边坐。” “不要,我就坐这儿。”他挑眉,一副无赖模样。 尤今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我去那头坐。” 可女郎刚起身还没走半步,就被他一把勾住腰往后一拽,直接横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好了,这下不挤了吧。”谢之骁在她耳边低笑,紧紧箍着她的腰,劲瘦的小臂横亘在她的小腹上,一阵阵的热意透过布料传到了肌肤上,烫的她发热。 “……”尤今今耳根微红,一时无言了,忍不住抬头瞪他,伸手去推他肩膀,“就不能好好说会儿话吗?” 谢之骁按住女郎那白玉似的小手,黑眸盯她,有些吊儿郎当的,“这样也能好好说话啊。” “现下还是白天呢!”小女郎嚷完就拍掉了他那只不老实的手。 谢之骁抱着尤今今,埋在她的肩上咬她耳朵,压着嗓子委屈似的,“好多天了呀,你就不能可怜一下我。” 感受到他那蓬勃旺盛的精力,尤今今觉得自己才可怜呢。 她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谢之骁每天在校场训练那么久,回来却还能有那么多的精力可折腾呢。 不像梁珩也,一个月来她院里三五次都算多了,且每次不到半刻钟都t会累得气喘吁吁。 哪像谢之骁,若不是前段日子太忙,早出夜归的,他真的恨不得每天都缠着她做那事,若是他像梁珩也那样半刻钟不到尤今今也就忍了,可谢之骁就跟饿极了的狼犬见到肉骨头似的,最少也得一个时辰。 虽然个中滋味她也挺舒适,可是这么频繁折腾也是不利于养生之道的吧。 尤其是现在才是晌午,还没到歇息的时辰呢。 可女郎不知道的是,十八九的少年郎最是生龙活虎时候,尤其还是谢之骁这种从小练武,在刀剑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生猛郎君,哪里是梁珩也那种先天不足,后天又放纵的所谓文人能比的。 …… 晌午也没法,最后女郎还是应下。 仅着时辰允他一次,又闹到了许久。 馥郁的木犀桂香和那清冽的积雪松木香纠缠着盈满屋内,但遮不住那新鲜的石楠花气息。 院外的日光透光米黄色的窗纸洒入了榻上,照得她粉颊融融,愈发像剥了壳的荔枝一般,白嫩而又娇艳。 “好了没,想去盥室了。”尤今今推他肩膀,语气娇而懒散,只觉汗意潮潮。 谢之骁捏她柔软小手,犬牙微露,有些不满。 “我方才问你,你明明说很快——”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漆黑瞳孔微缩,指尖甜腻香气充斥在鼻尖,耳根瞬时微微发烫。 “不许说!”尤今今面红耳赤地捂着谢之骁的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方才那可是…那可是随便答的,岂能作数。 见女郎羞恼的脸颊红红,谢之骁也莫名有些脸热,可他又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捏着她的手移开,看向她的漆墨色眸子晶晶亮。 “这有什么,快活就是快活。”谢之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就觉得很快活。” 见他这般厚脸皮,尤今今只能气得拧他的腰。 可惜他肌肉硬邦邦的,她那点儿力气对他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 最后实在怕女郎恼了不理他,谢之骁才抱着她一同进了盥室。 出来已是半个时辰后,尤今今瘫在那张宽敞的拔步床上,已经不想和他说一句话了。 是的,先前二人屋里的架子床已经换成了一张更大的拔步床。而床幔样式颜色皆是依照尤今今的喜好而来。 而换榻的原因有两个。 一来是尤今今曾说过那榻太硬,二来谢之骁嫌那榻太小,所以便换了一张更大雕花梨木的拔步床。 嫌硬是因为女郎那身子娇,而嫌小则是某人觉得夜里施展不开了。 所以此事被虞氏知晓后,私下闲聊的时,尤今今还被她给取笑了,直闹了个大红脸方才罢休。 此时尤今今软在被褥上,谢之骁背对着她,在榻前赤着上身用巾子大剌剌地擦着胸膛的水珠。 看着他劲健背上的好几道红痕,女郎脸皮微烫,小脸往被子里埋了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你这要擦药吧。” 谢之骁正擦完上身,将那巾子往架子上随手一甩,没太听明白她的话,朝榻边走来。 “擦什么?” 见他一脸懵,尤今今脸蛋更红了,有些羞恼地冲他嚷,“我是说你的后背!” 要不是是她抓的,她才不管呢。 但罪魁祸首还是他,谁叫他蛮牛似的乱用力气。 尤今今气闷,反正都是怪他! 谢之骁这下听懂了,笑得肆意,“又不疼,擦什么药啊。” 被她抓那么多次了,小猫挠人似的,哪回擦过药。 他大刀金马地坐到小女郎的身边,见她头发还半湿着便将人捞了起来,“头发湿着就睡,回头又说头疼。” 谢之骁这么个糙人,头发湿了也就湿了,可她可不一样,上次偷懒不擦头发,第二天吹了冷风就说头痛。 这次见尤今今还不改,谢之骁便将人捞起来替她用干巾子绞头发。 见他愿意帮忙,尤今今自然乐得享受。 二人也确实好久没闲下来说过话,才回来就只知折腾了。 “我看街上新开了间甜汤铺子,听说味道不错,这两天我正好告假,你要不要和我出府?”谢之骁一边替她擦着头发,一边提议。 尤今今本就喜欢甜汤,自然一口答应,而后又问谢之骁那铺子里都有些什么样式的,听他说得齐全,又听冀州的百姓连夜排队都要去买,小女郎不由得食指大动,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买。 见她一脸期待之色,谢之骁也高兴,扬声道:“那我先找人买回府里来,你尝尝看,若是好吃,我直接将那厨子雇回来了,天天给你做。” 尤今今闻言连忙摇头,“可不能如此。” “为何?”谢之骁眉头微拧,有些不解。 既是喜欢,那雇回来不是更方便。 尤今今心想,若是到时候那厨子不愿意,谢之骁连逼带吓的将人给雇回来了,一来对他名声不好,二来对她名声更不好啊。 若是让那些百姓知晓,谢之骁是为了她强权压欺压百姓的话。 到时候她成什么了,真叫红颜祸水了。 “好东西大家都喜欢,若是独占岂不是太自私。”尤今今抬眸看他,嗓音轻轻,“既然这家铺子的生意这般好,那便表示百姓们都喜欢吃,郎君若只因为我一人爱吃便把人雇来独享,未免太过贪心了。” 若是以前有人谢之骁说这番话,他定然是不屑一顾的,阶层就是阶层,他们谢家庇护冀州百姓多年,作为掌权者当然得用最好的。 可现如今说这话的是尤今今,他倒是全听进去了。 “那若你爱吃,我们就经常过去好了。” 尤今今这才点头。 替她绞干头发后也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二人正在屋中用膳的时候,那厢东屋便来了人。 来的是萧夫人身边的郑媪,还带了封请柬过来。 尤今今接过请柬后便细细看了。 原是前乔州牧的夫人要办赏花宴,邀了谢府的所有女眷前去。 这些贵妇人和贵族女郎的宴会,尤今今不陌生。毕竟前世潘兰儿也曾在府中办了不少。但让尤今今诧异的是,她如今不过一小小妾室,这位前州牧夫人竟还邀上了她。 回想前世,她们这些妾可是无赴宴资格的。 见她神色懵然,谢之骁便开口道: “想去吗?不想去的话,我直接替你回了。” 尤今今闻言摇头。 不论想去与否,贸然拒绝这位州牧夫人也实在不好,且到时候她过去也是跟在萧夫人和虞氏的身边,应当没什么不妥之处。 第64章 梳头 谢之骁告假这两日,除了陪尤今今到街市溜了一圈陪她东买买,西吃吃,要不就待在北屋黏着女郎哪也不去,死乞白赖地哄着她研究了小半本秘戏图。 当初大哥给的那本被火烧的差不多了后,谢之骁找到那东西的来路后便私下偷偷买了一堆。 未圆房前可是连夜恶补了一堆知识,如今次数多了,脸皮厚了,便求着女郎同他一起看了。 尤今今虽嫌谢之骁缠人,可与他确实比前世同梁珩也要舒慰多了,且毕竟她前世也不过活到了十八,也正是好奇之龄。 正是蓬勃年纪的少年少女契合之极,二人皆是快乐无比。 不过他实在精力旺盛,尤今今不过一个娇柔女郎,那里能及得上他的百般体力,后面只能任他揉圆搓扁了,如何撒娇埋怨也不管用。 其中香艳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后来两天假结束,谢之骁还有些恋恋不舍,但尤今今则是庆幸,庆幸他只告假两日。 二月底三月初,正是初春花开之季,尤其中间还有个花朝节。 此时办赏花宴再合适不过。 赏花宴定在二月廿五,这日也正是冀州的花朝节。 如今谢成自立,虽还称乔用为一声州牧,但乔用手上的实权早已交付。 乔用如今年近七十,膝下本有一女,年十七时,乔用为其择婿。女婿虽是寒门,但文采斐然,品行高洁,乔女与夫婿恩爱三年,却因病早逝,女婿一时受不了打击,一年之后也随妻而去,只给这对老夫妻留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子。 而如今孙子乔程也年将二十,虽院里已有了两个通房,但还未有正头夫人,现下快要及冠,乔老夫人便生了几分为其娶正妻的心思。 所以此番借着赏花宴,乔老夫人便想提前相看相看这些世家女郎,若是相中合适的,便早些为自己这孙子定下婚事。 尤其是她还听闻关东二姝之首的虞婉儿近日来了冀州,知其才貌双全,便动了些心思。 若是t自家孙子能娶到这虞氏女,那可真是一桩美事了。 花朝节,又称花神节,自前朝就有。 不过南边北边花朝节的日子也略有不同。尤今今幼时在扬州,在晋安时,花朝节都是二月初二,而冀州这边却是二月廿五。 不过日子虽不同,习俗倒是差不多。 女子在花朝节这日要祭花神、赏红、扑蝶、挑菜、踏青,为新一年的自己祈求好运。 所以花朝节同乞巧节一般也为女子之节。 二月廿五这日,谢之骁告假结束,又得早起去校场操练。 不过这天尤今今要随萧夫人早起祭完花神再去赴赏花宴,所以也比平日起的早。 醒来时,谢之骁已穿好衣裳,在铜镜前替自己束发,黑而长的马尾,用红绳绑之,动作格外熟练。 梳得还怪好的。 尤今今好奇地盯了一会儿,心里也是觉得有些稀奇。 想当初她在青州,梁珩也可是穿衣梳发沐浴都要婢女伺候的,哪像谢之骁这般,竟是事事都是自己来。 似是觉察到女郎的目光,他偏头瞧过来,见她醒了,那双漆黑眸子顿时一亮。 “还有半刻钟才到时辰呢,你怎么醒的这般早,是不是我动静太大了?”谢之骁以为自己今日动作太沉吵醒了他。 尤今今摇头,一头青丝散乱,看向他已经束好的头发,有些好奇。 “郎君的头发一直都是自己束的吗?” 见她目光灿灿,谢之骁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又偏过头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罢便想岔开话头,开始说什么早膳备了她喜欢的玫瑰香露。 尤今今偏不搭话,依旧看他头发,“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好像旁的郎君都是婢女伺候梳洗更衣,怎么北屋这边好像没什么婢女一样。” 谢之骁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拧,“什么旁的郎君?” 尤今今被他问的一噎,抿唇嘟囔,“我只是听闻过而已……” 谢之骁霎时心中一阵酸溜溜,想到了阮裕。 “梳洗更衣这种小事还让人伺候的男人定是靠不住的!”说罢他又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看她,意有所指似的,“只有那些酸唧唧的文人还有酒囊饭袋的废物才会如此。” 谢之骁幼时跟着外祖父,稍大一些又跟着谢父在军队里混,日子也就粗糙着过,再加上平日里又不喜人近身,所以在尤今今来府里前,院里根本就没有婢女伺候。 至于梳头束发什么的,谢之骁耳根一红。 自从七岁的时候外祖母教会他后,他便再也没让旁人替他梳过头了。 所以谢之骁还挺瞧不上那些院里一堆仆役跟着伺候,恨不得吃饭都要别人嚼碎喂的世家子弟们。 一个个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个废物似的。 但谢之骁又怕尤今今嫌他太过得太糙,所以此话一出又有些惴惴,便看向她,眸子黑而亮。 “你觉得呢?”见她不搭话,谢之骁更紧张了,生怕她会对他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 谢之骁这话虽粗糙了些,但尤今今听着还是颇为赞同的。 毕竟前呼后拥让婢女伺候的梁珩也确实是个酒囊饭袋,且还是个好色之徒,于是轻轻点头。 “我觉得郎君说的有理。”尤今今说罢,目光在又他的发上微微停留,杏眼弯弯,“不过郎君倒是颇会束发。” 见女郎点头又不吝啬夸他,小郎君自然也高兴了,暗暗觉得自己又赢过了阮裕一局。 如今和谢之骁也相处一些时日,尤今今渐渐摸出了他的一点脾性。 天不怕,地不怕的,确实嚣张,确实霸道,也确实狠心。 从她才来谢府,他拿她作赌,射穿流民首的脑袋,又说砍就砍那李申一臂的事情就可以看出,谢之骁此人是绝对的杀伐果断,又心狠利落。 而她先前也的确当他同梁珩也那些世家贵族一般,皆是不可一世,把世人看作蝼蚁。 可时日相处久了,却发现他日子过得极糙,既不骄奢淫逸,也不苛待下人,人也似乎没那么坏。 见尤今今思绪飘飘,谢之骁以为她还在想着什么人,顿时嫉妒横生,走到跟前,俯身捏着女郎的脸硬是蛮横亲了几口。 “我要去校场了,今天记得想着我。” 他眸子熠熠,带着几分期待。 尤今今被他吻得两腮绯红,忍不住抬眸瞪他,瞥见他微微发干的薄唇,顿时娥眉一蹙,伸手将床头装着香膏小瓷罐的拿了过来。 揭开盖子指腹捻了一坨香膏后,便朝谢之骁的唇上抹,惊得他立马直起了身去躲。 “这是什么!”谢之骁红着脸羞恼看向她,“我又不是女郎,我才不涂胭脂!” “这才不是胭脂。”尤今今嗔他,漂亮眼睛一扬,“郎君的嘴唇干了,都快要起皮了,涂上这个会好些的。” 女郎手上拿的是润唇露,平日夜里她都会涂上一层保养唇瓣,所以嘴唇从不起皮干裂。 如今正值换季,最是容易唇裂时,他就这么大剌剌的吹风,回来定要裂皮的。 但谢之骁听罢,立刻摇头,“男子汉大丈夫,不就起了点皮吗,有什么要紧。” 尤今今见谢之骁依旧一副果断拒绝模样,心中暗骂他是犟种。 最后还是得小女郎埋怨说他若是不涂往后就不许亲她这种话,谢之骁才肯乖乖低头任她抹。 她仰头,水汪汪的眼睛底色认真,给他涂唇的样子恬静温柔,谢之骁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最后抱着她黏糊了一小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去了校场。 而尤今今这边用完早膳后,便换了件新裙裳,坐在铜镜前,由着蒹葭替她上妆挽发。 今日要去祭花神,穿着打扮自然不能太随意,不过女郎样貌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蒹葭手巧,给尤今今挽了个垂云髻,簪着一枝海棠钗,嫣色裙裳,衬得女郎分外娇艳。 既不逾矩,又不小气。 待尤今今去了东屋和萧夫人请完安后,那厢虞氏便和虞婉儿也来了。 听婢女通传,坐在窗边的尤今今忍不住抬眸望去。 只见虞氏身旁一身材清瘦的窈窕女郎正款步而来。 碧色襦裙,青丝半挽,妆容清淡,狭长的眉眼,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似是仙气又似是鬼气,却叫人欲罢不能。 尤今今也是看入了迷,一时未回神,多盯了几眼,那厢女郎似有察觉,抬眸便朝她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虞婉儿便知自己实在轻敌。 她未曾想这小妾竟是生的这般貌美。 发髻轻便,妆容素净,却依旧雪肤花貌,青眉粉黛,艳艳夺目。 尤其是那鬓边海棠,竟是都不敌她半分娇艳。 两厢对视,各自都心中惊叹,一个羡她,一个羡她。 不过虞婉儿惊艳归惊艳,心里也依旧是自得的。 一个妾室再美又能如何? 出身低微,空有美貌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萧夫人这几日也在庄子上忙,自虞婉儿来谢府后,这也是她第一次见。 于是在虞氏的招呼下,虞婉儿便向萧夫人恭敬行了个礼,嗓音轻轻柔柔。 “婉儿见过夫人。” 虞婉儿是下了决心要嫁进谢家的,她想着既然当初萧夫人有同她家结亲的心思,那必然是觉得她的身份才是和谢之骁最相配的。 若是她这些时日再在萧夫人面前表一表态,想必这婚事自然就成了。 可虞婉儿没想到,萧夫人如今的想法早就变了。 昔日虞氏嫁到自家,温婉可人,与大郎也恩爱有加,和和睦睦。 于是萧夫人便想着虞氏那堂妹,定然也是个不错女郎,而年纪又与自家二郎相配,所以未见面时,便想着能不能给自家二郎也促成一桩姻缘。 可谁知,只去年去了一回虞婉儿的及笄宴,萧夫人此等念头再也无了。 第65章 坦白 去年虞婉儿及笄宴,萧夫人因着虞氏的面子也去了兖州一趟。 初见虞家这小女儿时,果如传闻所言。 容貌姣好,姿容出尘。 见她年纪又与自家二郎差不了几岁,于是宴上便和虞夫人随意提了一嘴,可谁知那虞夫人还未表态,这厢小女郎便冷了脸。 “俗语道,宁嫁高郎,不嫁高房。但婉儿并不这般认为,婚姻于女子而言乃大事一桩,高郎高房缺一不可,就是不知谢家二郎算是高郎,还是冀州谢家算是高房呢?”虞婉儿这话说的那是半点情面也未留。 虞婉儿当时一心往上攀,有了太子刘衡这根高木,哪里还能瞧得上一个小小的冀州刺史之子。 更何况她也曾听闻了谢之骁小霸王的t名声,心中便觉是其个粗俗武夫,且听闻文墨音律也是不通,何处能及上刘衡半分。 所以虞婉儿再听到萧夫人的话后立刻甩了脸子,丝毫未将其放在眼中。虽虞夫人颇为窘迫,出来打着圆场,说什么自家小女年纪小不懂事,但言辞之间也并无责怪虞婉儿之意。 萧夫人心里当然不快,再有什么结亲的心思也消逝的一干二净。 后来几月后听闻虞婉儿和刘氏太子议亲,心下这才了然。 原是攀上了皇室,怪不得看不上他们家了。 不过萧夫人也没将这事真放在心上。毕竟女郎千千万,她家二郎难道还非他虞家不可了吗。 萧夫人当时也不过是见虞氏温婉可人,便自觉姐妹二人都是如此,既然妹妹心高气傲,另有高枝而栖,她自然也就不中意了。 再后来替二郎纳了今今为妾,江南女郎,娇艳无比又温柔善良,萧夫人更是满意得不得了,早就将什么虞家抛到脑后了。 虽闻前些日子虞家与刘氏解了婚约,萧夫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见虞婉儿再小意温柔,贤淑可人,萧夫人心中更是不起丝毫波澜。不过虞家投诚了自家夫君,她自然不能去计较过往的那些小事了。 于是这会子虞婉儿向她请安,她大方笑笑,冲几人热切招呼。 “你们都坐下吧,待会儿吃点点心,便一同去祭坛祭花神。” 三人闻言,相继落座。 在郑媪的吩咐下,小厨房上了花瓣形状的点心和花茶。 “今儿,你来尝尝,这冀州的花糕和你昔日在晋安吃的味道是不是有所不同。”萧夫人笑容慈爱。 尤今今闻言便捻了一块桃花点心,糕点松软细腻,嚼在口中只觉口齿生香,舌尖甘甜。 比之晋安的花糕,冀州的花糕似乎更甘甜一些,但却甜而不腻,正是她喜欢的口感。 于是尤今今便笑着看向萧夫人,“今儿喜欢这里的花糕,甘甜却半点不腻,吃起来香香的,好似真的吃到了花瓣一般。” 萧夫人顿时笑了,“还是你会吃,这花糕的甜是用果实自然的甜,未掺入半点糖浆。就像你吃的这个桃花糕,用的就是桃肉的甜,香则是桃花瓣的香。” 尤今今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解,“可如今才是二月,哪里来的桃子呢?” 虞氏闻言笑眼弯弯地看向就尤今今,“每年秋日府中都会腌一批脆桃存在了冰窖中,为的就是来年做花糕。” 尤今今霎时了然,心道怪不得这桃花糕吃起来带着点点桃肉香。 而一旁的虞婉儿见三人说说笑笑,有来有往的融洽模样,顿时眼底划过一丝不满,她抬眸见对面女郎,率先起了话头,笑意盈盈地看向尤今今。 “想必这位就是尤小夫人了?” 尤今今微愣,有些诧异虞婉儿竟会找她主动搭话,便轻轻点头,抿唇浅笑地看向了她,嗓音轻婉,“虞二姑娘。” “原来尤小夫人是江南人士,怪不得生的如此娇艳水灵,让婉儿瞧着便自愧不如。”虞婉儿夸的毫不吝啬,笑意也是格外亲和。 尤今今颇有些受宠若惊,立刻回道:“虞二姑娘才叫人自愧不如,昔日就听闻虞二姑娘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真是仙姿佚貌,如天上的九天仙女一般,那是我这等凡人能比的呢。” “尤小夫人可真会说话。”虞婉儿抿唇笑,只是笑意轻浅,不达眼底。 萧夫人见状则是笑着开口,“婉儿啊,你叫今儿嫂子就行,你既是嬏儿的妹妹,那便也是大郎二郎的妹妹,叫今儿一声嫂子也不为过,小夫人叫起来生疏的很。” 萧夫人此话一出,虞婉儿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一句句尤小夫人,不过是在提醒尤今今她自己妾室的身份。 萧夫人却让她直接叫尤今今嫂子,这不明摆着在替这个妾室立威吗? 尤氏,一个出身如此之低的妾室,有何资格让她一个贵族女郎称为嫂子。 见虞氏笑意微僵,尤今今心中了然,知道她是瞧不上自己的身份。虽方才不知怎的虞婉儿会突然找她寒暄,但现下看来想必也不是诚心。 虞氏听了萧夫人的话后则是心中暗笑。 婆母这番话算是明着表示二郎日后的正妻会是今今了。 她这个好妹妹,心里的算计怕是要落空了。 坐到辰时,谢府上下一众女眷便坐着马车出府赶往花神庙。 花朝节,为百花之节。 而祭花神的主祭人则是要由当地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担任。 一州的主祭人自然是州牧夫人。 但乔夫人年迈,三年前就将祭花神的主祭人让给了萧夫人。如今冀州幽州自立,谢成又成了两州君侯,萧夫人作为君侯夫人,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主祭人。 待一行人到了花神庙,庙中已有谢府的人在布置了。 萧夫人一身雍容广袖交领襦裙,领着虞氏等人在花神庙中操持。 待到了时辰,庙外已经来了许多等候的冀州女眷。 平民女子,贵族女郎,皆着盛装,等着祭拜花神。 萧夫人在祭坛之上如往年一样,将花神祭文献读一番。 而后她便点燃香烛,向花神娘娘的塑像行三拜九叩之礼。 待萧夫人这个主祭人礼毕后,众女眷便依次上香祭拜,祈求花神娘娘保佑冀州花多繁茂,果实丰收,日子幸福美满。 人群中的尤今今,望着那美丽的花神娘娘像,也合掌闭眼也诚心祈福,只愿岁岁平安。 待祭完花神,乔老夫人便招呼着各位贵夫人,女郎一同前去赏花宴了。 赏花宴自然要赏百花。 所以乔老夫人将赏花宴就定在了花神庙附近的桃林之中。 这桃林算是乔家的产业了,林中修有庭院,常用来设宴待客。 待尤今今跟着萧夫人等人到了桃林庭院后,便被那粉灿灿的桃花给惊艳到了。 如今正值初春,正是桃花盛开之始。偌大的桃花林,四处皆是粉嫣,微风轻拂,点点花瓣招摇落下,落在庭院前的青石板上,又是一副好风景。 而除了满林的桃花,庭院中还种了无数姹紫嫣红,远远望去,犹如花海。 宴席的小桌皆是置于庭院的桃花树下,桌案上出了花糕点心和葡萄佳酿以外,都搁置了几盆艳艳牡丹。 赏花宴,自然要赏花。 可赏花之余,不免又会将目光落在那些人比花娇的女郎身上。 尤今今一袭粉色裙裳,乌发如云,此刻立于桃花树下看着那满树桃花,微风吹落时,便伸手去接那飘落而下花瓣,广袖顺势下滑,露出了一截雪白腕子。 而落在众人眼里,那雪肤花貌的粉衣女郎就如同落入凡境的桃花妖一般,不似寻常的娇艳夺目。 乔老夫人自然也看见了,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女郎定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关东二姝之首了,当下便上前亲热搭话。 “虞二姑娘在冀州这几日,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乔老夫人笑意盈盈,眼含期待。 让正专心赏花的尤今今懵了一瞬,转头看向乔老夫人,依旧温柔地叫着她“虞二姑娘”。 尤今今立刻反应过来这位乔老夫人认错了人,正要开口解释,一旁的萧夫人便走过来笑着开口道。 “乔老夫人,这是我的小儿媳妇今儿。” 尤今今在萧夫人说完后立刻朝乔老夫人行了一礼,轻轻唤了一声乔老夫人。 乔老夫人一听这娇美女郎竟是谢家二郎的人,顿时眼底露着些许失望。 她还以为这姑娘就是虞婉儿呢。 不过这萧清雁的眼光着实不错,竟是能找到这样出众的女郎给自家二郎做妾。 但美貌是美貌,只怕是家世太低,做正妻远是不够的。 乔老夫人笑言,“瞧我真是年纪大了,这眼神也不好使了,竟是认错了人。”说罢拉着尤今今的手朝小夫人亲切夸道,“真是水灵灵的姑娘,与你家二郎正相配呢!” 乔老夫人之前也听闻萧夫人疼爱这个妾室,所以此番赏花宴便也一同邀上了她,今日一见,确实温婉貌美,是个可人儿。 尤今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垂睫犹豫着说些什么的时候。 便听那乔老夫人抬着眼儿,又朝萧夫人问,“你家二郎也快及冠了吧,如今也有了房里人教人事,何时再娶正妻啊?” 前头才夸尤今今与谢二郎相配,后头便又问谢之骁何时再娶正妻,乔老夫人这话问的还尤其自然。 毕竟在她心里,妾室就是妾室,就算再好,那也不能妨碍到娶正头夫人的。 就像她孙子院里的也有两个通房一般,那些只是伺候人的玩意儿,教郎君晓事罢t了,如何能耽误娶正妻。 尤今今垂睫,心里有种说不来的感觉。 她知晓她身份低,且如今还是用了国公府管事老媪干女儿的身份才能成为谢之骁的妾室,若是被人知晓她原是出身晋安女闾,她可能连这个妾室都做不成了,哪里还能奢望什么正头夫人。 所以乔老夫人的话是既刺耳却又是实话,想要辩驳都无从辩驳去。 萧夫人似是看出了小女郎的默然,便拍了拍她的手轻轻安慰,再看向乔老夫人笑道,“乔老夫人惯会说笑,咱们二郎有了今今便可了。” 尤今今懵然,有些不太懂萧夫人的意思。 谢之骁有了她便可了?可她只是个小小妾室啊,难道谢之骁往后便不会再娶了吗? 乔老夫人也显然不解,疑惑看向萧夫人。 萧夫人知她想问什么,却但笑不语。 她的想法自然简单,尤今今家世虽不高,但也是知根知底的清白人家,如今两个孩子感情好,怎舍得分离,等他日尤今今有了二郎的孩子,扶为正头夫人自然顺理成章了。 但这番话就不必同观念全然不同的乔老夫人所说了,免得还要引起一番争论。 不过乔老夫人也确实不在意这个,她现在可是一心扑在自家孙子上,只想找到合适的女郎给孙子做正妻。 想到今日正事,乔老夫人便问萧夫人,“听闻大郎媳妇的妹妹这几日也来冀州了,她今日可来了?” “婉儿啊,自然是来了,和她姐姐在那头赏花呢。” 乔老夫人顺着萧夫人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见那碧色襦裙女郎风中而立。 老夫人眼睛霎时亮了亮,往前走去。 萧夫人见状便知晓了乔老夫人存的什么心思了,抿唇笑笑,拉着尤今今的手便去别处赏花了。 虞婉儿正想要去萧夫人那里殷勤一番,可刚转身便见一名老妇人朝自己过来,笑眼弯弯,慈眉善目的模样。 虞氏自然认得乔老夫人,便对乔老夫人介绍道,“乔老夫人,这是我叔父家的女儿婉儿。” 虞婉儿听虞氏唤这位老夫人乔老夫人,便知晓她应当是那位冀州前州牧的夫人,于是朝其微微福身算是行礼。 “真不愧是关东二姝,姐妹两个一个比一个好看。”乔老夫人笑着上前去拉虞婉儿的手,“别客气,不用行礼,婉儿是吗?生的真是一副好模样啊。” 乔老夫人眼睛转着,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郎。 虽不如谢二郎的妾室尤氏水灵,但也是一副一等一的好模样了。 更何况家世好,又有那等好名声,十个尤氏也是及不上的。 “多谢老夫人夸奖。”虞婉儿默默抽开那被乔老夫人握着的手,面上一脸温和笑意,眼底却是淡淡的嫌恶。 前州牧夫人,虚架子罢了,讨好也无用。 乔老夫人倒是半点没看出虞婉儿的不耐,而是殷切地问着可有婚配,生辰何时。 一旁的虞氏这才回过味来,她道是这乔老夫人今日怎的了呢,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她那孙子如今在公爹麾下做事,和二郎年纪差不多,为人倒是老实本分。 只是她这个堂妹,必然是瞧不上的。 虞婉儿一听这乔老夫人问她婚配,顿时眉头一拧,但如今她初来冀州,必然不能同人随意撕破脸,只好敷衍着回,而后便找个借口去了别处。 乔老夫人在听知晓虞婉儿还未婚配后更是高兴过了头,便拉着萧夫人和虞氏去内室商量。 虞婉儿看了一圈庭院,再看到桃花树下的粉裳淑女后,提裙便朝其走去。 “尤小夫人很喜欢桃花吗。” 尤今今闲着无事,正将桃花树枝杈上的花瓣装入香囊中,想着回去还能晒干做香包,还没捻上几瓣,便听身后一道轻轻柔柔的声线。 她回头,便见虞婉儿袅袅娜娜地站在她身后。 面上带着温柔笑意,依旧是称呼她尤小夫人。 别人主动搭话,又不能不理。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尤今今只能看向她。 “桃花娇艳美丽,谁不喜欢呢。” “桃花虽好,但也随处可见,并不稀奇。”虞婉儿捻起了一瓣桃花,语气轻柔,“虽风而落,命运漂泊,再美丽也无用。” “我可不喜欢桃花。”虞婉儿笑着,那双狭长美目看向尤今今。 尤今今微怔,觉得虞婉儿意有所指,她轻笑一声继续道。 “若非要论起喜欢的花,那便唯有牡丹了,雍容华贵,花中之王。” “而做女子也如做花,要做就做至尊至贵。” 至尊至贵。 尤今今垂睫不语,若是能选择出身,谁不愿意做至尊至贵呢。 桃花她喜欢,牡丹她也喜欢,但做桃花,还是做牡丹,这可不是她这个身份能想的。 见尤今今不搭话,虞婉儿只能再上前,眉眼依旧带笑。 “听闻尤小夫人如今很得谢家二郎宠爱。” 尤今今娥眉轻蹙,终于抬眸看向虞婉儿,“虞二姑娘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再三试探。” “好,尤小夫人果然爽快,既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虞婉儿看向尤今今,眼底全然的志在必得,“我要当谢二郎的正妻。” 尤今今愣住。 她未曾想虞婉儿竟会如此直接。 可莫名又觉得有些奇怪,前世虞婉儿可是先嫁给刘氏太子刘衡的,所以后面才会有了谢之骁南下讨伐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闻。 怎么如今她还未嫁入东宫,便直接要成为谢之骁的正妻了。 难道前世就是这般,他们二人本就恩爱有佳,然后被刘衡强行拆散,所以谢之骁才会那般南下讨伐吗? 可这一世,谢之骁和虞婉儿似乎都并无接触,虞婉儿怎么会想成为他的夫人呢? 尤今今霎时脑中一团乱麻。 看女郎神色纠结,虞婉儿轻笑一声,“尤小夫人是怕我夺你所爱?” “那你大可放心,我要的只是夫人的位置,至于谢二郎,我不会有半分觊觎。” 她只想做最尊贵的女人。 无论是前世的刘衡,还是这一世的谢之骁。 她都无所谓,她只要那个最尊贵的身份。 至于宠爱,虞婉儿轻蔑地扫了一眼尤今今,她才不在乎那谢二郎和这个妾室如何缠绵恩爱。 听到这番话后的尤今今更不解了,虞婉儿她既然都不喜欢谢之骁,那为何又要这个正头夫人的位置。 似乎是看出了尤今今的懵然,虞婉儿看着她轻轻柔柔地笑。 “你忘了吗?做女子如做花,我只做牡丹,花中之王,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那便只有…… 尤今今惊诧,顿时看向虞婉儿,“你怎知他就能让你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因为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以前世嫁给太子刘衡,而谢之骁南下讨伐,东魏覆灭,她未做成最尊贵的女人。 所以这一世,虞婉儿直接不嫁太子,而是直接选择了谢之骁。 想到这里,尤今今心中骇然肆起。 难道,虞婉儿她也重生了? 虞婉儿自然是猜不到尤今今在想什么,她以为尤今今只是被她的话所吓道,便开口解释道。 “如今已是乱世,这世家权贵互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后总要角逐出一个胜家来,我相信,谢家一定是这个胜家。” 谢家是胜家,尤今今当然知晓。 可虞婉儿或许也是重生一事,这对她也确实是个巨大的冲击。 见尤今今神情恍惚,虞婉儿只当她一时不能接受,继续娓娓劝说。 “谢二郎这种身份,日后的正妻之位必然会是门当户对的贵族女郎,与其让那些同你争宠夺爱的女子来当,倒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正妻。” “一来我不会争夺谢二郎对你的宠爱,二来我也不会用那些正妻的手段去磋磨你,你的日子依旧如同现在这般逍遥,不会生出半点变化。” 尤今今神色微动,想要说些什么,而那厢萧夫人和虞氏已经从内室出来。 “今儿,婉儿,快过来,马上要开宴了。”虞氏冲着二人扬声道。 虞婉儿闻言转身,只对尤今今轻声轻语地丢下了一句话,“尤小夫人可要好好考虑考虑我今日的这番话。” 这一餐饭众人可皆是心不在焉。 乔老夫人想着趁早找人去虞家提亲,将虞婉儿与自家孙子的婚事定下,而虞婉儿想的则是与其对付尤今今,倒不如将其拉成一派,反正她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妾室,不成威胁。 而最困扰之人唯有尤今今了。 她当初还想,老天让她重生,定是怜惜她,所以才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来冀州的这些日子,虽有苦恼,却大多是甜,时t日一长,尤今今便以为这定是老天爷对她的馈赠。 可今日她发现虞婉儿竟也是重生,那老天爷对她的这份馈赠还能继续多少时日呢? 就如同她看的那些话本子一般,难道时至今日,她才是来这世上作配的吗? 第66章 吵架 坐马车回府的路上,尤今今一直心绪不宁。 虞婉儿说的那番话看似很有道理,但实则真会如她所说那般简单吗? 她做一个受夫君疼爱,逍遥自在的妾室,而虞婉儿做一个不管不问,只要地位的正妻夫人。 虞婉儿口上说不争宠夺爱,只要谢之骁正妻的位置。可若是真做了正妻,那必然不会容忍妾室僭越。 届时妾室生了子嗣又当如何呢? 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正妻自然也要去生下自己的嫡子,那既然要孩子,那便需要同男人有实质的夫妻关系。 纵然尤今今相信虞婉儿不需情爱,逢场作戏,可她敢信谢之骁吗? 男人,不过都是喜新厌旧,贪图美色的东西。 拥有了如此家世相当,又容貌出尘的正妻,他难道会不动心吗? 届时与正妻有了嫡子,有了牵绊,还能做到心无旁骛吗? 尤今今不敢深想。 虽如今谢之骁对她颇为喜爱,可这份喜爱又能维持多久? 且她不可否认的是,谢之骁如今对她的喜欢只怕是因为她姣好的容貌。 若是经年以后,她已年老色衰,又无家世支撑,谢之骁还会喜欢她吗? 她能靠的唯有这身尚可的皮囊,可虞婉儿不同,她的皮囊之下还有兖州虞家。 作为正妻,虞婉儿能与谢之骁并肩而立,为其助力,而她作为妾室却只能为其附庸,仰仗二人的施舍而活。 且她所生的孩子,也要低人一头,仰人鼻息。 这就是为人妾室的命运。 虞婉儿说做女子如做花,要做便做至尊至贵之牡丹。 那是因为她有底气,有家世,才能生出这番傲骨。 可尤今今如何能选择。 她的命运从被生父卖给了人贩子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自行抉择的机会。 来冀州的这些时日,尤今今恍然如梦。 可如今虞婉儿的到来却打破了她的梦境,将美好的表象一一剥开,露出了赤裸裸的现实。 就如虞婉儿所说,她纵然不做谢之骁的正妻,也会有其他贵族女郎做他的正妻。 她为妾一日,便要惶惶一日。年轻貌美时还能得男人一丝怜惜,一旦年老,便色衰而爱驰。 尤今今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谢之骁从校场回北院时,已是巳时。 夜色漆黑,茫茫夜空中,勾月高挂。 屋内的烛火已经灭了,想着尤今今应当已经在歇息了,谢之骁进屋后便轻手轻脚地进了盥室,飞快地冲了个澡后,便熟练地摸黑上了榻。 伸手过去,刚想像平时一样将小女郎搂到怀里,就被人推开了手。 “你、你醒了?被我吵醒了吗?”谢之骁见尤今今身子动了,有些惊喜,以为自己动静太大把人给惹不高兴了,便又立刻贴了上去,语气巴巴的。 见小女郎依旧不说话,谢之骁有些不好意思,撑着胳膊去看她,小声发誓,“我下回绝对动静小点,我去后山洗澡去,绝不吵到你。” 谢之骁说的自然又顺畅,似乎觉得自己真的错了一般。 而他这般模样让尤今今心中更难受了。 此时的疼爱到底算什么呢?能一辈子都如此真心吗?能在有了门当户对,美貌无比的正妻后还能对她如此体贴疼惜吗? “郎君难道不生气吗?” 小女郎冷不丁地这么一问,让谢之骁愣了愣。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谢之骁漆黑眸子懵懵然。 他为啥要生气? 他只想让她别生气了。 “若只是因为吵醒妾身,便连夜里回来洗澡的自由都没有,还要绕路去后山去洗,郎君的心里当真没有半分不快吗?” 尤今今不信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对一个妾室没脾气至此。 当然,喜爱时,这些小事都算不了什么。 可不爱时,这些所谓小事都会成为日后倍生嫌恶的证据。 “这有什么好气的?”谢之骁不懂女郎的细腻心思,咧嘴直乐呵,“不就是多走两步路的事,后山场子大,洗的还更痛快呢!” 说罢便握着女郎的小手捏来捏去,死乞白赖地又抱上来,非要贴着她睡才罢休。 他埋在她的颈项,热切而又细密地吻她。 清冽的积雪松木香迎面袭来,沉沉地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 尤今今心里莫名的难受,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这种难受,即使现下的谢之骁对她再好也无用。 因为谢之骁对她越好,她便越觉得,他对她不过是一时肉’欲沉迷,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姿容更甚的女郎,他会不会也是如此。 女郎的沉默,让谢之骁终于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掰过她侧对着他的身子,伸手去摸她的脸颊,果然碰到了点点濡湿痕迹。 少年郎君顿时就慌了,立刻捧着女郎的脸去擦眼泪。 “你、你怎么哭了啊?” “我下回再也不吵醒你了!我发誓!” 谢之骁到现在都还以为尤今今就是今日被他吵醒了才会如此,急得立刻冲她举手发誓。 可小女郎的眼泪却流的愈发汹涌了,源源不断的泪珠打湿了他的指腹,擦都擦不干。 尤今今本不想哭的,她不想将这种姿态在谢之骁面前显露。 她应当是温婉知情趣的,应当是乖巧懂事的。 她作为一个孤苦无依,命运飘零的妾室,在谢之骁想要她的时候,就应当捧着他,迎着他,小心小意地讨好他才是。 谢之骁是她今后的倚仗,她万万不该这样的。 可此时此刻她的眼泪却不听使唤一般,在谢之骁出声哄她,替她擦着眼泪的时候流的愈发多了。 谢之骁真的不知道尤今今怎么了,见怎么哄也哄不好,便拽着小女郎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眼底全是着急。 “你别哭了啊,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出气吧,狠狠打,打到你不生气为止!” 眼看着他就要捉着她的手给自己甩上几耳刮子,小女郎立刻抽抽噎噎地要拽回手。 “我、我没有生郎君的气。” 绵软哽咽的语调在漆黑的屋里响起,带着藏不住的哭腔。 听到尤今今的话谢之骁更是想不明白了,伸手去抹她的泪,语气有些愣。 “那你怎么哭了?” 还哭得这般厉害。 随即便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他眉头一拧,黑漆漆的眼底浮现了一丝错愕裂痕。 “你讨厌我亲你是不是?” 他刚刚亲她,她才哭得那般厉害……难道就是因为他亲她,她才哭的。 见尤今今不说话,谢之骁的心更是碎成了一瓣瓣的。 难道是这段时间已经让她觉得腻了,开始嫌他烦了?还是觉得他太粗鲁,一点也不温润如玉? 所以还是阮裕那样的温柔君子,更得她心是吗? 谢之骁呼吸急促,他握着她的手腕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生怕女郎的下一句话便是让他走。 屋内寂静,一时无声。 良久,女郎温软的声线才轻轻响起。 “妾身不是讨厌郎君。”尤今今垂睫,似是叹了一口气。 而谢之骁听到“妾身”两个字,见她又开始言辞生疏,心里一急: “我说了不要说妾身,你——” 罕见的他的话未说完就被那向来温柔体贴的女郎给打断。 “可妾身就是一个妾室,不论叫不叫妾身,妾身都只是一个妾室。”尤今今掀眸看着夜色中他的轮廓,眼睫上还挂着点点泪珠。 “郎君真的喜欢妾身吗?若是妾身没有这幅容貌,郎君还会喜欢吗?” “若是今日睡在这里的是另外一个貌美女郎,郎君怕是也会喜欢的不得了吧?” 女郎的话不免有些咄咄逼人了。 尤今今也知道自己不该这般逼问,可她此刻就是忍不住将一切怨言倾泻而出。 她恨这个世道,恨这个该死的阶级,恨自己身份低微只能作一个任人拿捏的妾室。 空气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而尤今今也能感觉到在她那番话说完后,眼前人那瞬时冷下去的气息。 “尤今今,你就是这样想我是吧。”谢之骁简直都要被她气笑了,胸膛剧烈的起伏。 心脏也是,如同被钝刀子割一般,刺刺的痛。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和蒋云霁那种人一t样,一个看到女人就控制不住的畜生?” 谢之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他呼吸急促,眼眶气得几乎泛红。 他不明白,为何尤今今总是这般质疑他的感情。 为何总觉得把她换成旁人,他也还会这般巴巴地贴着,天天上赶着。 在她眼里,他谢之骁就这么贱吗! “郎君难道不是吗?” 女郎语调轻轻,说出话的却犹如刀子似的,狠狠割人心肺。 谢之骁觉得自己心脏似乎停了一瞬,漆黑的瞳孔骤然缩了缩。 尤今今知道谢之骁生气了,可她却并不认为自己说的有错。 男人不都是这般吗? 爱的时候,海枯石烂,天崩地裂。 不爱的时候,百般嫌弃,弃如敝履。 而爱与不爱的界限,便是那张娇艳皮囊。纵然不是她,换成旁的美人,结果依旧一样。 谢之骁或许是个纯情种,可那又如何,时日一长,有了旁人,自会对她百般嫌弃。 淡淡的月光照在小女郎那张瓷白的脸颊上,她杏眼微垂,犹带泪痕,神色却是淡漠异常。 谢之骁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哗啦”一下全碎了。 原来他在她心中就是那样不堪的人。 那还何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他谢之骁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谢之骁心脏气得生疼,他扯唇冲着她冷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尤今今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说完那句话后她便有些后悔了。 似是说太重了些,谢之骁倒没有蒋云霁那般不堪。 她就是今日被虞婉儿一说,心中实在慌乱担忧,忍不住便将气全都撒到了谢之骁的身上。 现下好了,人真的被她赶走了。 尤今今眼眶泛酸,侧卧在榻上,任眼泪流着。 … 翌日一早,长吉抱了一床褥子送到校场后。 接下来的几日,谢之骁便一直都没回过北院。 偶尔几次都去东屋用膳,两人即使撞上了也互不搭话,氛围古怪的自然也叫萧夫人瞧出不对劲来。 所以在这日尤今今过来请安后,萧夫人便将小女郎留了下来。 上了点心和茶水后,萧夫人便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拉着尤今今的手神色关切。 “今儿,这几日可是阿骁那臭小子欺负了你?你尽管同娘亲说,娘亲自会替你出气!” 尤今今闻言立刻摇头,“郎君并未欺负我。” “那你们二人是怎么了?听周媪说,阿骁已经七天没回院子里歇息了。”萧夫人温声问,眼底全是担忧。 尤今今自然不敢说真话,便轻声道: “许是郎君近日公务繁忙,觉得在校场歇息方便些。” 萧夫人笑着摇头,指尖轻轻点了点女郎的额头,“你就别瞒我了,前头那日子他忙的脚不沾地也要日日回来见你,怎么这阵子不忙了反而不回来了。” 女郎闻言默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作何解释。 萧夫人见状叹了口气,“骁儿前几日还跑来问我和你大嫂,说赏花宴上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看他那着急上火的样子,生怕你受了半点委屈。” 听到萧夫人的话后,尤今今眼底微晃,有些怔愣。 她未曾想谢之骁竟然还会这般…… 似是看出了少女的触动,萧夫人接着劝,“今儿啊,阿骁那小子平日里脾气虽霸道了些,但我能看出来,他对你定然是真心的。” “是妾身的不是,惹郎君生气了。”尤今今垂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乖孩子,哪里是你的不是。”萧夫人抚她手背,眼底慈爱,“这几日你可是在为那乔老夫人的话伤怀?” 萧夫人在谢之骁问赏花宴的时候,便大致猜到了小夫妻二人是因何别扭了,如今二人感情正好,那乔老夫人还在小女郎的面前提娶正妻的事情,这叫谁能不介怀呢。 而尤今今听完一愣,想到了那日赏花宴上乔老夫人寻问萧夫人何时为谢之骁娶正妻的事。 而这确实是她那不安情绪的由头。 乔老夫人的质疑,虞婉儿的旁敲侧击,皆是那日引她烦忧的原因。 萧夫人看出女郎的心思,抿唇笑,“原都是我的不是,也是我没叫你安心。” 说罢她便起身进了内室,没半晌,便端了一只檀木盒出来,将那盒子打开后,萧夫人便笑意盈盈冲着尤今今亲切招手。 “今儿,快过来。” 第67章 哄好 待女郎走到跟前,萧夫人便将那盒子里的翡翠镯子取了出来。 那根翡翠镯子质地温润细腻,色泽浓郁均匀,圆润饱满,毫无瑕疵,此时在日光的映衬下透着幽幽的绿。 一看便价值不菲。 萧夫人拿着镯子笑意盈盈地冲她笑:“这镯子还是当年我出嫁时打的一对,其中一只给了你嫂子,剩下的这只便是留给二郎媳妇的。” 说着萧夫人便拉起尤今今的手,还未等她反应,便将那镯子套到了她的腕上。 女郎肌肤雪白,衬得那翠绿的镯子愈发通透。 就是镯子圈口大了些,戴在女郎的腕子上有些松了。 萧夫人身为关东女子,身材高挑,雍容华贵,身板个子比之尤今今自然要壮一些,所以戴在她手上正好的镯子,如今套在尤今今的手腕上便显得有些大了。 “大了些,不要紧,回头找点绸带绑上,也是好看的紧。” 萧夫人点点头,左看右看都满意的很。 水灵灵的人儿,就该配这等翠绿剔透的镯子。 尤今今神色怔忪,看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心思微微浮动,却也不敢随意猜测萧夫人的意思。 “今儿,你是个好姑娘,当初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心生欢喜,我也知晓二郎他认识你后定会喜欢你。” 萧夫人笑容慈爱,拉着尤今今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阿骁那小子,从小到大都不轻易喜欢什么东西,可一旦喜欢上了,那就是下了决心的,谁也拗不过他。” 萧夫人说到这里,似是想是了什么,眼底划过了一点淡淡愁绪,不过转瞬即逝。 见尤今今那副懵懂模样,她轻轻地拍了拍女郎的手,面上满是温柔笑意。 “你说二郎这般喜欢你,又怎会愿意再娶旁人使你伤心呢?他这正妻之位自然是非你不可的。” “当初纳你进府的时候,我便早打算好了。待日后你与二郎情投意合,生了孩子,便择个良辰吉日抬你为夫人,到时候也顺理成章些,纵然是族中那些长辈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就是委屈了你这个好孩子,切不要胡思乱想了。” 萧夫人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半分不搀假意。 而尤今今哪里还觉得委屈,她看着腕子上的那玉镯,眼眶一阵热潮,泫然欲泣。 她从未奢想过,她这般的身份能做成正头夫人。 更不敢想,萧夫人竟然一开始便想着将谢之骁正妻的位置给她。 前世,这一世,何曾有过这般疼爱她的长辈。 女郎抬头看向萧夫人,眼圈泛红,语气有些哽咽。 “母亲一点都不介意今今的出身吗?” 萧夫人闻言笑了笑,揉了揉小女郎的头发,“家世低又如何,我萧家还是商贾之家,按那士农工商排,岂不是排在最下等,家世又非人品,今今温柔善良,做事聪慧,如何不能做正妻?” “家世不论高低,只要身家清白,都是好人家。”萧夫人笑着看向女郎,眼底尽是慈爱之色。 可听到身家清白几个字后,尤今今的心又顿时沉了下去。 萧夫人至今还不知她的真实出身,若届时知晓了她其实不是镇国公府管事老媪的干女儿,而是出身女闾,还会这般疼爱信任她吗? 一个女闾出身的女郎,是无论如何也轮不上“身家清白”这几个字吧。 于是方才听完萧夫人的话后心中雀跃的女郎,此刻又开始心中惴惴。 一来是尤今今心中生愧,萧夫人对她这般好,可她却这样那样瞒着她,不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二来尤今今心中也实在害怕,虽然如今不会有人提及她曾经过往,可万一日后被萧夫人知晓了她的真实出身,届时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风波。 带着这份惶惶不安,尤今今心不在焉地回了院子。 看着手上那翠绿的玉镯,女郎娥眉轻拧。 萧夫人这般信任疼爱她,她却隐瞒欺骗她至今,这样当真好吗? 小两口数日冷战,谢之骁夜宿校场不回,有那爱嚼舌根的下人都说尤小夫人失了宠。 虽t只是闲散零碎的几句风言风语,但若是有心打听,自然也能知晓个一二。 而这厢虞婉儿自那日赏花宴回来后,便一直盯北院盯得紧。所以这些消息自然也就落进了虞婉儿的耳里。 她一直想着那日宴上那番话后,尤今今必然会坐不住。果不其然,自回去之后,那二人便生了嫌隙。 虞婉儿顿时心中百般得意。 她还以为这谢家二郎有多宠爱这妾室呢,原不过也是一时的贪图新鲜罢了。 妾便是妾,再受宠也改不了身为妾要低人一等的事实。 所以虞婉儿才会无所顾忌地对尤今今说那番话。 她想着,这尤氏如今正受宠,与那谢家二郎浓情蜜意,定是一时接受不了谢之骁还要娶正妻之事,所以便故意对她百般刺激。 而她要的就是那尤氏受打击。 因为一旦受了打击,人便想要去辩驳去证明。尤今如今正得宠爱,怕是早已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什么身份。那日受了她的刺激,回去定是要仗着谢之骁的疼宠对他说些什么不甘为人妾室等不自量力的话。 且指不定自己还打着正妻位置的主意。 虞婉儿认为,尤今今这般恃宠而骄定会惹得谢之骁不快。 毕竟他如此地位,怎会让一个家世低微的女郎做正妻呢? 毫无助力也就罢了,竟还这般认不清自己的地位。 眼看着这谢家二郎接连几日不回,站在窗边的虞婉儿抿唇轻笑,伸手轻轻拨弄着面前的兰花,眼底一派怡然自得。 这样的手段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二人情意正浓时,她自然不会傻傻地去争抢。 使一方对另一方逐渐生厌,那才叫高明。 就如前世她在东宫时,太子刘衡也有一名极为宠爱的姬妾。 一个月的时辰,怕是有半个月都要歇在那美人处。 虞婉儿身边的婢女都替她着急,可她自己却半分不骄不躁。 对那美人,刘衡有多宠爱,她便有多捧着。 直到后来那姬妾被捧的恃宠而骄,目无尊卑,犯下了大错,这才被刘衡废了位分,赐了毒酒。 而她便不费一兵一卒,顺其自然地斗倒了一个又一个。 所以尤今今这种不见世面,柔柔弱弱的妾室,虞婉儿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待她日后做了谢府的二少夫人,再用一番捧杀手段,让这尤氏得意忘形,蠢事做尽,谢之骁自然会厌弃了她去。 如今一番冷战,怕是这谢二郎对这个尤氏,已是心中嫌恶了吧。 … 那厢小女郎还在北屋对着镯子期期艾艾,不知如何是好,这厢校场里的男君也是接连几日彻夜难眠。 白天倒是能在操练里发泄精力,夜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能心中闷闷。 他七日未归,那狠心的小女郎竟是也七日都不找人来叫他。 所以她是恨不得他夜夜不归了是吗?反正她也不会有半点在乎。 谢之骁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将怀里那枚绣着桂花的艾草荷包拿了出来。 他轻轻摩梭着布面,忍不住心中难受。 这几日好几次在东屋吃饭,他见到尤今今,都恨不得拉下脸面去求她。 甚至想着尤今今若是主动找他说一句话,只一句话,他就会立马从校场收拾东西屁颠屁颠跑回去。 可她就是淡着一张小脸,半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想到那夜她刀子似的那些话,谢之骁心里便觉的委屈又难受。 他难道就非她不可吗? 他离了她难道还不成了吗? 一个毫无真心,只会哄骗的虚伪女郎罢了,有什么好在乎的? 少年郎君这般自虐似的想着,可那荷包的桂花绣面却被他这几日摸得都有些起毛了。 眼看天色又要将凉,谢之骁只能将那摸了一夜的荷包放回怀中准备起身。 而这日早晨刚在校场操练完,谢之骁这边便收到了乔府今日夜宴的消息。 乔用虽已半退,不行州牧之责,但乔家昔日在冀州的势力依旧盘根错节。如今谢成自立,背后自然少不了乔成的拥护。 所以纵然谢成已为冀幽两地君侯,对乔用也依旧尊敬。 而乔成此番在府中设宴,一时有向众人宣告,如今乔家为谢家所用之意,二则是为了便宜自家孙子相看那关东而姝之首的事。 那日赏花宴后,乔老夫人便将看中虞婉儿的事同乔用说了一番,便催着乔用设宴,以谢家为中间人,早日将自己孙子的事定下来。 乔用虽未曾见过虞婉儿,但却见过虞氏,知其温婉大方,想着既是姐妹,那必然都是差不多的,当下便应下了。 届时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若是彼此满意,他便再书信一封去兖州虞家商量婚事。 尤今今这厢自然也收到了请柬,本以为又是那日的赏花宴一般的女眷之宴,谁知梳妆打扮后正要出门时,竟是在院子里碰上了几日未归的谢之骁。 黑衣黑眸,眼底漆沉,见到女郎时心跳似乎乱了乱。 两相对视,竟是一时无言。 尤今今也有些心乱。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霎时都愣了愣。 尤今今垂睫,开口的勇气又失了一半,红唇轻咬,水润眼底有些慌乱。 最后还是谢之骁率先开了口,他看着梳好妆,粉黛娥眉的娇艳女郎,语气带着微微讨好。 “你要去乔府是不是?” 尤今今抬眸,虽不知谢之骁为何会知晓,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不是之前那般淡漠模样,谢之骁心下一喜,立刻扬声: “那我同你一道。” 说罢便生怕小女郎拒绝似的,谢之骁小心翼翼地瞅她脸色,见她眼中并无嫌恶,便高兴地牵着她手往院外走。 第68章 赌 尤今今被他握着手牢牢牵着,看着谢之骁微微扬起的嘴角,心神有些晃动。 谢之骁难道已经不生气了吗? 明明前几日在东屋用膳时,他可是半句话都不曾和她说呢。 怎么今日又突然这般了。 跟着谢之骁走到院外,尤今今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停住了脚步,抬眸看向他。 “你要骑马去吗。” 听到女郎娇柔声线,谢之骁脚下一停,低头看她,“怎么了?” 难道她不愿和他骑一匹马吗? 她如今就这般嫌恶他吗? 漆黑眼底划过一丝难堪,谢之骁觉得心口又开始闷闷的了。 “骑马吹风,会弄乱头发的,我才刚梳好了发髻呢。”小女郎黛眉轻皱,她可不想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去赴宴,到时候多丢人啊。 听了尤今今的话后,谢之骁犹如活过来一般,霎时眼睛一亮,看着她挽好的发髻,方才还难受委屈的心里顿时美滋滋了。 还好不是嫌弃他。 “那我们就坐马车!”他说完便立刻让长吉去套马车。 尤今今也不知道谢之祈在高兴个什么劲儿,直到将她扶上马车,他也跟着挤进来后,小女郎才觉得有些怪怪的。 “郎君今日自己也不骑马吗?” 他往日出门不是最喜欢骑他的大壮吗,以前从来不坐马车的。 谢之骁闻言耳根一烫,下意识便觉得小女郎是在赶人。可他真的不想走,都七天没同她单独说会儿话了,此刻当然不想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 “我、我当然也不想弄乱头发了。” 听谢之骁干巴巴的解释,尤今今疑惑地扫了一眼他束好的马尾,他这头发有什么好怕乱的? 小女郎才不信他这个拙劣的借口。 与庭院比较,马车毕竟空间逼仄,谢之骁又生的高大,此刻大刀金马地坐她对面,那双长腿都抵到她跟前了。 尤今今只能斜斜坐着,尽量不让腿碰到他,可他却是得寸进尺似的,膝盖都贴上她的大腿了,那双漆黑眸子还直勾勾地盯着她,要将她盯出两个窟窿似的。 尤今今受不了这灼灼目光,只能扭头去看窗外景色,不想去看他。 毕竟是冷战了七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其实还有些别扭着的。 可她还未别扭多久,下一瞬便被那人握住了手,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 “理理我。” 耳边传来那人低低的语调,好似受了什么莫大委屈似的。 尤今今耳尖一红,心口微跳。 她自知上次是自己说话说的太重,才会那般让彼此不快。此刻听谢之骁这般卑微讨好似的话,心里也微微有些不自然,只能转过头去看他。 对上谢之骁的眼时,便见他漆黑的眼底火烧火燎的,似要将人看t穿似的。 尤今今被他这样看的难受,只好别扭开口。 “郎君…干嘛这般看着我?”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谢之骁心里酸酸涩涩的,看着她依旧这幅淡淡的模样,早就难受的要死。 都七日不曾好好见面了,她难道都半点不想他的吗? “不是……”尤今今一时语塞,想到了那夜的话,不禁有些默然。 起初因为前世之事她实在惧怕谢之骁,再加上初入谢府时谢之骁对她又那般可恶凶狠,当时对他,尤今今心中只有恐惧。 可后来时日一长,二人朝夕相对,亲密相处,谢之骁虽然缠人了些,但却对她格外好。 她也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变得有些娇纵肆意,颇为大胆了。 她喜欢谢之骁吗?尤今今自己也不知道。 可若是说讨厌,似乎又谈不上。 毕竟后面那些时日,谢之骁疼宠着她,也未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而那些与他的亲密依偎,旖旎情事,尤今今也不觉讨厌。 后来许是习惯了那般受谢之骁疼惜的日子,她日渐生出了堕性,想着同他这样将日子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所以一时之间碰到了虞婉儿那种想来分一杯羹的人,尤今今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会突然断了。 归根结底,还是对男人的不信任罢了。 她相信谢之骁现在待他好,可又不敢去信他会永远待她好。 但说到底,她自己是否有些恃宠而骄了呢。 前世梁珩也再宠她,尤今今也不会,更不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质问他喜新厌旧,频繁纳美妾的事。 她甚至都不在乎,梁珩也每日夜里又宿在何人的院子里了。 或许是与谢之骁这段时日的相处,他的一番热忱与直接,让尤今今真的生出点奢望来。 期盼着谢之骁是真的喜欢她,一辈子只会有她。 尤今今不可否认的是,如今她对谢之骁纵然还谈不上喜欢与否,但定然心中对他是有占有欲的。 所以才会在乔老夫人和虞婉儿对她说那些话后,她想到他也会赤诚真心去对待另一个女郎时那般崩溃。 而她那般咄咄逼人地质问,谢之骁竟都没有冲她撒气,反而去找萧夫人和虞氏问她有没有被欺负,这倒是让尤今今那颗不敢相信男人的心微微触动了。 七日不归,府里风言风语,都说她失了宠,就连尤今今自己也这般认为。 她这般不识好歹,谢之骁定是厌弃她了,她甚至想着既然萧夫人都答应她让她日后去做谢之骁的正头夫人,她是不是该向谢之骁讨好一番,毕竟他才是她今后的倚仗不是吗? 可现下她还未曾示好,谢之骁便主动来找她。 这倒让尤今今有些手足无措了。 眼看着女郎懵懵然的模样,谢之骁又朝她贴近了几分。 “既不讨厌我,那为何总不理我?”少年眉头紧拧,眼底有些哀怨委屈,“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可从那日赏花宴回来你就对我那样冷淡。我问我娘她们是不是有人在宴上欺负了你,她们虽说没有,可我总觉得定是那日发生了什么才叫你那般的。” “所以到底是谁欺负了你,你和我说,我一定找他算账!”说到这里,谢之骁忍不住愤恨咬牙,若是让他揪出来那个罪魁祸首,看他不把那个小人的皮给扒了。 见他神色狠厉,女郎心头微触,但只能无奈叹气。 “并未有人欺负我,不过是我……”尤今今顿住,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来。 见小女郎又要沉默,谢之骁立刻捧住了她的小脸,眉头拧着,语气有些急切。 “只是什么?有什么你都要和我说,你总不同我说,我又要一个人着急。” 尤今今看着他这幅焦急模样,心里那种莫名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她应当是可以说出来的吧。 可若是说出来,谢之骁觉得她太过多事怎么办? 她不过一个女闾出身的女郎,自己的真心不愿交付,难道还想要问别人讨要真心吗? 可看着他黑漆漆眼底的热忱,尤今今还是动容了。 “我只是…只是害怕郎君会厌弃我罢了。” 少女温软的嗓音在马车内响起,谢之骁怔了怔,瞳孔微缩,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他怎么会厌弃她呢?他怎么可能厌弃她呢! 尤今今垂眸,浓密的眼睫在脸颊上映下了两道阴影,嗓音轻轻的。 “我无家世傍身,也给不了郎君任何助力,如今年轻尚有美貌,郎君会觉得我一嗔一笑皆是喜欢,可若是以后我年老色衰了,再无这样的容颜了,郎君还会喜欢我吗?届时若是嫌恶了我,我又该如何呢?” 将所有的顾虑说出来后,没有畏惧,尤今今反而如释重负了。 她觉得再这样继续别扭下去也没意思。 你猜我,我猜你,何必呢。 她已没有什么可输的了,如今不过是放手一搏。 谢之骁听着她淡淡的那番话,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可又有些生气,气她如此看轻自己,又偏偏还这般瞧扁了他去。 “你若是以后年老色衰,那我算什么啊,地里的烂白菜?”谢之骁揉她的脸,漆黑眼底尽是认真之色,“等你老了,那我也老了,我还怕你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呢!” “而且你就算老了,也是最好看的老太太,我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我头发全秃了,牙都掉光了,还天天不洗澡,那你可不得嫌弃死我啊!” 听他说完,尤今今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忍不住轻笑出声。 见小女郎终于露了笑颜,谢之骁也才扯唇露出了两颗尖尖犬牙。 “还有什么家世不家世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倚仗女子的家世算什么。” 说罢少年低头认真看着她,墨色的瞳孔认真,“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哄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谢之骁许下的诺言,一定说到做到。” “你还记得除夕那天,我们一起去放孔明灯,你当时许的愿吗?” 那天……女郎杏眸一怔,眼睫颤了颤。 她许的是岁岁平安。 谢之骁握住了她的手,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可是说了,只要有我在,你一定岁岁平安,岁岁开心,岁岁常欢愉,我谢之骁决不会食言。” 耳边是他清冽又坚定的嗓音,眼前是他漆黑认真的眸子,而手下的那颗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 一阵阵的,将那滚烫的热意传到了手心。 尤今今眼眶有些发酸。 她该信他吗?她也不知道。 “哎,你别哭啊,你怎么又哭了。” 眼看着尤今今又开始落泪,谢之骁连忙伸手去替她擦。 粗糙的指腹刮得她的脸颊刺刺的,尤今今更委屈了,又落了几滴泪。 见那眼泪止不住,谢之骁着急了,便故意吓她,“再哭下去,你这妆可都要花了。” 此话一出,尤今今顿时不敢再哭了,抽噎了几声,便抬头睁着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看他。 “哪里花了,你快帮我瞧瞧?” 见小女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娇气活力,谢之骁终于安心了。 “你凑过来一点我帮你瞧。”他挑眉,冲女郎勾勾手。 尤今今一心想着妆可不能花,便毫无防备地将小脸朝他凑过去。 下巴被他轻轻一捏,娇艳的小脸被迫朝他仰抬了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就这么从她的额头扫向了唇瓣。 看他目光灼灼,小女郎忍不住催促:“瞧好了吗?花了——唔!” 霎时所有的嘟囔都被他吞没,清冽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尤今今杏眼瞠大,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肆意泛笑的眼底,粉腮迅速飞上了两抹红霞。 狗东西!又骗她! 第69章 报复 好几日都没说上几句话,这会子好不容易能够与自己喜欢的小女郎多亲一会儿,谢之骁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 硬是缠着尤今今一直亲近到了乔府,直到马车停下,谢之骁才在女郎的抗议之下,将人给松开。 尤今今都快埋怨死他了,涂好的口脂全被他给吃了,现下唇瓣上还有麻麻的痛,就和在马车里偷吃了红辣椒似的。 下了马车,两人都脸颊红红,唇色红红。谢之骁倒是还有些意犹未尽,那双漆黑的眸子继续晶晶亮地瞅着她。尤今今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看到他这幅样子,觉得自己肯定也t没好到哪里去,便拽着人在在马车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散了脸颊上的热意后,才敢进去。 那厢虞婉儿也跟着虞氏一行人也在前脚到了乔府。 自那日赏花宴后她回谢府后,虞氏便同她说了乔老夫人有心同他们家结亲的事, 虞婉儿一听,自然百般不情愿。 乔用不过一个前州牧,如今还要仰仗着谢成谋生。唯一的孙子在军中也无什么建树,说的好听叫什么老实可靠,难听些便叫蠢钝窝囊。 她虞婉儿可是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他乔家算个什么东西,乔程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她跟前提。 但这些话虞婉儿自是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只同虞氏婉言拒绝。 虞氏当然知道虞婉儿心里想的是什么。 虽她不知为何自己这个堂妹如今一心想着嫁给二郎,毕竟他们二人昔日也未曾有过什么接触。 再者二郎又不是她昔日喜欢的那些温润君子,怎么就突然非嫁不可了呢。 但虞氏还是起初那个想法,她也不愿虞婉儿嫁到谢家来。 想她这个堂妹往日那般心高气傲要嫁太子,如今却跟换了人似的,说要过上同她一样的安稳日子,怎么想都觉得实在可疑。 可见虞婉儿如今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虞氏都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她当真改了不成。 改未改不得而知,倒是虞婉儿在进了乔府,进了席间,见到那后脚出现在门口的一双人后,顿时美目一怔。 青年身姿挺拔,一袭黑衣,马尾高束,那双凌厉狭长的眸子上挑,冷冽肆意的嚣张模样,而那双黑沉沉的眼在看着身旁身量只及他肩膀的粉裙女郎时,便晶亮一片,扯唇笑得意气风发。 身旁的女郎更是粉腮桃面,娇艳夺目。 发髻垂挽,额前几缕青丝虽风微拂,着粉色宽袖交领襦裙,愈发显得雪肤花貌。 赏心悦目的郎君女郎,瞧着便是一对璧人。 虞婉儿见状美目微扬,眼底划过一丝惊诧。 她此前虽听闻过谢之骁在关东的名声,什么混迹赌场,嚣张霸道,冀州百姓人人都畏惧他。 她当时听闻便以为这谢家二郎定是如那些粗俗武夫一般,蛮横无理的很。 没想到今日一见他竟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君,那身姿容貌比之刘衡可是强了百倍。 想到他最后南下讨伐,灭了东魏,成了炙手可热的一代枭雄后,虞婉儿便十足懊悔自己当初在萧夫人提议两家结亲时那般冷脸拒绝了。 若是她当时点头同意,今时今日站在谢之骁身旁的人可就是她了。 怎么会让尤氏这个小门小户的卑微女郎捷足先登呢。 此刻,虞婉儿看着如胶似漆的二人,眼底划过一丝不满,又微微疑惑。 那些婆子不是说这几日谢之骁与尤氏关系冷淡,接连几日都夜宿校场不归家吗,怎么今日又好上了。 那眼神,可不像嫌恶尤氏的模样。 虞氏正和一旁的贵妇人们交际,回头看到尤今今和谢之骁一并来了后,也笑着往席间走去。 她就知道,这两人好着呢。 小夫妻小俩口不都这样,床头吵架床尾和,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院中其他宾客看到谢之骁和尤今今二人也顿时左右窃窃私语。其中无非就是谢二郎的小夫人貌美,谢二郎竟如此宠爱他这个妾室云云。 谢之骁抬着眼皮懒散扫了一圈,直接牵着尤今今的手坐在了虞氏和谢之祈右侧的小案旁。 女郎坐下后,他还细心地替她理了理裙子。 尤今今耳根红红地推开了他的手,叫了声大哥大嫂。 一旁的谢之祈点头,而虞氏则是弯着眼睛冲着她笑,“你来了就好,总算有人陪我说说话了,不像我旁边这个老古板,说什么都无趣。” 谢之祈听到这话,似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却被虞氏轻剜了一眼。 尤今今见状掩唇轻笑,那宽袖便微微滑落,露出了一截雪白皓腕。 而那腕上的系着绿色绸带的翡翠玉镯立刻吸引了虞氏的目光。 “这是……”虞氏一愣,继而眼底划过一丝惊诧,开口问道,“这是母亲给你的?” 尤今今点头。 见女郎点头,虞氏眼眸微敛,眼底划过一丝深意。 她当然知晓这玉镯代表了什么东西。 当初她嫁给谢之祈,新婚第二日给婆母奉茶时,婆母便给了她这样一只镯子。 并同她说这个镯子是一对的,一只给她,而另一只则是日后要给二郎媳妇的。 如今婆母将另一只镯子给了尤今今,那其中意思便显而易见了。 婆母是定要抬今儿做二郎的正妻。 “好,真好,日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妯娌了!”虞氏拉着尤今今笑道,眉眼弯弯,面上全是笑意。 虞氏自然开心。 就如之前所说,一来她与尤今今投缘,相处甚是和谐融洽;二来尤今今家世不高,日后也不会压她一头;三来则是尤今今这等女郎温柔可人,善良娇憨,能做二郎的妻子,那也是二郎的福分了。 且她那个堂妹嫁进谢家之心一日不死,虞氏便觉得自己一日不得安生。 如今好了,婆母既是这般态度,那虞婉儿再怎么打主意也是无用了。 尤今今心里也微微触动,她未曾想虞氏也会这般高兴。毕竟虞婉儿是虞氏的亲堂妹,从亲疏远近来看,也是虞婉儿同她更亲。 所以尤今今先前自然顺理成章的认为虞氏会更加支持虞婉儿去做谢之骁的正妻。 殊不知,虞氏竟然会真心为她高兴。 方才在马车上只顾着同小女郎黏糊的谢之骁这时才瞧见尤今今手上的镯子,顿时黑眸一亮,低头压着声音冲她咬耳朵。 “你看,我娘可喜欢你了,你就别总是担心这个那个了,全是瞎操心。” 尤今今小脸一红,扬起眸子剜了他一眼。 谢之骁捏了捏她的手,挑眉冲她露着尖利犬牙笑的肆意妄为。 而女郎自以为的恶狠狠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郎情妾意,好不甜蜜了。 这一切都落入了对面虞婉儿的眼底,她俏脸微沉,心中难捱。 而她这般盯着尤今今二人时,殊不知自己也落在了旁人眼中。 此刻坐在男宾席中的乔程目光灼灼地看着不远处的女郎,心中汹涌澎湃。 他前几日就听祖母说了这位虞家女郎的事。在关东谁人不知这虞家二姝的名声,当初谢家大郎娶了其中一姝,他还颇为艳羡来着,如今祖母让他来相看另外一姝,他自然是百般高兴。 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全然的清丽佳人,窈窕淑女。 此刻静坐在席间,同那些贵族女郎相比,遗世而独立,气质极为出尘。 宴席一开,丝竹声渐起。 乔用举杯朝众人举杯后,便下了位子朝位居左上的谢成敬酒。 “如今冀幽二州,皆在君侯庇护之下,刘氏昏庸无能,不配为中原之主,我乔用愿誓死追随君侯,一统天下。” 乔用这话一出,众人也纷纷举杯附和。 “臣等也愿誓死追随君侯,一统天下!” 谢成大为所动,举杯饮尽,扣着被杯子朝众人高声: “今日诸位助我,他日我入主中原,诸位皆是我谢某之亲!” 这其实算是谢成自立后的第一次在宴上立誓,他在冀州声名本就极好,如今自立称雄,自然众人附和。 “今日幸得君侯赏脸,我们乔府也蓬荜生辉了,今日各位吃好喝好,无须客气。”说罢乔老夫人便对身旁的老媪点头示意,那老媪顿时拍了拍手。 霎时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姬翩翩而出,随着丝竹管弦之乐声轻盈扬起水袖起舞。 美人起舞,立刻吸引了众人视线。 霎时,赏舞听曲品酒,众宾客斗自得其乐。 乔程在收到乔老夫人的示意后,立刻端着酒杯朝女眷席走去。 此时虞婉儿一门心思还在想着如何朝萧夫人表露自己如今已经愿做谢之骁正妻的事,那厢便见一名身着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相貌端正的青年朝她迎面走来。 她娥眉微蹙,便听那人朗声开口。 “虞姑娘也爱赏舞吗?” “你是……”虞婉儿敛眸,语气迟疑。 乔程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冲她笑道,“我是乔程,赏花宴后我祖母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虞古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听他自称乔程,虞婉儿眼底立刻划过一丝嫌恶。 这乔家还真是痴心妄想的厉害,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想着同她们虞家结亲。 若不是t从虞氏那里得知今日谢之骁也回来赴宴,她才不愿意来这乔府,和这等不入流的男人说话。 冲乔程敷衍一笑,虞婉儿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乔程见佳人冷脸,顿时有些讪讪,可又不愿这般放弃,继续搭话道。 “听闻虞姑娘最擅舞,今日这些舞姬怕是连虞姑娘的千分之一都及不上,就是不知何时有幸能见到虞姑娘跳舞呢,若是能见虞姑娘一舞,乔某此生怕是无憾了。” “乔公子真会说笑,婉儿可是愧不敢当。”虞婉儿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冷笑。 她是擅舞又如何? 可他乔家的孙子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她来跳舞。 见女郎神色冷淡,乔程悻悻,不知再说些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座位。 乔老夫人看着直叹气,只恨自己这个孙子怎么半点不争气。 对面的虞氏和尤今今自然也注意到了,虞氏虽觉得这乔程也不算良配,但自家堂妹拜高踩低都模样还是如当年一般,一点未变。 虽不知她为何放弃了做刘氏太子妃,选择了谢家,但依虞氏自己看来,想必虞婉儿也不是什么真心。 而尤今今自然也知晓虞婉儿的心思,所以此时见她对那乔家郎君神色冷淡也不意外。 只是……小女郎偏头看向身侧的谢之骁,他正低头给盘子里的枇杷剥皮,全然未注意到亭台里那群翩翩起舞的舞姬。 尤今今咬唇,故意伸手戳了戳他。 “别急,还差最后两颗。”谢之骁以为尤今今是着急要吃。便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那双向来握刀握枪的手此刻小心翼翼地给枇杷剥皮,脸上神色格外认真。 直到剥完最后一颗,谢之骁的眼底才划过一丝大功告成的笑意。 将那白玉碗往小女郎面前一推,在铜盆中净完手后,便撑着脑袋眸子晶晶亮的看着她,“好了,吃吧。” 剥了皮的枇杷黄澄澄的,盛在玉碗中,格外诱人。 而尤今今吃了一颗后,身旁那人便立刻将小碟子殷勤端到她跟前任她吐籽。 看到这一幕的众宾客都惊诧无比。 “若是我没记错,谢二郎身旁的那位只是他的妾室吧?”一人小声问着。 “听说是妾室,这简直宠的无法无天啊。” “这与传闻不符啊,不是说这小霸王横的厉害吗?怎么如今还伺候起女人来了?”说话的男人近日才投奔来冀州,昔日便听闻过这关东小霸王的名声,知他人狠心狠,飞扬跋扈,可今日一见,那席间对着自己妾室笑的一脸不值钱的郎君竟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关东小霸王! “你就小点声吧,若是得罪了他你就完了!那王泙的首级可就是这谢家二郎取回来的,他杀过的人可是比你走的路还多。”有人听到立刻压低嗓音冲那男人道。 男人闻言瞬时噤声,吓得两股战战。 似是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尤今今耳根微红,有些不适应,便轻轻推开了谢之骁那只举着碟子的手。 “我还是自己来拿吧。” 说着她便要伸手自己去接,却被谢之骁避开,眉头一挑,有些奇怪,“怎么了?” “别人都看着我们呢。”尤今今轻声,杏眼水汪汪地看他,有些不好意思。 谢之骁闻言,半抬着眼皮,冷冷睨了一圈后,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好了,现在没人看了。”他又侧头看她,弯着眼睛,继续替她端着碟子,“放心吃吧,没人敢看。” 哪有这样子的啊。 尤今今剜他,伸手要去掐他腿,却被谢之骁按住了手包在掌心捏了捏,低头冲她笑的一脸肆意嚣张。 见他这般脸皮厚,尤今今顿时就不想这么服输了,四下扫了一圈后,见无人看过来后,便用那只没被他握住的手偷偷往下一探。 娇软柔荑就轻轻一抚,那布料之下的儿臂便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谢之骁的脸皮“腾”地一下就着了火。 似是没想到小女郎会这般大胆,他霎时面红耳赤,耳根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你…你……”少年漆黑瞳孔微缩,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脸皮涨红,小女郎得逞般地弯了弯眼睫。 “郎君,放心吧,没人敢看的。” 将谢之骁方才的话如数奉还后,果见他的耳根更红了几分。 看他还敢那般厚脸皮! 让人得了教训后,尤今今一脸得意地就要收手,谁知还未来得及将手抽开,便被他一把按住。 骨节分明的大掌紧紧按着女郎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朝他那里下压。 尤今今只觉掌下滚烫无比,热度惊人。 “你——”女郎抬眸看他,却被他眼底燃起来的小火苗给吓到。 他、他那什么怎么也不看场合啊! 小女郎也红了脸颊,立刻就要抽开手去,可哪里能敌得过谢之骁的力气,没挣扎几下就被他牢牢按住。 “这可是在外面……”尤今今低声,脸颊绯红一片。 谢之骁咬牙,低头贴在她耳边,清冽滚烫的气息扑在她的颈间,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也知道在外面啊,现在知道怕了,刚刚胆子不还挺大吗。” “他是你弄起来的,你必须得负责。” 他虽红着耳根,可是一点没耽误他说那些虎狼之词,羞得尤今今都不敢听了。 她真是犯傻了,去惹这个小疯狗。 “这里不行!”女郎瞪他,水漾漾的杏眼含着几分羞恼。 “我不管,你就得负责。”谢之骁不放手,看向她的漆黑眸子尽是不讲理。 尤今今真是怕了他了,见他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只能小声同他商量。 “回去……回去我负责还不行吗?” 谢之骁看着小女郎一双水润剪瞳,见她一脸讨饶,这才堪堪有松手的迹象。 “这可是你说的。”他压着嗓子,漆黑瞳孔熠熠,“不许反悔。” 尤今今耳根滚烫,只能无奈点头。 她还是太天真了,竟然低估了这狗子的厚脸皮。 见她点头,谢之骁才完全松了禁锢。 他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乱来,只是小女郎胆子太大了,必要的时候他可不能让着她。 没让谢之骁吃瘪,反而自己丢了脸,尤今今可真是后悔。 小女郎愤愤想,既然他不嫌丢人,那她就多使唤他好了。 于是接下来宴上的吃食,但凡需要剥皮剔骨的,谢之骁通通包揽了。 吃的心满意足后,尤今今的委屈才勉强消了些。 看着谢家二郎如此疼爱那妾室的样子,乔老夫人不由得冲萧夫人打趣。 “原先都说你家二郎行事霸道,定是个不会心疼人的,如今看来也不见得。” 萧夫人闻言笑道:“心疼自个媳妇自然天经地义了,今儿这孩子温柔善良,谁见她都喜欢。” “听你这意思,这是真不打算给你家二郎找个门当户对的夫人了?”乔老夫人抬眸看向萧夫人,神色微微诧异。 如今世家最讲究门当户对,况且谢家如今更是不同往日了,竟还能不看门第娶妻纳妾,反正乔老夫人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萧夫人轻笑,有些不以为意,“只要他们小俩口情投意合,日子过得好,何必一定要什么门当户对呢。” 而离二人坐席不远的虞氏听到萧夫人这话后,顿觉慌张惊骇。 难道萧夫人愿意让那尤氏做谢二郎的正妻? 第70章 惩罚 那尤氏听闻不过是国公府一个管事老媪的女儿,说的难听些,那便是奴婢的女儿。 这等身份做个贵族妾已是勉强,萧夫人竟还想让她做正头夫人? 这怕不是疯了吧。 虞婉儿怀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着萧夫人朝那个乔老夫人不停夸赞尤今今的模样,不似作伪,她的心瞬间就沉入了谷底。 而让虞婉儿更愤然的是。 乔老夫人在听完萧夫人那番话后,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 “你家二郎是个有福气的,就是不知我家阿程可有这个福气了。”乔老夫人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了,一边说着还一边向一旁的萧夫人看去。 萧夫人听罢嘴角噙笑,也似有若无地看向了虞婉儿,似是打趣笑道。 “婉儿啊,你母亲前几日来信,说是你如今也无婚配,便让我在冀州替你多相看相看,依我看啊,这阿程倒是不错。” 虞婉儿一听这话,那张俏脸不禁白了白,神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这些日子,那般殷切讨好这个萧夫人,就是想消除昔日与她之间的芥蒂。可未曾想萧夫人如今非但不再想与她家t结亲,而且竟然还想将她那乔程撮合到一起,虞婉儿当下就觉得备受屈辱。 想她堂堂关东二姝之首,前世好歹也是嫁给刘氏太子做太子妃的。 今生纵然不再想行差踏错,成为亡国皇后,可她又怎会屈就一个如此蠢钝窝囊的男人呢。 但虞婉儿又不敢再和萧夫人撕破脸,毕竟她还想着能做谢家二郎的正室,只好佯装笑道,“伯母有心了,只是如今父母年纪渐长,膝下唯有小女,婉儿这几年便还想留在他们身边多陪陪他们,尽一尽孝道。” “婉儿果真蕙质兰心,不仅样貌生的好,还是有个善心的好孩子。”萧夫人夸赞,只是眼底笑意轻浅。 乔老夫人听着却是更满意了。 一场宴席,吃的是众人心中各有滋味。 后坐上虞氏的马车,虞婉儿心中委屈翻涌,坐在虞氏跟前都忍不住愤愤揪着手中的帕子。 “堂姐,婉儿当真不明白,为何萧夫人变了,她昔日不是有同我们家接亲的心思吗?” 听虞婉儿这番发问,虞氏只觉无奈,挑眉看向她道:“往日可是你亲口拒绝的,难道旁人还要厚着脸皮一直等你不成?” 虞婉儿咬唇,有些委屈,“以前不过是年轻气盛不懂事才那般心高气傲,可我…可我如今已知晓错了呀,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个妾室吗?” 虞氏见她心气依旧高的很,心中更是觉得可笑,忍不住开口。 “今儿出身虽不高,可品行容貌也是出类拔萃的,如今婆母将传给儿媳妇的手镯都给了她,想必不日便会抬她做二郎的夫人了,我看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 虞婉儿一听果然怔愣,她见过虞氏的那枚手镯,碧幽翠绿,晶莹剔透,是萧夫人特意送给儿媳的手镯。 她此刻听虞氏一说,一颗心直接跌入谷底。 萧夫人怕是认定了尤氏这个人了。 若是尤氏知晓自己日后能做谢之骁的正妻,那她先前在赏花宴上同她说那些敲打她的话还有什么用呢。 既然都能做正妻了,何必害怕会有什么同她争宠的旁人。 虞婉儿思来想去,觉得事已至此,讨好萧夫人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而萧夫人这条路行不通,那便只能从哪谢二郎身上着手了。 毕竟男人,说到底都是一个样。 她就不信,谢之骁当真喜欢那妾室喜欢的不得了吗? … 不知被人猜忌了都谢之骁此刻正在屋子里缠着小女郎要负责。 自己惹得祸,自然自己要负责。 尤今今没法子,沐浴过后就被那人死乞白赖地拉上了榻。 此刻榻上帐幔微垂,遮住了那雕花拔步床,摇曳的烛光下,隐隐绰绰人影晃动。 帐内馥郁的桂花和积雪松木香暧‘昧纠缠,空气都比之别处热烈了几分。 尤今今脸颊红红,坐在谢之骁身侧废手废力。 谢之骁往后撑着胳膊,半仰着身子,脸皮发烫,耳根更是鲜艳欲滴。 漆黑的眸子有些迷茫懵懂,忍不住低低地喘。 那儿臂般的物件好似愈发可怖。 尤今今眼睫微颤,心里想着这般恐怖的东西平日里又是如何进出……她胸口砰砰,迅速移开目光,不敢再深想,只是手上不由得施了几分力气,圆润的指甲不小心刮蹭了他一下。 谢之骁“嘶”了一声,阖了阖眼,眼睫猛地颤了一下,似是到了关键之处。 霎时那蓬勃旺盛的石楠花气息便在帐内涌动而出了。 尤今今如释负重,水汪汪的杏眼眨了眨,抬着手,嗫嚅着:“好了……” 谢之骁睁开眼,耳根泛红,羞恼死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委屈盯着她,仿佛小女郎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般。 尤今今心虚避开他的目光。 她方才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多用了几分力气,谁让他、谁让他自己不争气呢。 而且都差不多两刻钟了,她的手都酸了。 谢之骁不情愿了,如若不是她、她突然刮了那一下,他才不会那么快呢。 于是在尤今今想要下榻去盥室洗手时,谢之骁扯住了她的手腕,眸色漆黑似是含着墨。 “不行,刚刚不算,再来一次。” 听他这般耍赖,小女郎当然不依,立刻娇声嚷嚷,“怎么不算了,我明明都帮你了,你不许耍赖!” 她明明都帮了他两刻钟了,这人竟然还想这般赖账,真真是讨厌死了。 谢之骁知道自己理亏,可偏偏又不太甘心。 只能红着耳根,继续扯她的手,那双眸子巴巴望着她,状似哀求:“求求你了,帮帮我。” 尤今今无言。 看着那又瞬间精神抖擞的小谢,她当真是无奈了。 往日在楼中便听闻那些经验丰富的女郎在一起一脸暧昧地说着什么男人年纪大了便无用了,愈是十八九的少年郎君才愈发生龙活虎。 她当时还懵懵懂懂,不解其中之意,如今可真算是亲身体会了。 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可看谢之骁那可怜巴巴小狗似的眼神,尤今今又有些心软了。 算了算了,刚刚也却是是她不小心刮到的,她一向心善,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帮他一次算了。 可好心没好报。 尤今今这一次帮谢之骁的结果就是他太尽兴了,尽兴到她还未反应过来便猝不及防地被洒了一脸的石楠花。 小女郎霎时就呆住了。 谢之骁也怔住了,看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后,立刻抬手就要替她去擦,却见女郎小脸一偏,浓密眼睫一颤,唇瓣一抿,就要委屈地哭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她明明好心帮他的。 “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别哭,别哭啊……”谢之骁急死了,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给她解气,他当真不是故意的啊! 方才只是太快乐,他想抽身的,谁叫她故意捏他…… 可小女郎此刻哪里能听得进去解释,只觉得自己好生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就流了下来,伸手想去擦眼泪,可在反应过来自己脸上还有什么东西后,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谢之骁衣裳都没穿好,便飞奔下榻跑去盥室,热水沾湿一条巾子拧干后,便又立刻跑了回来。 “你别哭,我来帮你擦干净!”谢之骁将热巾子凑到女郎跟前,见她未再躲开后便抬着她小巧的下巴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那些痕迹。 全是他的……谢之骁红着耳根,黑凌凌的眼有些羞涩,又有些新奇。 这样看,好像眼前的小女郎彻彻底底属于他了一般。 他心口砰砰,擦的更仔细了。 直到那张娇艳小脸恢复白嫩如初,尤今今心情才平复了些,不过依旧不想搭理那个罪魁祸首。 谢之骁丢开那黏糊的巾子,坐到她跟前去巴巴地拉她的手,那张向来嚣张肆意的脸上带着微微涩然。 “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尤今今没好气地去推他的胳膊,却被他牢牢握住捏了捏。 “你报复我,报复回来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谢之骁低头看她,生怕她一时恼怒又不理人了。 尤今今一怔,有些没懂谢之骁嘴里的“报复”,而下一秒他便俯身低头身体力行了。 小女郎愣住,反应过来后立刻涨红着小脸去推他的头,“你、你想干嘛啊?” 谢之骁认定了的事那便没有做不成的,既然尤今今因为被他弄到了脸上的事情生气,那他也让她弄到脸上好了,这样就公平了。 所以不顾尤今今的推拒,俯身就将脸埋了下去。 霎时绯红帐幔里一团旖旎。 不到一刻钟,馥郁的木犀桂花香便弥漫开来,谢之骁抬头,那张凌厉俊秀的脸上,殷红薄唇上都挂着一层亮晶晶的水渍。 尤今今只将小脸埋进软枕内,不想直面那仿佛飘忽到云端的快乐。 那是一种陌生的,羞涩的,难以言喻的快乐。 谢之骁耳根通红,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那花蜜似的甜香,不禁有些食髓知味。 他方才只想着让小女郎报复回来,谁知这报复不像报复的,倒像是给他的赏赐似的。 且他见尤今今似是也很快乐的模样,心里更觉满足了,她快乐,比方才他那般快乐还要让他心中愉悦。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小女郎丢过来的帕子砸中了脸。 “快去洗脸!” 尤今今羞愤欲死,真的一点也不想和谢之骁说话了t。 人为什么能亲密至此呢? 她明明是用手,可他竟然用嘴……实在是太过分了。 谢之骁接过那个帕子胡乱擦了擦,又死乞白赖地缠了过来,抱着女郎在她耳边心满意足地笑。 “不用洗,干净着呢,不仅干净还——” 尤今今立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虎狼之词来。 谢之骁看着她的漆黑瞳孔熠熠生辉,那意思不言而喻。 不仅干净,还香,还甜,他最喜欢。 第71章 盘问 因为前些日子冷战的缘故,这几日尤今今只觉得谢之骁缠她缠得更厉害了些。 虽然有时实在难以应付谢之骁蓬勃旺盛的精力,不过大抵上小女郎觉得自己也是无比快乐的。 不过让尤今今有些难以启齿的是,二人这些时日虽厮磨了不少次,可除了初次在盥室那次,还有后面几次谢之骁毫无顾及以外,后面二人再多的亲密交融,每次最后关头,他都会抽离开来。 似乎不想让她有孕一般。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可次次如此,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小女郎本就心思敏感,他这般行径自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可尤今今又不是什么有话就说的直接性子,只能次次事后,心思难受。 她想着是不是谢之骁知晓了萧夫人对她说的若是生下了孩子便抬她为夫人的话,所以便故意如此,不想让她生下孩子。 小女郎是愁绪万千,而那厢的少年郎君则是一点都没察觉到女孩子的敏感心思。 所以在又一夜亲密旖旎后,他还是如往常那般弄在了外面。 拾掇好后便想伸手去抱小女郎,却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一双美目水漾漾的,似愁非愁,似怨非怨地看着他。 “怎么了?”谢之骁拨开她微微湿润的额发,有些疑惑。 尤今今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心中实在憋屈。总不能叫她一个姑娘家去主动去问他,为何总将那物落在外面吧。 那样倒是显得她急不可耐似的。 可不问她又心里实在难受,于是在他抱过来的时候,便掀眸就这么看着他,希望他能会意。 可谢之骁是个愣的,哪里能意会小女郎九曲十八弯的眼神。 还以为尤今今是累了,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后,便准备抱她一起去沐浴,可刚要动作就被她按住了。 “嗯?”谢之骁见她不让动,眉头疑惑微挑,“今天不想洗吗?” 尤今今真是无奈了,他怎么就这么笨啊! 她仰头剜他一眼,全是埋怨:“你——” 谢之骁见她欲言又止,心里更觉得奇怪了,便低头捏了捏她的手,“到底怎么了?怎么又在生我的气啊?” 之所以用这个“又”字,是因为谢之骁发现最近小女郎总是似有若无地瞪他,被他发现后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错过目光去。 且夜里好几次他被凉醒,睁开眼发现小女郎将被子全都卷了过去,只给他留了一个盖肚脐的小角。 现在回想一下,可能从那时候起尤今今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尤今今见他这般迟钝,顿时更气了。真想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可又觉得太难以启齿。 可是若不说,她又实在难受。 此刻见他一脸巴巴地问,心下一狠,直接就这么问出了口。 “你为何…为何总是要弄出来?”说完这句话小女郎便脸皮涨红,垂眸不去看他。 谢之骁闻言一怔,有些没太听懂。 正想要继续问的时候,小女郎便羞恼地将他方才用过的那张帕子朝他丢了过来。 谢之骁接过,看着帕子上面的东西这才了然。 原来她是生气这事啊……谢之骁挠了挠后脑勺,耳根也开始发烫。 尤今今见谢之骁这幅样子以为他故意不解释,顿时更委屈了。起身就要自己去盥室,却立刻被他拉住了手,一把拽到了怀里。 他红着耳根,讨好似的去揉小女郎的手,低声解释。 “我之前看了一本医书,上面说了一些女子有孕的事,我觉得你年纪比我小,如今还是不要生孩子比较好。” 谢之骁一开始不懂,前几次都没管没顾,弄了进去。后来听大哥说了几次大嫂孕中不舒服的事情。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如今既然为人丈夫了,自然不能只顾自己,必须也要将自己媳妇的事情放在心,当下便找大哥借了一本医书回去看。 向来不爱看书的谢之骁竟是将讲述女子病理那一篇看的非常认真,甚至破天荒地做起了笔录。 而后得知女子年纪小不宜生育后,便日日开始约束起自己来。 尤今今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时怔了怔,而后白皙的脸皮就开始隐隐发起烫来。 这样弄的,好像她无理取闹似的。 看着女郎红红的小脸,谢之骁也有些不好意思,“怪我不说明白,又让你多想了。” 说罢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漆黑眸子顿时亮了亮。 “不过你这么生气,难道是想让我——” 尤今今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抬着水润润的杏眼瞪他,“没有没有没有!” 谢之骁捏着她的手亲了亲,半撩着眼皮笑得恣意。 尤今今有些无奈,这么一问显得她多想生孩子似的。可萧夫人那厢的意思也确实是等她有了身孕,有了孩子才会顺理成章地将她从妾室抬成夫人,如果她和谢之骁一直这般,久久无孕,她就怕时日拖长了会有什么变故。 看她皱眉,谢之骁便伸手捏她脸,“怎么又不高兴了?” 尤今今咬唇,觉得他们二人如今既然也算剖过心了,和谢之骁说一下也无妨,于是便将那镯子的事以及萧夫人的话同他说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谢之骁听完并未像她放当初那般高兴,那双漆黑眉头竟是拧了拧。 “我娘亲是这样同你说的?” 尤今今有些不知所措,轻轻点头,以为谢之骁是在恼怒萧夫人竟然擅自做了这个决定。 毕竟如今府中,只有他了解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他见过她小意讨好阮裕的模样,知道她不过是胭脂楼里老鸨用来攀附权贵的琵琶女。 所以,谢之骁肯定也觉得她这样低贱的身份不配做他的正妻吧。 尤今今攥紧被褥,心思惴惴。 她真的有些不知轻重了,以为得了几分宠爱,就能将她自己放在他的同等位置上了。 不知女郎的婉转心思,这厢的谢之骁确实在恼怒。 不过他恼的却是自己。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以为他对尤今今掏心掏肺,极为爱护,她便会高兴、开心、幸福。 可从来未曾想过她每日惶惶不安不是因为他不够爱护她,而是因为她如今所处位置的不对等。 她为这个妾室的名分而害怕着,这是谢之骁先前一直未想来过的。 虽然他从未有过除了尤今今还要再娶旁人的想法。 但这是他的想法,尤今今却从未可知。 而如今又听他娘亲说让尤今今生下孩子后边将她扶为正妻后,谢之骁见她神色欣喜,便更觉心中刺刺的痛了。 小女郎这般努力,这般珍惜,甚至想寄托于一个孩子去得到一个正妻的位置,不仅未有半分不满,还欣喜万分。 可这一切都让谢之骁心里发酸发疼。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他的妻子只会是她,只能是她,必须是她! 再看尤今今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谢之骁的心更疼了,他抬手去揉她的脸,漆黑眸子看着她,“瞎想什么呢,又把我想成了什么恶人吧!” 尤今今见他不似生气模样,一时有些不解。 刚想问他几句,就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 “听那些人的鬼话干嘛,我说你是我媳妇,你就是我媳妇,干他们什么鸟事!” 谢之骁说的笃定,心中的决定已然成形。 尤今今虽没懂他的意思,可看他不似嫌她身份低微只配做妾,那颗心才妥妥放下。 安然过了两天,谢之骁又开始忙的脚不沾地。 甚至忙的连自己的生辰都没顾上。 尤今今起初也不知道,还是初七这日去东屋给萧夫人请安,才知道三月初七是谢之骁的生辰。 女郎本以为萧夫人定也是要为谢之骁操持一番生辰宴什么的,毕竟当初就连她这个妾室可都是办了生辰宴的,总不至于府中郎君会没有。 可谁知,谢之骁还真的没有生辰宴。 萧夫人当时只冲她笑,“男孩子那般精贵作甚,让小厨房下碗长寿面就行了,二郎那小子能吃,多卧两个蛋就行。” 尤今今一时无言,未曾想谢之骁作为一个贵族郎君生辰竟然也是这般不受重视。 回到东屋后便想着既然是谢之骁的生辰,总不能真的只下一碗长寿面吧。 上t次她过生辰,他可是还送了她一匹马来着。 可今日就已经是谢之骁的生辰了,再去准备什么定是来不及了。 见自家女郎在窗前冥思苦想,有些发愁的模样,蒹葭便忍不住发问。 “女郎在想什么呢? 尤今今闻言抬眸看向了她,“蒹葭,你直到过生辰的话除了长寿面还会吃些什么呢?” 蒹葭闻言想了想,而后弯着眼睛回道:“奴婢见过国公夫人的生辰,有个好大的寿桃呢,看着就好吃!” 寿桃?尤今今眼眸微转,顿时有了主意。 于是一下午,尤今今都在小厨房里忙着,最后在厨子的指导下,成功做成了二十颗粉红的小寿桃。 许是因为生辰,谢之骁今日回来了早了些,正好赶上了用晚膳的时辰。 此刻他大步进了屋,刚想和尤今今说个好消息,便被小女郎拉住手快步走向了小桌旁。 “郎君在这儿等一等。”尤今今让他坐下,便立刻出了屋去。 没过半晌,便见小女郎提着食盒进了屋。 “长吉呢,怎么让你做这些事?”谢之骁当下就坐不住了,想要找人算账,却被女郎轻轻按住了肩膀。 “是我自己要做的,你生气什么?” 说罢尤今今便从那雕花梨木的食盒里将东西一样样地拿了出来。 一盘粉艳艳的小寿桃,一碗卧着两个煎蛋的长寿面,皆是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谢之骁一怔,有些呆住。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他耳根微烫,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说呢,若不是今日去母亲那里请安,我都不知道今日是郎君的生辰。”尤今今轻剜他一眼,颇有些埋怨。 谢之骁闻言悻悻。 其实他好几年都没有过过生辰了,幼年时同外祖父一起过,外祖父是个粗人,哪里记得生辰不生辰这种事,想起来就是一顿长寿面,想不起来那便什么都没有。 久而久之,谢之骁也就习惯了。后来爹娘回来,他回了谢府,家里也不重视什么生辰,当天一碗长寿面就行了。 就是这两日他太忙了,忙的连生辰都忘了。若不是下午老头子说生辰给他放个假,他根本就不记得今天是他生辰。 此刻看着那盘他从未吃过的精致小寿桃,和那碗卧着两个煎蛋的面条,谢之骁心里瞬间热乎乎的。 他媳妇真好,他媳妇天下第一好。 第72章 允诺 尤今今将筷子递给他后,自己便坐到了小桌对面,然后便托腮看着,杏眼水润晶亮。 “怎么只有我的,你吃了吗?”谢之骁坐下,见她面前空空,不由得皱眉。 女郎闻言点头,轻轻催他:“快趁热吃吧,这个寿桃我可是捏了好久呢。” 她以前也未做过寿桃,今日初次尝试,一开始捏了好几个都不成型呢。 而谢之骁听到尤今今说是她做的,顿时就愣住了,漆黑眸子半瞠,有些惊诧。 “这、这些都是你做的?”他看着那盘小巧却又个个精致的寿桃,瞳孔微震,又惊又喜。 “当然了,全是我自己捏的。”尤今今当然得意,她虽做点心的手艺不如夏荷,但当初在胭脂楼好歹也是和那些大厨学过的,寿桃这种东西虽没做过,但回想一下昔日在晋安见过的寿桃模样,便自己琢磨着做了。 用料便是磨成粉的糯米和粳米,和上水、羊奶和丹曲粉,蒸一刻钟后裹上调好的甜豆沙和杏脯揉捏成桃子模样的团子,再放入蒸笼里蒸上一会儿,清甜奶香的小寿桃便出锅了。 想到谢之骁过的应当是十九岁的生辰,小女郎便捏了二十个寿桃,而多出来那一个自然是她自己要尝的。 毕竟人生第一次做寿桃,当然得尝尝自己的手艺了。 谢之骁本来还不爱吃甜腻腻的东西,可一听是尤今今亲手做的后,立刻就伸手夹了个寿桃塞嘴里。 “好次…好次!”这厢寿桃还没咽下去,那厢他便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夸她,看向她的那双漆黑眸子亮晶晶的,好似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狼狗一般。 尤今今被他这幅模样给笑到,故意嗔他,“什么呀,你都还没吃下去就说好吃。” 谢之骁听她这话立刻嚼吧嚼吧吞了下去,“真的好吃!” “你不喜欢吃甜的,我便没放糖,只加了一小勺蜂蜜,应当是不腻人的吧。”尤今今自己也尝了一个,于她而言甜度有些淡了,不过谢之骁不爱甜腻,这个口味应当是差不多的。 于是小女郎托腮看他,一双杏眼水润又期待。 “不腻不腻,一点儿也不腻!” 谢之骁答的欢快,此时此刻小女郎就算捧着一堆干草来让他吃,他都能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塞到肚子里。 更何况,这可是尤今今亲手给他做的寿桃呢,任谁都没有的! 谢之骁不由得想到小女郎初来谢府,他在校场不归家,当时尤今今还去校场给他送去点心的那次。 后来与女郎感情越来越好,他真是愈发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最可恨的就是他当时太不识好歹,那盒子点心白白便宜了秦言和孙逊那两个家伙。 不过如今好了,这寿桃可是尤今今单独为他做的,天下独一份儿! 谢之骁团吧团吧又塞了几个寿桃进肚子里。虽然不爱吃甜食,但这次的寿桃真如尤今今所说,不是特别甜,一想到小女郎还体贴他不喜吃甜而只放了一点蜂蜜,他就一口一个吃得更来劲了。 见谢之骁一下子就吃了七八个寿桃下肚,尤今今立刻开口拦住了他。 “还有长寿面呢,再不吃可就要坨了。”小女郎说罢便将那碗点缀着葱花还热气腾腾的面条往他跟前推了推。 面点最容易涨肚子了,寿桃吃饱了,肯定吃不下面了。 谢之骁扯着尖牙冲女郎笑,筷子捞起面就大口吃起来了。 而在听她说面条也是她下的后,他吃得便更起劲了。 尤今今托腮,面条虽不是她擀的,但怎么说也算是她下锅煮的了,而且那两个煎蛋也是她煎的呢。 谢之骁果然很能吃,即使吃了一个大海碗的面条,也能将剩下的十多个寿桃扫的一干二净。 而谢之骁这般捧场,也让尤今今觉得成就感十足。 见女郎笑意盈盈,谢之骁也更开心了。 心中热潮澎湃,只觉得这个生辰比他曾经过得每一个生辰都要好。 他看着她咧嘴笑得灿烂,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拉住她的手,漆黑眸子亮晶晶的,“差点忘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 “过几天我要去幽州,怕是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了。” 尤今今一听谢之骁说自己要离开,顿时娥眉一蹙。 这算什么什么好消息呀,他就那么不想在家里待吗? 这些日子,她虽有些嫌他烦,可若是乍然离开几个月,她还是有些不能适应的。 谢之骁见小女郎要恼,一边高兴又一边不舍,高兴是他发现尤今今也不想同他分开,不舍是他也不想同她分开这么久。 只是这次幽州那边,那些北夷频繁骚扰,蠢蠢欲动,大有攻进之势。 他爹和那些谋士商量了几夜,最后便将北上伐敌的重任交给了他。毕竟如今局势动乱,他爹也离不开冀州,而眼下最合适的人唯独只有他了。 谢之骁当然不畏惧,保护百姓,抵御外敌本就是一个将士的职责。 而且,这次他也向他爹娘提了个要求。 谢之骁将她额前的头发往后顺了顺了,黑压压眼底全是隐隐期待。 “你放心,我爹已经答应我了,等我平安回来,我要你做我的夫人!” 谢之骁的意思自然是要让尤今今做他的正妻。 而尤今今闻言果然立刻愣住了,霎时有些懵懵然。 谢之骁捏了捏她的手继续正色道,“我不需要你去生孩子来证明什么,你能做我的妻子,绝不会是因为你有了身孕。” 那日听她说完,谢之骁心中便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 他不想让尤今今认为,只有生了孩子才配做他的正妻。她就是她,他要的也只是她,无论是什么身份,她做他的妻子都是理所当然,而非是因为什么旁的理由。 所以这几日谢之骁一直想快点让尤今今成为他的正妻,可老头子却旁敲侧击告诉他于理不合。 谢之骁本还一肚子气,心里想着大不了他带着尤今今出去立府去,才不想让她这么一直屈居妾室战战兢兢。 不过还没等他撒上气,幽州便传来外敌来犯的消息。 接下重任是一回事,当谢成说等他回来便升一升他的位置时,谢之骁便说自己什么都不要,而是直接开口替尤今今要了位分。 谢成虽诧异t,但最后拗不过谢之骁的固执只能同意。 而窗边的小女郎在听完谢之骁的这番话就怔住了。 尤今今杏眸微瞠,有些心悸,又有些不敢相信。 前几日她同他说了镯子的事后,她当时还以为他不情愿萧夫人做主抬她做夫人,后来他说了那些话她又没太懂他的意思。 直至现下,尤今今才明白了谢之骁当时为何会那般生气了。 女郎眼底轻晃,胸口有什么东西酸酸的涩涩的。 如若不是错觉,她觉得谢之骁似乎比她想的,还要更在乎她一些。 可听他只轻飘飘说了去幽州,又未说什么事,尤今今总觉得不似他说的那般简单。 见尤今今垂睫不语,谢之骁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你不开心我同我爹说吗?” 谢之骁生怕自己这番行径又触碰到了小女郎的敏感心思,此时见她默默不语,忍不住有些惴惴。 他是鲁莽了些,可他只想要她自在些。 可她若是因此而难受,那他会更难受的。 “没有,我怎会不开心呢。”尤今今抬眸看他,眼底湿润润,立刻否认道。 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她只是……只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了。 若是先前尤今今能得到谢之骁的这般允诺,她定会欣喜若狂。 毕竟正头夫人的位置,可是她上一世,这一世都难以触碰到的。 但此时真听到了谢之骁的那番话,她虽高兴却又隐隐愧疚。 他那般的直白热烈,对她的喜欢也毫不掩饰,可尤今今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去回应他。 她喜欢谢之骁吗? 她也不明白。 应当是有些喜欢的吧。毕竟看到他吃光了寿桃和长寿面会开心,听到了即将分离也会有些怅然若失。 且猜到了他去幽州怕是会上战场,心里更是隐隐担忧。 但真要谈如何如何爱之深,似乎也谈不上。 “高兴还噘着嘴,这可不像高兴的样子。”谢之骁忽然抬手捏住了小女郎的嘴,眉头挑高,眼底的笑意恶劣。 被他揪成了鸭子嘴,尤今今顿时不高兴了,抬着湿润杏眼瞪他,立刻拨开了他的手,但开口却不是抱怨。 “郎君去幽州是要打仗吗?” 谢之骁闻言咧嘴,唇畔两颗尖利犬牙笑得让人恍神。 “你在担心我?放心吧,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变成小寡妇的。” 见这人还一脸吊儿郎当地笑,尤今今气得拧了他胳膊好几下,可惜谢之骁的胳膊肌肉实在太硬,掐得她手都疼了,他还在那呲牙笑得灿烂。 一下子惹得尤今今更生气了。 亏她还在这儿担心他的安危呢!他竟然一点都不当回事! 怕小女郎更恼,谢之骁立刻握住她的手给她捏,漆黑眸子定定瞧着她,低声哄着她。 “放心吧,我有把握的,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说着他又掏出了怀里那枚荷包,在小女郎的眼前晃了晃。 “更何况还有它呢,有它在,就更不用怕了!” 看着那枚边缘和绣面都有些磨损的荷包,尤今今眉头微皱。 这不是当初萧夫人托自己给谢之骁缝的艾草荷包吗? 这才绣了几个月啊,怎么就破成这样了? 意会到了小女郎的眼神,谢之骁耳根一烫,默默地就将荷包又塞了回了怀里。 他才不会说,每天在校场他都要将荷包拿出来看好久呢。 尤其是冷战的那些日子,晚上一睡不着就将荷包拿出来摩梭着,似乎这样尤今今就在他身边一样。 时日一长,这荷包能不破吗? 而尤今今只当谢之骁用东西不仔细,不过也没太在意,不过一个荷包而已,破了就再缝一个好了。 … 谢之骁生辰一过,这去幽州北伐的日子也迅速提上日程。 虽他说的笃定,但毕竟战场刀剑无眼,尤今今还是心里不安。 可自己毕竟只是内宅女郎,又不懂军事,便想着趁谢之骁出征前,去庙里给他求个平安符也好。 而这日上午,等尤今今到了济安寺前,倒是意外碰到了那位虞氏女郎。 虞婉儿自然也是知晓了谢之骁即将北伐的事,不然也不会特意出一趟门来这庙里。 只是……她美目微扬,目光落在了眼前那娇艳女郎的身上。 心中冷哼一声,还真是赶巧了,竟然想都想到一处去了。 第73章 端倪 尤今今自然也很诧异会在寺庙前遇到虞婉儿。 但既然碰都碰见了,碍着虞氏的面子,也不好一句话都不说。 所以尤今今便主动体面招呼了一声。 “虞二姑娘。” 而虞婉儿也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比起之前冷淡了不少。 虞婉儿如今对尤今今当然没有好感。 起初时,她以为尤今今只是个低贱妾室不足为惧,可未曾想到这尤氏手段那般厉害,竟然笼络的那萧夫人连正室都愿意让她当。 所以此时此刻见到尤今今,虞婉儿自然无甚好脸色了。 萧夫人那条路走不通,那她便要换条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只光靠一身美艳皮囊,那可留不住一个男人的心的。 她必须要让谢之骁知道,她才是这个世上最懂他抱负的女人。 见虞婉儿神色淡淡,尤今今便也没多热络。反正她面子功夫已经做到位了,搭理不搭理那便是虞婉儿的事了。 见她进门后去了别处佛堂,尤今今便转道朝着一旁的百岁宫去了。 济安寺是冀州最灵的寺庙,有上下近百座佛堂,平日里也是香火鼎盛。 今日尤今今特意还起了个早,坐了马车到这儿,已经有不少香客在这里了。 和庙中师父说了自己是来求平安符的后,那师父便替尤今今折了一道符,而后便诵经加持。 蒹葭在外侯着,而尤今今在庙外的香炉里烧了三炷香后,便进了佛堂便跟着那些香客一般,跪在了佛像前的蒲墩上。 佛像庄严而又仁慈,眼眸低垂,似是含着几分笑意。 尤今今阖眸,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 前世她活得艰难坎坷,如履薄冰。那般惨烈地死在了城楼之下,她便向苍天哀悼,为何这般对待她。 而老天也似乎真的听到了她的哭诉,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 如今这般,尤今今还是很感念神佛的。 所以在知晓谢之骁要去出征,纵然知晓他前世是最后的赢家,她也想着诚心替他求一个平安符。 跪在蒲墩上替谢之骁求了平安后,女郎便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银两放到了功德箱中。 此时那师父也已替她求的那道平安符诵经完毕,尤今今接过后便轻轻道谢。 虞婉儿这厢则是先去了求姻缘处,捐了不少香火却只得了个下下签。 一张俏脸顿时就黑了。 “施主所求并非良配,及时回头才不虚此行。”解签的师父捏着那根签,看向虞婉儿的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但虞婉儿却是半分未听进去,只不甘回道,“世间诸事,皆是人为,一根签怎么就能做数了。”说着便将那签随手丢到了一边。 师父见状只笑着摇头,“天道轮回,人各有命,施主切不要不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这番话虞婉儿自然听不进去。 她既然能重生,那便表示老天爷是站在她这一头的。 不然为何她前世选错了路,老天又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既然前途已知,她当然要选择那条最尊贵的路。 知道尤今今是来是替谢之骁求平安符的后,虞婉儿心底便隐隐不屑。 尤今今再怎么和她比,也永远比不过她的未卜先知。 这便是她的优势。 因为她知晓,前世的谢之骁幽州与北夷一战大获全胜,哪里需要什么根本就没有价值的平安符呢。 所以虞婉儿准备给谢之骁送一根箭矢。 而这箭矢自然是在半个月前她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前世谢之骁便是因为幽州那一战而名声大噪。所以虞婉儿早就知晓这一世谢之骁也会去幽州,所以半个月前她便私下里偷偷找了一个冶金师,替她冶造了一根孔雀羽翎的箭矢。 传闻前朝名将段起,上阵杀敌最勇猛的武器便是一把孔雀弩,形如孔雀,而所放出来的箭矢也如孔雀羽翎。 虞婉儿前世便听说过谢之骁颇为欣赏段起,平日又最爱收藏各种兵器,她虽做不成真的孔雀弩,但却可以打造孔雀羽翎的箭矢好投其所好。 比起什么不起作用的平安符,还是她的东西才叫有价值。 所以在离开寺庙后,虞婉儿便去了冶金处取回那根箭矢。 镀金的箭头和碧绿幽蓝的孔雀翎,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格外威风。 坐在马车上,女郎指尖摩梭着那锋利箭t头,一双美目全然的志在必得。 她虞婉儿,讨好男人便就从未失手过。前世她能从那堆美艳姬妾中将刘衡抢过来,这一世她也定能将谢之骁从那低微妾室的手上抢过来。 毕竟男人,不就那么回事。 虞婉儿这厢正沉浸在思绪之中,忽然马车一个趔趄,她顿时娥眉一蹙。 “怎么回事?” “女郎,不知哪来的酒鬼挡在路中间了!”车夫无奈答道,他驾车驾的好好的,不知哪里跑来的酒鬼挡他的道。 虞婉儿闻言撩开了车帘,向外看去。 “郎君,小心些啊!”清秀女郎将那醉鬼扶起来,却被那醉鬼一把推开。 “别管我,我要去找今今,我要去找今今!”那醉鬼一手提着一壶酒,一边骂骂咧咧地喊,“你不是说今今就在这里吗!她在哪儿呢!你到底把她藏哪儿去了!” “郎君,今今就在谢府,妾身待会儿就带你找她好吗?”夏荷心里憋气,但依旧要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今今,今今,就知道今今!那个女人就那么好吗?一个两个都惦记着她! 马车上本还有些不耐的女郎,在听到那醉鬼和女子的话后,顿时美目一诧,立刻叫车夫停了马。 … 尤今今这厢已经回了府中,萧夫人知她一大清早便去寺庙为二郎祈福,直夸她细心体贴。 谢之骁这几日都在为去幽州的事在校场忙的很,常常都是深夜才归。 明日他便要出发去幽州,所以尤今今便想着提前给他准备好衣裳和干粮。 所以在东屋陪萧夫人用完了午膳后,尤今今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昨天她便让谢之骁将那艾草荷包给他,说要丢了再给他绣个新的,可他却说这个好,非不让她丢。 尤今今见他一脸不舍的样子,只能决定给荷包修补修补,毕竟那绣面已经磨损不少了,若是他日被旁人瞧见他堂堂一个谢府二郎君,竟随身带着一个破旧荷包,那就实在叫人笑话了。 所以小女郎今日便打算寻个时间将荷包补一补。 这会子回了北屋,便坐到了窗边趁着日头正盛,拿着针线开始绣。 明日就要出发,所以今日谢之骁便在校场将事情尽快处理了,争取早点回去和尤今今在一起说说话,且还能提前回去收拾一番。 所以忙的午膳都没吃,终于在酉时赶回了府。 而那厢刚刚匆匆下马,往北屋赶去,便被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青衣女郎给拦住了。 谢之骁皱眉,冷睨了一眼面前的人,见是大嫂的堂妹,以为谢之祈有什么事,“你有事?” “骁哥哥,你且等一下。”虞婉儿上前一步,那双美眸在昏黄的日光下隐隐绰绰,“婉儿只是有话想对你说。” 其实原本今日虞婉儿只是想单纯将那孔雀箭矢送给谢之骁的。 可那路上所遇之事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没想到,她只是去了一趟寺庙,老天便如此助她。 虞婉儿就知道,老天爷既然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就定然会助他一臂之力的。 只是她未曾想到,那尤氏竟然胆子那么大,竟敢捏造一个假身份进了谢家。 今日在听到那醉鬼和女子说什么“找今今”,“今今在谢府”的时候,虞婉儿便心中生疑。 下了马车旁敲侧击一番追问,才从那女子的口中得知,那尤今今根本就不是什么国公府管事老媪的女儿,而是晋安一所名唤胭脂楼里的琵琶女。 且那女子还说,尤今今昔日还曾做过那个醉鬼的妾室,而那醉鬼也非普通人,而是青州梁府的梁珩也。 虞婉儿当下便惊了。 回谢府后便立刻书信一封去兖州让父亲着手调查此事。 若此事是真,那尤今今还想做什么正妻?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一个低贱女闾出身的琵琶女,还竟妄想鱼跃龙门,成为谢府的少夫人。 这尤氏若是真有这般虚妄心思,那就别怪她将她踩到泥淖中了。 她就不信,难道谢之骁真的会爱一个妾室,爱到连最低贱的女闾女郎的身份都不在乎吗? 一个名门世家,又怎会接受身份如此卑微的正头夫人呢。 当然,如今还未有确实的证据在手,虞婉儿自然不会就这么在谢之骁面前说出今日发生的事情。 等证据确凿了,她再揭露那个琵琶女也不迟。 于是她抬头,美目半弯,嗓音格外轻柔。 “骁哥哥,听说你明日要去幽州了,婉儿便想将这个送给你。”说罢女郎便接过了身旁婢女递过来的木匣,然后便在谢之骁的面前打了开来。 “这是镶着孔雀翎羽的箭矢,一定能助骁哥哥凯旋的。” 谢之骁扫了一眼那木匣中的箭矢,又冷冷睨眼面前的虞婉儿,心中只觉莫名其妙。 这人谁以为她谁啊?他跟她很熟吗?要不是以为大哥有什么事,谢之骁压根都不会停下来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 真是晦气,耽误他回去见尤今今。 “你送错人了。”谢之骁冷冷甩了一句话后,便继续大步往北屋赶,他还急着回去和尤今今说话呢。 虞婉儿愣住了,待她反应过来时,谢之骁早已离了她一大截路了。 她看着木匣中未送出箭矢,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质疑。 作为关东二姝之首,不说前世如何,就是这一世,拜倒在她脚下的男人那也是数不胜数。 况且,前世虞婉儿也不是没听闻过,谢之骁爱慕她的传闻,怎么今日她如此主动了,他竟然是这般冷漠态度。 虞婉儿捏着拿箭矢,心里实在气堵憋闷。 她今日故意在门前候这么久,就是想让谢之骁收就她的礼物,好知晓她才是那个最懂他的人,谁知竟然这般冷冰冰的忽视她…… 难道真是那个卑贱妾室,才会让这谢之骁这般冷淡吗? 好,当真是好极了,虞婉儿气笑。 等父亲查清楚,她一定要让谢府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他们一直捧着的小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低贱东西! … 谢之骁进院子的时候,便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女郎正坐在榻前,低眉绣着他的荷包,眼睫轻垂,恬静而又温柔。 他心头一热,大步就走到了窗边。 尤今今似有察觉,抬眸看过去便看到了他黑漆漆的眼,霎时杏眼弯弯,带着一丝惊喜。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之骁则是伸手去摸她的脸颊,“脸冰凉,怎么坐在风口吹风,冷吗?” 女郎摇头,觉得他问的有些好笑:“都春天了,哪里还有那么冷啊。” 接着便将自己修补好的荷包举到谢之骁眼前晃了晃,唇角一弯,笑容很是甜蜜的样子。 “快看,我都把它补好了呢。” 第74章 不舍得 尤今今这次可是将这荷包上的绣面用淡黄色丝线又仔细补了一层,而那边边角角有磨损的地方也都绣上小朵桂花再滚了一道边。 这下远比之前要结实耐磨多了。 谢之骁自然也是喜欢的不得了,想到小女郎特意给他补了这么久,接过手之后更是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怀里。 “等等。”尤今今拉住了他的手。 谢之骁微愣,只见女郎转身往屋里走,很快便拿着东西过来。 “这是今日在济安寺求的平安符,我把它一并放在荷包里吧。” 看着那枚小小的平安符,谢之骁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与惊喜。 “你替我求的?” 尤今今点头,接着便将荷包的系口打开,再将那枚小巧的平安符塞进了荷包的夹层里。 艾草荷包里塞的虽是艾草,但尤今今当初缝制的时候便特意留了一个小夹层用来放东西,没想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了。 放好平安符后,尤今今便将荷包系紧递给了谢之骁。 “我听说济安寺很灵验的,这个平安符郎君可不要弄丢了,此番凶险,郎君一定要保重自己。” 女郎的嗓音轻软,水润的眼底柔光点点。 谢之骁接到手上,爱不释手地摩梭了一下,一颗心热潮澎湃的。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求平安符。 昔日第一次随父出征的时候,他爹便告诉他,像他们这种杀孽太重的人,佛祖是不会保佑的,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想活就得靠真本事。 所以他一刀刀的拼,一战又一战的胜,几年下来大大小小也受过不少伤,连他自己都快习以为常了。 可此时他心尖尖上的姑娘又是亲自替他去求平安符,又是替他补了一下午的荷包,谢之骁的心顿时软得稀巴烂。 “我一定好好护着它,绝对不把它弄丢。”谢之骁眸子漆黑,晶晶亮地看t着面前的女郎。 尤今今闻言杏眼弯弯,嗔了他一句,“真是的,这是用来护你的,又不是要你来护它。” 谢之骁也笑,将荷包塞到怀里后便直接撑在窗台上,一个翻身便直接利落地翻进了屋内。 看他有正门不走偏走窗户,尤今今顿时无言,想到他明日出发的衣裳还没收拾,她立刻开口说道。 “箱笼都拿出来了,本来打算荷包绣好后替你收拾衣裳的。” 谢之骁扯唇笑,“就放那儿吧,现在不着急,我想和你说说话,明天走了又得好长时间见不到。” 说罢便走到女郎身旁,眼巴巴地贴上来。 尤今今面颊微红,抬眸看他,“日日都说话,那里还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啊。” “当然有了,我想天天都和你说话,每天都有话要说。”谢之骁将小女郎的手拉住,顺势捏了捏她的手心,狭长如墨的墨子全然的不舍得。 谢之骁是真的不舍得啊。 这几年也出征了不少地方,可以前从未像如今这般也不舍得过。 他现在一日见不到尤今今都觉得思念,更别提接下来怕是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了,真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尤今今见他这幅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水润杏眼轻剜他,“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说罢又记起什么似的,“你还没用过晚膳吧?” 这几日谢之骁都忙到深夜回来,所以小厨房都没有备上许多菜,今日又不知他提前回来,还没吩咐下去要加菜呢。 “那我去吩咐一声,让小厨房今天多做些菜。”尤今今说罢就要往屋外走,却被他拉住了手。 “不用,长吉方才看到我回来了,自会去安排的。”谢之骁嗓音轻快,反正是半点都不想和面前的女郎分开。 尤今今没法,只能同他一道坐在了窗边的小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话,二人黏糊了一阵,小厨房的晚膳也做好了。 待用完了晚膳,窗外天色也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尤今今看着他空空的箱笼忍不住催促,“你明日几时出发呀,这会子也该收拾了吧。” 谢之骁见她一脸比他还着急的模样,挑眉笑了笑,起身捏了一把小女郎的软腮,“明早卯时走,不用急。” 虽然说着不用急,但怕尤今今怨他,谢之骁还是往柜子那头去了。 小女郎嗔他,语气却有些娇,“卯时那么早,当然得着急了。” 说罢便托腮看着谢之骁收拾衣裳的背影。 少年身材劲瘦挺拔,宽肩窄腰,一双长腿也是格外有力。尤今今看着他矫健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脸蛋微红,生怕被他察觉,立刻抬手轻轻给脸颊扇着风祛热。 路上也没办法太讲究,谢之骁便如往常一般随意塞了几件衣裳和袜子、靴子,看了柜子一圈觉得没什么好收拾的后就准备合上箱笼大功告成了。 尤今今见他如此粗糙,终于坐不住了,立刻又上前打开柜子给他拿了不少巾子。 “带多些,有水的时候还能擦擦身子。” 说着便又给他拿了一罐子她自己平日里擦身子的香膏往他箱笼里塞。 谢之骁见状,瞳孔一怔,连忙拦住她,“给我这个干嘛?” 尤今今抬眸,那双杏眼水润润地瞅着他,“如今正是干燥时节,若是身上有哪处干裂了,郎君就用这香膏抹一抹,会好受些的。” 小女郎一番温声软语,听得谢之骁的心扑通扑通跳。 尤今今说这话当然是有道理的。这些时日子与谢之骁日渐亲密,所以每次沐浴后他替她抹完香膏,尤今今看着他有些干的嘴唇个脸颊,也会仔细替他抹上。 虽然一开始谢之骁抗拒的很,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谁会抹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啊,可拗不过尤今今的撒娇以及嫌弃他粗糙,最后只能任由小女郎对他上下其手地抹了。 后来抹了一次后,小女郎温香软玉的小手轻轻替他揉捏抹脸,谢之骁便不由得心神荡漾,欲罢不能了。 但在屋里替他抹,和他自己拿着那香膏在外头抹可不一样啊。 这要让秦言和孙逊那两个家伙看到,那不得笑死他啊。 可小女郎水汪汪的眼神实在叫人难以拒绝,且她又是真的关切担忧,谢之骁便没将那香膏拿出来了。 带着也好,反正都是尤今今的东西,想她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也挺好。 谢之骁迅速收拾了一番,尤今今便在一旁仔细检查,看他有没有漏带什么,最后确认无误后,两人方才歇息。 看着小女郎那温柔认真的模样,谢之骁忍不住将人捞到怀里一顿狠亲。 若是以前,有人在谢之骁面前说什么,男人除了在外打拼,还得有媳妇孩子热炕头才好,有了媳妇才是有了家这种话,谢之骁定会不屑一顾。 女人那种矫情麻烦的物种,他才不需要。 所以他十九岁前的那些日子,对什么男欢女爱压根都没有兴趣。 他更不会觉得,自己往后会对一个女子日日牵肠挂肚。 要是当时有人对谢之骁说什么他日后一定会对某个女郎死心塌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那人一脚。 可如今,他就是喜欢尤今今,喜欢到她的矫情麻烦他也喜欢。 喜欢到就算尤今今扇他的巴掌赶他走,他也要死乞白赖地缠着她。 被谢之骁亲得晕晕乎乎,尤今今觉得身子有些发软,直到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她才推了推他的肩膀。 谢之骁察觉到后,恋恋不舍地松了口,耳尖红红地怀住女郎,俯身低下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不愿放手。 不舍得,一丁点也不舍得。 被他缠得身子都有些热了,尤今今无奈,“沐浴歇息吧,明日你还要早起呢。” 听到沐浴两个字,谢之骁顿时黑眸亮了,一个拦腰便是将小女郎打横抱起朝盥室走,扯唇冲她笑得恣意妄为。 “那就一起吧,更省功夫。” 尤今今都要被他的厚脸皮给惊呆了。 而事实也证明,两个人一起沐浴,并不会更省功夫。反而比一个一个地去洗,多费了将近一个时辰。 如若最后不是尤今今撒娇累了要歇息,那怕是谢之骁还得多闹腾一个时辰。 躺在榻上的一团软被里的时候,尤今今觉得全身都泛着酸,而罪魁祸首则殷切地给她捏着腰。 小女郎懒得理他,若不是看在他明日就要出发的份上,她方才才不会任由他胡闹呢。 不过今日他回来的早,现下也才是戌时,纵然明日卯时出发,还是能睡上不少时辰的。 似乎是想到了,尤今今翻身朝向他,因着方才在盥室的春情,衣衫微乱,此刻桃腮还泛着红潮,一双剪瞳也蕴着点点水光,瞧着便好不惹人怜爱。 “明日你出发前记得一定要叫我,不许又不叫我。”女郎嗓音温软,清凌眸子神色认真。 上次谢之骁去兖州,她明明都说了记得早上喊她,可他偏偏不喊,让她好生生气的。 谢之骁弯眸,漆黑的眼底点点发亮,故意笑她,“卯时那么早,你那时候可是睡得正香呢。” “那又怎样,你就得叫我。”小女郎嗔他,扬起美目剜他,“这次再不叫我,你回来也不要同我说话了。” 看女郎这幅爱娇模样,谢之骁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次肯定叫你,不叫你我就是小狗。” 尤今今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心里却想着谢之骁本来就是狗。 这么想当然不会这么说,可谢之骁似乎看出来了小女郎在想什么,立刻便将替她正在揉腰的手,转捏为挠。 “尤今今,你又在心里骂我是吧!”他扬声,故意挠着她的痒。 尤今今顿时被挠得笑得花枝乱颤,想要躲却被他箍得死死的,没办法,只好向他嘤嘤讨饶。 “郎君、郎君,快些饶命,我知错了呀!” 第75章 乖乖 见小女郎嘤嘤撒娇叫他郎君,谢之骁本想就此放过,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耳尖一红,将人压在了榻上。 “叫我夫君,我就不挠了。”谢之骁压低身子,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女郎, 尤今今一怔,有些羞恼。 “才不要……”小女郎扭头,白嫩脸蛋瞬间浮上了两抹红霞。 虽最近二人情事频繁,再亲密的事也都做过了,可在称呼上也没什么额外的变化。尤今今平日里总唤他“郎君”,那事上被折腾狠了气不过便叫他“谢之骁”。倒是谢之骁为了她尽兴,死乞白赖缠着她的时候,倒是“宝宝”“乖乖”“娇娇”地乱叫。 此时乍然让她叫夫君,尤今今倒是真有些叫不出口了。 见小女郎不依,谢之骁便又多施了几分力气,直挠t得她笑的眼泪都快出来。 “叫不叫,叫不叫。”他捏着女郎的那截小腰,漆黑眸子就这么看着他,不依不饶的。 尤今今实在觉得痒,见谢之骁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只能盈着水漾漾的眼儿连唤了几声求他。 “夫君,夫君,夫君!” 女郎绵软声调在耳边响起,妥协似的叫了他好几声,谢之骁瞳孔微缩,耳尖红的要滴出血来。 胸膛下的那颗心扑通扑通猛烈跳着,热腾腾地沸腾了似的。 谢之骁以前从未觉得“夫君”这两个字这么动听过。可尤今今叫的就是不一般,就是好听,就是让他高兴死了。 看着女郎娇羞欲滴的模样,谢之骁忍不住压着她猛亲了几口,墨色的眸子全是亮晶晶的星星,最后埋在了小女郎的肩窝,嗓音低低的。 “乖乖,你真好。” 尤今今耳根一热,忍不住抬着水润眸子剜他。 在冀州,“乖乖”有大致有两种含义,一是上扬语调时,表示语气惊叹,常有不可置信,惊叹之意。而两字都读平调时,便通常是长辈对小辈,或者男子对女子的亲昵称呼。而男子这样称呼女子的情形,也只在夫妻之间,通常是夫妻感情甚笃,丈夫对妻子极为疼爱时才会这般称呼。 谢之骁小的时候,听过外祖父对外祖母这样叫,再大一些的时候听过他爹对他娘这样叫。 他当时纵然听到便也只是耳朵一过,倍觉肉麻。 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还会说这般酸话,简直就是丢人! 当时嫌丢人,现在倒是一点儿不觉得丢人了。 尤今今就是他的乖乖,叫自己家媳妇“乖乖”怎么就丢人了!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就该如此! 而尤今今之所以耳热,倒不是因为谢之骁这么叫他,他之前也叫过,不过都是两人在榻上情难自已的时候“宝宝”“乖乖”的瞎叫。 这会子一本正经的,还真有些让女郎不好意思了。 毕竟尤今今在虞氏那里听过,知晓这含义,所以此刻听到谢之骁这么喊她,不由得有些耳热。 你一句夫君,我一句“乖乖”,小夫妻离别的前夜里也格外甜蜜。 点着蜡烛,窝在被子里,咬着耳朵说小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最后还是尤今今见夜太深,怕明日起不来,催促着他,谢之骁才依依不舍睡了。 翌日天还未亮,尤今今便自然醒了。 醒的时候,谢之骁正在穿外衣,她撑起身,也准备下榻。 正背过去穿衣裳的郎君,听到动静后,立刻回头看人,见尤今今不仅醒了,竟然一副还要起身的模样,便立刻伸手按住了她。 “怎么醒的这般早,再睡会儿吧。”谢之骁知道她爱睡觉,怕她逞能没睡够就起来送他。 小女郎闻言果然没好气瞪他一眼,她就知道,她若是自己不醒,谢之骁绝对又不叫醒她。 “又不叫我。”尤今今嗔他一句,刚睡醒的白嫩小脸一副既惺忪又不高兴的模样,扬着眼儿指责他,“不是说了今天必须得叫我吗?” 谢之骁有些不好意思,起床时还想着依她的话,叫她起来,可见小女郎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实在睡得太熟太香,便没忍心叫人。 反正他以前哪次不是自己一个人走,吵醒她干嘛呢,所以便没打算继续叫她。 这会子小女郎自己醒来,面对她的娇声质问,顿时有些过意不去了。 “不叫我,又要偷偷离开,明明昨晚都说了的。”尤今今也觉得委屈,她知道谢之骁是好意,想让她多睡儿。可她也是真心想起来送送他的呀。 见女郎眼眶红红,委屈极了,而谢之骁也当真是后悔死了。 “对不起,我往后再也不这样了,我要是在如此,你就扇我,狠狠扇我。”谢之骁捏了捏她的手,漆沉瞳孔全是愧疚。 尤今今虽有些生气,可想着毕竟他也是念着她,想让她多睡,今日他又要出征去打仗,她自然也不会气太久。 伸手拧了他一下,便算做解气了。 谢之骁见小女郎不气了,这才放下心来,伸着胳膊任她去拧。 “下次再这样,我真不理你了。”尤今今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这才愿意搭理他了。 谢之骁忙不迭颔首。 二人梳洗完了,一起用了些点心早膳。 谢之骁看了眼窗外天色,还不是很亮,空气有些凉浸浸的。 “你在屋里头送我吧,外头早晨冷的很,你别冻着了。” 如今正是倒春寒,早晚那天冷的和冬天没甚么区别。 尤今今闻言嗔他,“屋里送你,那我还起来梳洗作甚,反正来去都有马车,又不在外头吹风,哪里会冻着了。” 见她要去,谢之骁自然也欢喜。 马上就要几个月不见面,如今能和她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用完早膳,天刚蒙蒙亮。 尤今今便坐上马车,跟在队伍旁,一路送着精骑到城门。 谢之骁坐在高马之上,回头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女郎,立刻下马大步奔来。 女郎雪氅粉裙,发髻半挽,迎着冷风而立,吹得鼻尖微微泛红,谢之骁心疼,握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掌心裹。 尤今今抬眸看他一身甲胄,目光轻软,“荷包检查了吗。” 谢之骁应声,“在怀里揣着了,绝对丢不得。”说罢那双漆黑的眼又直直望着她,“记得给我写信啊,昨晚我们说好了的。” 想到以前每次和老头子出去打仗,军中那些糙汉子都有人写信,只有他,除了自己亲娘会在给老头子的信里关心他几句,再无旁人给他写信了。 如今有了媳妇,那必须得写,一个月,不对,半个月就要写一封! “知道啦。”尤今今点头,随即冲他招手,“你低下来一点。” 谢之骁虽不解,但还是乖乖朝女郎低了头。 尤今今立刻踮脚,仰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谢之骁听完眼睛瞬间一亮,“真的吗?” “当然。” 尤今今点头,杏眼弯弯。 在他那日说要去幽州的时候,她便早就写了一封信塞在了谢之骁的那些衣裳里。至于写的是什么,那就自然先不在提了。 谢之骁肯定开心啊,兴高采烈地抱起小女郎转了一圈,两颗尖尖的犬牙笑得恍人。 “我一定会给回信的,等着我!” 尤今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闹了个打大红脸,立刻推他小声催他放她下来。 谢之骁放人下来,狠狠亲了她脸颊一口。 “我走了。” 他目光漆沉,依依不舍。 尤今今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心口有些酸酸的。 “郎君一定要平安归来。” 谢之骁重重点头,“快上马车吧,外面冷,我走了。” 尤今今摇头,目光盈盈,“你先走,我待会儿再上去。” 看着小女郎这副娇怜模样,谢之骁心口涩然,但是时辰已经不容许再耽搁了,只好心一狠转身大步离开。 尤今今站在城门外,看着谢之骁上马,回头冲她招手。 直到他骑到到了队伍前头,见不到一点身影,尤今今才坐上马车回府。 回到北屋后,蒹葭心疼的将手炉拿过来让女郎暖手,在软榻下也生了一盆碳火。 屋里头暖洋洋的,尤今今的心却是空落落的。 抱着汤圆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小肥猫倒是懒洋洋的打起呵欠来了。 蒹葭在一旁用银钳拨着碳,看出来小女郎的情绪,不由得开口,“女郎可是在想着二郎君呢。” 尤今今闻言小脸一红,没想到蒹葭会直接戳破她的小心思,顿时有些羞窘。 “哪有的事,你别乱说。” 见尤今今羞恼,蒹葭笑着,“总觉得如今的女郎和奴婢最初见到的女郎有些不一样了。” 尤今今一怔,有些疑惑,“哪里不一样了?” “奴婢觉得以前的女郎总是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如今倒是更快乐自在了。”说罢蒹葭又眼含笑意,“有二郎君这般疼爱你,女郎往后再不用提心吊胆了。” 蒹葭毕竟也是陪尤今今从国公府过来的,自然知道蒋云霁是个什么德性。自家女郎这般温柔善良,又娇艳夺目,哪里是他能配得上的。 谢家二郎起初虽霸道凶蛮,可后来和女郎那般好,又呵护女郎到了极点,他们这些做婢女的自然也是看在了眼里。 而且她也明显觉得,女郎比之以往,开心自在多了,而其中缘故大抵是谢家二郎。 蒹葭当然希望,自家女郎能一直这般开心自在下去。 尤今今面色一红,虽如今她对谢之骁已经不是全然的畏惧,但说爱却也实在谈不上。 喜欢,当是有些的吧。 不过也不敢全然地交出自己的心,毕竟前世之缘t故,尤今今真的很难再去完全地相信一个男人了。 虽然乱世孤零零一个女子很难立足下去,到将命运全全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尤今今也是不敢的。不过她没有什么武功本事,只能靠攒钱,攒个小金库做自己的倚仗了。 毕竟有钱能使磨推鬼,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哪怕终有一日被人厌弃,她也能买处宅院,安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所以在蒹葭说自己往后有了谢之骁的疼爱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时候,立刻开口道。 “蒹葭,如今乱世,我们女子虽柔弱,但全然指望男人是万万不妥的,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们必须得有后路才行。” 蒹葭有些懵,“后路?” 尤今今点她,“你觉得人在世上靠什么立足?” 蒹葭想了想,自动带入了自己,便回道,“家人?朋友?丈夫?” 尤今今摇头,“若是家人靠得住,你我为何在此处” 蒹葭思索了一番,最后讪讪摇头。 她九岁就被父母卖到了国公府做丫头,这样的家人如何能说成靠得住呢。 “朋友之间也是有来有回的,她可以帮你一时,但能帮你一世吗?”尤今今又道,“丈夫就更不必说了,若拿身家去赌这样虚妄的真情,实在太险。” 蒹葭若有所思,又有些不解,“女郎是不相信二郎君会一直对你好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今谢二郎对女郎是死心塌地,极其呵护疼爱,谁人见之不艳羡,可未曾想自家女郎竟还是这般不安。 尤今今听蒹葭这样说,立刻轻轻摇头,“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敢全然的相信。” 谢之骁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心中自然也知晓他如今对她有情,她也想尽其所能地去回应,人心复杂,她怎敢随便去赌呢。 “那女郎你的意思是……”蒹葭迟疑。 尤今今起身将汤圆放下,小肥猫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了一旁的小软垫上懒洋洋地趴着,而尤今今则是走到衣柜前,将自己藏在里头的小匣子拿了出来,将其放在了小桌上后便朝蒹葭招了招手。 “人要自立,当然还是得有银钱撑着才行,他日若是我离了谢府,我们两个就好好在外面买处宅子过日子,也不靠什么男人了。” 正歪在软垫上的汤圆像是听懂了似的,立刻爬起来“哒哒哒”地跑到了尤今今跟前,小肉垫趴在了女郎腿上,仰着圆脑袋“嗯嗯”喵了两声,两个少女顿时都被它这模样给逗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也带着你。”尤今今半蹲着身子,轻轻揉了一下汤圆的脑袋。 接着便对蒹葭将桌上匣子打开,里头珠宝首饰满满当当。 “改日有时间,你陪我一起挑一部分去换些银钱去。” 当初杨妈妈发了一些善心,赠了她一些金银首饰作嫁妆,其中还有萧夫人和虞氏送的,当然还有谢之骁给她买的。 除此之外,她每月在府里的月例银子也不少。 尤今今当初入府拿第一个月的月例时,都有些诚惶诚恐,后来才得知,原来萧夫人给她发的月例是按少夫人的份例来的。 且再除了这些,她还有一箱子小金条,也是过年的时候,谢之骁给她的,同时还将北屋的库房钥匙给了她,他在府中那份的月例银子也一并让长吉去领给她。 虽然尤今今不打算去动他的钱,但如今既然给了她握住的机会,那自然要多握些。 所以尤今今如今也是实打实地手上有钱,心里便踏实多了。 若是有哪一日,谢之骁厌了她,弃了她,她有银钱傍身,也不再怕了。 蒹葭闻言点头,确实如此,还是她家女郎想的周到,她回头也不能大手大脚花钱去买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了,必须得和女郎一起好好攒钱。 … 这厢北屋一团和谐,那厢东屋也不嫌着。 自家二郎出征,虽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做父母的就是做父母的,嘴上说着不担忧,心里还是关切的。 虽没主动送行,但谢成还是派人跟着去看了,这会子人还未归,他便只能站在院门处巴巴地儿等着。 萧夫人坐在院子里喝着茶,看着谢成的着急模样忍不住抿唇笑。 “让你去送你又不去送,这会子知道着急了。” 谢成一听老脸一红,心虚似的往回走,依旧嘴硬否认,“我哪里着急了,我、我就是站门口吹吹风而已!更何况他都老大不小了,还要人送干嘛!” 萧夫人知他嘴最硬,只捧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吹着热气,“你们父子两个真是一样脾气,说句关心的话就跟要了命似的。”说罢萧夫人便轻轻抿了口茶,叹气道,“还好如今有今儿这孩子走到二郎心里去,知冷知热的问着,也不叫他整日只会打打杀杀,别人都怵得慌。” 谢成听萧夫人提到尤今今,顿时眉头一拧,朝萧夫人道,“这臭小子丢了魂儿一样,说回来就要将妾室扶正,我知今今是个好姑娘,可夫人前头不是允了她,待生下孩子再立正室吗?” 谢成这番话自然是在怀疑尤今今是不是在谢之骁面前说了什么不安分的话,故意煽动了自家二小子替她要位分。谢成自然也不是不愿答应让尤今今扶正,只是他的想法和萧夫人一样,等生下孩子再立,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些。 如今无所出,身份又低,立为正室,自然会落那些族中长辈的口舌。 萧夫人倒是没顾及,先前自己和尤今今提也是怕自家二郎不上心,伤了小女郎的心,这才私下给了镯子,去安女郎的心。如今自家二郎开了窍,知道护着自家媳妇,萧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对,于是便冲着谢成扬声。 “孩子的事,你就少管吧,早立是立,晚立也是立,只要他们小俩口日子过得好,那才是最要紧的。” 见萧夫人面色微愠,谢成立刻语气略带讨好,“我知道,所以我后来不是答应那小子了了嘛。” 萧夫人轻飘飘剜他一眼,又悠哉悠哉喝起茶来。 “今今还去庙里替二郎求了平安符,一大早又跟着城楼去送人,可是比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还要仔细妥帖,你这个亲爹,连半句热心话都说不出来。” 谢成被萧夫人说得脸红脖子粗的,可偏偏又觉得无理反驳,只能闷头喝着热茶。 半盏茶后,小厮也来东屋传话。 听到小厮说谢之骁已经平安出发了,谢成这才安了心。 萧夫人又仔细问了几句,听到小厮说了尤今今和谢之骁二人在城门前的不舍模样,更是笑得开怀了。 不过夫妇两个还没开怀多久,便见府里的赵管事进了院子,见谢成和萧夫人在,便立刻过来通传。 “君侯,夫人,有客来访,正在外头侯着呢,说是青州梁家。” 谢成闻言眉头一拧。 萧夫人也有些疑惑,“这青州梁家与我们家从未有过来往,怎么如今连拜帖都不下就登门了。” 这自然也是谢成心中所疑,不过别人既然已经登门拜访,自然不能不理,所以当即便让管事去请人了。 而这厢尤今今正要去东屋和萧夫人请安,可刚到东屋的院门外便被人拦下了。 那管事的婆子说君侯和萧夫人正在屋里招待客人,让她在客房稍等片刻。 尤今今想着既然萧夫人和谢父在招待客人,现下只怕无暇去顾及她,她倒不如先回北院去算了。 对于这个未来的谢府二少夫人,管事的婆子自然是客客气气的,怕尤今今因此而心生芥蒂,便说了几嘴今日的客人是青州梁府的郎君。 尤今乍然一听青州梁府,心口猛地跳了几跳。 青州梁府,那不是梁珩也的府上吗?他们府上的人怎么会来谢家? 她记得前世梁家和谢家并无交际啊,且上一世冀州自立后,梁珩也支持的可是皇室刘氏啊。所以梁家的人怎么会来谢家登门拜访呢? 难道…… 尤今今心头“咯噔”一下,一个荒唐而又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蒹葭见自家女郎精神恍惚,立刻上前扶了一把,“女郎,可是身子不适?” 管事婆子也紧张来看,“小夫人这是怎么了?” 尤今今摇头,只抬眸看向那管事婆子,“方媪可知那梁府来的人姓甚名谁?相貌如何?” 方媪闻言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说是什么、什么梁家四郎?” 若是说方才只是猜测,那此刻便是陡然一盆冷水浇在了尤今今的头上。 梁家四郎,那就是梁珩也! 他为何会来谢府?明明上一世梁珩也根本t与谢家无甚瓜葛啊…… 难道梁珩也和她一样,和虞婉儿一样,他也重生了? 女郎如坠冰窖,面色惨白一片。 蒹葭见到,更是吓坏了,“女郎,女郎,奴婢去替你叫郎中!” 听着蒹葭的呼喊,尤今今这才回过了神,立刻按住了她的手,神色有些焦急。 “我无事,我们快些回去吧!” 此时此刻的尤今今已经无暇惊慌了,若是梁珩也真的重生了,那么他来谢家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若是让梁珩也知晓,他前世的妾室竟成了他敌人的小妾,新仇旧恨并加,定然要斗个你死我活的。 而现下,她绝不能让梁珩也知道她在谢府,所以当下尤今今便惨白着一张俏脸拉着蒹葭匆匆走了。 而小女郎没猜错,梁珩也确实重生了。 在他推尤今今挡箭的下一瞬,他便也被谢之骁一箭封了喉,死的时候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全然未想到自己竟会死的这般屈辱。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梁珩也的心里全是不甘心。 他不甘啊,不甘啊。 美人没了,城池没了,自己竟然还这般草率丢了性命。 他谢之骁算个什么东西,不通文墨的粗俗泥腿子,竟然还妄想称霸天下?凭什么呢,他到底凭什么呢! 而老天爷似乎是听到了他的不甘心,一睁眼竟然让他回到了青州未破前! 此时虽然谢成已经在冀州自立了,可对于他而言,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76章 来意 前世谢成在冀州自立,梁珩也全然不当一回事。 当时只觉不过一个小小武夫,难道还能颠覆朝廷不成,所以前期便一心拥护了刘氏。后来皇室逐渐衰微,谢氏逐渐吞并关东其他州域,大军直逼近青州附近的徐州时,日日沉溺于风花雪月中的梁珩也才突然反应过来,恐慌之余,立刻书信一封于晋安寻求刘氏支援。 可皇室早受王氏一族把控,自身都岌岌可危,哪里能顾得上远在北地的青州。 而青州安逸多年,军中那些将士早已疏于操练,一个个吃得脑满肥肠,如今突面高压,早已无精兵强将可御敌。梁珩也不愿投诚谢氏,只能疯狂招兵买马,强征徭役,一时之间青州民怨沸腾。 而谢之骁在领兵攻下徐州后,大军便直破青州城。 梁珩也强行招的那些兵马根本无力抵抗,仅仅一日青州便被谢之骁攻下。 至于他自己也被谢之骁一箭封喉射死在了城楼之上。 回想到前世自己死的那般屈辱,梁珩也便心生愤恨。 所以此番重生归来,他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谢之骁报那血海之仇。 而他重生醒来时,正是今年二月。 此时冀州如同前世一般,早已自立,梁珩也一边庆幸老天爷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一边又沉浸着死在别人箭下的屈辱愤恨中,两厢交杂,又喜又悲。 而下一瞬不由得又开始惦念起自己府中的美人了。 那个尤氏,自己曾经最爱的尤小美人,前世他愧对于她,这一世必须好好宠着她。 而算算日子,前世的尤氏这会子早就入他府上了,这一世想必也是如此。 所以梁珩也当下便朝尤今今的小院奔去,想要去疏解心怀一番。 可谁知待他去了才发现那本应该住着尤今今的院落竟然空落落的,全然无人住过的痕迹。 当时的梁珩也以为是尤今今跑了,顿时勃然大怒。 可在府中发了一通火后,最后他的夫人潘兰儿才弱弱解释,说府中并没有唤“尤今今”的妾室,那处小院也一直从未住过人。 梁珩也顿时懵住了,找自己贴身小厮仔细盘问一番,才得知未重生前的自己确实去了扬晋安的胭脂楼,但并未在楼中遇到叫尤今今的琵琶女。 梁珩也怀疑是因为自己重生,这才导致了一些事情和前世有所出入。 所以私下他便寻人去了晋安,四处打听一番,最后从那楼中老鸨的嘴里得知尤今今已经入了镇国公府。 梁珩也本想着既然尤氏已经成了蒋云霁的人,便无心再争了。可后来得知蒋云霁做了驸马后,国公夫人已经将他院中的那些妾室美人遣了个干净。 梁珩也这才生出了几分心思。 想着既然尤氏被遣走了,那倒不如跟了他。所以当即便派人去扬州找人,可翻天覆地找了个遍,竟然没有一点尤氏的下落。 后来还是一对衣衫褴褛的祖孙两人,看到他寻人的画像后主动找上了门。 从她们的口中梁珩也才得知,原来尤氏如今竟然在冀州成了谢之骁的妾室,对外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胭脂楼女郎,而是国公府管事老媪的干女儿,且还备受谢之骁的宠爱。 梁珩也当即就怒了,这个谢之骁前世抢了他的城池也就罢了,这一世竟然还抢了他的女人! 新仇旧恨一起算,梁珩也当下便决定去冀州。 至于那夏荷,洗干净了也是清秀可人,且对他又是一番小意温柔,远赴冀州的路途遥远,自然需要红袖添香,所以梁珩也便将夏荷收了做通房,也算是对她告诉他尤今今下落的报答了。 不过谢之骁来冀州,自然不只是为了抢回女人,他此厢更重要的事是,向谢成投诚。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投诚谢氏。 他梁珩也既然能重来一世,又怎会再屈居人下。 刘氏不可靠,他便弃之自保。而谢氏纵然前世再强,如今才自立不久,手底下也不过冀幽二州,他此时佯装投诚,得了谢成信任后,他日共谋再反水,让他们兖州一战失利,届时他梁珩也定能将他们谢家狠狠踩在脚底之下。 至于谢之骁,他一定要亲手一刀一刀地手刃他,让他承受千百倍的屈辱与痛苦方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此时谢成在书房听了梁珩也此番来意,眼底划过几丝沉色。 “梁州牧能有这番诚意,谢某自然喜不自胜,只是此前梁州牧似乎对刘氏拥护颇深,如今怎会转投我谢成呢?” 谢成一向有话直说,在梁珩也说完自己的来意后,他虽心中有些高兴,但仍旧存疑。 谢成本就对梁珩也的突然造访心生疑虑,毕竟梁氏拥护朝廷不是一天半天了,他当初正月自立时,梁氏对外可是宣称只承认刘氏正统的。 但青州同属关东,若是能得到梁珩也助力,这关东六州落他谢家麾下岂不是更容易了。 梁珩也听到谢成问话后,自然也是早备好了理由,当即便对谢成笑道,“之前梁某愚钝,一心拥护朝廷,如今刘氏势微,那王氏一族把控朝政,民不聊生,而君侯英武非凡,又有治世之才,梁某当然要弃暗投明了。” 梁珩也这番话自然是说的谢成心中舒畅,开怀大笑。 可谢成也知晓投诚一事,当然不止是嘴上说说,行动上定然也是要有所表示的。 梁珩也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意,便看向谢成道:“冀兖二州如今在君侯手中牢握,现下若得梁某麾下精骑助力,一统关东指日可待,等君侯成了关东霸主,他日入主中原,雄霸天下亦不是难事。” 谢成闻言眼睛半眯,看向梁珩也的目光若有所思。 “那梁州牧呢?梁州牧难道无所求?” 梁珩也闻言轻笑,看向谢成缓缓开口:“只望君侯大业成就之时,不忘了梁某的功劳便是。” … 尤今今虽人在北屋,但还是密切关心着东屋的动静的,回来后便让长吉机灵些去东屋附近听着消息,自己则心不在焉地等着。 等待的时候,小女郎心中不由得浮现了数十种后果。 若梁珩也真的重生了,且故意在谢父和萧夫人面前拆穿了她是女闾女郎的身份,那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她的真实身份谢之骁是知道的,可此刻他人已经不在府上,若是谢父和萧夫人真的因此而怒,也无人能护着她了。 而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谢父和萧夫人嫌她身份低微,然后将她赶出府去。 赶出谢府如今倒是没那般让尤今今畏惧了,她现下害怕的是,若是失去了谢家的庇护,梁珩也会趁机纠缠上她。 但尤今今是万万不想再经历一番前世那般磋磨了。 想到此处,女郎不免又多了几分焦虑。 而此时她也在院里等了快半个时辰,越等越急,最后终于看到长吉匆匆小跑过来的身影。 尤今今见状,立刻站起了身。 而一旁的蒹葭也立刻上前去问,“长吉,情况如何?” 蒹葭毕竟是从国公府跟着尤今今来的,她当然知晓尤今今是胭脂楼的女郎,方才回到北屋一听自家女郎是怕自己t身份泄露,这才如此慌张后,蒹葭也不免有些着急了。 她也知晓女郎是以国公府管事老媪干女儿的身份来谢家的,若是真的被这个姓梁的人给戳破,那麻烦可就大了。 届时不说什么扶不扶为正室了,就怕女郎连妾室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长吉气喘吁吁地摇头,朝尤今今和蒹葭两人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在暗处瞧得门儿清,君侯和夫人送那梁公子出来时,几个人脸上都笑眯眯的呢,半点没有生气的迹象。” “当真?”蒹葭又问。 长吉闻言立刻点头,“当真,当真,我还看了好一会儿呢!” 听到长吉的话后,尤今今这才安了心。 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若梁珩也的目的不是她,又如何会突然来谢府呢?难道他有更大的阴谋不成…… 尤今今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丝丝凉意,她知晓梁珩也绝不是什么好人,前世青州为谢之骁所灭,梁珩也若是重生,定然会以谢家为敌。此番与谢成接近,也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她知这一切,谢父和萧夫人又不知。若是她贸然去相劝让谢父远离梁珩也,那必然叫人生疑。 她这一世与梁珩也并无纠葛,若是在萧夫人面前陡然提起,未免太过古怪。 可若不劝,谢父真的听信于梁珩也了怎么办? 看着女郎没安然多久,又开始面色担忧,蒹葭不禁疑惑,“女郎,不是已经无事了吗?” 纵然是蒹葭,尤今今也没法去说自己前世和梁珩也的纠葛。 毕竟说什么重生之事,旁人不仅不信,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所以此刻蒹葭问她,尤今今也只能委婉道,“无事,只是昔日听闻过那梁珩也的名声,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我怕君侯和夫人会被他算计,只是我人微言轻,贸然去提醒似乎不太合适。” 长吉听到眉毛则是一皱,哭丧着脸道,“若是郎君在家就好了,小夫人还能和郎君商量商量。” 蒹葭听着也是连连点头,若是二郎君在,女郎定不会如此焦急的。 尤今今闻言眼睫微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抬眸对二人道,“我去写信,务必要今日送出。” 谢之骁今早出发,此时定然不会走得太远,若是叫人快马加鞭,应当是能赶上的。 尤今今写信自然是为了提醒谢之骁,虽然梁珩也目前还未有动作,但最好早做防备。而谢父和萧夫人那里,届时由谢之骁来提,应当会好些。 待女郎拟好信后,长吉便立刻找了院中最信得过的护卫即刻送去。 … 而谢之骁这边行了一日路,挑了一处草地歇了一夜后,翌日一早刚要启程出发,便见他院中的护卫骑马飞奔过来,他当即便停了队伍。 “郎君,小夫人的信!”护卫下马朝谢之骁奔来,将信呈到了他面前。 尤今今的信? 谢之骁眼底一喜,立刻伸手接过那信封。 他不过才走了一日而已,她竟然就这般想他了吗? 谢之骁漆黑的眼里全是笑意,正想将信收到怀里准备私下偷偷看时,那护卫却面色一急。 “郎君,小夫人说有急事相告,还请郎君尽快过目。” 一听是急事,谢之骁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生怕是尤今今出了什么事,立刻两下就拆了信,低头飞快扫完了纸上的内容,霎时漆黑眉头一拧。 梁珩也,那个青州的州牧,冀州自立时还铁了心拥护刘氏的蠢货。 谢之骁当然认得他。 只是他认识不奇怪,昔日远在晋安的今今又怎知梁珩也这人的品性呢?且这信中所言句句贴切,绝不是只是从旁人口中听闻那般简单。 第77章 计策 不过谢之骁虽心中疑惑,但对于尤今今的话还是无所怀疑的。 他认得她的字迹,知道她的为人,此番急匆匆叫人送信过来,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情,可能信上不好明说,便未一一解释说明。 谢之骁虽对尤今今这般了解梁珩也有些吃味,但他知道她定然是出于好心才会写信来提醒的。 既然她说这梁珩也不可信,那就必然不可信。 只是谢之骁将这信看完后又不甘心地翻来覆去,试图找出他想要的内容来,可信上除了那段提醒他的话外便再无其他了,他不信邪地继续将信封往外倒了倒,里头却是空空如也。 “就这一封信,没有其他了吗?”谢之骁看向那护卫,漆黑的眼底隐隐期待。 那护卫闻言摇了摇头,“小夫人只给了这一封,没有其他了。” 谢之骁顿时大失所望。 好不容易给他写一封信,竟然半句都不说想他。 怎么说他也离开一天了啊,她难道半点也不想他吗。 谢之骁难受了一会儿,又觉得肯定是小女郎太羞涩,不好意思在信上写,心里肯定特别想他。 没事,他不害羞,他来写就好了。 于是叫人拿来纸笔后,谢之骁便飞快回了两封信。 一封自然是给他爹娘,提醒那梁珩也不是个好东西,让他爹注意点。 而另一封则是单独给尤今今的了,除了让她对此事安心以外,信末谢之骁还写了三个大大的“想你”。 若不是那信纸后面的地方不够了,他还能再多写几个呢。 必须得让尤今今知道,他有多想她。 将两封信信交给护卫嘱咐了几句后,谢之骁便带着队伍立刻启程了。 … 而那厢梁珩也今日来了谢府的消息,也落入了虞婉儿的耳里。 至于如何得知,还是因为虞氏去东屋请安被管事婆子拦下了,回了院子便同她说了几嘴。 虞婉儿一听是来的客是青州的梁家,自然立刻知晓了来人很可能是昨日她在街上遇到的那两人中的醉汉。 昨日她随口试探了几句,虽从那女子的口中知晓了尤氏过往,不过空口无凭,她心中也是半信半疑。甚至那女子对她说自己身旁的醉汉是青州的梁州牧时,她也不敢太过相信。 回来只书信一封去兖州,让父亲去调查。 如今信才寄出,纵然快马加鞭,来回也得十余日了,所以虞婉儿也暂时不敢妄动。 可在听到青州州牧来了谢府后,虞婉儿便心思微起了。 若是今日来的青州州牧真是那日在街上的醉汉,那不就意味着那女子说的尤氏的事八九不离十吗? 更何况,那男人当时口中还分明叫着尤氏的名字,二人定是有瓜葛的。 难道今日,那梁州牧就是过来要人的?虞婉儿眼底划过一丝喜色。 若是由这人拆穿尤今今的身份,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这样的好戏,她可不能错过。 和虞氏找了个借口后,虞婉儿便出了西院往东屋过去,找了处亭台,便落座喝茶静等,让跟前的婢女去打探消息。 而半晌后婢女回来,竟说东屋一片和谐安逸,并无大事发生。 虞婉儿顿时皱起自己细细娥眉,“怎么会?萧夫人没派人去找尤氏吗?” 婢女摇头。 怎么会呢?难道那梁州牧不是那日的醉汉?不然怎么亲自登门谢府,竟还不揭穿尤氏的身份呢。 “那来的梁州牧呢?他人还在东屋吗?”虞婉儿开始怀疑昨日街上的女子是不是在诓自己了。 婢女闻言继续摇头,“奴婢刚见君侯和夫人送他出了东屋,这会子想必已经出府了。” 虞婉儿一听人已经走了,顿时心中一急,朝婢女道,“快去备马,我要出府。” 梁珩也出了谢府后,便悠哉自得地躺在马车上。 虽然谢成那个老东西颇为难缠,对他依旧有所怀疑。但如今乱世,谢城才刚自立,正是缺人的时候,此时他带着整个青州的人力物力来投诚,他就不信谢成这个老东西会不心动。 关东其他州早就蠢蠢欲动,谢成当真不着急? 梁珩也冷笑,他可是比这些人多活了一世,他就不信这一世,还能有人斗得过他。 届时江山,美人,他通通都要握在手中。 到那时,他的宠妾尤氏,他一定要亲自从谢之骁的手中抢过来。 梁珩也想到此处,嘴角噙笑,靠在车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不过还未养神多久,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 梁珩也眼皮一掀,神色不满,“什么事?” “大人,有辆车拦在了前面。”车夫答道。 梁珩t也闻言皱眉,立刻伸手掀开了车帘,看向车外,果见一辆马车拦在了前面。 他见状正要发作,只见前方的马车被婢女搀下来一位袅娜女郎。 青衣飘飘,姿态清丽,面上虽覆着一层白纱,但那双凤眼微微上挑,无尽风流,仍旧可窥其绝色容貌。 梁珩也愣住了,早就忘了什么发作之事。 而虞婉儿此刻自然也瞧清了梁珩也的容貌,看着眼前这张与昨日那醉汉一模一样的脸,顿时心中了然。 立刻上前开口道,“小女子乃兖州刺史之女,久仰梁州牧大名,可否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兖州刺史虞望之女,那不就是关东二姝之首的虞婉儿? 梁珩也瞬时怔住,目光在那婀娜女郎的身上久久落下,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方才被拦车的恼怒。 … 茶楼雅间开着一扇小窗,视野倒是开阔的很。 在虞婉儿说了一番自己的来意后。 梁珩也喝了一口茶,面上已无方才的笑意。 “所以婉儿姑娘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梁珩也听到虞婉儿说出什么尤今今既曾为他妾室,为何他今日来谢府不在谢父和萧夫人的面前点明尤今今的真实身份后,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连被如此绝色美人主动搭话的喜悦都冲淡了不少。 尤今今为他妾室那可是前世之事,虞婉儿又怎可能知道。 见梁珩也面色微沉,虞婉儿便开口解释道,“梁大人别误会,婉儿也是昨日在街上碰见了醉酒的大人和您身旁的一位女郎才知晓此事的,并无恶意。” 梁珩也顿时眉头紧拧。 昨日到了冀州,他想起前世之事便不由得多饮了几杯,难道是他酒醉之后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吗?还是夏荷,同虞婉儿说了什么…… “她同你说什么了?”梁珩也嗓音微沉,眼底透着警惕。 “大人不必慌张,此事又不是您的错,若那尤氏曾经真的是大人的妾室,背叛您又擅自出逃又假借身份来了谢府,大人自当告诉谢侯和萧夫人,给她好生教训才是。” 虞婉儿见梁珩也这般神色,心中便认定了他与尤今今二人定然是有纠葛的,于是故意开口道。 可谁知她话方说完,男人就朝她看了过来,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且不说谢家二郎的妾室与我并无什么关系,单是婉儿姑娘这般为我这般打抱不平,实在有些让人不解,毕竟我与婉儿姑娘似乎并不相识。” 虞婉儿闻言一愣,继而笑道,“婉儿只是替大人不公罢了。” 梁珩也自然不是傻子,虞婉儿这番话明里暗里是让他去在谢成面前揭穿尤今今的身份。 可他虽喜爱尤氏,也想要将人给夺回来。但如今只为了一个女子就让他同谢家闹得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 更别提这一世尤今今同他之间还没有什么牵扯,他更无理由去戳破她的身份了。届时真借自己之口点破尤氏女闾女郎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下了谢家的面子,自己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 倒是这个虞婉儿,一心煽动他去开口,目的绝不是想要帮他那般简单。 “醉酒之话怎能可信,我与谢家二郎的妾室并不相识,多谢婉儿姑娘好意了。”梁珩也淡淡开口,神色不惊不扰。 虞婉儿听到这番话顿时面色就变了,急声道:“大人醉酒,可大人身旁的女郎也并未饮酒,她昨日也是这般说,难道大人与那尤氏真无瓜葛吗?” 虞婉儿自然不信梁珩也的话,昨日她可是亲耳听到了他口中的“今今”二字,且若是只有他那般说她可能还并不会信,就连他身旁的女子也这般说,怎能不让人怀疑。 纵然美人再美,可一旦触及到自己的利益,梁珩也也是不留任何情面的。 “婉儿姑娘如此急切针对那尤氏,自己又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梁珩也神色讥讽,“想借梁某之手除人,婉儿姑娘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说罢人便拂袖离开,徒留下一脸苍白的美人。 夏荷正在客栈里候着,听到推门声后立刻笑意盈盈地上前去迎。 可人才刚走到梁珩也前,便被他冷着脸狠狠掌掴一下。 少女面上的笑意瞬时凝固,眼底微微惊愕,右脸立刻高高肿起,嘴角都渗出了一丝红艳艳的血丝。 “大人……”夏荷委屈地捂住了脸,不知梁珩也为何突然打她。 “是不是我最近太纵容你了,你竟然敢那般口无遮拦!”梁珩也面色黑沉,眼底全是怒意。 他此番来冀州可是有大事要办的,若是为了女人争风吃醋这点子小事坏了他的计划,那岂不是白费了他的苦心经营。 夏荷懵然,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妾不知大人说的何事?” “尤今今的事是不是你昨日说出去的?”梁珩也捏住了夏荷的下巴,手劲大的似乎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 夏荷痛得眼泪流得更狠了,想起了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子,顿时忍痛哀求道。 “昨日大人醉酒,在街上迟迟不走,口中一直唤着“今今”二字,妾身力气太小扶不住大人,被一女郎看见,叫了她的车夫来扶,妾一时感恩,才多说了几句……” 夏荷哭哭啼啼地解释,梁珩也见她神色痛苦,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了,这才松了手。 第78章 来信 “若是因为你口无遮拦坏了我的大事,你知道我的手段。”梁珩也冷声,看向她的眼神凌厉。 夏荷强忍着下巴上的痛意,连连点头。而心头对尤今今的恨意又添了几分。 旧恨未解,新仇又添。 她不明白,为何这些男人对尤今今都是这般趋之若鹜。 谢之骁如此,梁珩也竟也是如此。 可尤今今不过一个低贱的女闾女郎而已,难道就因为她那张狐狸精似的皮囊吗? 当初若不是她落井下石,在萧夫人面前揭穿那香囊的事情,她说不定都不会被赶出谢府。 虽然萧夫人遣走她和祖母时给了不少银子,可回扬州的路上,被人给抢的一干二净。本以为只是一般的强盗,谁知竟是谢家二郎手底下的人,对她和祖母好一顿恐吓威胁,为的就是那香囊的事替尤今今解恨。 夏荷当即便认为定是那尤氏在谢二郎身边吹了枕边风,心里更是恨极了她。 害得她和祖母只能一路流浪,如同乞丐一般,最后还是有好心妇人见她们祖孙可怜,给了她们一些干粮,她们才得以回到了扬州。 所幸老天怜她,她们前脚刚到扬州便在街头看见了那副寻人画像。 一见画上那人酷似尤今今,祖孙二人顿时大喜过望。 带着画像找上梁珩也后,夏荷才得知,原来尤今今的真实身份不是国公府管事老媪的女儿,竟是晋安一所名叫胭脂楼的女闾中的琵琶女。 夏荷心中顿时愤然。 原先她便瞧不起尤今今奴婢之女的身份,没曾想她竟连奴婢之女都不如,竟然是最低贱的女闾女郎。 而这样低贱的身份,还能在谢府如鱼得水,得到谢二郎的宠爱,夏荷实在有些气不过。 虽然她家已经没落,可她好歹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比那尤今今岂不是强上百倍千倍。 而梁珩也从她和祖母口中知道尤今今的下落后,便打算用银子打发她们。 夏荷见梁珩也出手阔绰,觉得这人定是富贵人家,当下便决定搭上他。 梁珩也也确实比谢之骁和谢之祈好勾搭多了,她不过小意温柔了几次,梁珩也便将她收在了身边。 至于尤今今的事,她也是偶然一次在梁珩也醉酒的时候,听他自己说的。 那日夜里,梁珩也喝得一番醉醺醺回来,嘴里念叨着什么谢之骁抢了他的女人,尤今今本是她的爱妾之类的话。 夏荷听到这些后顿时便惊了,她没想到尤今今竟然那般胆大,不仅出身女闾也就罢了,竟然还做过旁人的妾。 甚至胆大包天到捏造身份进了谢府的门。 这样的女人在谢府还那般受宠得意,实在叫人生恨。 所以在梁珩也决定去冀州的时候,夏荷便下意识以为他是要去找尤今今的。 夏荷对此心中可是复杂多了。 一来,她也想看到尤今今在谢府身份被拆穿,众人唾弃她的模样。 可是二来,她能看出梁珩也依旧对尤今今t念念不忘。毕竟多次酒醉时,仍还口中痴喊着尤氏的名讳。 若是尤今今身份败露,被谢家人赶出家门,届时再对梁珩也施展些狐媚手段,说不定梁珩也又要被她勾了去。那到那时,她夏荷好不容易找的靠山又要被尤氏给抢去了。 所以她便常在梁珩也的面前,说尤今今在谢府是如何如何趋炎附势的,只希望梁珩也对这个女人愈发嫌恶。 可未曾想来冀州的第一日,梁珩也又在酒楼喝的酩酊大醉。嚷嚷着去找尤今今,又赖在在半路不走,而恰巧遇到一个主动帮忙的贵族女郎,夏荷便诉苦似地同她说了一些话。 夏荷是全然没想到梁珩也会因此事而大发雷霆,甚至还掌掴了她。 她只能跪地求饶,而心中对尤今今的恨意愈发浓烈。 … 尤今今这边收到谢之骁的回信后,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打开信前,尤今今心中可是忐忑的厉害。 毕竟写这封信前,女郎也是犹豫不决。而之所以犹豫自然也是顾虑到谢之骁在看到信后,定会猜忌起她和梁珩也的关系。 若她不认识梁珩也,又怎会提醒他梁珩也人有问题呢。 可事态紧急,她若不说,那便是眼睁睁地看着谢家往火坑走,尤今今自然不会坐的住。 但至于谢之骁看到信后会是何反应,尤今今就不敢多想了。 是质疑?是猜忌?亦或是不屑? 尤今今更怕是谢之骁会因此对她心生芥蒂,毕竟如今二人情在浓时,若是因此而生出嫌隙,只怕会日久离心。 但写都写了,信也回了,再不想看也得接受事实。 尤今今坐在床边的小榻上,将信慢慢拆开,米黄的信纸抽出来时,入目便是谢之骁那狗爬似的字迹,虽潦草不工整,但倒是规规矩矩写的满满当当。 小女郎起初黛眉还轻轻拧着,可再看完信后,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目光落到信末那几个大大的“想你”之后,更是弯着杏眼轻轻笑出了声。 谢之骁在信里非但没有质疑她如何那般了解梁珩也,而且还说自己已经回信给了谢父和萧夫人,让她不要担心。当然信中还着重埋怨了一番尤今今,说为何她的信里只说这些事,半句都不说想他,然后继续用那螃蟹爬似的字迹说自己多么多么想她,看到她写信来又有多么多么的高兴。 信末几个大大的“想你”,更是被他写得张牙舞爪的。 小女郎闭着眼都能想象到他那副死乞白赖贴上来的模样。 不过看完信后,尤今今心中的愁绪确实被冲散了不少,继而还生出了点点雀跃。 谢之骁似乎总有一种能让她瞬间轻松下来的能力,每次她提心吊胆的事情到他那里,总会只是小事一桩。 而谢父和萧夫人那边自然也收到了谢之骁的信。 谢成一向心大,收到信也不怀疑自家二儿子才刚出门怎么就知道梁珩也来府上的消息。看他在信中提醒梁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后,虽觉得小孩年轻气盛,有些太过自以为是,但心中也多多少少对梁珩也有些芥蒂的,毕竟他自己本来就对梁珩也半信半疑。 但如今他们谢家才刚自立,这送上门的人马自然不要白不要,不过心中有个度便好。 … 日子倒是过得快,自谢之骁走后,已匆匆过了十余日。 这些日子,尤今今闲在北屋,倒是收到了谢之骁两封信,一封是回的她在他出征前偷偷塞在他那堆衣裳里的信,另一封则是他在在幽州初战初捷的捷报。 两封信的内容都不少,尤今今总觉得谢之骁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不是问她在家干嘛,就是问汤圆最近有没有变肥,最后说了杂七杂八的近况后,总要说上一堆想她的酸话。 不过尤今今自己在家待着也确实无趣的很。每日除了去东屋和萧夫人,虞氏二人说说话外,回到院子里便是看话本子以及逗汤圆玩儿。日子一天天地过倒是慢,却也极其乏味的很。 而谢之骁的这两封信倒是给小女郎添了不少乐趣。 只是尤今今心头依旧有一桩事堵着,每日总是不踏实。虽然梁珩也那事暂时先搁置了一旁,可她如今心中依旧有些惴惴的。 毕竟她身份的事一日不解决,便一日不能彻底安心。 她那女闾女郎的身份就宛如一块巨石悬于头顶之上,随时都会落下。 尤今今这几日一直都想着是不是要趁她的身份还未败露前,自己直接同萧夫人说清楚算了。 毕竟她入府这些时日,萧夫人对她那般好,那般疼爱有加,尤今今自己常常都觉得心中愧疚。 若是往后被旁人拆穿身份,萧夫人再从别人口中得知她一直在骗她,定然会更伤心的。 只是……女郎垂睫看着窗台上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花瓣,伸手拾起,那双好看的眸子隐隐担忧。 尤今今自然是害怕说出来的后果。 君侯和萧夫人都是好人,尤其是萧夫人,对她那般疼爱亲切,但若是知晓她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女闾女郎后,萧夫人还会对她像如今这样吗? 看出来自家女郎忧心忡忡,一旁的蒹葭也忍不住关心道。 “女郎可是还在为身份的事情忧心。” 尤今今点头,有些发愁,“蒹葭,你觉得我要不要自己同萧夫人说呢?省得整日这般提心吊胆,生怕被旁人拆穿。” 与其这样日日心情焦灼,倒不如一了百了,豁出去算了。 萧夫人那样心善,就算因此而对她心生芥蒂,想必也不会故意苛责了她去。 蒹葭闻言立刻回道,“女郎如此担忧,倒不如写信给二郎君,看看二郎君如何说。” 如今女郎与二郎君算是夫妻同心,凡事有商有量才妥当。 如此大的事情,二人自然要商量一番。 尤今今听完蒹葭的话,目光落在了那两封信上,想到谢之骁信里的那些“想你”,少女心头微触。 蒹葭说的没错,她应当将此事告诉谢之骁,他一定会有法子的。 … 自谢之骁率军抵达抵达幽州之后,一直在幽州边境不断骚扰的铁弗部果然耐不住了,直接朝幽州进攻。 铁弗部乃是匈奴族的一支后羿部落,人也不多,几千而已。中原多称其杂胡,他们盘踞北地,所占土地虽不大,但铁弗部落习性野蛮,极善骑射,是有名的好斗之族,人人皆兵,因其蛮横霸道的性子,北地边境之区的百姓常常不堪其扰。 谢之骁一年前随谢父剿敌时就与铁弗部的首领交手过,对方虽生的一副高大粗犷的狰狞模样,但却是他的手下败将。 所以这次谢之骁自然也没将人放在心上,出战第三日便生擒了那铁弗部首领托驳。 首领一擒,自然军心大乱。 几场仗打下来,冀州军倒是拿下了不少俘虏。 幽州百姓也是喜气洋洋,前州牧在时,他们幽州便一直受到这个铁弗部的骚扰,未曾想如今归谢成统领,竟是直接给他们将整个铁弗部给除了,这下生活安定,自然愈发对谢成这个新君侯心生爱戴了。 当然,对谢之骁这个北上伐敌的少年将军也更加钦佩。 冀州军也是一番士气高振,军营里那些兵将们也纷纷往家中寄信。 谢之骁前头便寄了两封,日日都在等着回信。结果就连秦言和孙逊这两个家伙都收到了冀州来的信,他依旧什么也无。 秦言是前阵子在冀州说的亲,如今和那姑娘正是蜜里调油似的亲热,这会子拿了信便躲到一旁看去了。 而孙逊收到的也是自个儿亲娘的信,也算是有人关心的。 不过没收到信的除了他,还有此番作为军师随军一道来幽州的阮裕。 谢之骁看到一旁也两手空空的阮裕,本还失望的心顿时平衡了些。 看吧,不止他没有。 就连风靡扬州,所有女郎春闺梦里人的阮郎君也没有。 说明收没收到信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尤今今可是在出征前就给他写了呢信,肯定是将他放在心上的。 所以正当谢之骁已经将自己安慰了好后,那厢便见军营信使抱着一沓子信件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 “军师大人,你的信!” 谢之骁看着那信使直接将一沓子的信件往阮裕的怀里塞,漆黑瞳孔顿时震了震,有些不可置信。 “全是他的?” 信使闻言连连点头,“是的将军,这些信都是军师大人的!” 谢之骁将将才安慰好的心脏顿时又破碎了。 他看着阮裕手忙脚乱地接过信,眉头一拧,继续看向那信使,极其怀疑。 “难道就没我的信?” 信使闻言尴尬地t挠了挠后脑勺,看了看阮裕,又看了看谢之骁,不好意思道,“许、许是还未送到,将军莫急!将军莫急!” 看着那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信使,谢之骁难受了。 为何人人都有,就他没有! 谢之骁咬牙,嫉妒地看了阮裕,愤而离去。 而人才失魂落魄走到帐篷门口,便听身后马蹄疾驰而来。 “二郎君!你的信!” 谢之骁眸子一亮,瞬时就转过了身。便见他院中护卫飞快下了马朝他奔来,手里拿着一封厚厚的信件。 “二郎君,这是小夫人给你的信。” 谢之骁听到“小夫人”几个字,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将信抢到了手,而一旁的阮裕听到是尤今今的信,也轻轻抬眸看了过来。 “我就知道她心里一定有我!”谢之骁低头,摸着手里那沉甸甸的信件,心口滚烫滚烫的。 这么厚,她肯定写了很久吧,手一定都写酸了。 第79章 交心 看到阮裕投过来的目光,谢之骁颇有些得意。 这可是他媳妇给他写的信,谁来也比不上。 拿到信后,谢之骁就飞快钻进了营帐内,用热水洗了三遍手才坐在了桌案前小心翼翼拆了那信封。 将里头那厚厚的信纸拿出来,霎时一股淡淡的木犀桂香浮到了他的鼻尖。 谢之骁耳根微红,小女郎巧笑倩兮的模样立刻在脑海中浮现。 心口顿时砰砰跳着。 极为珍惜地摸了摸那一张张信纸后,谢之骁才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女郎的簪花小楷写得极其漂亮,想到自己先前几封信那狗爬似的字迹,谢之骁不由得耳根发热,有些自惭形秽。 虽然谢之骁不太通那些诗书,但他也知道尤今今的这封信写得是极好的。纵然只是写一些闲居院子里的小事,也让他读得津津有味。 看到尤今今说那只肥猫又胖了二两后,谢之骁漆黑眼底划过了点点笑意。 而写到此处时,小女郎说汤圆也想他了,还让那只肥猫在纸上摁了几个梅花爪印。 接着她便写自己每日在谢府的起居日常,谢之骁自然也是一个字不落的都看了,生怕错漏一句话,可是看了半天除了说汤圆想他以外,尤今今竟是未写半句她也想他的话。 谢之骁有些难过,也有些微微失望,接着去翻下一张。 在看到小女郎说心里有些烦忧后,他顿时眉头一拧,漆黑眸子全是关切。 而接着往下看才知晓了尤今今如今还是一直在为身份的事情焦灼,心中实在害怕某日被人揭露会让他娘伤心失望。 所以此时便在信中问他,若是她提前同他娘说清事实,结果会不会好些。 谢之骁见尤今今提心吊胆的,顿时眉头一皱,自己也是心疼的很。他就该早点察觉尤今今对此事的担忧,当时在府上的时候就好好同她说,替她解决这桩事。 先不说他根本不在乎尤今今是什么身份,纵然尤今今身份真的被他爹娘知道了又如何?他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以及能不能接受。谁若是真的因此在府上给尤今今气受,他就带着尤今今自行出去立府,到时候谁也管不到他们。 所以此刻见女郎在信上小心翼翼发问,谢之骁就忍不住心刺喇喇的疼,总觉得是他让她受委屈了。 接着往下翻信纸,已无其他内容,倒是有一枚晒干了的枫叶夹在其中,枫叶上的正面还写着一句诗。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谢之骁默念了一声,字虽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便没读太懂了,顿时漆黑眉头一皱。 他怕尤今今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故意写上这一句诗来暗示他,可凭他的水平,压根看不明白这诗的含义。 从前的谢之骁从未觉得自己读书甚少,可如今看着这句诗一头雾水后,当真是后悔死了,他当初就该多读点书才对。 看着那句诗,谢之骁又琢磨了一会儿,可琢磨了半晌还是没能够明白。 但又怕因为这句诗错过了尤今今想要说的东西,谢之骁便举着那枚枫叶,左看右看地研究,就要想破了头时,脑海中突然久想到了阮裕,顿时心下一喜。 阮裕可是个君子文人,他定然知晓。 于是拿着枫叶便掀帘而出,大步朝着阮裕的营帐奔去。 “世修,你快帮我看看这句诗是什么意思!”谢之骁大剌剌进了营帐,见到阮裕正坐在案几旁,立刻将枫叶递到了他跟前。 青衣郎君正在处理那堆信件,抬头便见谢之骁递过来的枫叶。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几列簪花小楷,十分娟秀。 阮裕只扫了一眼,便知是谁写的。 谢之骁见阮裕看了,便着急催促他,“这什么意思啊?今今是在和我求救吗?” 阮裕心口微酸,一时不知道谢之骁是来炫耀还是真的不明白。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望着那太阳和月亮,我的思念悠悠绵长。道路是那么遥远,夫君何时才能归来? 尤姑娘,应当是很喜欢阿骁的吧。 阮裕心中涩然,移开了目光后,只淡淡开口道,“没什么不好的意思,尤姑娘说她很想你。” 谢之骁闻言微怔,而后反应过来后,心中霎时一喜,“她说她想我?真的吗?她真的说想我?” 谢之骁看着那枚枫叶,胸口的那颗心砰砰狂跳。 原来不止汤圆想他,尤今今也想他!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尤今今怎么会不想他呢! 看着谢之骁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阮裕心头更闷了。 他是来炫耀的吧,定是来炫耀的。 而谢之骁这厢高兴完后,便立刻回自己营帐里去拿纸笔回信。 首先是让尤今今不要担心,他这边的事已经结束的快要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会从幽州出发回家。 其次便是让她不要害怕,他可以回信给萧夫人解释她的身份,一定不会让她受到欺负。 写着写着,谢之骁便发觉心中对女郎的思念愈发翻涌起来。 都怪那该死的铁弗部和该死的托驳! 害得他这么久都见不到尤今今。 谢之骁又将几张信纸写的满满当当,末尾再要添上几个“想你”时,突然顿住了笔。 尤今今特意用枫叶给他写诗来表示她有多思念他,他若每次只是干巴巴地写几个“想你”会不会太随便,太不重视了些。 只是这附近没有枫树,找不到枫叶。谢之骁拧眉,而后想到什么后顿时眉头舒展开来。 他扯下脖子上的狼牙坠子,小心翼翼地塞到信封里。 这是他十五那年进草原狩猎时的战利品,从一只正直壮年的雄狼身上拿到的。 对谢之骁自然也是意义非凡。 昔日只要带着它,他便百战不殆,所向披靡。 如今,他希望尤今今看到这枚坠子,也能从中汲取些力量,不要再终日惶惶不安,最好牢牢记住,他是她永远的底气和支撑。 坠子倒是装好了,只是这诗…… 谢之骁绞尽脑汁,用尽生平所学,最后终于在脑子里搜刮出来两句诗。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要说谢之骁是如何知道这两句诗,那还得追溯到他与尤今今在晋安船上初见时。 当初蒋云霁那个家伙从见到了尤今今后,便一直在他旁边念叨这两句。 当时他还嫌烦来着,可不知为何自己竟是莫名地将几句诗给记在了心里。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他如今对尤今今当真是思之如狂了。 … 尤今今的信送出也快三日,想着等谢之骁回信还得有个一段时日,心中便有些着急。 毕竟梁珩也在冀州一日,她便不安心一日。 且这些日子,萧夫人对她日日亲切,因为谢之骁不在府上,怕她乏味,总带着她一起去什么胭脂水粉铺子和布铺采买,而这一切都让她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毕竟萧夫人对她越好,她便越觉得自可恨可恶。 所以这几日尤今今自己也在思量着,要不要就在这两天直接同萧夫人如实说清她的身份好了。 虽然谢之骁的信还未回到,但尤今今觉得他应当是不会反对的。 所以这日去东屋请安,待虞氏走后,尤今今便直接离了位置,直直地跪在了萧夫人面前。 萧夫人大惊失色,立刻去扶她,语气微嗔,“你这孩子做什么呢,突然下跪作甚?” 尤今今不愿起来,只垂首内疚道:“夫人,是今今有罪,今今一直骗了您。” 萧夫人闻言眼底微疑惑,“骗我?你这乖孩子能骗我什么啊?”说罢就又要扶她起来,语气柔和,“今儿,有什么话坐着说,不要跪着,跪着多难受啊。” 尤今今一听萧夫人依旧如此温t柔嗓音,眼眶瞬时泛起了酸,心中顿时对萧夫人愈发愧疚了,握着她的手依旧死死地跪着不肯起身,只抬头看向了她,一双杏眼含着点点泪光。 “夫人,今今其实不是国公府管事媪母的干女儿,只是晋安一间名叫胭脂楼的女闾里的琵琶女。” 从入府第一日起就压在心底的秘密,此时此刻终于被她宣泄而出。 说出实情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起了开头,继续说下去也更容易许多。 女郎垂睫,继续轻轻道,“起初因为被蒋小公爷看中了,便进了镇国公府做妾。结果入府几日还未见上小公爷的面,圣上便替福宁公主和小公爷赐了婚,胡夫人怕后院妾室会影响公主与小公爷的感情,便将后院所有的姬妾通通遣散了,而今今就被胡夫人送来了冀州。” 萧夫人听到此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错愕。 “你不是国公府的人?” 听到这夫人这番问,尤今今羞愧点头,忍不住眼眶泛红盈着泪。 萧夫人定是厌恶死她了,一个出身卑微的骗子竟还试图当上谢家的二少夫人,亏她还疼惜爱护她这么久,当真是可耻可恨。 少女低垂着头再不敢抬起半分,跪着的姿态娇柔羸弱,似乎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可并未如尤今今所想的那般,萧夫人会勃然大怒,对她狠狠失望。 反而方才还静悄悄的屋子,此刻突然响起了萧夫人那爽朗的笑声。 随后她便被人轻轻握住了手。 “真是个傻姑娘。” 尤今今微怔,抬着一双泪眼婆娑的杏眼看向萧夫人,有些懵然。 “同我相处这么些时日,你这傻姑娘怎么还当我是个不讲理啊。”萧夫人看着泪光点点点姑娘,一阵心疼,立刻拉人起来,“就为了这么个事又哭又跪的,快坐下来,别把膝盖跪坏了。” 说完,她便半蹲着用手帕替小女郎揩去眼泪,而这幅温柔慈爱的模样让尤今今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萧夫人见状也是心软又心疼,将那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搂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半是疼惜半是恨铁不成钢地轻轻数落她: “真是傻姑娘,我那国公夫人的表姊妹写信来说你是她府上管事婆子的干女儿的时候,我就猜到你的出身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可那又如何呢,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家世,就如同我前些日子同你说过的,家世不论高低,只要身家清白,都是好人家。” 尤今今闻言语气有些哽咽,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可我是女闾的琵琶女,不是什么清白人家出身,夫人不会嫌弃我吗?。” 萧夫人叹气,继续替她擦着泪珠,“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妄自菲薄,女闾又怎么了,如今这世道,若是有的选,哪个姑娘愿意去女闾谋生呢,无非都是被不靠谱的家人还有这该死的世道给逼的,我疼惜你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你入府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你这么个善良体贴的小女郎,我早把你看成亲闺女了,往后可不许因为这点小事跪来跪去,同我生嫌隙了。”萧夫人搂着尤今今,温柔地替她拍着背。 女郎听完,更是抽噎了几声,泪眼朦胧地抱住了眼前的萧夫人,埋在她的怀中,闻着萧夫人身上那股暖洋洋的气息,尤今今仿佛回到了幼时有娘亲疼爱的时候。 “夫人,我以后可以叫你娘亲吗?” 小女郎带着绵软哭腔,入府这么久的日子,终于大胆了一回。 第80章 归家 萧夫人听到女郎哽咽的话后,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柔软的秀发,眼眶也有些酸。 “真是个傻姑娘,我当然是你的娘亲了。” 其实尤今今最初入府没几日萧夫人便让她改口叫娘亲。可当时尤今今实在胆怯,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心中觉得萧夫人不过客气之语,若是自己真的不识规矩,叫了娘亲,便有些不知好歹了。 所以大多时候她还是会叫夫人,只是偶尔随着虞氏一同唤母亲。 萧夫人其实心里也知尤今今改口不易,便也不会刻意为难,只随她喜欢就好。 但入府以来,萧夫人的悉心疼爱与关切都尤今今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且这一切都让她心中暖意融融,其实心里也早就将萧夫人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长辈。 可未曾想,萧夫人竟然连她的真实身份都不在意,还这般轻易原谅了她,尤今今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种滋味,只觉得又惊又喜,又眼睛泛酸想流泪。 心口酸酸涨涨又热意澎湃,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萧夫人替她擦着眼泪,可尤今今怎么也忍不住不哭。 自从娘亲去世后,她被父亲卖到了胭脂楼,便再没有遇到这般关心疼爱她的长辈。 萧夫人慈爱爽朗,又亲切温柔,拥住她的怀抱又那般温暖让人安心。 所以再听到萧夫人那句安慰的话后,尤今今鼻子猛地发酸,眼泪又涌了出来,只低头埋在她的怀里哽咽地叫了一声。 “娘亲……” 萧夫人被小女郎叫得眼睛热意涌动,有些发酸,赶紧“哎”了一声。 苦命的姑娘,当真是苦命的姑娘。 拉着尤今今坐在窗边,萧夫人听完了小女郎抽抽噎噎地说的自己的那些事。 在听到她亲娘早逝,又被赌徒父亲给卖给了人贩子,萧夫人都忍不住气的流泪。 这爹也真是狠的下心,连自己的亲闺女都舍得卖,当真是禽兽都不如! 还好今今来了她们家,不然就算在那国公府里,也过不上什么安稳日子。 她那个表侄子,萧夫人也是心里门清的。后院里莺莺燕燕成堆,整日里不学无术,只知花天酒地,斗鸡走狗。 且她的那个表姊妹胡夫人也不是个善茬,那后宅的手段可是能磨死人的。 得亏晋安那老皇帝干了件人事,给蒋家赐了婚,不然今今可没机会来冀州了。 萧夫人用绢帕掖去了小女郎粉颊上的泪珠,耐心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慈爱: “从今往后,都要开开心心的,往后在咱们谢家,无人敢欺负你。” 尤今今盈着泪珠乖乖点头,薄薄的眼皮哭得都有些微微发肿了。 … 这厢婆媳二人已经交心,那厢已经在南园焦急了十几日的虞婉儿终于收到了兖州来的信。 在拿到父亲寄来的信后,虞婉儿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拆开。 而阅完信后,虞婉儿轻笑,狭长的美目浮现淡淡的嘲意。 那尤氏,果真是晋安胭脂楼里的琵琶女。 只是父亲并未查到尤今今曾去青州做过梁珩也妾室的事情,而是查到了另一桩更为隐秘之事。 原来这尤氏不止是女闾出身,且还曾入过国公府做那蒋小公爷的妾室,后来圣上替福宁公主赐了婚,那尤氏才被国公府的人送到了冀州。 简而言之,那不就是国公府不要的人,才转头换个身份送到谢府吗? 虞婉儿眼底划过一丝讥笑,若是让谢父和萧夫人知晓,他们谢家未来的二少夫人曾是个旁人弃之的妾室,到那时两人还不知作何感想,怕是会觉得丢尽了脸面了吧。 毕竟这样低贱而又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如何能当得谢之骁的正室。 虞婉儿只觉得,如今萧夫人疼爱尤氏,也只是看在她小意温柔,算是个懂事的,才对她多怜爱些,等知晓此女极擅伪装后,肯定会厌之弃之。 而那谢二郎也必然是看中了她那身娇艳皮囊罢了,毕竟男人的劣根性都是如此。再估摸着平日里尤氏也是低声下气地小心捧着那谢二郎,任他拿捏,他才会对她有些青睐的。 若是届时知道这尤氏满嘴谎言,虞婉儿就不信,一个男人还能接受的了别人不要了的“二手货”。 等那时再让父亲与谢家提议联姻一事,萧夫人定不会再次将她拒之门外。 毕竟论美貌,她不输那尤氏,可论家世名声,她就高过尤氏太多了,那尤氏都不配同她作比。 只是这尤氏身份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由她来揭露,不然会显得太刻意心计。 毕竟她如今不过是在谢府中借住的别家女郎,如此堂而皇之地插手主家的家事,有故意下主家脸面的嫌疑。 且又不能只私下让萧夫人知晓,届时若是萧夫人为了谢家颜面,暗暗压下了这事,那便达不到她想要的结果了。 虞婉儿只觉自己必须找一个幌子,让尤氏的身份昭告冀州,受众人耻笑。毕竟如此才会让谢父和萧夫人觉得颜面尽失,从而更恨尤氏。 这样那尤氏才不会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只是……她要如何找到这个幌子呢,虞婉儿垂眸,娥眉轻轻蹙着,忽而想t到了什么似的,美目划过一丝笑意。 比起她,可是有人更恨尤氏呢。 … 与铁弗部一战,冀州军大获全胜。 留在幽州处理了几日事后,谢之骁便带着几千精骑,以及捆着一众铁弗部的俘虏出发回冀州。 而谢成和萧夫人这边也收到了自家二郎不日将回冀州的消息,所以便琢磨着给谢之骁和阮裕等人办个接风洗尘宴。 毕竟铁弗部此前可是威胁朝廷北境的心头大患,如今谢之骁替自家拔除了隐患,对谢成往后一统关东可是大有助力。 所以在谢之骁回来前几日,府里便开始忙上忙下地忙起来了。 尤今今在北屋也是忙了几日,直到谢之骁回府的这日下午才得了空闲下来。 照谢之骁的信上说,他应是傍晚到家。 所以萧夫人那边将接风洗尘宴定在了晚膳时候。 这会子事情已经忙的差不多,尤今今便半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发着呆。 摩梭着手里那枚精巧的狼牙坠子,小女郎垂睫,想到再过几个时辰便能见到谢之骁后,忍不住心跳微鼓。 距离谢之骁去离开家,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之久了,说她一点不想念自然也是不可能。 不然尤今今当初也不会在给他的那封信里写上那句诗了。毕竟她可不好意思如谢之骁那般,一封信里夹杂着几十个“想你”,半点不害臊似的。 可对他如此直白热烈的思念,尤今今觉得若是自己一点不回应,未免有些太过狠心冷漠。 所以女郎便在自己去年冬日里捡的那枚枫叶上写了那句诗。 枫叶本就有相思之意,如今再添上那句诗,少女情思更是一览无余了。 将枫叶夹在信件里时,尤今今的耳根还是绯红滚烫的。 纵然有过前世,她也未曾给人送过枫叶,且还写上这种诗句。 小女郎脸蛋红红,有些别扭。 心里想着若是谢之骁这个大傻子看不懂就算了,反正她已经说了,若是再来信说她什么总不说想他的话,她可就不认了。 后来没过两天收到谢之骁的回信后,尤今今感动之余也闹了个红脸。 感动在于谢之骁说身份的事他来解决,让她不要操心,更不要害怕,而害羞便是他在信里说的那些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首诗的缘故。 谢之骁的兴奋简直溢于纸上,还说什么回来一定要听她亲口解释那句诗的意思。 接着便是如之前一样,事无巨细地说么自己在幽州干了什么,以及怎么把那铁弗部的首领托驳给生擒了的。 而让尤今今最意外的就是那枚狼牙坠子了。 小女郎微微错愕的,还记得当初她不过多看了两眼,谢之骁便冲她说什么“喜欢也不给”的话,当时她就知道这坠子应当是他颇为重要之物。 后来尤今今也听萧夫人说了,谢之骁十五岁那年参加了军中的秋猎,猎得狼王拿下了魁首,而坠子便是由那头狼王身上取下的狼牙所制且,从那以后他便日日戴着。 尤今今一听,便了然这坠子于谢之骁而言意义颇大。 未曾想如今他竟是直接将坠子送与了她。 且信中也不似之前那般,末尾总要写上几个“想你”,竟是规整地写了句诗。 尤今今当时看到那句诗后便乐的眼睛弯弯,脸颊微红。 谢之骁竟还读过这首诗吗? 他那屋子里除了兵书以外根本就没见过什么诗词歌赋,也不知从哪学来的。 但笑归笑,小女郎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 这会子坐在窗边看着那枚坠子,心思都有些飘飘然,快两个月不见,也不知再见会不会有些生疏了。 尤今今眼睫微动,突然记起什么似的,立刻起身去了梳妆台,铜镜里小脸未施粉黛便已艳艳夺目,可小女郎不满意似的,拿起嫣红的口脂抿了抿,又拿着眉笔小心翼翼地描了描眉。 本就生得娇艳,稍作装点就全然足以。 上完了妆,便想着换衣裳,可和蒹葭两个人挑了好半晌,小女郎都没有挑到一件满意的。 明明平日里都觉得好看的衣裙,今日却不是觉得这件艳了,就是那件淡了,总没看中一件喜欢的。 尤今今自己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心里似乎就想着她必须要好看一些,再好看一些,比平日里要更好看。 就连蒹葭都忍不住打趣,“女郎都生得这般好看了,还怕在二郎君面前不够美吗?” 尤今今被蒹葭说的小脸一红,也不知是被戳破了小心思还是怎的,只能羞恼地看了她一眼。 “谁说我是给他看的呀。” 少女情态旖旎,任谁都能看出来几分情丝荡漾。 而就在尤今今依旧纠结该选什么裙裳时,院外忽然传来长吉高兴的声音。 “小夫人,二郎君回来了!二郎君回来了!” 尤今今一愣,立刻丢开了手上的衣裳,往屋门处奔了几步,最后才扶着门怯生生看向了院子里那人。 谢之骁也抬眸看过来看向她,漆黑的眼睛瞬时晶晶亮。 小女郎胸口那颗心砰砰跳着。 两个月不见,他好像又高了些,但也黑了些,瘦了些。 似乎气质都变得冷硬了些,比之先前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小女郎扶着门的指尖微紧,心口惴惴。 两两相望,一时颇有些情怯之感。 就在尤今今犹豫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时,便见谢之骁冲她张开了胳膊,扯唇露出两颗犬牙笑得灿烂。 “快过来,让我抱抱你。” 第81章 放纵 听到谢之骁的话后,尤今今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院子里还有别人呢,这人真是半点不知羞。 谢之骁似乎是看出来小女郎羞涩,便朝两人咳了一声。 院子里的长吉和蒹葭面面相觑,都浮现了一抹喜滋滋的笑,然后便都识趣地退下了。 谢之骁这才冲那扭扭捏捏的女郎挑了挑眉,伸开的手臂又扬了扬,那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都到这种地步了,扭捏下去也没必要。 尤今今耳根泛红,提裙小步走到了谢之骁的跟前,正要抬头说些什么就被他迫不及待一把揽到了怀里。 霎时鼻尖充盈着冷冽的松木香,她脸蛋一红,腰肢被他揽得紧紧的,双手只能虚虚地搭在他的肩上。 谢之骁俯身埋在女郎的肩窝,力气大的恨不得能将她揉到自己怀里。 快两个月没见,他真的想她都想疯了。 此刻女郎柔软地伏在他的怀里,谢之骁只觉得自己胸口的那颗狂跳的心脏要扑腾出来。 谢之骁个子高大,女郎身量又娇小,这会子被他紧紧抱着,脚都被迫踮了踮,双手才能搭上他的肩膀。 抱得久了,尤今今被他箍得有些难受,忍不住轻轻推了推。 谢之骁这才松了几分力气,直起身子低头看着眼前这张他日思夜想的小脸。 巴掌大的小脸,一只手就能盖住,他捧起了女郎的脸,仔细看了看。 “怎么感觉瘦了。”他拧眉,还未等尤今今反应过来,便俯身一把托住她的臀,让人就这么坐在了他的小臂上。 尤今今一惊,见谢之骁一只手就抱起了她,便立刻害怕搂住了谢之骁的脖子,不知他要做什么。 “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 谢之骁没依她,而是将人一手托在臂弯里自顾自地掂了掂。 “轻了四五两。” 听他这么冷不丁一说,尤今今愣了愣,而后小脸一红,“你怎么知道轻了。” 谢之骁闻言眉头一扬,颇有些嘚瑟,“我之前天天抱你,当然知道你有多重了。”说罢又将怀里的人掂了掂,确认是轻了无疑后,便冲她挑眉。 “我走的这些天,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尤今今脸颊微红,没好气地揪了揪他的耳朵,轻声嘟囔,“那你不也黑了瘦了吗。” 谢之骁总能这般搅乱她的心思。 方才尤今今还想着,快两个月未见,她都有些害怕他回来后,两人感情上会不会生疏了些。 毕竟她就是个扭捏性子,除了当初想要故意勾引谢之骁时,主动了那么几次。可自从后来知晓了他的情意后,她便就又恢复了自己往日的温吞扭捏性子。 而此时此刻,她才知晓,只要有谢之骁在,她那些微妙的扭捏小心思总是会被冲淡。 谢之骁任她揪着耳朵,甚至听到尤今今说他黑了瘦了后,还故意将脸往她手里凑,咧嘴露着一口白晃晃的牙冲她笑的肆无忌惮。 “我就知道,心疼我了是不是?” 厚脸皮,当真是厚脸皮! 听到小女郎嘴里嘟囔他,谢之骁笑得毫不在意,直接就抱着t人大步稳稳当当地进了屋子。 等尤今今进了屋里,她方知晓,有的人的厚脸皮是无止境的。 谢之骁一进屋,便抬脚踢上门,一只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随即便将人抱着抵在了墙上。 尤今今小脸一慌,怕自己摔下去,只能扶住了谢之骁的肩膀,而他却得逞似的抱得愈发紧了。 …… 窗外还天光大亮着。 有人为了倾泻多日的思念,只顺着心意胡作非为。 小女郎颤了颤,不想同他贴得这般紧密,可刚直起身子欲分开,便被谢之骁握住腿往他的那头的方向大力一拽,霎时便故意朝那痴缠碾了碾。 馥郁的木犀桂香甜香而诱人,在屋内渐渐充盈着,不禁让谢之骁生出了一股去品鉴的冲动。 而他也真的去尝了。 女郎一颤,霎时雾蒙蒙的眼中全是水意弥漫。 而谢之骁则是微微仰头,那双黑漆漆的眼底似燃着隐隐的火苗,直白而又热烈地盯着她。 “我想听你解释那句诗。” 阮裕说那句诗的意思是尤今今想他,他当时听到虽然高兴,但更想听到尤今今亲自解释给他听。 他想知道,她有多想他,是不是和他想她那般一样想他。 听到这话,尤今今顿时小脸一红,立刻羞恼地扭过了头。 “我才不要。” 信上写归信上写,当面说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更何况让她来亲口解释她这些日子她有多想他,那也太羞人了吧。 她才不要呢。 谢之骁知她害羞,便故意低头咬着他耳朵笑,“没关系,你不说,我说。 说罢便故意压着嗓子去念那句诗,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女郎的耳垂上,惹得人心痒痒。 尤今今被他念得脸颊发烫,羞恼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你、你快住口!” 小女郎粉颊绯,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鲜艳欲滴,而胸口也因为急促的呼吸不停地起伏着。 温软馨香。 谢之骁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女郎,眼皮微微敛着,眸色漆漆。 尤今今觉察到他的视线,轻轻剜了他一眼,想要偏过头去。 可霎时呼吸就被人夺去。 …… 半晌。 尤今今尾椎泛酸,鼻尖红红,泪水涟涟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硬生生小死了一回。 半晌,谢之骁才松了人,他看着女郎娇艳嫣红的小脸,耳根发烫,黑压压的眼底全然的渴求。 “回来的时候,我在后山的温泉洗过澡了。”他咬着她的耳朵,嗓音低低的哑。 怕尤今今嫌弃,谢之骁一回来就去了后山的汤泉里又泡又搓,身上的衣裳也是从里到外都换了干净的。 听完谢之骁的话,尤今今耳根一烫,心口砰砰跳着。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当然知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天还没黑,待会儿你还要去赴宴呢……”尤今今看着窗外还未落山的太阳,有些害羞。 这青天白日的,怎么能那般不知羞呢。 而且晚上他们两人还要去赴萧夫人替谢之骁办的接风洗尘宴呢,现下放纵似乎不太好。 谢之骁闻言眼皮一敛,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我真的好想你,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看到他黑漆漆哀求似的眼神,尤今今咬唇,翦水秋瞳含着点点水意,最后还是心软妥协地点了点头,但心中任旧有些羞意的。 虽然谢之骁在那事上太霸道了些,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是有些喜欢的,毕竟他总是以她的快乐为先。 如今多日未亲密,只一次应当也是可以的。 而早已蓄势待发的年轻郎君见小女郎点头,简直兴奋坏了。 抱着人就是一顿揉搓捏扁。 不过尤今今还是太善良了些,不知两个月都未食到一点荤腥的饿狼,放开了饱餐一顿的后果有多可怕。 而后面她便知晓了,让谢之骁放开了吃的后果到底有多可怕。 门边,小窗边,盥室,榻上。 皆留下了痕迹。 抱着,坐着,站着,趴着,躺着。 馥郁的桂花和冷冽积雪松木,香气纠葛交缠,最后却被浓厚的石楠花香给渗透。 纱幔轻垂,暖意融融。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急骤春雨,来得急,去的却慢。 院中的花圃里中的小花,才刚露初蕊,便被这大雨浇了彻底。 雨水湿潮,屋里的空气都比这两个月闷热了些。 尤今今睡了醒,醒了睡,颤着眼睫,见他还在动作,最后只能委屈冲他嘤嘤哭着,可那人听到后非但不停,竟还动得更厉害了。 直到一个时辰后,屋中才方歇了动静。 小女郎趴在新换好的床褥上,只觉得全身泛酸,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而那罪魁祸首还生龙活虎地坐在她旁边,尤今今已经半点都不想搭理他了。 哪有他这样的。 她虽然答应了,可他也不能那般不管不顾啊! 谢之骁吃饱喝足了,但也是颇为心虚,见尤今今剜他,立刻讨好地替她捏着腿和腰。 他不过太想念了,一时便吃得有些狠了。 想到方才的恣意放纵……谢之骁耳根一热,有些意犹未尽。 “待会儿还要去赴宴,这还要我怎么去嘛!”尤今今揪着被子,哀怨地瞪着他。 谢之骁闻言死乞白赖地上来贴她,哄着她道,“不去就好了,我们自个儿在屋里吃!” 什么接风洗尘宴,他才不感兴趣。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当然要和自己的媳妇儿窝在一起。 尤今今才不答应,那可是萧夫人亲自给谢之骁办的接风洗尘宴,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于是她便伸手推了推他,“当然要去了,那可是娘亲特意办的,你必须要去。” 谢之骁捉住小女郎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好好好,我们一起,你先睡会儿。” 方才不知节制,这会子倒心疼起人了。尤今今没给他好脸色,抽开小手就拥着被子转过了身不理他。 谢之骁是何人,就算尤今今抽他巴掌,他都怕她手疼的人,小女郎冷脸算什么,冷着脸他也能眼巴巴地贴上去哄。 被他闹腾的没办法,也看在他今天才回来的份上,尤今今才大度宽容地原谅了他一回。 谢之骁高兴死了,乖乖宝宝地乱叫。 躺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利落修长的脖子,尤今今突然想起了那枚狼牙坠子,顿时好奇开了口。 “你上次回信怎么突然想着把那坠子送我了?” 正专心替小女郎揉腰的郎君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耳根顿时烫了烫,语气倒有些故作轻松。 “想送就送了呗。” 第82章 陷害 听他语气这般轻飘飘的,尤今今才不信,先前可是她多看一眼他都不愿的。 “那之前郎君还曾说什么‘喜欢也不给我’的话呢。” 女郎翻着旧账,扬着美目轻轻剜他。 谢之骁闻言耳根一热,脸皮有些发烫。当初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卑微。 他捏捏她手心,好似求饶一般。 但小女郎可不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不依不饶起来。 “你还凶我那么多次,又把我带去赌场吓我,还要将我给那个可怕的李老板,对我一点也不好。”尤今今想到那日在赌场的情形,心底的情绪一时起来,鼻子泛酸,眼眶都有些红红的。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死了。 谢之骁也是越听越懊悔,越听越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这么胆小又温柔的女孩子,他竟然那般不留情地威胁恐吓她,实在该死。 想到尤今今当初可能背着他偷偷流过很多次眼泪,谢之骁的胸口此时就酸酸涩涩的疼。 他俯身脸埋在了她的肩窝里,嗓音低低的难受,“乖乖,对不起。” 有些愧疚,又有些自厌。 尤今今也是一时情绪上涌,其实她知晓,纵然当初谢之骁对她再可恶,站在谢之骁的那头,其实也怪不到他什么。 他当初不曾喜欢她,她又是那样攀附权贵的女郎,凭他的脾性怎会有好脾气待她呢。 毕竟当初她也只是萧夫人强塞给他的妾室,他嫌恶她,而她也畏惧他,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尤今今当初可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莫名心里就是有些委屈。 或许人就是这般,有了疼爱,便会娇气,她这般行径也许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恃宠而骄了。 见她泪水盈盈的模样,谢之骁愈发觉得自己该死了。 可过去的事再也改变不得,若是让他知晓,他会这般喜欢上尤今今,当初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凶她半句。 谢之骁心疼地抹去了女郎眼角的泪珠,捏着她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脸,眼眶也有些红。 “乖乖你打我吧,打我出气吧。” 想怎么打便怎么打,只要不再难过就好。 尤今今听得有些恍t神,如今的谢之骁对她再无往日的狠厉,似乎只剩温柔与爱意了。 仿佛与前世那个在城楼下令射杀她的关东小霸王不是一个人。 尤今今现在还记得初入府时,谢之骁那般瞧不上她,又百般嫌恶她。当时她还暗暗发誓定要谢之骁拜倒在她的脚下,让他彻头彻尾的,毫不保留地爱上她。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一切,在他最瞧不上的女人面前摇尾乞怜,俯首称臣。 如今她的计策算是成功了吗? 尤今今看着谢之骁黑漆漆的眸子,眼底尽是卑微祈求,她神色微恍,被他捏着的手指尖微微划过他的脸颊。 胸口的那颗心脏微微晃动。 “那我说什么你都会听吗?”不知为何,尤今今突然就想试一试,试一试谢之骁到底有多喜欢她。 会真的喜欢到对她摇尾乞怜,俯首称臣吗? 而少年郎君在听到小女郎的这番话后,立刻重重点头,漆黑眸子晶晶亮。 “我听,我当然听!你说什么我都听!” 谢之骁捏着她的手,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尤今今突然想到昔日胭脂楼里那些花娘曾一起闲聊过,说什么,若是男人真的喜欢你,你纵然给他一个巴掌过去,他都要巴巴地舔你手心。 不过尤今今当然不会此时无缘无故地给谢之骁一巴掌,而是…… 小女郎抽开手,微微坐起身,红着脸蛋看向他。 “真的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谢之骁点头,此刻尤今今就算是说一句让他死,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去死。 小女郎又怎会让他去死了,此时此刻她唯有一个念头。 尤今今伸手推了推他,一双杏眼含着水,意,语气也有些娇,“那你躺下。” 谢之骁虽不解何意,但依旧乖乖照做。 而等他刚躺下不久,小女郎便也朝他的方向坐了下来。 只是坐的位置不是床榻。 而是他的…… 馥郁的甜香扑在口鼻,女郎垂眸,向来温软的目光此时更是水意潺潺,一张俏脸绯红如血,但依旧强忍着羞意轻轻抬眼剜他。 谢之骁彻底愣了一会儿,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高兴地冲昏了头脑。 瞳孔微缩,一时有些怔住,似是不敢置信。 看他愣住,尤今今虽然害羞但也微微不满,她的手摸上了他的耳朵,轻轻扯了扯,神态,语气都有些娇的蛊人了。 “方才还不是说做什么都愿意吗?” “那你吃呀。” 小女郎娇娆的语调在帐幔中响起,谢之骁眸色已是浓黑一片。 眼底的火苗肆起,比之从前,更要烈,更要旺盛。 而在尤今今察觉自己这是惹火上身后,早已来不及了。 她本以为她这般对他会是羞辱,会是试探,会是考验,可谁知谢之骁竟当成了赏赐似的。 简直将她这只送上门来的小羊羔再次吃干‘抹尽,好不快活。 … 接风宴席定在了酉时。 因是冀州自立后的第一场胜仗,所以军中此番士气大涨。 而这次宴席不仅是为了谢之骁接风洗尘,也是为了给这次出征幽州的所有将领士兵们予以嘉奖。 所以萧夫人几番操持,办的格外隆重。 除了那些世家权贵外,前来投诚的各地英才也纷纷赴宴。 梁珩也自然也不例外。 而夏荷知晓有这番宴席后,当然也想跟着梁珩也一起去,于是讨好了梁珩也好些日子,才得了他的点头。 毕竟在梁珩也的眼中,他毕竟不知夏荷此前在谢府里的龃龉,只知她也算是谢成的远亲,带夏荷赴宴说不定还能拉近他与谢家的关系,因此在夏荷求了他几日后便点头同意了。 一个妾室而已,就算之前再蠢钝,也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来,若是因此能和谢成攀亲带故,那对他而言也是有利无弊。 而此厢萧夫人在见到夏荷时,果然眉头一皱。 她此前明明安排了人将那对祖孙都被送回了扬州,怎么如今这夏荷竟然出现在了梁珩也的身边。 且瞧二人那亲昵模样,便知她应是做了这梁珩也的妾室。 夏荷这厢却是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还朝萧夫人和一旁的虞氏行了礼。 “许久未见叔母和大嫂,荷儿真是有所想念,只怪荷儿当初行事糊涂,辜负了叔母的信任,如今想来真是万般后悔呢。” 夏荷语气轻柔,嘴上虽说着后悔,面上却一副不惊不扰的模样。 她如今是梁珩也的妾室,那自然也算是梁家的人了,既有了靠山,当然再不会畏惧谢家。 不过这面上的功夫该做还是得做,但心里对谢家这几人,可是依旧恨得牙痒痒。 毕竟她和祖母后来一句流浪乞讨,还不是拜他们谢家所赐。 一旁的虞氏见到夏荷更是惊了,想到这夏荷当初在谢家干的那些脏事,她便心中来气。可未曾想这罪魁祸首,不仅半分不羞愧,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家,她心中一时怒气翻腾,当下就要发作,却被萧夫人立刻按住。 萧夫人凤眸半睨着夏荷,眼底带着淡淡的冷意。 “你如今既已嫁人,便安分守己些,过往我可以不再追究,但若再有坏心,绝不饶你。” 萧夫人这话一出,四周的女眷都纷纷神色惊诧,投向夏荷的目光也各有各的古怪。 夏荷听到萧夫人的话后顿时笑颜一僵,她没想到萧夫人竟会在众人面前这般不留情面。 此时看着四周那些贵族女眷轻嘲的神色,她心中愤恨更是愈发深厚了,但面上依旧赔着笑道。 “叔母说的是。” 夏荷嗓音轻柔,垂睫掩住了眼底的暗色。 尽管再得意嚣张些好了。 毕竟过了今夜,她们谢家可就要成为冀州最大的笑柄了。 届时看这萧氏还如何得意的起来。 而尤今今和谢之骁到时,宴席的上人都差不多已经齐了。 看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尤今今霎时脸一红,有些惭愧地匆匆落了座,跟在身后的谢之骁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过刚在女郎身边落座,就被她暗暗掐了一把。 尤今今瞪他一眼,脸颊有些发烫,都怪谢之骁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她,不然她早就能到了。 虽然事情是她挑起的,但他、他也不能那样啊。 想到方才屋中的情形,尤今今真是悔恨万分。 她干嘛没事要去试探他啊,他就是个色狗! 没脸皮的色狗! 小女郎那点力气对他这个皮糙肉厚的自然算不了什么,就和挠痒痒似的,谢之骁冲她挑眉,大掌直接将她那只作案的小手拢到了手心肆意揉捏。 如今尤今今对他的厚脸皮已是有所知,挣扎不开后,只能任其妄为了。 后来开宴,谢之骁被谢成叫去了男宾那边敬酒,尤今今才能与一旁的虞氏说上了话。 而谢之骁走前,还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女郎的小手,俯身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闹得小女郎红了脸。 二人这幅恩爱甜蜜的样子自然落在了众人眼里。 “你说,难道这谢二郎真的要将他这妾室扶为正妻吗?”一贵夫人见状往身旁的女子跟前凑了凑,压低嗓音问道。 “谁知道呢,都是从乔老夫人那里听来的,说是萧夫人有此意,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妾室还真是命好呢。”说这话的女子眼中颇为艳羡。 其他女眷闻言,纷纷附和。 如今谢成坐拥两州,成了一地君侯,谢家的地位早已今日不同往日了。 且谢之骁如此善战,生的又英气俊美,往日人人都惧他飞扬跋扈,手段狠辣,可谁知疼起自己的妾室来竟是如此小意温柔。 且如今乱世,凭谢之骁的本事,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那些女郎不由得纷纷后悔起来,若是当初在萧夫人放出要替谢家二郎娶妻时,自家主动些,说不定今时今日与谢二郎恩爱的就是她们了。 距离二人不远的夏荷再听到这番话后,眼底更是恨意尽显。 尤今今,一个低贱的女闾女郎。竟然还妄想做谢家二少夫人? 就连她这个清白人家的女儿,都只能做梁珩也的妾室,那尤氏到底凭什么能坐上正室之位。 夏荷捏着酒盏,心中恨意交错。 而尤今今这厢还有些耳热,她用手背轻轻贴着脸,试图给自己散散热。 害得她这般的自然是谢之骁那个坏家伙。 非凑在她的耳边说什么“乖乖,下次还要”的鬼话。 经了这一下午,尤今今是半点听不得这“乖乖”二字的。 毕竟刚刚谢之骁抱着她胡天胡地的时候,就“乖乖”“宝宝”叫个不停。 现下一听他叫这两个字,尤今今脑海中便莫名浮现了各种见不得人的旖旎画面。 实在叫人羞涩耳热,难以启齿。 虞氏见尤今今t红着脸,也故意冲她轻声打趣,“都说小别胜新婚,我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 “大嫂!”尤今今有些羞,小声叫她,有些埋怨她怎么也这般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成吧。”虞氏知小女郎面皮薄,笑着止住。 说罢便起了旁的话头,同尤今今说着小话。 男宾席那边喝着酒,觥筹交错,对面的女眷席这边便吃着茶点闲聊着女人家的那些事。 一时明月高挂,丝竹声悦耳。 也是一番乐意融融。 而正当众人宴酣时,一身着青色布衫的男人竟是被府中护卫反手钳制着进了院子,众人见状,纷纷瞠目。 那两名护卫也立刻抬头对谢成道。 “君侯,此人方才擅闯侯府,该如何处置!” 而那被捉的男人一听这话便大声哭着喊冤。 “君侯,君侯,您要替草民做主啊!” 男人的话一出,宴上众人皆惊。 听到此人喊着有冤,谢成自然也不能不管不顾地让护卫将人绑了去,示意护卫松绑后,便正色朝那男人肃声道: “你有何冤?” 那男人闻言顿时如抓住了稻草似的,上前跪趴着求,“君侯,草民此番是来寻妻的啊!” 听到这话,谢成和一众人等纷纷皱眉。 “寻妻来此处作甚?”萧夫人脸色不愉,冷声问着。 而那男人一看吸引了众人目光,又听萧夫人这般问,立刻大声哭道,“草民、草民实在不敢说啊!” “有何不敢说?你既然找我做主,那便大胆说出来就是!”谢成最恨男人这幅窝囊样子, 一听这话,那男人仿佛有了底气似的,向那女眷席上看了过去。 再和那男人对视了一眼后,尤今今莫名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果不其然,下一瞬,那男人便指着她愤然大声道。 “草民的妻子就是、就是谢二郎的妾室尤氏!” 此话一出,众人喧哗一片。 小女郎面色一白,如五雷轰顶般,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那男人。 而那男人仿佛打开了话匣似的,声泪俱下,愤愤不平地看向谢成: “这尤氏本就是晋安一个名叫胭脂楼里的琵琶女,去年便被那老鸨卖给了草民做媳妇,谁知她骗了我的钱,竟背着草民和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勾搭上了,后来不知干什么龌龊事,被人赶出了府,如今竟然还跑来冀州祸害君侯一家,当真是可恨可恶!” 第83章 地狱修罗 那男人说得义愤填膺,振振有词。 以至于谢成在听到这番话后顿时黑了脸,眉头紧锁。 萧夫人也立刻站起了身,一脸冷色与怒意,看向那男人道:“休得妄言!” “草民不敢妄言,草民方才说的话句句属实啊!”男人一脸激动之色,又愤慨道,“君侯和夫人若是不信我,大可派人去晋安查一查这尤氏的身份!” 萧夫人已经知道了尤今今原来的身份,可她并未将此事告诉谢成。 一来谢成此人古板,若是知晓了今儿本是女闾女郎的事,定会不答应让今今做二郎的正室。 二来,萧夫人觉得这事也没有同谢成说的必要,她与阿骁两人知晓,便已足以了,再说出来也是徒生事端。 所以此时听这人揭露,萧夫人便下意识想要袒护,立刻冲护卫喊道:“这人分明就是满口胡言,还不拉下去处置了!”说罢,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成伸手拦下。 “且慢!” 谢成此时心里早就留下了猜疑的种子。一个平头百姓,何必冒着被杀的风险,去诬陷一个毫不相关的女郎呢。 且又敢如此信誓旦旦地让他派人去晋安查探,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更何况,他如今身为一地君侯,又怎能随意处置一个平民百姓,届时落了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头,于他一统关东自然不利。 而宴上众人听到那男人的话,哗然过后便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的自然是尤今今的身份。 若是尤氏真是个女闾出身的琵琶女,那谢家还会抬她做谢二郎的正头夫人吗?只怕是妾室也做不成了吧。 谢成转头看向了席中脸色惨白的女郎,神色肃然,语气中带着质问。 “尤氏,此人所言可是属实?” 听着谢父称她为尤氏,尤今今便知他怕是已经信了那男人大半的话,顿时一颗心心如坠冰窖。 而一旁的虞氏听到谢成如此发问,也是一脸担忧地看了过来。 “今儿……” 尤今今起身,一张俏脸失尽了血色,正想开口替自己辩解些什么,便听那道熟悉的冷冽嗓音骤然响起。 “自然是假的。” 一脸冷色的年轻郎君从男宾席大步朝这边走来,直接拦在了女郎面前。 “尤今今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来置喙。” 说罢谢之骁便一脸冷色地看向了那男人,漆黑的眼底杀意尽显,“至于你,满嘴喷粪,拖下去处死便可。” 那人被谢之骁眼神吓地瞬时软了腿,立刻转头看向谢成大声哀求,“君侯,草民说的都是真的啊,您不能为了掩人耳目,就滥杀无辜啊!” 而谢成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拧,他所考虑的自然正是这点。 如今他身为君侯,有人前来申冤,又在众人面前,他再怎么顾及自家的声誉,也不能随意将人处置了去。 若是真的随意处置了此人,怕是明日他残暴不仁的名声就要传遍整个冀州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尤姐姐清清白白,自然是不怕旁人污蔑,所以依荷儿所见,叔父还是派人去晋安查探一二,好还尤姐姐一个清白啊。” 夏荷坐在女眷席中突然开口,语气轻柔,一脸似是关切之模样。 尤今今恍神,抬眸看向她,却见夏荷看着她的目光隐隐透着得意。 霎时她便明白了一切。 是她,是夏荷吗?还是梁珩也,他们故意一起要在这场宴席上揭露她的吗? 所以先前不在谢父和萧夫人面前揭穿她的身份,是觉得未到时机吗? 于是这次故意选在众人齐聚的接风宴上,好让谢家因为她而声名尽毁吗? 梁珩也对于夏荷的开口自然也是震怒的,此刻他坐在男宾席位一脸怒气地看向夏荷, 他明明都再三警告过这个女人了,竟然还敢背着他搞出这些东西! 若是因为这女人的争风吃醋害他大事落空,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萧夫人听到夏荷这番话,顿时眼中浮现怒意,心里也猜到了方才这番应当就是这夏荷在捣鬼,正想出声斥责,谢成却朝她递了个眼神。 萧夫人明白了谢成的意思,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知晓如今谢成为君侯,自然事事都要顾全大局。 此事未有定论前,这男人是不能随意处置了。 但只怕是委屈了今今这孩子了……萧夫人看着小脸泛白的女郎,终究是于心不忍。 谢成心中倒是没有萧夫人这些波澜。 于他而言,若是真如此人所言,尤氏乃是女闾琵琶女,那尤氏自然不可再留,至于二郎的妻子,届时再择更好的便是。 所以思虑片刻后,谢成便看向那男人道: “本侯会派人去晋安调查一番,若是真如你今日所说,本侯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而那男人听到谢成这番话后,便以为有了切实保证,顿时心中得意万分。抬头看了一眼那藏在谢家二郎身后的貌美女郎,心下一时有些痒痒的。 若是事成,能将这美貌女郎赐给他便好了,如此绝色,得之简直是幸事啊。 不过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该回去领赏了。 那男人揉了揉方才被护卫按着的胳膊,站起身,临走时又向貌美女郎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只是那眼里多了几分轻浮淫恶,看着叫人恶心。 “谢家二郎君,您可不千万不要被这女人给骗了啊,她就是个低贱的琵琶女,被那老鸨卖给我时,夜里别提有多浪荡下贱了,不过就是个会装的婊——” “噗嗤!” 锋利刀刃穿过皮肉的声音利落响起,猩红的血液从男人的颈间喷薄而出,那人目眦欲裂,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脑袋就这么与脖子分了开来。 血管爆裂,霎时,彻底地身首分离。 “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众人看着那颗“骨碌碌”滚落下来的人头,纷纷吓得惊惧大叫。 方才还一脸淫邪嚣张的男人,竟然就这么被谢家二郎一刀砍下了头颅。 猩红的血溅了少年一脸,他眸色漆黑沉沉,一脸平静地将血淋淋的刀收回了刀鞘。 “再有妄言者,便如此人。”谢之骁嗓音冷冽,黑漆漆的眸子如同冰窖,浑身杀意尽显。 夏荷显然也被狠狠吓到了,她一脸惨白t地看着地上那身首异处的男人,手脚已经吓得已经软成了泥,心里再无什么旁的心思了。 谢之骁就是个疯子! 他竟然、竟然敢当场杀人! 夏荷此前找人谋划此事时,便笃定了谢成既如今贵为君侯,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处置平民百姓。 届时他定然要派人去调查一番尤今今的身份才会做定论,而只要他的人去晋安查探,便一定会知晓尤今今的真实身份。 那时纵然知晓今日男人的话有添油加醋之嫌,想必也懒得再去追究了。 毕竟尤今今琵琶女的身份是真,曾经为镇国公府小公爷的妾室也为真。 再去辩解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又有何意义呢。 可夏荷万万没想到,这个谢之骁竟然当场就把人给杀了,完全不让人留一丝活路。 她实在害怕了,她看着那具无头尸首,还有男人那颗眼睛瞪得大大的头颅,额上冷汗直流。 眼看着众人皆乱,夏荷便想趁机溜走。 可谁知刚要起身,便听那如罗刹似的冰冷嗓音从她背后响起。 “碎嘴者,割舌处置。” 少女闻言瞪大了眼,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两名冲上来的护卫牢牢按住。 夏荷顿时惊恐万状,立刻朝谢成哭喊,“叔父,叔父,您救救荷儿啊!” 萧夫人看着自家二郎竟将人当场斩首,现下还要割人舌头,也是吓了一跳,“骁儿,你冷静些,不可乱来啊!” 谢成看着眼前简直胆大包天的谢之骁,顿时怒了,立刻起身斥道: “谢之骁,你闹够了没有!快把人给我放开!” 谢之骁闻言眉头微挑,眼底划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父亲不敢处置之人,我如此替您处置了难道不好吗?” 说罢少年便抬着那张沾了斑驳血迹的脸看向了已经吓到腿软的夏荷,犹如地狱修罗一般,嗓音冰冷。 “割了她的舌头。” “你敢!”谢成拍案而起,简直怒不可遏,看向那两名护卫厉声斥道,“你们两个给我把人放开!” 那两名护卫都是谢之骁手下的人,平日里自然也是听谢之骁命令行事,但谢成又是一家之主,一时之间二人也不敢妄动,但也未将人松开。 “谢之骁,你今日若是敢胡来,往后就别认我这个爹!” 谢之骁面无波澜,只抬着眼皮,冷睨了过去。 “割。” 两名护卫见状,自然不敢再迟疑,牢牢钳制住了夏荷。 夏荷简直要吓疯了,疯狂地挣扎起来,看向梁珩也看向谢成,“郎君,叔父,快救救我!快救救唔——” 未等她再说出半句呼救之语,嘴便被人强制掰开扯出了舌头。 瞬时一个手起刀落,断舌落地。 夏荷跪倒在地,她捂着嘴,满口的鲜血从嘴肿溢出,她瞪大着眼睛“呜呜”叫着,涕泗横流。 “今日之事,若是再有乱嚼舌根者,割舌处置。” 谢之骁语调冷冽,沾着血渍的脸更是可怖异常。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纷纷惊惧,贵族女眷们更是吓得掩面大哭,更有甚者,被那身首分离的尸体吓得尿了裤子,以及当场呕吐。 先是斩首,再是断舌,这谢家二郎,当真是地狱修罗。 梁珩也看着满口鲜血的夏荷,眼里却是没有半分同情,这样的蠢货,活该被教训。 不过这谢之骁果真是心冷手狠,亦如前世一般,他心中也是有些惊惧,毕竟自己前世就是死在了这心狠手辣的地狱修罗手里。 他本以为谢之骁早就被尤氏的美色冲昏了头脑,没想到如今手段依旧够狠辣。 谢成也是往后踉跄了一步,看着席下护在尤氏跟前的谢之骁,只觉得骇然陌生。 为了一个女人,只为了一个女人,他的亲儿子竟然不惜同他断绝关系。 萧夫人也是吓住了,“阿骁……” 杀人,断舌,毫不手软,手段竟是如此可怖。 而尤今今早在谢之骁砍掉那男人的头时就已吓得浑身发软,心头狂跳,脑袋嗡鸣,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此刻又听人惊呼,才看到了不远处的夏荷跪趴在地上,满嘴的血迹。 小女郎颤了颤,浑身发冷,而下一瞬就被人拉到了怀里,修长的大掌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 “我们走。” 谢之骁的嗓音再不复方才的冷冽,漆黑的眼底带着愧疚,抱着女郎的手又紧了几分。 第84章 反悔 尤今今被他护在怀里,离开那早已乱成一团的院子。 回了北屋后,坐在小榻上。 看着小脸苍白,心神恍惚的女郎,谢之骁握着她的手,心里十足的愧疚。 “是不是我刚刚吓到你了。”谢之骁去碰女郎的脸,再触到少女那凉凉的脸颊后,顿时漆黑眉头一皱,心里自责难捱。 他方才杀那人时,虽然挡在了尤今今身前,但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多少。 她那样柔弱温柔的一个人,平日里连只小虫都舍不得捏死,今日见到这些,会不会觉得他太过残暴了。 想到这里,谢之骁心口微窒。 从尤今今入府,这已经是他在她面前第二次杀人了。 第一次是就地处置了那流民,而这一次又是砍了那口出妄言者的脑袋。 那一次,他毫不在乎她的想法。 因为那时他对尤今今心中无任何旖旎心思。 所以当时纵然让女郎目睹了他射杀了流民首,他也全然不在乎她的感受。 畏惧亦或是嫌恶,他都不在乎。 可是如今不同,谢之骁当真害怕了。 他害怕尤今今会因此而畏惧他,会觉得他手段残忍狠辣,根本比不上那些心怀仁慈的温润君子。 明明方才他已经在宴上克制情绪,可那个畜生,实在是叫他气疯了。 竟然敢如此口出恶言诋毁她,他若不亲手斩杀他,心里根本就咽不下那口气。 但他忘了,小女郎不是战场的士兵,如此血腥之场面,定然是会胆怯恐慌的。 “你是不是…怕我了?”谢之骁心口难受,他犹豫开口,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小女郎。 他不想要尤今今害怕他,更不想要尤今今讨厌他。 若是尤今今因为今日之事与他生了嫌隙,他简直抓心挠肝的难受。 尤今儿听到他的话眼睫颤了颤,水润的眼儿有些晃荡。 她怕谢之骁吗? 初入谢府的时候当然害怕。 他当着她的面,一箭射穿了流民首的脑袋。 又在酒楼时,一刀砍下了那色鬼李申的胳膊。 她那时简直害怕的不得了,生怕谢之骁也会对她残暴如此。 而今夜他又在众人面前砍下了那个污蔑她的男人的脑袋,拔了夏荷的舌头。 手段之狠辣果决,尤今今不可能不怕。 因为杀戮时的谢之骁总叫她想起前世城楼之上,他那如林中野兽般冷漠狠厉的眼神。 上一世,谢之骁毫不留情地下令射杀,利箭穿透胸口的时候,她似乎都看到了他那双冷厉的黑眸。 无边的杀意,无边的冷意,叫人生畏。 可今夜谢之骁护着她回来,此时此刻又巴巴地讨好着她,尤今今的看着他愧疚疼惜的样子,本来还微微胆颤的心头又开始慢慢发软。 谢之骁难道不是为了她才这般的吗? 为了她才出头,不让旁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诋毁。 纵然是违背着谢父的命令,他也要替她抹除掉一切污言秽语。 他才不是无缘无故地杀人,一切都是为了她而已。 她怎么敢,又怎么能因为这种事而畏惧他,怨他呢。 小女郎抬眸,看着他脸上衣襟上的脏污血渍,水润的眼中泪珠轻晃。 谢之骁瞳孔一缩,以为这便是她的回答,心口一酸,刚欲开口道歉,却被少女突然搂住了脖子。 温香软玉入怀,谢之骁眸色一暗,立刻怔住了。 只听小女郎搂着他的脖子,埋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抽泣,“我不害怕你,我当然不害怕你,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女郎语气软软的,听得谢之骁眼眶都有酸热。 他心口砰砰跳着,心里简直高兴死了。 尤今今不怕他,真好,尤今今才不怕他。 谢之骁抬手想去回搂她,可低头再看到自己身上的血渍立刻顿住了。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身上还沾着那畜生的血呢,眼看着搂着他的小女郎也沾到了血渍,谢之骁眉头一拧,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衣裳被我弄脏了。” 听到谢之骁的话,尤今今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了自己的衣裳一眼,果然沾上了不少血迹。 再抬头看他,那张俊秀的脸上也是血迹斑斑的。 女郎咬唇,低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抽出了一条绢帕,抬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脸上的血渍。 温温柔柔,t小意缱绻。 谢之骁有些受宠若惊,立刻低头配合地往尤今今的方向歪。 狭眸漆黑,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她。 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 若是让今夜宴席上那些被谢之骁吓得肝胆俱裂的达官贵人看到谢之骁这幅神情,一定会比之方才更觉得见鬼。 血渍已经凝固了,有些难擦,尤今今才擦了一会儿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我去洗洗吧。” 虽然还想再贪图一会儿小女郎的温柔,可总归是那个畜生的血,谢之骁实在不想脏了她的手。 尤今今点头,一身的血腥味,总叫她想起方才那些画面。 虽然有谢之骁挡在她面前,她并未确切瞧见那男人尸首分离的惨状,可后来也是看见了夏荷那满嘴鲜血的可怖样子。 现在回忆起来,女郎总觉得心理有些难受。 而沐浴完后,二人躺在了榻上,谢之骁直接将小女郎揽到了怀里。 尤今今有些心乱如麻。 今日的事情闹得这般大,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她的身份已然暴露,谢父定是不可能再答应她做谢之骁正室的了。 且不说她的身份低微,今日谢之骁还因她当众忤逆了谢父。 这于一地君侯而言,无疑是丢尽了脸面。 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低贱的女闾女郎全然地无视他这个君侯的命令, 怕是在谢父眼里,她如今就是个祸乱家宅的狐狸精。 谢父若是如此态度,不知道萧夫人还会不会如往日那般待她。 就不说能不能成为正室之事,如今只怕是她能继续留在谢家做妾都算结果好的了。 可遭长辈嫌恶,只凭郎君一人宠爱的低微妾室又能走多远呢。 尤今今有些难受,只觉得往后的日子见不到底。 察觉到女郎别样的安静,谢之骁抚上了她的脸颊,眼中关切,“怎么了,在想什么?” 尤今今垂睫,嗓音轻轻,“只是有些害怕今日的事会不会不好收场。” 谢之骁闻言眉头一拧,扶着女郎坐起了身,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凝眸认真看着她,“你是怕我爹他们反悔了?” 谢之骁说的自然是上次他要谢成承诺的事。他爹当初可是答应了,从幽州回来就让他立尤今今为正室的。 纵然是今夜发生了此事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许下的承诺自然要履行。 “我不知道。”小女郎轻轻摇头,“我这样的出身,君侯一定不会答应的。” 看到她这幅落寞的模样,谢之骁心口酸酸涩涩的疼。 他一把将人搂到怀里,埋在她的肩窝,轻轻晃了晃,低沉的嗓音尤其笃定。 “你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我的妻子。” 尤今今闻言眼眶一酸,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谢之骁强有力的心跳声,乱如麻的心渐渐有些慢慢安定下来。 … 而果如尤今今所料。 三日后,在谢之骁找谢成兑现立尤今今为正室的承诺后,谢成当即便勃然大怒,怒斥谢之骁不识好歹,肆意妄为。 谢成如今知道了尤今今的身份,且昨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再答应让谢之骁立尤今今为正室。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当着众人的面杀人,断舌,害得如今整个关东的人都说他这个二儿子是条疯狗。 谢成打心眼认定了这个尤氏就是个红颜祸水。 而他谢成的儿子怎能被这样一个红颜祸水所蛊惑。 所以在谢之骁提到这个承诺时他便立刻否认。 见谢成竟真的出尔反尔,谢之骁当下便怒了。 “当初可是你亲口承诺我的,你现在又凭什么不答应!”谢之骁冷眼看着面前的谢成,怒意翻腾,“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求过你什么,如今只这一件事,你竟然也要反悔!” 谢成顿时拍案而起,“反悔?反悔又如何?她那样的出身如何能做我谢家的儿媳!如今没将她赶出家门口让她继续做个妾已是天大的恩赐,竟还想得寸进尺!简直是痴心妄想!” 听到谢成这些话,谢之骁冷笑一声,“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这是什么态度!”谢成被他这幅模样气得怒目圆睁,拍的桌案啪啪作响,“你若还把我当你亲爹,你就给我灭了这门心思!” “好,这可是你说的。”谢之骁冷睨了他一眼,“从今往后,你就当谢家没我这个人。” 说罢人便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身后的谢成气得胸膛连连起伏,指着他背影大骂了一声,“好,滚吧!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 … 谢之骁一回北屋,便让长吉等人收拾好行李。 尤今今被他一番动作弄得晕晕乎乎,直到被谢之骁抱上马,小女郎才有些回过神来,连忙扯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仰头看着他。 “我们要去哪儿。” 谢之骁一手扯住缰绳,另一只手温柔顺了顺少女额前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 “去一个没有那些烦人精的地方。”他语气轻松,随即一扯缰绳夹紧了马腹。 红鬃烈马疾驰而去,尤今今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没再言语,只是抱着谢之骁的腰,低头埋在他的怀里。 骑马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在一处依山傍水的院落停下。 尤今今惺忪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宅院,一双美目微微恍神。 谢之骁率先利落下了马,回头看着马上呆呆地女郎,立刻走到跟前伸开了双臂。 “我抱你下来。” 小女郎这才回神,弯腰搂住了他的脖子便被稳稳当当地抱下了马。 “这里是哪里呀。”尤今今实在疑惑,水润杏眼看向他,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口。 谢之骁闻言扯唇笑了笑,一把牵住了她的手,“你跟我进来。” 尤今今被他一路牵着,穿过院子与长廊,而府中正在干活的仆役见到后纷纷朝谢之骁唤了一声“二爷”。 直到尤今今被谢之骁拉着进了小院,二人坐在了石桌旁,他才看着尤今今道。 “这是我十三岁的时候,自己用存下来的银钱买的一处宅子,虽然我从来没来住过,但一直有下人在这边打理着。” 尤今今闻言看着院子里的绿油油的桂树,那些摆设布置也都是井井有条的,确实是经常打扫才有的干净。 “往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你就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谁都给不了你脸色看。”谢之骁捏了捏她的手,漆黑的眸子晶晶亮,“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你最大!” 尤今今闻言眼睛弯了弯,“那你呢。” “我嘛,勉勉强强算个第二吧。” 谢之骁笑得露出了两颗尖尖犬牙,她第一大,那他自然是第二喽。 第85章 凤仙花汁 尤今今被他逗笑,莹润的杏眼浮着点点水光。 心里不知是难受还是慰藉。 她知道谢之骁突然带她出来,又和她说什么日后就住在眼前这宅子的话,定然是谢父那边说了什么。 自身份揭露后,尤今今也并未抱着什么侥幸之心,觉得自己还能做成谢之骁的正室。 不被赶出谢府,已然是个好结果了。 但现下被谢之骁送到这儿来,小女郎心里不禁有些悲戚之感。 她往后一人住在这处,和那些达官贵人的外室应也当没有什么区别了。 见尤今今垂睫,似是一脸落寞模样,谢之骁眉头微皱,伸手去托她的脸,眼底有些焦急。 “怎么了,不喜欢这儿吗?是不是觉得小了些?没关系,过几日我再买个大宅子,我们去挑你喜欢的!” 谢之骁以为尤今今是不满意这这个宅子,立刻急声解释。 尤今今闻言则是轻轻摇头,“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听她说喜欢,谢之骁更不解了,他拧眉,害怕小女郎只是强颜欢笑。 “可你的样子不像是喜欢……” “郎君会经常过来看我吗?”女郎抬眸看他,未接方才的话头,而是突然轻声开口。 粉腮桃目,眼里似乎带着点点水光。 其实尤今今也不想这般的。 谢之骁替她在谢府外头安置一个宅子于她应当是好事才对。 外室又如何,她这样的身份做个外室已经是有莫大的运气了。 没有公婆侍奉,又无长辈磋磨,每日里乐得自在。男君来时,便伺候一二,若不来那她自己一人更是得闲了。 若是换做以前,能有这样的安排,尤今今别提会有多高兴了。 可如今,却只觉心中涩然。 若是谢之骁日后娶妻生子,日子美满,更不会在意她这个失了宠的外室了吧t。 而谢之骁一听这话,顿时眉头一紧,一把捏住了女郎白白嫩嫩的脸颊,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生气。 “尤今今,你又在瞎想什么呢?什么叫经常过来看你?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好吗,我不回家回哪儿去啊!”谢之骁简直要被她给气死,可看着她这幅娇娇可怜的模样,心口又直抽抽的疼。 尤今今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胡思乱想了,真是一点也不相信他。 想到这里,谢之骁也有些委屈了,他凑近看她,捏了捏女郎白玉似的小手,嗓音也是低压压的。 “尤今今,你怎么老是不信我啊,你真的觉得我会把你一个人丢这儿吗?” 尤今今听完谢之骁的这番话,面色微赦,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 可她又怎么敢确认,谢之骁真的会同她一起住在这外头呢。 毕竟他是谢家的二郎君,怎么能一直同她这个妾室住在外面呢。 看着小女郎又是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谢之骁更是气得肝疼,他握住她肩膀,漆黑的眸子委屈巴巴看着她: “反正我和老头子已经断绝关系了,现在我也无家可归了,你不能不要我!” 尤今今微怔,杏眼有些恍然,“你怎么能这般……” 她是全然没有想到谢之骁竟然会因为她和谢父断了关系的。 他可是谢家的二郎君啊,为了一个她这样一个女闾女郎如此豁出去,当真值得吗? 一见小女郎的眼神,谢之骁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有些恼, “他出尔反尔,实在太过分。”说罢他又握紧了尤今今的手,漆黑的眼尽是认真之色,“我说过,等我从幽州回来,你便是我的妻子,他们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如今自己立府,谁也管不了我们。” 谢父会反悔,尤今今并不意外。毕竟那日夜宴闹得那般难看,又见了血光。如今他贵为两州之主,又如何能接受她这样的出身。 可尤今今没想到谢之骁竟会这般在乎。不惜同谢家断绝关系,也要记着对她的承诺, 她活了两世,经历数事,只觉得自己往往是可被人抛弃的那个。 小时候被亲生父亲舍弃,后来又被杨妈妈舍弃,最后更是被梁珩也舍弃。 尤今今从不敢有与人比较的心思,因为她总觉得,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与何事何物比较,她永远都是会被舍弃的那一方。 可如今她才知晓,原来真的同人作比时,也有人不会舍弃她,而是坚定地选择她。 小女郎忍不住眼眶泛酸,泪盈盈地看着面前眼瞳漆黑殷切望着她的小郎君。 “郎君,谢谢你。” 见她又要流小珍珠,谢之骁忙抬手替她擦,简直手忙脚乱地慌张,“别哭啊,我可是想让你高兴来着。” “再说你又谢啥啊,你可是我媳妇,别老是跟我这么见外行不行,往后再不相信我,我也要在你跟前哭了。”谢之骁抹去小女郎的泪珠,凑在她跟前眼巴巴地哄她。 尤今今被他逗得终于笑了笑,眼眶鼻尖皆是红红的,嘟囔他,“你才不会哭呢。” 谢之骁见她笑了,这才咧嘴笑了,“这可说不准,万一哪天你不要我了,我就哭给你看!” 俊秀少年笑得黑眸灿灿,犬牙尖尖,巴巴儿地拉着娇美女郎的小手逗着她笑,殊不知此时戏言日后当真是一语成谶。 … 因着那日一大吵,谢成气得直接罢去了谢之骁在军中的职务。 谢之骁不用日日去校场,倒是乐得清闲自在。 每天都好好陪着小女郎,不见半分愁绪。 而尤今今看在眼里,心中倒是焦灼的很。她倒不是觉得谢之骁没了职务,便嫌弃他,只是觉得前世那样意气风发的小将军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只能平庸碌碌一生,实在是太过可惜。 所以这几日也曾劝了谢之骁让他朝谢父低个头算了,她不做正妻就不做正妻好了,纵然为个妾室也无事。 如今尤今今已瞧见谢之骁的真心,更不想谢之骁为了她而舍弃一切了。 谢之骁自然不应,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姑娘为自己受半分委屈。 没了职务便没了职务,大不了去做生意好了。祖父给他的那些产业,他好好打理,小女郎也一定能过上富足美满的好日子。 且为了让尤今今住得安心舒适,谢之骁照着先前在谢府北屋的布置找管事采买了不少东西。 屋子里的东西只多不少,将两人的小院子全然按着小女郎的喜好来布置。 几天下来,小夫妻两个虽然忙忙碌碌,但心里确实十足十快乐的很。 只是尤今今日常依旧有些烦忧,毕竟谢之骁是因为她才与家中闹翻,如今父子二人关系恶劣,说到头来还是怪她。 这几日她也未见过萧夫人,还不知萧夫人现下是怎么看她的呢。 毕竟萧夫人是待她如此和善的长辈,她真的将她当做娘亲一般的,自然也不想叫她伤心。 尤今今坐在石凳上,此刻心烦意乱地扯着凤仙花的花瓣,而年轻郎君则在一旁用着小杵将盛在瓷碗里的凤仙花捣成花汁和花泥。 看出来小女郎的担忧,谢之骁用那只没握杵的那只手刮了一下她鼻尖,眉眼微扬,“怕什么啊,我娘那么疼你,绝对不会怪你的。” “就是因为娘亲疼惜我,我才不想叫她伤心的。”尤今今嗔他。 萧夫人那般怜惜心疼她,结果她却成了惹得他们谢家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尤今今自然过意不去。 “又在胡思乱想。”谢之骁低头突然亲了一下女郎粉艳艳的小脸,一边捣着花瓣,一边得逞似的冲她得意挑眉,“我和我爹关系差可不止这一回了。从小到大,回回吵架,回回都要和我断绝关系,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娘早就习惯了。” 尤今今虽听着有些半信半疑,但谢之骁说得也的确不是假话。 少时因为爹娘频繁奔波于战事,只能将他养于外祖家中,虽后来征战归来,但因错过了培养父子之亲的最佳年纪,所以谢之骁与他爹的关系一直不甚亲厚。 或许是天生不对付,又或许是因为他太放肆嚣张,他爹更是从小就看他不顺眼。 且又有他这个出类拔萃的大哥作比,一个天天只知纵马出街,混迹赌场的小霸王更是讨不到谢成的半点好脸色了。 所以三天一打,两天一教训,什么罚戒尺,跪祠堂对谢之骁而言更是家常便饭。 此前闹得离家出走也不是没有的事,当然最后都会被他娘给劝回去。 不过此番离家,谢之骁倒是没有半点回去的心思了。 打他骂他无所谓,可若是又让尤今今受委屈,他绝对不要。 “我看这花泥捣得差不多了,可以涂了吧。”谢之骁瞅着碗里红艳艳的凤仙花汁,开口问道。 尤今今看了一眼,娥眉轻蹙,“再加一些吧,好像还差点颜色,总觉得不够浓。” 谢之骁点头,目光落在小女郎本就粉润的指甲盖上,冷不丁道。 “你不抹就很好看了,干嘛还要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女郎剜了他一眼,娇声嗔他,“你都不懂呢,这凤仙花汁染出来的指甲才好看,才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谢之骁咧嘴笑得高兴,知道小女郎为什么突然这般爱美起来。 “你肯定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听着这话,又看着他的灼灼目光,尤今今小脸一红,有些羞恼地瞪了一眼。 其实平日她也很少染丹寇的,毕竟有些麻烦又不太自在。 可是过两日,便是她与谢之骁的成婚日了。 想到这里,女郎又是脸颊一烫。 那自然是来这宅子里后,谢之骁郑重其事地对她说的。 他要娶她为妻子,自然要给她应有的一切仪式和体面。 尤今今当时只觉得心中惶惶,不敢答应。 毕竟没有长辈亲朋的婚事,她从未见过。 可谢之骁却是认了死理一般,说要成亲便成亲你。 不需要那些长辈同意,他既和尤今今办了婚事,那尤今今便是他唯一的妻子。 至于旁人如何说,他才不在乎。 谢之骁为婚事做着各种准备,尤今今看在眼里,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期待。 上一世和这一世,尤今今都只曾为人妾室,从未做过一回新娘子。 凤冠霞帔,龙凤花烛,更是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如今真的要做谢之骁的新娘,纵然无人祝愿,她也有些心生欢喜。 第86章 喜服 婚礼没有长辈操持,谢之骁便亲力亲为,一切都按尤今今喜欢的办。 宅院里又t雇了几十仆役,长吉和蒹葭这几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宅子里上上下下自然都是喜气洋洋。 尤今今心里高兴又颇有惴惴羞涩,纵然活了两世,可她也无这般做新娘子的经验。 说不高兴当然是假的。 蒹葭这几日也和她商量了许久婚礼那日,她该上什么样的妆,梳什么样的发髻。 两人在屋子里往往一捣鼓便是一整日。 而今日蒹葭才刚刚替尤今今梳好发髻,那厢谢之骁便风风火火抱着两个木箱子进来。 小女郎青丝半挽,粉面桃腮,看过来的时候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谢之骁微微愣住,漆黑的眸子怔了怔,眼底划过惊艳之色。 蒹葭识趣退下,把屋子自觉让给了这对黏糊糊的小俩口。 “这箱子里是什么呀?”尤今今抬眸看了过去,对他怀里的东西有些好奇。 听小女郎说话,谢之骁这才回过神来,眉眼一扬,立刻大步向她走过去。 “你瞧瞧喜不喜欢?” 说着便打开了最上面的那个木箱子,霎时红绿交织的精致喜服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尤今今一怔,目光落在了那衣裳上,水润的杏眼浮现点点惊艳之色。 那细腻的针脚,毫无瑕疵,衣裳上的花样也宛如天成,堪称绝妙。艳红与青绿之色也交织的分外融洽。 “好漂亮的衣裳。”小女郎轻轻赞叹,指尖摸了摸那布面。 谢之骁听她夸喜服好看,顿时开心地弯了弯眼睛。 “你喜欢就好。” 也不枉他去幽州前就找绣工赶制了。 当时谢之骁想着的是从幽州回来后谢父便要履行对他的承诺,让尤今今成为他的正室。届时他定要为她营一盛礼。 且听闻制作精良的喜服都是提前几个月准备,所以他便私下找了最厉害的绣坊和金玉铺子和来定制尤今今的凤冠霞帔。 而底下的那个箱子装的自然就是凤冠了。 看到那头冠后,小女郎顿时瞠目,以手掩口,有些惊诧。 这枚头冠纯金打造,四周镶嵌着各色玉石,两侧垂挂着由珍珠宝石金丝串成的珠翠流苏,格外华贵。 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得多贵呀?”尤今今伸手指尖摸了摸那头冠,颇有些肉疼。 攒小金库攒惯了,小女郎如今看到这种奢华之物,第一反应便是考虑花了多少银钱,值不值得这些问题。 谢之骁被女郎这幅模样逗笑,捏了捏她白润的脸颊,半掀着眼皮,冲她笑得恣意。 “我媳妇当然得用最好的。” 尤今今小脸微红,扬着杏眸嗔了他一眼,水漾漾的软。 说是嗔怪,落在谢之骁眼里便如娇滴滴的软钩子一般,挠得他心头痒痒的。 将那木箱子放到了她的妆台上后,他便将人直接就捞过来亲。 尤今今正坐在凳子上,被谢之骁这么一揽,只能仰着头扯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黏黏糊糊贴了好一会儿,尤今今被他亲烦了,就伸手推了推他。 谢之骁捏住女郎白玉似的小手,又不管不顾地低头继续亲了一会儿才将人松开。 他薄唇红艳,带着点点水渍,漆黑的眸子浓得能滴出墨来。 而小女郎唇瓣微肿着,小脸酡红一片,仿佛偷吃了红辣椒似的。 尤今今照了照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含水,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点春意。那唇瓣也肿的分外明显,小女郎有些羞涩垂睫,谢之骁也低头凑过来朝着镜子里看过去。 而谢之骁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觉得颇有些新奇。 谢之骁从前不爱照镜子,尤今今没和他住一起时,他屋子里当然也不会有梳妆台这种东西。 如今第一次透过镜子看她,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热意蓬勃的。 尤今今被他灼灼目光看得脸颊发烫,抬手就要遮他的眼睛,“哎呀,别老是看我。” 听她娇声娇气,谢之骁笑得犬牙尖尖,捉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 “你是我媳妇,不让我看让谁看啊。” 尤今今听着面上虽羞恼,心里还是有些软软的。 “你何时准备这些的啊?”她抬眼问他,目光轻软。 这喜服与凤冠的做工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尤今今不禁好奇,难道谢之骁早就在准备了不成。 谢之骁半倚在小女郎的梳妆台前,听她这话,顿时眉头一挑,漆黑眸子尽是认真之色。 “自然是去幽州之前了,你要做我的妻子,怎么能委屈了你,当然只有最好的嫁衣才能配得上你。” 做好的精美喜服成衣也不是没有,但那些哪里能配得上尤今今呢。 她当然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谢之骁低头看着她,捏着她的小手揉来揉去,语气巴巴儿的,“不过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便一直忍着没说。” 尤今今自然是觉得惊喜的。 毕竟被人放在心尖上,谁会不感动呢。 虽不能说世间的女子都期盼着有件精美嫁衣然后去嫁得一个如意郎君,但于尤今今而言,她如今真有种被人珍视之感。 她虽不信男人的真心。 但谢之骁这般待她,她不至于一点也不动心。毕竟说到底,纵然算上前世那几年,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郎,如今怎么可能一点旖旎心思也没有呢。 毕竟谢之骁比之梁珩也,更高大,更好看,待她又更真心。 纵然是个泥人,也会有几分触动吧。 所以在他这会子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副求夸的模样,尤今今弯了弯眼睛,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算是奖励。 谢之骁立刻就高兴了。 看着他眼眸黑亮,开心的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似的,尤今今便觉得有些好笑。 半是试探半是撒娇地剜他一眼,“郎君记得要永远待我好。” 其实来谢府这么久,尤今今很少向谢之骁提什么要求,一来她并不信什么真心,原先只想着能得几时宠爱就这么在乱世安稳活下去便好了,手里攒些余钱还能在失宠时过上好日子。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如今她有了宠爱,自然想要的更多。 不是一时的**之沉迷,而是真的喜爱,纵然她老了不美了,依旧能有的那份爱。 谢之骁如今待她好,恋她,爱她,疼惜她,尤今今自然全看在心中。 她虽不敢回馈自己的全部真心,但对他至少也是喜欢的。 可尤今今也知道自己是胆小的,一旦这份感情受到了质疑,她必然毫不犹豫地退缩。 因为她不敢确信,谢之骁对她的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亦或是更久。 他如今年少尚能冲动,待几年后遇事多了,心境想必也会有所改变的吧。 谢之骁这厢还在傻乐,哪里体会到了女郎的敏感心思,听到她的话更是忙不迭点头,“我当然待你好,除非我哪天死了,不然——” 他话还未说完,便女郎伸手掩住了嘴。 “呸呸呸,快收回去!”尤今今嚷他,“说话要避谶知道吗,才不能说这这不吉利的话!” 什么死啊死的,他才多大啊,就说这种不好听的话。 看着小女郎有些愠怒的脸色,谢之骁眨了眨眼,黑压压的眸子有些怔怔愣住。 若是换做以前,有人敢这般捂着他的嘴,还说什么他说的话不吉利,那估计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一脚踹过去都算仁慈。 可是如今说这话的是尤今今,谢之骁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尤今今一定是关心他在乎他,才会对他这些不吉利的话这般在意。 而且捂着他嘴巴的小手甜甜香香的,他一时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手心。 尤今今耳根一烫,立刻就抽回了手。 这人还真是的! 谢之骁不会真如以前胭脂楼里那些女郎所说的人一般,是那种打一个巴掌还要舔人手心的家伙吧。 没看出小女郎的腹诽,谢之骁倒是高兴的很,低着头认真看着她。 “我好喜欢你管我,以后能不能多管管我。” 谢之骁也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虽然这些日子他与尤今今甜甜蜜蜜的,除了和老头关系不太美妙外,可他总觉得尤今今对他好像是附和居多,平日里他提什么都好,她也几乎不反驳,总是笑眼盈盈地答应。 如今尤今今管他了,谢之骁才觉得有种被她在乎的感觉,所以他希望更多一点,再多一点。 而听到他这句话的小女郎忍不住愣了愣。 喜欢她管他?以后能不能多管管他? 怎么会有人有这样奇怪的要求啊? 他这么嚣张肆意的性子,难道喜欢被人管着?她这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这么想着,尤今今自然也真的这么问了。 “原来t郎君喜欢被人管啊?”女郎眨着一双水润杏眼,问的很是真心。 谢之骁闻言一噎,狭长的黑眸都睁大几分,“当然不是了!” 他哪里是喜欢被别人管啊,那些乱七八糟,杂七杂八的人敢来管他,他一脚给人踹出三里地好吗。 他当然只想要她管,也只喜欢她来管他。 看着一脸犹疑的小女郎,谢之骁耳根烫了烫,莫名有些羞耻。 但还是拉起了尤今今的小手往自己的脸颊上贴,另一只胳膊撑在梳妆台上,将女郎笼置于他的怀中,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眼底情绪翻涌。 “我只喜欢你管我,以后每天都管我好吗?” 他嗓音低低的,似乎还带着几分祈求。 尤今今虽然不懂谢之骁是什么心思,但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还是有些心软了,便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喜欢被她管,那她管就管喽。 被谢之骁拉着的那只手依旧贴在他的脸侧,尤今今抬高故意扯了扯他的耳朵,眼尾一抬,语气有些故作的恶狠狠。 “既然要我管,那以后可不许嫌我烦!” 谢之骁笑得狭长的狐狸眼都弯成了月牙,捏住她的小脸猛亲了一大口才罢休。 就这么嘻嘻哈哈,黏黏糊糊的过了几日。 虽然谢父同谢之骁依旧势如水火,互不搭理,但萧夫人倒是来了宅子两回。 让尤今今宽慰的是,萧夫人不仅支持她和谢之骁的婚事,对于她也并未有半点生疏,闲聊话语间也都是埋怨谢成固执。 不过她也说他们父子间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让尤今今千万别放在心上。 小女郎被萧夫人一番话说的眼眶发酸,最后还是萧夫人摸着她的头说“乖孩子”,才没有大哭一场。 当然人都来了,自然也送过来好些东西。 如今自家二郎知道疼自个儿媳妇,萧夫人心里当然高兴,只是这婚事不在谢府办就是相当可惜了。 所以心中觉得有多可惜,萧夫人便心里有多怨谢成。 自从谢之骁带着尤今今离了家后,萧夫人更是一个好脸色没给过他。 虽然说家中之事大多都是她做主,可谢成此人最大的毛病便是固执,一旦跟人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如今便是,在尤今今身份上这事,谢成就是死活说啥都不松口。 谢成派的人去晋安查探了一番,确认了尤今今就是胭脂楼的人,且后来得知萧夫人早就知晓还不告知她后,他便更气了,觉得一家子人全都串通好了骗他一个人。 所以萧夫人没给他好脸色后,谢成这几日也没如往常一般腆着脸去讨好她,倒是睡了几天,各自生着闷气。 不过他倒是找了几个眼线,日日盯着萧夫人的动静。 今日在得知萧夫人去了谢之骁在外头的宅子后,心里好奇的很却又拉不下来脸去问。 萧夫人这厢虽不打算搭理,可想着毕竟是二郎的婚事,若是真不让他这个做爹的知道,往后晓得了,这对别扭父子怕是要更生嫌隙了。 所以从外头回来后,萧夫人便主动去书房寻人了。 谢成还正通过门缝盯着萧夫人动静呢,眼看着人来了,立刻大步跑回桌案旁一本正经地坐下来了。 萧夫人直接推了门进来,谢成正捧着一本兵书,看她进来,故作严肃地咳嗽了一声。 “有事?” 萧夫人看谢成这样子顿时轻笑了声,扬着眉毛故意嗔了他一句,“行了,别装了,我在外头都瞧见你扒着门缝了。” 这话说得谢成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家夫人真是一点面子不给自己留。 “那、那定是你看错了。”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萧夫人也懒得和他争这个,只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算了算了,看错也好,不看错也罢,今日找你可是有正事的。” 谢成疑惑:“什么正事?” 萧夫人喝了口热茶,才慢慢开口,“阿骁和今儿过几日要成亲,你这个做爹的也得表示表示吧。” 谢成一听那个逆子竟然说都不说一声就要办婚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做爹的!我没他这个儿子!他成不成亲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气得又拿起了兵书,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萧夫人只瞥了一眼,便继续不紧不慢地喝茶。 “这么多年了,真是装都不会装。”说罢她继续喝了口热茶,又慢悠悠道,“行了,书都拿倒了,装得一身劲儿。” 谢成霎时老脸又红又紫,“啪”得一声就将兵书给合上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萧夫人看他这幅模样,只觉好笑,便立刻婉言哄道,“好了好了,父子间哪有隔夜仇,你说句软话不就好了。” “我说软话?我怎么说软话?你是没看到那个臭小子多嚣张啊!这几天就真跟没我这个爹一样!”谢成气得胸膛直起伏。 如今婚事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他说一声,竟然说要办就要办,当真是胡闹! “谁叫你出尔反尔?”萧夫人瞪他一眼,“明晓得二郎那孩子多执拗,你还说话不算话,他若再不生气真当他泥人做的啊?” 谢成被萧夫人说得面红耳赤。 他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毕竟先前他确实已经答应的好好的了。 可是若不是有那次变故,他当然不会反悔。 似是看出了谢成所想,萧夫人又道,“就因为今今的身份,你便不答应?” “那昔日我可只是个商户女,你怎么就不说出身了?” 谢成闻言立刻回,语气有些激动,“你当然不一样!” “你自己都晓得不一样,那在阿骁心里,今儿也是不一样啊。”萧夫人看着他,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一个做爹的,也不能插手过多。” 谢成听着萧夫人的话,眉头紧拧着,似是觉得有些难办。 而就在他要开口之时,忽听门外急声大喊。 “君侯,兖州急报!” 屋内二人皆是一怔,谢成起身开门去看,接过那士兵手里的信件后,便立刻拆了开来。 入目几行字阅完,谢成顿时面色一沉。 觉察到谢成脸色不对,萧夫人立刻问道,“怎么了?” “司并二州联军,兖州危!”谢成将信一卷,急声道,“虞家求救了,我要马上带兵去兖州!” 第87章 大事 司州与并州皆与兖州相邻,而并州与兖州又同属于关东六州。 再冀幽二州在谢成统治下自立之后,关东以及邻近西北的这些州域也纷纷就地称王。 毕竟如今刘氏衰微,东魏朝政还不知能维持多久。 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谁不眼馋。 所以在谢成称侯后,司州并州两地州牧自然也蠢蠢欲动。 入主中原且不提,就这关东一块地方,他们这些居北之地的世家谁不想要。 若能一统关东,那便离一统天下又更近了一步。 而相对势衰又居要地的兖州便成了吊在他们眼前的一块肥肉。 兖州位处关东中心,是连结关东其他几州的要地,若是能拿下兖州,进而再夺取其他关东几州可就容易多了。 一开始存的这个心思便是并州牧方蔺,但他深知兖州牧虞岚峰与谢成为亲家,如今更是依附于谢,所以仅凭他个人之力想吞下兖州自然不太可能。 而与兖州、并州相邻的司州,也对兖州觊觎已久,但同样忌惮着谢成的势力,所以知晓并州牧的意图后,二人便一拍即合。 但打仗自然得有个打仗的理由,所以在兖州与另外两州的交界处,并州牧方蔺让守界的士兵找了个由头和兖州军起了次冲突,而后便借着这个冲突出军进攻兖州。 司州的州牧周吏也趁机和方蔺联合,一起出军,大有将兖州吞并之心。 兖州本就势衰,哪里能敌得过两州之军力,所以在知晓并二司攻打过来的消息后,当下便急书一封,送到了谢成手里。 虞岚峰是虞嬏儿的父亲,如今又投靠他们谢家,于亲上他也得出兵帮忙。 且于理上,兖州位置要紧,纵然虞家同他无亲家关系,他也绝不能让方周二人得手。 所以在收到急报后,谢成立刻便去营中备好兵马,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 如此变故倒让萧夫人有些措手不及,在谢成收拾包裹时,便在一旁问着。 “二郎那里你当真不打算告诉他了?” 如今关东谁人不知,这谢家二郎虽行为乖张,但战场上杀敌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厉害。 谢成闻言,收拾包袱的动作一僵,顿时梗着脖子,没好气道:“和他说作甚?难不成我谢成离了他还不能打仗了?” “当初我上战场的时候,t那小子还没出生呢!” 萧夫人见他依旧固执,只叹了一口气。 “如今司并两州联合,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你若带上二郎还有个助力。” 谢成摆了摆手,那意思便是让萧夫人放心。 “那梁珩也已经打算援军,有他助力,纵然是司并两州也不是难事。” 听到梁珩也的名字,萧夫人立刻蹙起了眉,“此前阿骁不是说过,此人不可信吗?你就这么信了他,怕是不妥当吧。” “怕甚?我不过是借他的兵力一用。”谢成不以为然,“再说,这梁珩也倒也没你们说的那般不堪,夏荷为他妾室,却被阿骁断了舌头,他非但没责怪我们谢家,还将人带回去好生养着,依我看,他比那个臭小子还像个君子!” 谢成依旧固执己见,萧夫人再劝也不起作用。 翌日清早,谢成便率军出发了。 除了萧夫人和谢之祈知道谢成此番是去兖州支援虞家,虞氏对此并不知情。 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八月,正是要安稳养胎的时候,萧夫人怕兖州被攻打的事会刺激到她,便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瞒着了。 谢之祈本也是要跟着去的,可谢父和萧夫人都认为如今虞氏正是要临盆的紧要关头若是丈夫不再身旁,难免会胡思乱想,便让他在家陪着虞氏。 因为自尤今今随谢之骁离了府,虞氏确实情绪不太好。 虽晓得了尤今今的身份,但虞氏也全然不在意,毕竟二人相处了甚久,她与尤今今也格外投缘,早就把其当做了妯娌。 如今人离了府,她连个说个知心话的人都没了。 孕时本就心思敏感脆弱,再多思多虑,不仅食欲不振,睡也不太睡得安稳。 谢之祈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只能每日回来都陪虞氏说话解闷。 只是如今父亲去了兖州,二郎也不归家,冀州幽州两地的事只能由他来处理。 所以一时之间也忙碌的很。 而人一旦忙起来,便总有疏忽之时。 虞婉儿自那日接风宴上见到谢之骁亲自斩杀了那男人,又命人断了夏荷的舌头后,当场便面色煞白,心头狂跳,从宴上回来后就直接病了一场。 病了好几日,她的身子才慢慢回转。 可如今一回想到那鲜血淋淋的画面,虞婉儿心里就直怵得慌。 此前虞虞婉儿虽听闻谢之骁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可从未亲眼见过,心中便有些不以为意, 再者,从她来了谢府后,见了谢之骁的俊朗模样,又看到了谢之骁对尤今今那副疼宠样子,便自觉忽视了昔日旁人说的那些谢家二郎的传闻。 心冷手狠,嚣张霸道,简直就是个疯子。 虞婉儿此刻只庆幸,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故意找人接触夏荷,激她暗中动作,若是那日她自己亲自在宴上揭穿尤今今,恐怕被断了舌头的不是夏荷而是她了。 只是心有余悸之余,她也格外惊诧。未曾想尤氏身份这般低微,谢之骁竟然还不厌弃她。 接风宴上杀人断舌也都是为了那个尤氏。 难道他就这般喜欢那个尤氏不成。 虞婉儿不解,心中也不觉得尤氏真的比她要出色。 毕竟一个女闾琵琶女如何能与她一个贵族女郎相比。 只是虞婉儿心中虽依旧有些忿忿不平,但在知晓了谢之骁的狠辣后,她如今想要嫁进谢家的心思也灭了几分。 谢之骁这种疯子,她根本就惹不起。 若是再执意下去,不但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做不成,怕是连性命都会有威胁了。 且如今谢之骁已经带着尤今今离开了谢府,她也没机会去接近他,达到她所要的目的。 所以一场病后,虞婉儿便生了几分想回家的心思。 可还未等她收拾好回兖州的东西,母亲一封急信便彻底让她乱了阵脚。 得知兖州被攻,父亲和大伯难以抵挡,母亲又困于府中,整日以泪洗面时,虞婉儿更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当即便去找虞氏商量此事。 而这日恰巧谢之祈不在府上,虞氏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安静地缝着小娃娃的肚兜。 虞婉儿一进来便开始哭哭啼啼,虞氏听见声音抬头看她,见她一脸泪痕顿时有些惊诧。 “婉儿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姐姐,兖州出事了你知不知道!”虞婉儿以为虞氏会有更多的消息,立刻拉住她的手焦声去问,“姐姐,我爹娘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虞氏乍然听到兖州出事,顿时惊了惊,看向虞婉儿立刻紧张问道:“出事?兖州出什么事了!” 虞婉儿见虞氏这幅样子便知她应当是不清楚此事,当下便有些失望,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外流。 “司并二州联合攻打兖州,父亲和叔父难以招架,叔母和母亲她们现在都被困在府上,不知如何是好!” 虞氏一听这话,脑袋霎时嗡鸣一声,整个人摇摇欲坠。 “夫人!”一旁的婢女见状立刻上来扶住, 虞氏捂着胸口,一阵心慌,她抓着虞婉儿的手,一脸焦急之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无人和我说!” 所以是因为兖州被攻,公爹才会带兵出征的吗?那为何夫君和婆母对她说,公爹去的是幽州。 虞氏越想越心慌。 脑海中不停回荡着虞婉儿方才的那些话。 父亲难以抵挡,母亲又困在了府中…… 虞氏心口狂跳,霎时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而肚子更是突如其来的一阵抽痛。 一张小脸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就这么从额头上滚了下来。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婢女神色担忧,立刻扶紧了虞氏,而目光看到她两腿间的点点血渍后,顿时大惊失色。 “快去叫郎中!快去叫郎中!” …… 那厢谢府已乱作一团,这厢的小宅院里却是毫不知情。 明日便是定好的成婚日,众人忙里忙外,忙上忙下,总算搞定的差不多。 只等着明日吉时成礼便可。 因着女郎在冀州没有娘家,谢之骁便让八抬大轿就从他们如今的府上接人,抬着轿子绕一圈街市,吹锣打鼓的再送回来。 尤今今起初听只觉得荒唐,哪里有这样的婚事啊,花轿从夫家出来,再又回到夫家,听起来就觉得奇怪。 不过她也确实没有娘家可待。 旁人都是未出阁的女郎从自家嫁到夫家,而她的闺阁,追究过往,只能算到胭脂楼。 思及此处,尤今今垂睫,有些隐隐的难过。腿上的汤圆似乎都觉察到了女郎低落的心情,圆圆的肥脑袋直往她的怀里拱。 谢之骁“啧”了一声,拎着小肥猫的后脖子就将它提溜到了小榻上,拍了拍它的肥腚,语气颇有些懒散。 “肥猫,一边玩去吧,别打扰你爹娘了。” 汤圆不满地朝谢之骁“咪”了几声,小肉垫踩了他几脚才心有不甘地离开。 谢之骁当然也是察觉到小女郎的情绪了,立刻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小手认认真真地哄。 “这当然不荒唐啊,这就是你家啊,从自家坐花轿怎么了,什么夫家不夫家的,谁胆敢说你说半句,我就拔了他的舌头!” 听着谢之骁恶狠狠的语气,尤今今虽知晓他是在护着自己,但也颇有些惊吓到。 她抬眸看他,回握住了他的手,目光平软。 “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何必就去拔人家舌头了。” 尤今今其实不太喜欢谢之骁总这般狠辣行事,因为总会叫她想起他前世那无情模样。 谢之骁知道吓到了小女郎,便立刻低声下气地哄着,漆黑的眉眼已然瞧不出一点怒意。 “都听你的,不拔不拔。” 少年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可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女郎胆子小,又性子软,往后他可不能在她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这些了,若是吓到了她,让她害怕,那可就不好了。不过私下里他该做还是得做,要真的有人敢诋毁尤今今,他拔了他们的舌头都算轻罚了。 尤今今这厢见他点头,这才安心。 而谢之骁见女郎笑了,便又开始缠着她黏着她勾勾搭搭。 就在二人亲密说着小话的时候,院子外忽然传来长吉的焦急的嗓音。 “二郎君!夫人!不好了!府里出事了!” 第88章 潜伏 屋中二人听到长吉的话后,顿时一怔,立刻叫长吉进来仔细问了一番。 再得知虞氏今夜将临盆,谢父又在兖州出了事后,小女郎显些晕厥了过去。 谢之骁便镇定多了,当下便备马车,带着尤今今连夜赶回了谢府。 待二人到t时,西院外站了好几名郎中,而谢之祈已在院外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踱步,浑身上下再无半点平日里的稳重清冷。 一边是父亲出了事,一边自己的夫人又被人刺激得早产。 纵然是再稳重自持的人,此刻也片刻冷静不了。 寝屋里传来虞氏一阵阵的痛呼声以及产婆和萧夫人的安抚声。 那痛呼声听得刚进院子里的尤今今立刻皱起眉,眼底担忧。 “大哥。”谢之骁唤了一声。 谢之骁这才回头看见了二人,那张脸已是全然的焦急担忧之色,此刻见到他们,也只是点了点头。 尤今今知晓此刻谢之祈已经无心搭话,便将谢之骁拉到了一旁,二人站在一旁静静地侯着。 屋内的虞氏喊得让人担忧,尤今今纵然在外面也是听得心惊肉跳。 而这时她才看到了一旁跪在院子里的虞婉儿。她身边的婢女也陪她一同跪着,二人皆是流着眼泪,哭哭啼啼。 屋内的虞氏又是一道痛呼,屋门打开,婢女里向外端出了一盆血水。 看着那盆血水,虞婉儿此刻惊慌又害怕,她起身快步走到了谢之祈身边,一张俏脸已是泪迹斑斑。 “姐夫,婉儿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谢之祈此刻哪有心情搭理她,此时听着虞婉儿的声音只觉得厌恶,他看向屋子,嗓音冷到了极点。 “若是嬏儿有事,我绝不放过你。” 若不是虞婉儿不管不顾地将兖州的事告诉了他的嬏儿,嬏儿又怎么会因为受惊而提前生产。 虞婉儿听到这话,只能跪在那里不停地哭着。 她当时也是一时心急,以为虞氏会知晓此事,哪里晓得虞氏竟然毫不知情。 若是虞氏因为她而出了什么事,她此番真的难辞其咎。 听着屋子里虞氏越来越大的痛呼声,尤今今有些担忧地捏紧了谢之骁的手。 谢之骁低头看着小女郎苍白的小脸,安抚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而谢之祈此时已经急得在门口乱转,恨不得直接冲进屋子里去了。 突然那紧闭的屋门打开,虞氏的贴身婢女桃芷哭得眼眶红红,看到尤今今后,顿时上来就拉着她往里进。 “小夫人快随奴婢进来,我们夫人正喊着你的名字要见你!” 尤今今闻言一惊,立刻就要进屋,却被谢之骁拉住了手,漆黑眸子带着担忧之色。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尤今今知道谢之骁是担心她会害怕见到带血的场面。 可尤今今真的不怕。 女子生产本就不是一件易事,她怎么可能会害怕呢。 谢之祈见她神色坚定,便松了手。 而谢之祈见桃芷竟然叫了尤今今,立刻也要一同跟进去。 “郎君留步!”桃芷连忙拦住,急声道,“产房血腥,郎君不要入内!” 说罢便拉着尤今今进了屋,飞快地关上了门。 而尤今今一进屋便见一名婢女又从内间端了盆血水出来。 女郎顿时心中又焦灼了几分,忙上榻前。 萧夫人此刻正替虞氏擦着汗,见到尤今今过来,目光也是忧心忡忡,几名稳婆也正在床尾接生着,脸色也是焦急万分。 “夫人再用力些,已经见到胎儿的头了!再用力些啊!” 虞氏哭喊着疼,双手揪在褥子上,气喘吁吁地喊着疼,“我没力气了,好疼……我好疼啊!” 尤今今眼眶瞬间就红了,立刻安抚虞氏,“快了,快了,再用些用力气!” 虞氏听到女郎的声音,努力转头看向她,气若游丝。 “今儿,我今日若是挺不过去,你当我孩子的干娘可好,我、我只放心你……” 尤今今握住虞氏汗湿了的手,眼泪瞬时就流了下来,立刻打断她的话。 “不许,我不许!孩子只要亲的娘亲,才不要什么干娘,你不许说这种傻话!” 萧夫人看到虞氏这样说,泪水也盈在了眼眶里,立刻吩咐道,“快将参汤端过来!” 参汤早就备好了,怕的就是虞氏生产时失了力气。 婢女连忙端来参汤,尤今今接过,一勺一勺的喂给虞氏。 虞氏疼得几乎要昏厥,险些要昏睡过去。 尤今今虽然没见过妇人生产,但也知晓这个关头生产的妇人是绝不能睡过去的, 她捏紧了虞氏的手,有些哽咽地拼命喊她:“快醒醒,不能睡,你一定可以的,孩子需要娘亲,大哥也需要你,你一定可以的!” 虞氏惺忪睁眼,口中呢喃:“孩子……之祈……” 她仿佛有了什么支撑似的立刻回握住了尤今今的手,指甲盖都要陷进了女郎的手心。 尤今今忍着痛意,一直喊着她,不让她睡着,最后终于喂虞氏喝了小半碗的参汤,身下也是多用了几分力气。 霎时那厢便响起了产婆惊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霎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屋中响起。 虞氏终于瘫软下去,尤今今连忙替她擦着汗,眼中热泪盈眶。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而谢之祈也在此时撞开了房门,直直闯入榻前。 “嬏儿!嬏儿!”稳婆怀里的孩子都没看上一眼,男人就直奔床榻。 “郎君!郎君!你怎么能进产房呢!”婢女和产婆在那边连连喊着。 萧夫人摆了摆手,那厢才噤声。 尤今今让出位置,让二人能更近几分, 谢之祈感激地看了尤今今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在了虚弱的虞嬏儿身上,顿时眼眶泛红,坐在榻边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嬏儿,嬏儿,你还疼吗?我已经让郎中过来了。” 说罢又抬手擦着她额角的汗,满眼的心疼。 虞氏摇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抬手抚上他的脸,语气委屈又有些埋怨,“真是的,都说了男子不能进产房了,你怎么跑进来了……”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认为女子分娩时,屋内会有血污等不洁之物,男子若进入产房,便会被认为沾染不洁,于自身以及家族皆是福气有损。 而今朝的《礼记》中也有此类记载。 所以女子分娩时,绝不会让家中男君进入产房沾染污秽的。 谢之骁拧眉,眼中全然是对虞氏的担忧,“那些礼记算什么,若是女子生产真的是污秽,那这世道早灭了,我若真在屋外待着不闻不问,那还算什么男人,算什么丈夫。” 尤今今还是第一次了看到向来温润如玉的谢之祈如此失礼。 虞氏听完眼中动容,靠到了谢之祈的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谢之祈替她轻轻擦着眼泪,眼中更是心疼。 待虞嬏儿情绪缓了,她便立刻叫谢之祈去抱孩子,“快将孩子抱过来,我们还有看过孩子呢。” 谢之祈这才回过神来,记起来孩子还一眼没看过,起身从稳婆手里接过抱到了床边。 稳婆站在一旁连连恭喜,眉眼带笑道:“是个小郎君,夫人真是有福气啊!” 萧夫人这边也吩咐了郑媪去给这些稳婆拿赏赐,一时间屋里屋外又都开始忙碌起来。 尤今今只站在一旁,看着床边的一家三口,心中也是动容无比。 谢之祈应当是很爱虞嬏儿吧。 前世在梁府,尤今今还记得梁珩也的一个爱妾生产时,他当时便嫌弃地方污秽,院子都未曾踏进半步过。 其实尤今今并未觉得这有何污秽。女子生产本就是受难之事,若是男人还要因此而嫌弃,真如那记所言,应当对产房敬而远之,所谓避嫌,当真是君子所为吗? 若君子该当如此,那只能说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夫君,不配为人生父。 尤今今出了屋子,久久没等到人的谢之骁已经在门口急得乱转,见女郎出来立刻大步上前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女郎轻轻“嘶”了一声,谢之骁急得立刻松开了手,“怎么了?我捏疼你了?” 他立刻低头去看小女郎的手,却发现了她手心那几道深深的指甲印,似乎都被抠出了血痕。 “这是怎么回事?”谢之骁握着尤今今的手,漆黑眉头拧着,心疼地看着那伤口。 他方才听到那稳婆报喜了,便知大嫂和孩子应当都无事,结果没想到自家媳妇竟还受了伤。 尤今今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手心的微微刺痛,她低头看了一眼,而后又对谢之骁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方才大嫂太疼了,我便让她抓着我的手借了些力。” 谢之骁一听,心口顿时酸酸涩涩的。 “你担心她,也不能这般由着人掐啊,你难道不疼吗?”他有些埋怨,然后又拉着她往院外走,“走,我先带你去上药。” 尤今今正想说,这么点小伤不t用大惊小怪,身后便传来萧夫人的声音。 “今儿,二郎。” 尤今今转头,谢之骁闻声也停住了脚步。 萧夫人欲言又止,眼眶却是泛着红。 谢之骁知道萧夫人要说什么,握着尤今今的手转头看向了萧夫人,“兖州的事我知道了,老头子我一定给你平安带回来。” 萧夫人落泪,尤今今抽开了谢之骁的手,立刻走上前去替萧夫人擦着眼泪。 … 谢成带着冀州军抵达兖州时,梁珩也的青州援军自然也顺势赶来。 两军一来,自然大改兖州先前无力抵抗的颓势,司并两州节节败落。 而最后于兖水一战,未曾想那梁珩竟临阵倒戈,直接调转青州军的弓箭射向,杀得谢成一个措手不及。 混乱之中,谢成肩膀中了一箭,而兖州刺史虞岚宗还替他挡了致命的一箭。 最后谢成只能强撑着领军先退回了兖州城,急报传来冀州。 梁珩也如今早已杀红了眼,谢成这番落败更是让他备感痛快,所以立刻加紧从青州调兵,不日就要攻下兖州城。 萧夫人和谢祈这厢得了消息,本就要立刻领兵出发,谁知虞氏突然临盆,更叫他们手足无措了。 谢之骁虽说要同谢成断绝父子关系,可就如此前所说,从小到大断过那么多次关系,哪一次真的断过。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如今听到他受伤,谢之骁心里自然也是担忧。 大嫂刚刚生下孩子,大哥此时定然不能轻易离开。 此时此刻能带兵的便只有他了。 且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必须马上出发。 可明日便是他与尤今今的婚事了,他若是这时候走了,怕是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精心准备这么多日,竟又要对她食言了。 知道谢之骁在为难什么,尤今今拉着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嗓音轻轻的,“现在没有比君侯的安慰,还有兖州安危更重要的事了。” 忙碌了多时,婚事不成,尤今今自然有些难过。可她又不是什么大事小事拎不清的人,如今谢之骁的父亲有难,虞家有难,她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婚事而去耽误这要紧事呢。 谢之骁垂眸看着乖巧温柔的女郎,眼眶一红,忍不住将人拉到了怀里紧紧抱着。 他埋在她的肩窝,嗓音低低的。 “今今,对不起。” 尤今今听他嗓音低落,抬手回揽住了他的背。 “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过是早一些迟一些而已。” 谢之骁听着她的话,心中更是酸酸涩涩,他直起身子,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小女郎。 “等我回来,我们马上就办,一刻也不能耽误!” 他不想再耽误了,更不想再委屈他心尖上的小女郎了。 尤今今点头,湿润杏眼似乎含着点点水光,温和柔软,“你记得带好那个荷包,它一定会保你平安的。” 谢之骁闻言拉着女郎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漆沉眸子晶晶发亮。 “你摸摸,我每天都揣着呢。” 这可是她亲手给他做的荷包,亲自去给他求带平安符,就算是他死了,荷包也必须好好的。 于是成婚日的前夕,谢之骁便连夜往兖州赶。 萧夫人和尤今今城门送行,看着那飞快消失的兵马,萧夫人眼眶泛红,拉着女郎的手,轻轻叹息。 “乖孩子,委屈你了。” 萧夫人当然知晓明日是二人的成婚日,也知晓自家二小子和小女郎有多期待。 所以此时不免心中有些愧疚。 若是那日她能多劝阻些,让谢成不要轻信于那梁珩也,今日不至于会如此下场。 尤今今听到萧夫人的话,轻轻摇头,“今儿不委屈,我相信郎君,定会带着君侯平安归来的,娘亲也要放心才是。” 萧夫人拥住了小女郎,揩了揩眼角的泪痕,神色坚定。 “我也相信骁儿,他一定能平安归来。” …… 谢之骁此番去兖州。 将冀州军和幽州军分为了两路兵马,一路走水路,一路走陆路。 谢之骁走的是陆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不日便抵达了兖州。 梁珩也如今已被胜利冲昏了头,想着谢成既已负伤,冀州军也元气大伤,自己更要乘胜追击,进攻兖城,定能直接拿下。 而谢成负伤和兖州牧虞岚峰苦苦守城三日,援军终于赶来。 水路两军包抄,司并两州连连失守,两州州牧皆死在了谢之骁的刀下,一下子得了两州,冀州军士气大振。 而梁珩也的青州军还未到达兖州境内,早就被秦言所领军马一路拦截。 没了援军,梁珩也自然也无法攻进兖州城。 兖河水滔滔,残阳如血,稀薄的云层染成了绯色,四处映着霞光。 两军临兖水而立,空气中尽是肃杀萧条之气。 兖水之战,谢梁两军对峙,梁军溃不成军。 谢之骁望着对面那狼狈不堪的男人,漆黑的长眉高高挑起。 “此刻若降,留你全尸。” 说罢青年便扯唇笑了,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尖牙,犹如地狱修罗般,张狂而又狠厉。 看着谢之骁肆意乖张的模样,梁珩也是又恨又惧。 为何他重来一世,竟然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明白,明明他熟知前世之事,怎可能还会败在了谢之骁的手上! 重生之后,短短的几个月内他苦练兵马,壮大青州,为的就是这一日。 他早就谋划好了兖州之战,为的就是在谢成得意之时,反水攻之。 这样他不仅能坐收司并二州的渔翁之利,还能借机将谢成和虞氏两兄弟一网打尽,自己坐拥兖州后,他日一定能坐上关东霸主的位置。 而到那时,他一定回将谢之骁亲自斩杀,以报前世之仇。 可他不曾料到,谢之骁竟能如此轻松地逆转局势。 杀方蔺、周吏,夺司并二州,甚至如今自己的军队都被逼至兖水,退无可退。 他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梁珩也太恨了,此刻看着谢之骁的目光怨恨的都能滴出血来。 为何老天爷如此不公,为何重来一次他还会如此失败,甚至就连尤氏都…… 对,还有尤氏! 此时犹如丧家之犬的男人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谢之骁,你以为你赢了吗?” 谢之骁眼皮微抬,漆黑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 “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亲爹断绝关系,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谢家二郎君竟还是个痴情种,”梁珩也嗤笑了一声,目光露出一丝不屑。 谢之骁眼眸半眯,手上的弓箭已然蓄势待发,“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以为尤氏是什么好东西吗?”梁珩也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露出了兴奋而又诡异的光,看向谢之骁的目光格外讥嘲。 “她当初躺在我的胯’下婉转承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是啊!谢之骁再厉害又如何? 不还是得“用”他“用”过的女人吗? 尤氏前世是他的妾,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谢之骁再怎么厉害,不还是只能享受他用过的美人。 而梁珩也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你找死!”谢之骁抬起了弓箭,漆黑眼底杀意尽显。 “你觉得我是胡说?”梁珩也仰天大笑了两声,又阴恻恻地看向了谢之骁,“那尤氏胸口上有颗芝麻大小的红痣,你觉得我是如何——” 谢之骁此刻已是怒气直冲头顶,没等他将话说完便是一箭射了过去,谁知那梁珩也竟是将旁边的副将一把拉过来挡了箭矢,自己则是猛地一头扎进了江水之中。 … 兖州传来胜仗的消息后,萧夫人几人终于安心不少。 谢之骁已去了快一月,尤今今虽知晓他擅长打仗,可如今兖州的情况是前世未曾有过的。 前世没有梁珩也的掺和,也没有她的事情,谢家父子关系并未闹翻,所以当时司并两州攻打兖州时,便由谢之骁出征,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司并二州。 所以此番征战,情况多变,所以尤今今夜不能全然地放下心来。 得了胜仗的消息后,小女郎也才安心下来。 谢之祈在陪了虞氏和孩子后一个多月后,便要启程去幽州操持冀幽两州合并的事。 如今两地不好管辖,用上同一制度,便会好管些。 谢之祈不在府上,虞氏便时常觉得无聊,许是刚生了孩子的缘故,情绪起伏也大的厉害。 所以这些日子夜里,若是无人伴着竟还觉得有些怕的慌。 而尤今今从谢之骁去兖州后,便被萧夫人又接回了府上,又住贵了先前的北屋。 所以这几日虞氏难眠时t,总会来北屋和尤今今说好一会儿的话。 尤今今自然答应。 她近日也颇无趣,虞氏来了,她们还能多聊聊。 这夜也是,尤今今正在窗边看着话本子,虞氏那厢便又过来了。 如今正是初夏时节,空气闷热的很,还好谢府修建的时候,位置选的好,所以屋里冬暖夏凉,格外宜人。 沐浴完后,小女郎穿着薄裙坐在窗边,便能吹到丝丝凉风。 虞氏过来的时候,同尤今今闲谈了一会儿,便觉得困顿,随意在那张贵妃榻小憩了一会儿。 尤今今看虞氏睡在了小榻上,便出屋准备叫虞氏的婢女去拿毯子来。 可她刚出屋子没一会儿,下一瞬屋内便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尤今今闻声立刻带着人冲进了屋去,再见到那人后,霎时脸色煞白,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梁珩也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桃芷看到自家夫人竟被一个陌生男人用刀劫持,顿时惊呼出声。 虞氏此刻被他拉着胳膊用刀抵住了脖子,他衣衫褴褛,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一脸凶狠恶意。 “尤氏,你可让我好找啊!”梁珩也见到那魂牵梦绕的女郎后,眼底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奋痴迷笑意。 尤今今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口狂跳,不敢轻举妄动。 虞氏还被他挟制,此时若是激怒他,只怕他会因怒而伤人。 第89章 大火 梁珩也看着面前的娇艳女郎,眼底痴迷而又带着深深的怨恨。 若不是他自幼水性好,在兖河水底憋气够久,只怕是早已落入了冀州军的手里。 他一路往北,装成乞丐掩人耳目,就想逃回青州,可回青州的路已经被谢之骁堵派人堵死,他没有办法,只能换了方向,转向逃去冀州。 这一路逃亡,梁珩也的心中更是恨意弥漫。 既然谢之骁不给他活路,那他就要毁掉谢之骁最在乎的人! 他不是宠爱尤氏吗? 谢之骁不让他好过,那他也绝不会让尤氏好过。 谢之骁想让他死,那他就要尤氏陪他一起去死! 因为兖州被攻之事,谢成被他折损了大半兵力,而谢之骁又带着几千精兵赶往了兖州。 如今冀州只有谢之祈守城,不免有疏忽之处。 而因为此战,人手几番调动,如今谢府的护卫也不如先前之多。 于是梁珩也在冀州徘徊两日,等待下手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了谢之祈离了谢府,便趁着谢府护卫值班轮换,守备最不严之时便从狗洞直接钻进了北院。 他暗暗从窗户爬进了屋内。 结果本以为会是尤氏在屋中小憩,未曾想竟抓错了人。 他心中自然更恨了。 现下人声嘈杂,此时院外的护卫听到屋内的动静也纷纷带刀冲进屋内。 梁珩也见状如同受了刺激一般,抓着虞氏往后退了几步,手上的刀牢牢地抵住了虞氏的脖子,看着众人大吼道,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虞氏的痛呼了一声,脸上全然的惊惧之色。 方才她还在小憩,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谁知刚睁眼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出现在了屋子里,当即便吓得大叫。 而后那男人立刻就拿出了刀尖抵住了她的脖子,虞氏这才看清原来男人竟是此前多次来谢府拜访公爹的梁珩也。 “你冷静些!”尤今今见梁珩也神色近乎疯狂,立刻出声劝道。 “冷静?”梁珩也嗤笑一声,那双眼直直地望着面前的女郎,怒吼出声,“我还要如何冷静!” “谢之骁他夺了我的一切!今日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最在乎的人的滋味!”说到此处,梁珩也目露癫狂,“他要让我死,那我就要拉着你们一起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握着刀,手上的力气便又多用了几分。 要看着那刀尖就要划到虞氏,尤今今心下一慌,看向他道:“既然你的目标是我,就不要伤了无辜的人!” 梁珩也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微愣。 尤今今见他似乎是听进去了,又立刻说急声道,“谢之骁在乎的人是我,你要杀也是杀我才对,我愿意换她,只要你不伤及无辜!” 尤今今知道梁珩也的目的,不过是临死之前想要拉她做垫背罢了。 谢之骁在不在乎她的死,她不敢肯定。 但虞氏是被无辜牵连,尤今今不想虞氏因为她的而受到伤害。 梁珩也闻言有些犹疑。 此番过来,他也确实只想带走尤今今。 而虞氏全然是计划之外,若不是她今日歇在了尤今今的屋子里,他根本懒得抓她。 梁珩也知道尤今今如今是谢之骁的宠妾,谢之骁对其宠爱到甚至和谢成断绝关系都不在乎,只为了抬她做正妻。 他只有杀了她,谢之骁才会真正的痛苦。 思及此处,梁珩也看向尤今今,目光阴鸷,“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死?” “我死没关系,但你必须放了她。”小女郎冷声,丝毫不见惧意。 “女郎不要!”蒹葭听到尤今今这样说立刻担忧地拉住了她的手。 “今今千万不要!”虞氏摇头,继而转头看向梁珩也,面色愤然,“你这种只会拿女人撒气的败类,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梁珩也被虞氏一激,神色更是癫狂了几分,立刻掐住了虞氏的脖子,咬牙切齿,“你找死!” 虞氏脸色煞白一片,尤今今怕他发疯伤了人,立刻急声喊道: “谢之骁在乎的人是我,你杀别人无用!”尤今今看着他,水润的眼底一片认真之色,“我愿意去换她!” “好!”梁珩也松开了掐着虞氏脖子的手,又看向了尤今今,浑浊的目光带着阵阵痴迷,“今儿,我这就带着你一起走好吗!” 说罢他抬头看着那群护卫,大声道,“你们退到屋外,我便放了她!” 护卫闻言迟疑不决,不敢动作。 “你们都往后退!”尤今今高声, “女郎(夫人)!”蒹葭和长吉异口同声喊道,都不愿退出屋外。 “出去!”尤今今回头看着两人,目光含泪。 二人似是看懂了女郎的眼神,也瞬间蓄起了眼泪。 护卫听尤今今发话,立刻退到了门口,蒹葭和长吉两人看尤今今神色坚决,只能红着眼眶退出门外,趁乱跑出了院子。 梁珩也虽看见护卫退到了门外,但架在虞氏脖子上的刀并未移开,而是朝尤今今看了过来。 “你过来!” 他发话,眼底隐隐癫狂。 “今儿你不要过来!”虞氏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尤今今,神色焦急。 尤今今眼眶发酸,心口狂跳。 她不知道蒹葭和长吉何时能找到救援回来,但此时此刻,她绝不能让虞氏受到半点伤害。 而待尤今今走近,梁珩也便将女郎往他身边一扯,而另一只手却是将虞氏往烛台的方向猛然一推。 下一瞬梁珩也便掏出了火折子飞快点燃,扔到了他早就提前偷偷泼洒了油的地毯上。 火苗迅速飞窜,将他和尤今今圈在了火内。 “烧死!全都烧死!”梁珩也癫狂地大喊,拿着匕首抵在了尤今今的脖子上,他俯身,附耳呢喃,“尤氏,你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来世我定会好好待你的!” 尤今今看着被推倒在地上的虞氏,急得朝屋外大喊。 “快将虞夫人扶出去!” 火势越起越大,几名护卫立刻上前将虞氏带出屋外。 “今儿!今儿!”虞氏喊着,要往屋子里冲却被护卫牢牢拉住往外拖。 眼看着火舌卷起帐幔舔舐,刺鼻的黑烟袅袅上升,一片热浪滚滚。 护卫立刻就想要冲进来救人。 梁珩也却将匕首更抵近了女郎脖子几分,“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护卫瞬时止步,神色焦急。 “今儿!今儿!”虞氏哭喊着,看着那大火席卷的寝屋,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喊,“快打水来救火!快啊!” 浓烟滚滚,呛得两人都不停地咳嗽,几日逃亡,又食不果腹的梁珩也此时持刀的手渐渐脱力,有些摇晃着站不住了。 见他失了力气,一直捂住口鼻的尤今今将他往后一推,立刻就就往门口跑。 可还未跑出半步,足腕便被人死死攥住。 梁珩也抬头看着想要逃跑的女郎,眼底癫狂而又痴迷,“今今你别跑啊……和我一起下地狱吧!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屋内的火势越来越旺,黑烟翻滚,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所有人都提着水桶拼命救火。 萧夫人赶过来时,虞氏跪地哭喊着,一张小脸煞白如纸。 “母亲,今儿在里面!今儿还在里面啊!t” 萧夫人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立刻看向了那燃着熊熊大火的屋子。 而蒹葭此时听到,更是大哭着要冲进去救人,却被长吉和几名护卫一把拉了下来。 “你要进去送死吗!火都这么大了,小夫人怕是已经……”长吉眼圈一红,嗓音哽咽。 蒹葭闻言崩溃大哭,“不会的!不会的!女郎不会死的!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婢女拼命往里冲,却被长吉死死拽住,“你就别添乱了!当下之急是赶紧救火啊!” 火焰升腾,整个屋子热浪阵阵将人逼退。 纵然是不停地浇着水,却如杯水车薪,这边刚灭,那便又起。 虞氏绝望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屋子,眼泪止不住地流。 “今儿……” 萧夫人也不敢再抱希望,只能哭着和府里所有人一起救火。 而谢之骁一路快马,赶回来时,看到北屋那通红的火光,顿时心中一窒。 “二郎君!”长吉看到门口谢之骁顿时大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回头。 “二郎……”萧夫人呢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谢之骁扫视了一圈,却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郎,心中冷了半截,立刻看向长吉: “今今呢!” “小夫人、小夫人她……”长吉哽咽,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女郎她还在屋子里!”蒹葭哭着大喊了一声。 谢之骁骇然一震,立刻看向那火光肆起的寝屋,目眦欲裂。 “今今!” 少年拔腿就往屋子里冲。 “骁儿不可!”萧夫人上前死死扯住了谢之骁的衣袖,嗓音哽咽,“火势这么大,今儿已经凶多吉少,你要进去送死吗?” 谢之骁一把扯开了萧夫人的手,眼眶猩红,几欲发疯。 “就算是死,我也和她死在一块!”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冲进了火海之中。 萧夫人瘫软在地,泪绝不止。 … 谢之骁抬手掩住口鼻,疯狂地搜寻着屋内的女郎的踪迹。 整个屋子都被火光映照得通红。 四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黑色浓烟,他的视线也被熏得模糊不清。 屋内只有那熊熊大火在疯狂地肆虐着,似乎要把屋子里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谢之骁看到那衣衫褴褛的梁珩也躺在火海中昏迷着,一颗心越来越沉。 但四周却不见女郎的身影。 他眉头紧皱,抬头看到那紧闭的盥室后,立刻穿过火海跑了进去。 尤今今此时泡在浴桶中,捂着口鼻尽量不去吸那浓烟,可火实在太大了,黑烟弥漫,熏得她眼睛生疼。 她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只能瑟瑟发抖地缩在浴桶中。 方才梁珩也扯住了她的腿,她拼进全力才将他踹松了手,可是屋门口火焰已经肆起,她已经没法子出去,只能跑到了盥室泡在浴桶之中。 可是室外的浓烟已经从门缝中钻了进来,她只能用湿衣物盖住自己的口鼻。但呼吸便依旧有浓烟入肺,只能止不住地咳嗽。 或许她要死了。 就这样死在这场火海里。 前世梁珩也推她挡住流矢,让她惨死于城楼之下。 这一世她以为能避开梁珩也就能避开前世的结局,未曾想她竟又要死于他之手。 再死一次,尤今今不可能不恐惧害怕。方才让梁珩也放了虞氏换她的时候,小女郎也是给自己心中鼓气。 虞氏是无辜的,她不该让她受到梁珩也的伤害。 所以纵然是再恐惧,再胆怯,她也要站出来。 但没有人不害怕死亡,尤其是像她这般前世惨死,今生重来一次的人。 尤今今还记得除夕夜她对着孔明灯许下的愿望。 岁岁平安,她只想要岁岁平安。 可是老天爷真的好残忍,就连这样的愿望都吝啬于赐给她。 屋内的浓烟越来越大。 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尤今今觉得肺中的空气愈发稀薄,喘不过气了,身子逐渐沉了下去。 她就要死了吗? 想必就算是她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的吧……… 小女郎眼皮越来越沉,就要昏睡过去时,耳边骤然一记撕裂般的吼声。 “尤今今!” 盥室的门在一声巨响中被破开。 尤今今挣扎着睁开了眼,只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浓烟中朝她飞奔而来。 犹如神祇。 第90章 心酸 尤今今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小时候。 娘亲坐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下绣着手帕,她吃着娘亲给她买的麦芽糖,追着草丛里的小蝴蝶,笑得咯咯乐。 娘亲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意,她的心里暖洋洋的。 可小女郎还未开心多久,那个可怕的男人提着酒壶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院子里。 伴随而来的还有争吵、怒骂、以及那沙包似的密集砸下来的拳头。 哭泣,疼痛,充斥着她的整个心脏。 而恍惚间娘亲,大榕树全部被风吹散,她又站在了城楼之上,四处弥漫着大火。 尤今今想要逃跑,可下一瞬却被那鬼魅似的梁珩也给一把抓住了胳膊。 “尤氏,你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梁珩也阴恻恻笑着,面目狰狞。 尤今今回首,只见城楼之下高马之上的谢之骁冷漠地朝她举起了弓箭。 利箭划破空气似又带着团团燃烧的火焰朝她的方向射了过来。 “不要!” 榻上的女郎惊叫了一声,正守在一侧的谢之骁听到立刻起身握住了她的手,眼底全是着急之色。 “今今!今今!你怎么了?” 小女郎似乎听到了声音,薄薄的眼皮终于动了动,最后惺忪睁开了眼。 而后落目便是谢之骁那张着急担忧的脸。 “今今!”谢之骁眼眶一红,尤今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搂到了怀里。 “你终于醒了!”他有些哽咽,眼底又惊又喜。 “饿不饿?累不累?身上还有哪里疼吗?” 听着谢之骁急声问了好些话,小女郎都有些懵懵然。 谢之骁则是紧紧搂着怀里的女郎,失而复得一般,眼眶酸得厉害。 还好他及时赶回来了。 还好她没事。 颈项一阵濡湿,尤今今这才察觉一丝不对,忙抬头去看他,竟见他眼眶红红,眼角还带着泪痕。 谢之骁竟然哭了? 尤今今怔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一般,抬手去摸他的眼角。 似是要确认一般,直到指腹真的被泪打湿,她才敢相信,谢之骁好像真的哭了。 “你、你怎么哭了?”女郎惊诧地问, 谢之骁闻言耳根一阵滚烫,将脸埋在了女郎的肩窝,语气喃喃,“我没哭,是你看错了。” 他嗓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委屈。 尤今今才不信他,只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让我瞧瞧嘛。” 谢之骁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尤今今呢,还是这般软言软语的尤今今。 他抬头,漆黑的眸子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尤今今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向来意气风发,恣意嚣张的年轻郎君,此刻却是眼底带着红血丝,眼下青黑,且下巴上还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她伸手去碰了碰谢之骁的下巴,有些粗糙,又看了看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娥眉顿时一蹙。 “你几天没好好歇息了?” 谢之骁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贴在唇侧吻了吻,“你饿不饿,我叫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菜。” 虽是一脸倦容,漆黑的眸子却是晶晶发亮。 听他这么一问,女郎才觉得腹中确实空空,有些饥饿之感。 但还未等她说什么,谢之骁便立刻出了屋门叫人传膳。 而蒹葭此时进屋伺候她梳洗,哭得眼眶红红地将这两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尤今今。 听完那日的事情,尤今今心口一阵阵地发酸 “那日所有人都以为女郎凶多吉少了,只有二郎君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火场救出了女郎。” “二郎君抱着昏迷的女郎回了宅子,叫了郎中后,便一直守在女郎跟前。” “女郎昏迷了将近两日,二郎君守在窗边半步都没离开过。” 尤今今看着此时一直替她夹菜的谢之骁,脑海中回荡着蒹葭方才对她说的那些话。 那日的她没看错,真的是谢之骁冲进了火场救了她。 甚至是当着萧夫人的面说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他为了救她,竟是死也不犹豫。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今今此刻不可能不动容。 谢之骁正替小女郎夹着菜,看她垂睫似乎是有些难过的模样,顿时眉头一拧,立刻捧起了她的脸。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我去叫郎中!”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去找郎中,可下一瞬对面的小女郎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谢t之骁一怔,立刻揽住了怀中的人。 尤今今埋在他的怀里,抱住了谢之骁那截劲瘦的腰,小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小女郎并未说话,只是流着眼泪。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口酸酸涩涩的,有些难受又有些感动。 她要说谢谢吗?亦或是说些什么别的好听的话来。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趴在谢之骁的怀里,任眼泪打湿的他胸口的衣襟。 若是以前,尤今今觉得自己定能说出一些讨谢之骁欢心的话。因为那时候的并未有几分真心,一切不过是为了在乱世求一方安稳罢了。 但是此刻,那些违心的话尤今今再也说不出来。 一个人真的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吗? 谢之骁就如此在乎她吗?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了?” 谢之骁目光担忧,握着她的肩膀就急着去寻她是不是身上哪里疼。 怀里的女郎却是摇了摇头。 “谢之骁。” 她轻轻地唤他,嗓音温软,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谢之骁微怔,有些愣住。 而怀中的小女郎仰头看他,那双水润杏眼似是含着点点泪光。 “谢之骁,你为什么像个傻子一样?” “如果因为我,你也死在了火场里,娘亲她要怎么办?君侯他又要怎么办?” 听着尤今今有些哽咽地质问,谢之骁回过神来,他眸色漆黑,眼圈也有些泛红,握住了小女郎的手,眼底全然认真之色。 “你就当我是傻子好了!” 那日他看到尤今今一人困在火中,简直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自责、懊恼、愤恨,通通只变成了一个念头。 救不出尤今今,那他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此刻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女郎,谢之骁心口泛酸,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不记得除夕那晚放孔明灯,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尤今今杏眼微眨,有些愣住。 “我早就说了,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让你岁岁平安。”谢之骁捧着她的脸,红红的眼眶脑瞳孔乌黑,神色却是格外认真。 女郎闻言眼眶猛地一酸,又落了一串泪珠。 那日大火肆虐,她责怪老天爷太残忍,就连平平安安这种小愿望都不愿赐给她。 可她没想到,谢之骁却一直记得她对着孔明灯许下的愿。 她一直以为谢之骁当时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未曾奢望他竟真的将她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看着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谢之骁以为自己动作太重弄疼她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着脸颊上的泪。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我弄疼你了吗?” 他自己都乱糟糟的,还手忙脚乱地来哄她,尤今今抽噎了两声,去摸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睁着一双泪眼嗔他。 “傻子,真是个大傻子。” 谢之骁被骂了也不恼,见小女郎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生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场大火,北院也被烧得七零八落。如今在外有了宅子,谢之骁带着尤今今干脆就住在了外面。 谢之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两日,夜里也是睡得格外沉,尤今今侧身躺在榻上,看着身旁纵然是睡着了也要将她搂在怀里的某人,心口扑通扑通跳着。 谢之骁虽生得一副俊朗皮囊,但一双狭长内双眼却常常显得有些不好惹。 尤其平日里他还极喜欢抬着眼皮睨着别人,眼皮总是半敛不敛的只露出半截黑瞳仁,越发一副凶巴巴的乖张模样了。 此刻阖眸睡着,鸦羽似的浓睫低垂,倒是有几分人畜无害了。 尤今今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睡梦中的他似是有所察觉,只是对小女郎太无防备,又确实累了,只迷迷糊糊呢喃了两句“乖乖”后,便将人搂到怀里埋在她的肩窝里睡了。 … 小俩口在宅子里悠哉甜蜜地过了两日,这期间虞氏和萧夫人都来看了尤今今。 其实尤今今昏睡着的那两天,萧夫人就来看过,提了一堆补品燕窝,巴巴儿地盼着她醒。 如今见小女郎醒了,身子也恢复了,两人都在一旁抹着泪。 虞氏心里自然是格外愧疚,那日今儿若不是为了换她,后来也不会困在火场里。 萧夫人心里也愧,她作为一府主母,让小辈受此劫难,若是今儿真出了事,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且这一场火灾,她瞧见自家二郎那般拼命,便知道如今儿在二郎心里有多重要了,今儿简直就是他的命。 听着虞氏和萧夫人的歉言,尤今今当然不会有怨怼。 一来,那么大的火,心中畏惧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世上会有几个像谢之骁这般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待她的人呢。 再者,尤今今始终觉得,这是梁珩也与她的纠葛,虞氏乃至谢府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小女郎如此懂事乖巧,更叫萧夫人心疼地抹泪。 “此番你与骁儿的婚事,我定要好好给你们操持。” 萧夫人这话一出便让尤今今的心安了下来。 但谢之骁此番回来只是暂时歇脚,如今梁珩也这个祸害已死,兖州一些收尾的事情他还要去处理。 毕竟谢成负伤,不能继续操劳。 所以眼下司并二州的事情还得由谢之骁去出面。 谢之骁本想就这两天把婚事办了也好,但尤今今想着谢之祈这番过去的天数又不长,所觉得还是等他回来再重新商议一下婚事更妥当。 毕竟如今她的心境和昔日也不一样了,她想更真心一些对他。 两人还没黏糊几日,谢之骁便又要启程。 谢之骁走的时候心中自然也是百般不舍,在宅子里留下了左一层右一层的护卫才敢放心出发去兖州。 谢之骁走后,女郎便每日在宅子里看着话本子,逗逗汤圆打发时间。 萧夫人和虞氏也时常过来同她说话,几人商量着日后可购置一处离谢府近一点的宅子,这样走动也方便些。 而在谢之骁出发去兖州的第三日,谢成便归府了。 此前在兖州,谢成遭梁珩也暗算,所幸没伤及要害,只是肩膀被射中了一箭。 只是虞婉儿的父亲,兖州刺史虞岚宗便没那么幸运了,他当时也替谢成挡了一箭,箭矢直接从背后穿过胸膛,离心脏只有几寸距离。 如今虽保住了性命,可未脱离危险。 昏迷前只叫谢城照顾好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女儿虞婉儿,如今年纪尚小,还未婚配,只希望能嫁到谢府,得他们一家的庇佑。 虞岚宗当时性命攸关,又是替他挡的箭,谢成自然是一口答应。 但如今归家养伤,看到悉心照料自己的萧夫人,顿时心中犹豫,有口难言。 他这个夫人一向喜欢那尤氏,若是知晓他已经替二郎答应了虞岚宗会娶虞家二女为妻,肯定要同他闹上一番的。 不过,若是那尤氏心甘情愿地让出二郎正妻的位置,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谢成犹豫了几日,最后觉得此事还是得从尤氏那处下手。 第91章 离开 昨日尤今今才收到了谢之骁从司州寄过来的信。 谢之骁在信中说,两地事宜他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再过七八日便能了结归家。 小女郎有了准信,心中也安心不少。 在宅中这期间尤今今也得知了谢父负伤的事,虽此前谢之骁因为她的缘故与谢父闹得不太体面。 但如今既经过兖州之战,父子二人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尤今今毕竟也是小辈,如今长辈负伤歇息,亦曾数往府中拜谒,不过几次也只见到了萧夫人,萧夫人知她担心,便宽慰了几句,女郎这才放了心。 闲下来的其他日子,尤今今便在小院里的秋千上晒着太阳,撸着猫。 而今日也亦是如此。 本还晒着太阳昏昏欲睡之时,那厢听到长吉说谢成来了,顿时诚惶诚恐起来。 谢父怎会来此处呢?谢之骁又不在冀州,难道他是来找她的不成? 谢父进了院子,小女郎立刻福身行礼, “今今见过君侯。” 谢父看着那精心布置的小院,眉头微拧,面色有些不好意思。 二人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周媪立刻将茶水送上。 谢成看着眼前的小女郎,欲言又止,似是难以开口。 “君侯可是有事要问?”尤今今问道。 谢成闻言叹了一口气。 他此番出来也是瞒着萧夫人的,昨日听到自家夫人提及二郎和尤今今的婚事,心中便有些着急。 虞岚宗替他挡了那一箭,如今还是性命攸关,他既t答应了他的请求,自然不能再违背誓言与良心。 但此刻看着二郎和尤氏的温馨小院,心中也实在难捱,悄然生出了些许愧疚之意。 不过大事在前,这点愧疚也不算什么了。 “我今日过来确有一事。”谢成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女郎闻言微怔,心中有些惴惴,不知谢成要说什么。 “我听阿骁他娘说了,等阿骁回来,你们就要成婚是吗?” 尤今今点头。 谢成闻言叹了一口气,“今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和你兜圈子了。” 说罢他抬眼看正色看向尤今今,神色有些肃然。 “阿骁的正妻只能是虞氏二女。” 虞氏二女,虞婉儿…… 尤今今愣住,不知谢成为何会突然提起让虞婉儿做谢之骁的妻子。 而谢成似乎也看出了女郎的疑惑,缓缓开口道:“兖州一役,婉儿的父亲替我挡了一箭,如今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他将婉儿托付给我谢家,我自然不能叫他失望。” 说到这里谢成顿了一下,面色微难,仍继续:“我知晓你与阿骁的感情甚笃,我也不会拆散你和二郎,你往后依旧是二郎的妾室,婉儿有个正妻之位足以。” “今今,你是个懂事的姑娘,你也知晓仅凭你过往的身份是不足以做二郎的妻子的。” 见尤今今默然,他只能开口继续劝: “婉儿品性高洁,你也不必担忧往后她会容不下你,你依旧是阿骁的妾室,这点并无任何改变。” 尤今今闻言抬眼看向谢成,嗓音轻轻:“君侯说了这般多,今今也明白君侯的意思,可二郎也是君侯这般想的吗?” 她知道谢父嫌弃她的身世低微,不配做谢之骁的正室。 若是以往谢父这样说,她定然要诚惶诚恐,心中百般怀疑。 可是如今经历了火场一事,她知晓了谢之骁的真心,自然也不会轻易被这些话说动。 而谢成闻言一噎,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 “况且你们难道要这样在外面过一辈子吗?二郎他始终是谢家的人,早晚还要回归谢家的。” “你如此聪慧,岂会不明何为家族联姻。二郎如今方未及冠,便有如此成就,未来前途更是不可估量,倘若他朝荣登霸主之位,你自忖可堪主母之重任?” “婉儿声名在外,又背靠虞氏一族,往后定能助骁儿一臂之力。”谢成说罢又看向尤今今,眉头紧拧着,“婚姻者,乃人生大事,绝非儿戏。时有成于一婚者,不在二人情意深浅,而系于两族之合作,这个道理你应当懂得。” “二郎现今正值年少气盛,最易为这般所谓情爱蔽心迷窍,然待十年、二十年之后,他所求者只会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夫人,而非只能依附于他的娇弱女子。” 谢成语重心长,字字珠玑。 尤今今当然懂此道理。 她就是太过明白,所以当初虞婉儿出现时,她才那般忌惮。 前世皆传闻谢之骁心慕虞婉儿,所以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南下攻打晋安。 可是如今,她知晓了谢之骁的真心,也知晓他对虞婉儿并无感情。 谢之骁喜欢她。 如今更是待她更是极好。 她也愿意交付自己的真心,今后试着去真心待他。 可谢父说的亦无错,谢之骁如今正值年少,先前也未曾有过心悦女郎,对她或许只是一时沉迷。待激情褪去,她作为依附于他的菟丝子,两人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所以君侯的意思是希望我自己同二郎说,我不愿做他的正妻吗?”尤今今看向谢父,语气淡然。 见小女郎神色郁郁,谢成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纵然没有正妻之位,但往后的吃穿用度和正妻也不会有丝毫不同,婉儿要的不过是一个正妻的名分,其实于你而言,只是名义上有所不同罢了。” 尤今今闻言心中轻笑。 如今只是给了一个正妻之位,那日后呢。是不是还要谢之骁给虞婉儿一个孩子,好让她稳坐主母的位置。 谢父如今来意,尤今今此番也是看明白了。他不过是想让她退让一步,自愿为妾罢了。由她来说,他便不用同谢之骁撕破脸皮, 但尤今今当然无权去左右谢之骁的决定,也不甘愿自己同他说她不愿做正妻,要将正妻之位让给虞婉儿。 “若二郎愿娶虞二姑娘为妻,今今自不敢有丝毫怨尤。然君侯令今今做主此事,今今恐力不能及,实难奉命,万望君侯恕罪。”小女郎嗓音温润,面色不怒不悲。 谢成听罢面色沉沉,看向尤今今的目光带着微微肃色,“正是因为你比阿骁更懂事,我今日才会来找你,你也知晓如今我们父子关系不睦,其间大半缘由也是因你而起。” “今今,从你入府来,我与夫人自认待你不薄,你真要让骁儿因为你同我们家断绝关系,永不来往吗?” 尤今今闻言,眼底怔然。 心中顿时如乱麻纠葛,怅然失措。 谢父说的没错,谢之骁若是因她而断亲,她心中也是亦然有愧。 尤其是对萧夫人。 萧夫人对她那般好,定然是不希望看到谢家家宅不宁,父子不和的景象。 “婉儿嫁给阿骁,于他自己,于我们谢家都有好处,况且虞刺史已将他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我们谢家自然不能当那不义之人,你若对谢家,对阿骁他娘尚有一丝感怀,还请体谅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苦心。” 尤今今怔怔,“萧夫人也是这般所想吗?” 谢成微微迟疑,继而点头。 “自然,她是阿骁的娘亲,与我定是一般想法。” 女郎那颗心瞬时动摇了。 就连萧夫人都弃了她了吗? 她回想起前几日萧夫人明明还同她说替她操持二人婚事的事,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所以有了虞婉儿这样的高门贵女做选择后,她这样的低微女郎确实入不了众人的眼了。 就如谢父方才所说,于谢之骁自身,于他们谢家,唯有虞婉儿这样的贵族女郎做正室,才能予以助力。 见女郎似是动容纠结,谢成突然起身,俯身朝她拱手,言辞恳切。 “今今,今日算是我求你,我谢成腆着老脸求你了,你就还我们谢家一个安宁吧。” 还他们一家安宁。 听到这句话后,尤今今霎时眼眶一酸。 从父亲眼里的“赔钱货”到前世在梁府被潘兰儿看作的“红颜祸水”,她这一生总是会被归咎成“祸害”。 来到谢府诸多日子,她那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可如今却依旧成了谢家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 尤今今垂睫,泪珠在眸中打转。 被一个年近半百的长辈,还是一地之君侯这般恳求,她自然不敢受他这一揖礼,立刻就起身跪在了这谢成的面前。 谢成也是眼底一震,立刻就要扶她起来。 女郎却不起身,“君侯今日之言,今今已经知晓。”说罢便抬头看着面前人,湿润的眼底神色坚决。 “既做不了谢之骁的正妻,那我也不要做他的妾室。” 身份低微的妾室犹如飘萍,任人拿捏。 尤今今前世受过潘兰儿的磋磨,她知晓那种苦楚有多不好受。 待来日虞婉儿嫁与谢之骁为妻,纵然此刻言辞动听,说她除了名分之外,一切与往日一样,但日后景况着实难料,尤今今自然是不敢赌的。 她若真似菟丝子般,将往后命运全然系于谢之骁一身,仅凭其宠爱以度日月,十载、二十载而后,一朝失了他的宠爱,她又当何以自处呢。 … 谢之骁这厢在司州忙完了那些事,早就归心似箭。 听说司州最盛行的小吃是一种叫山楂金糕的点心,而这种点心在冀州有钱也买不到。 山楂金糕,是以新鲜山楂为主要用料,辅以糖浆,经“洗”“蒸”“滤”“凝”诸般工序而成的甜糕。其入口时,软硬度恰到好处,且颇具弹性,滋味酸甜相融,食之生津,而无腻感。 想着尤今今最爱吃这些甜糕点心,所以临行前,谢之骁便特意骑马去司州的街市买了好几袋这种山楂金糕。 于是快马加鞭好几日,刚到冀州的宅邸,谢之骁便兴冲冲地提着甜糕大步跑向了院子。 见院子里无人,没听长吉的惊呼声,谢之骁便笑着径直快步走进了屋内。 “今今,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小郎君扯着犬牙笑得灿烂,而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子后,笑意瞬时僵在了嘴角。 门口t的长吉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床榻、衣柜、还有那总是被女郎塞的满满当当的书架此刻全部空空如也。 他们的寝屋,如今却只留下了他一人的东西。 谢之骁身形一滞,顿觉心间一紧。 他看向四周,却只窥见长吉一人的身影,顿神情有些惶然:“夫人呢?” “夫人……夫人……”长吉面露犹疑之色,双唇微颤,似不敢开口。 “快说啊!她人呢!” 看他这般迟疑,谢之骁立觉不安,心急如焚,语气更是几近癫狂。 长吉一咬牙,心下横了一横,有些哽咽:“夫人、夫人她已经走了!” 第92章 茶楼 “夫人五天前就走了!”长吉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着说。 “走了?她去哪儿了呢?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谢之骁一把握住了长吉的肩膀,眉头紧拧,眼底全是希冀。 长吉闻言只能摇头,眼眶一红,“夫人说她不回来了,让郎君不要找她了。” 接着长吉便将谢成来过宅子的事和谢之骁一五一十地说了。 谢之骁听罢面色遽然一沉,将手中的两袋子山楂糕就这么往旁边一砸,大步就朝屋外走去 …… 而萧夫人这厢在谢府才刚得知了尤今今已经离开冀州的事,当下便和谢执争得面红耳赤。 “谢成!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 一想到谢成竟然瞒着她去将尤今今逼走,萧夫人便气得捂住了胸口,抬眸狠狠瞪他。 “今儿到底去哪儿了,你赶紧给我把她找回来!必须马上给我把她找回来!” 谢成闻言叹气,立刻上前替萧夫人拍着背,安抚道:“你先先消消气,婉儿与嬏儿一般,俱出自名门,若为二郎正室,实乃门当户对,于二郎日后仕途,也必大有裨益,我也是一心为二郎着想啊。” “况且今今那里我也不是未留余地,我都同她说了,只要将正妻之位让给虞家就行了,往后她依旧可以做二郎的妾室,但她自己不愿意,一心要走,我也实在没办法。” 萧夫人听到这话更是怒气上涌,“什么叫依旧可以做妾室,今今和二郎的婚事都要办了,如今你把人给逼走了,等二郎回来,我看你怎么和他交代!” 谢成听到这话后顿时来气了,吹胡子瞪眼,“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他难道还想反了天不成!” 而谢成这厢话音方落,那厢便听院门“砰”的一声巨响。 随即便传来院中仆役慌慌张张的惊呼声。 “二郎君!二郎君!” 夫妇二人听到动静,便立刻起身出了屋子,院子里正站着目光沉沉的谢之骁。 “二郎,你回来了?”萧夫人惊诧道。 谢成见状,面色一沉,“你回来的正好,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你说。” 既然谢之骁已经归家,谢成便打算和他商量一番同虞家的婚事。 毕竟如今虞岚宗重伤未醒,二郎和虞氏二女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而面前的少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抬眼看向谢成,漆沉眼底黑压压一片。 “尤今今呢?” 谢成闻言一愣,萧夫人也当即知道事情怕是不妙。 “我问你,尤今今呢?”谢之骁眼皮半掀,看向谢成的漆黑瞳孔厉色尽显,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齿。 看到他这幅目无尊长的样子,谢成顿时怒了。 “你这是特意过来质问我?” 谢之骁只抽出长刀,刀尖“唰”得一下便指向了他,目眦欲裂。 “我只问你一句,尤今今呢!” 谢成愕然怔住了,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看着那把指过来的长刀,随即怒起于胸,怒目圆睁: “谢之骁!你敢拿刀对着我!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萧夫人见到谢之骁拔刀相向,也是骇然一震,立刻上前去劝。 “阿骁你冷静些,有话好好说!” “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就为了个女人竟然拿刀对着他亲爹!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谢成简直怒不可遏,捶胸顿足。 谢之骁只冷眼看着,手中的刀却并未移开半分。 “阿骁,你快冷静些,把刀放下来,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这样举着刀成何体统!” 萧夫人看着父子二人对峙的模样,神色焦灼。 “冷静?”谢之骁轻笑了一声,漆黑眼底神色几近癫狂,“你们叫我如何冷静?” “我都和她说好了,回来我们就要办婚事,可是你们呢,你们趁我不在把她逼走了!” 少年眼眶通红,看了萧夫人一眼,又看向别人谢成。 “父亲?”他垂眸,轻笑了一声,“他配吗?” 霎时手中长刀一扬,猛地劈向了一旁的石桌。 “轰隆”一声巨响,三人身旁的石桌瞬间就裂成了两半。 谢成和萧夫人都赫然一惊,面色白了几分。 “阿骁!”萧夫人急声喊道。 “谢之骁!你这个逆子!”谢成睁眼眼睛看向谢之骁,盛怒难遏,似是不可置信一般,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我与你,正如此桌!”谢之骁眼皮半抬着,漆黑瞳孔冷冷睨着他,眼底疯意尽显。 看着他这般癫狂模样,谢父气得直捂着胸口大喘气,伸手指着他,指尖微颤,“你、你…是她是自己要走的!我不过是让她将正室的位置给婉儿让出来,又没逼她离开! 谢之骁听到这话,更是失了理智,举着刀朝谢成大吼。 “谁让你这么说的!”他目光猩红,看向谢成,“我只要尤今今!我这辈子只娶她为妻!” “可尤氏她已经走了!是她自己不要的你!” 谢成也扬声大吼,“我是说了让她让出正妻的位置,可我又没逼她走,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要走的!是她不要的你!” “咣当”一声,少年手中的长刀就这么砸到了青石板上。 那张俊秀的脸须臾煞白,高大挺拔身子似是承受不住地晃了晃。 尤今今不要他了。 是尤今今不要他了。 比之谢成的专权,更让谢之骁心碎难过的是,是尤今今真的毅然决然地扔下了他。 她走的这般利落决绝,不留下只言片语。 对他全然没有一点信任与爱恋。 他怎么可能会娶虞婉儿呢?又怎么舍得让小女郎一辈子做他的妾室呢。 她竟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吝啬给他,就这般痛快地丢了他。 她弃了他,她半分都不喜欢他。 少年失魂落魄地转身朝院外走去,竟是连刀也不要了。 “你要去哪!”谢成见状顿时吼道。 门口的谢之骁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是嗓音异常的平静。 “我要去找她。” 谢成见他还这般执迷不悟的疯样,气得胸口又堵又疼,“你这个逆子!快给我站住!” “今日你若敢踏出这个家门半步,往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谢成说的决绝,可回之他的,只有少年头也不回的背影。 …… 扬州八月,金桂馥郁飘香。 清水镇上,那坐于闹市之尾的小茶楼,所处位置虽偏,然而生意却颇为兴旺。 虽说是茶楼,但其实除了茶水外,还有许多甜饮子和点心,而这两样味道也是做的极好。据说都是按那美颜养生的方子做的,食材用料皆是干净的很,可以滋养肌肤,气色红润,甚至还有芝麻丸,乌芝糕一来养发护发的点心。 那些姑娘听了,一开始自然是不信寻常小点心竟还有这功效,可再见到那姿容娇艳,肌肤如雪的老板娘后,便纷纷进店争相要买了。 毕竟这老板娘简直就是活招牌啊! 且不说她相貌生得本就极好,就那红润好气色,白如雪的肌肤,还有那头乌墨云似的秀发青丝,皆是活生生的招牌。 所以这一个月来,往往便只要一上午,这些美颜的点心就几乎全卖光了。 今日亦是一样,一个上午店里的点心便卖得差不多了。 “老板娘,今日的桂花糕可还有剩啊,我昨个儿买了几块回去让我那孙女尝了个鲜,今日还吵着找我要呢,我再来买两块。” 挎着菜篮的老妇人进了茶楼立刻朗声喊道,正在后厨忙活的女郎听到声音,立刻掀帘探出身来笑眼弯弯。 “还有的,我给您拿。” 桂花糕没有什么其他功效,就是尤今今用来做来配茶的普通点心,所以到了中午往往还能剩一些。 这会子见有人来买,尤今今直接包了四块桂花糕递了过去,那老妇人顿时受宠若惊。 “哎呀,多了多了,老板娘真是破费了。” 尤今今闻言抿唇轻笑:“没关系,好吃常来呀,如今这新店正需要大家多捧场呢。” 女郎虽只着寻常百姓的蓝色布裙,却如古人诗中所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张娇艳小脸,依t旧格外出众。 “捧场捧场,肯定过来捧场!老板娘真是人美心善,点心做的也好吃!”老妇人连连夸赞,看着尤今今的眼睛都带着笑意。 如今谁不知道到她们这个清水镇来了个观音似的仙女呢。 且店里的茶水点心,好吃又不贵,且还有各种美颜养肤的甜水饮子,所以颇受镇上姑娘们的喜欢。 就连自家小孙女,吃了几块桂花糕后也恋恋不忘,非缠着让她今日来买。 现下见这老板娘温柔又大方,老妇人也不禁心生暖意。 送走了那老妇人,尤今今便坐在柜台前认真盘账。 蒹葭端了盏蜂蜜桂花牛乳放在了女郎跟前。 “女郎歇会儿再看吧,都忙了一早上了,下午反正。” 从冀州到扬州,这路程都花了两个月,刚落脚这扬州的清水镇,女郎便忙着置买宅子和盘店铺的事。 还好周媪此番也同她们一道,行事麻利又果决,几天便挑好了她们住的宅子和店面。 一切办的都顺顺利利的,顺利的都让尤今今觉得有些出奇了。 女郎喝了口热牛乳,将账本放在了一旁。这一个月店里的生意是格外的好,虽说是薄利,但因为客人太多,她们倒也是赚了不少。 而这一切都让尤今今安心许多。 自从冀州离开这几个月,她在闲暇时还是会想起与谢之骁在一起的日子。 那样的热闹又黏糊。 尤今今不可否认她对谢之骁有了别样的情愫,可真的让她做一个一辈子受大夫人挟制的妾室,她也是万万不愿的。 毕竟前世的教训历历在目,她不可能再过一次那样被人磋磨的日子。 这几月她刻意没有去打探关东的消息,如今已经八月,想必谢之骁和虞婉儿的婚事早已办了吧。 关东二姝之首,有这样的女郎做正妻,何人不喜。 思及此处,女郎不免心中有些淡淡的惆怅。 酸酸涩涩,一种莫名说不出的滋味。 算了,男人都是这般,喜新厌旧才是他们的本性。 就算是谢之骁,也不免如此。 忽略掉心头那点不适,尤今今便又笑着和蒹葭商量起明日的新品饮子。 既已入秋,那便要做些清心润肺的甜水了。 不远处站在酒肆阁楼上的黑衣郎君,看着茶楼里笑靥如花的的小女郎,墨色眸子漆漆沉沉。 身边的人弯着腰,毕恭毕敬道: “二爷,我们底下人都按您吩咐着,这清水镇上上下下全都替夫人打点好了,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第93章 惩罚 日子逐渐转冷。 虽平日里总说南边的天没有北边的冷。但真到了腊月寒冬,那股冷意还是透到骨子里的。 而天一冷,人果然都贪睡了些。 尤其是到了三九天,尤今今每日起身都困难的很,所以连点心饮子都懒得做了。 这几个月,随着店里的生意愈发好,她,蒹葭还有周媪三个人也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了,于是这两个月便在清水镇又招了四名姑娘。 当初招工的消息刚放出去,来店里应聘的女郎起码就得有几十上百个,最后还是她和蒹葭,周媪三个人一个个地见了,最后才留下了四个比较合适的姑娘。 而这段日子除了做一些美颜养肤的点心和汤饮子,尤今今还将昔日胭脂楼里杨牡丹给的那些保养肌肤的法子,按照材料单子一一做了好些香膏出来。 将那些香膏放在店里卖了一段时间,未曾想竟受到了许多客人的喜欢,只这一下子店里的生意就更好了。 不过临近年关,尤今今想着既是要过年了,所幸大家一起歇息。于是到了腊月十五,便放了店所有人的假,打算过了正月十五再开门做生意。 当然前些日子做好的那些香膏,这段日子还是卖的,不过店里留她和蒹葭、周媪也就够了。 店里的事情不用忙活了,自然就要开始忙着家里。 眼看着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起年货了,尤今今当然也不闲着。 周媪过年要回老家,宅子里的仆役大多都是清水镇的,过年亦是要回去的。所以今年只有尤今今和蒹葭两个人一起过年,当然除了她俩外,还有汤圆这只肥猫。 当初决心离开冀州后,尤今今除了带了自己的小金库外,便只有汤圆了。 汤圆乖巧懂事又惯会撒娇,如今在店里也是备受女客们的喜爱。 简直就成了尤今今店里的招财猫。 两人一猫一起过除夕,自然就不用做一桌子饭菜了。 于是二人商量了一番,打算除夕夜就吃火锅和烤肉,既方便且她们也都爱吃,而给汤圆则是准备了它最爱的小鱼干。 清水镇虽处江南一带,但冬日里也是会下些雪的。 除夕这日,一早便在下雪。 尤今今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雪粒子的碎雪,落在窗台上不一会儿便会留下湿哒哒的印子,她心中不免有些怀念去年在冀州见到的那些棉絮似的鹅毛雪了。 一晚上过去,院子里的雪便厚厚一层,踩在上面还会“嘎吱”作响。 汤锅的辣椒骨汤已经烧开,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尤今今将羊肉牛肉还有些蔬菜菌菇都倒了一些到锅子里。 蒹葭则是在一旁的小烤炉上烤着肉,肉块“滋滋”冒着油。 平日里尤今今也不饮酒,但今天毕竟是除夕,总要小酌一杯意思意思。 所以二人便都倒上了一小杯葡萄酿,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热锅子和烤肉。 屋内炭盆烧得“哔剥”作响,汤锅也是热气熏腾。 纵然院外正在下着雪,屋内却热意融融的,丝毫不见冷意。 二人一边吃一边闲聊着,吃了快小半个时辰,便听院外有人出声叫了蒹葭的名字,蒹葭没应声,但神色还是有些羞意的。 看到蒹葭脸颊红红的小女儿姿态,尤今今笑着对她摆手: “去吧,玩得开心些。” 蒹葭闻言立刻和尤今今道谢,眉眼弯弯,笑容有些羞涩,“女郎,我定会早些回来的!” 尤今今笑着点点头,看着蒹葭雀跃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怅然。 有情人啊,真好。 来清水镇已经半年多了,蒹葭也在这边有了心上人。 那是衙门的一个捕快,名叫赵亦,生得一副俊朗模样,为人也是正直憨厚,对蒹葭更是是极好。 尤今今和周媪也在店里见过几回,考量了许久,觉着是个好郎君,这才放心大胆地让蒹葭去接触了。 如今两人感情更是蜜里调油,时常一起约着外出。 清水镇的除夕夜,街市也是热闹的很,正是郎君和女郎约会的好时节,尤今今当然不会做那煞风景之人,只嘱咐了蒹葭注意保护好自己,便痛快放人了。 只是这会子蒹葭也走了,霎时小宅子里真只剩自己和汤圆一起除夕守岁了。 汤圆缩在暖炉旁的小毛毯上,已经睡得打起小呼噜来。 而此刻女郎坐在窗边烘着炭盆,托腮听着不断响起的烟花爆竹声,思绪有些乱乱的。 去年这时候,她还和谢之骁一起放了孔明灯呢。 没想到这么快,竟然一年都过去了。 想着想着,尤今今便有些怅然若失,本来也想去逛逛街市的,可是现下只有她一人,她也懒得出门了。 而当女郎百无聊赖地擦起窗台上湿哒哒的雪迹时,窗外竟然明火点点。 尤今今有些好奇,仰头看向夜空,发现宅院外竟真的升起了一个有一个的孔明灯,顿时杏眼微瞠,有些诧异。 她此处宅子位置较为幽静,距离街市中心还有些距离的,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放孔明灯呢。 尤今今起身,看着夜空中的孔明灯,有些疑惑地走到了屋外,刚开院门,便听到院外一群孩童的嬉笑声。 果然见一群七八岁,八九岁的小孩正围在她的宅子前放孔明灯。 “今儿姐姐!” 尤今今住了半年多,如今街坊领居,左邻右舍也都认识她,这一条街的小孩子多少都吃过她茶楼里的点心和甜饮子。 她们也都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姐姐,这会子见尤今今出来,顿时一群都拥了过来。 尤今今摸了摸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女孩的头,温柔问了一句,“兰兰,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放孔明灯,而且…你们哪来的这么多灯啊?” 看着门口那一堆灯,女郎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就算是要除夕放灯,也不至于买这么多吧。 兰兰立刻脆生生答道:“刚才有个大哥哥给我们买的,那个大哥哥说要在这里放灯呢。” “是呀!是呀!是一个大哥哥给我们买的!”其他小孩听到兰兰的话立刻点头附和。 尤今今闻言更觉疑惑了,回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这群小孩口中的“大哥哥”的身影。 “那大哥哥人呢?”她t又问。 兰兰也转头找了一圈,顿时稚气的小脸有些困惑,“咦?刚刚大哥哥还在这里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尤今今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弯腰语气亲昵:“下回再遇到不认识的人,你们可不能就这么随便地收人东西了,万一碰到了坏人怎么办。” 兰兰乖巧点头,将手里的孔明灯递给了尤今今,仰着小脸笑道:“今儿姐姐,我们一起放孔明灯吧!” 尤今今弯眼笑着,正要接过,孔明灯下挂着的祈福条却瞬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捏起纸条,看着那米黄色纸条上的四个字,水润杏眼顿时怔住了。 岁岁平安。 这几个字让尤今今心口微晃,有些惊诧,又觉得太过巧合。 若不是那四个字太过工整,她都怀疑是…… “兰兰,这纸条是谁写的啊?”尤今今捏着纸条,嗓音轻轻。 兰兰咬着手指,目光天真,“好像是卖灯的爷爷写的!” 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尤今今抿唇笑了笑。 她还真是傻了。 谢之骁现下定然是在冀州,和虞婉儿夫妻和睦,一家和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给孔明灯写祈福条呢。 尤今今垂眸,和兰兰一起将孔明灯放上天空。 看着满天的孔明灯,少女眼底终于浮现了浅浅笑意。 站在不远处阁楼的上的年轻郎君,指尖摩梭手中字迹歪歪扭扭的祈福条,看向夜空的眼底漆沉。 “尤今今,岁岁平安。” … 年后便是初春, 新的一年,天下局势更不太平了些。关东一带,征战极为频繁。 如今关东几州皆被谢家收入囊中,而中原之地的蓟州竟然也在这一月被那关东小霸王一举攻下。 东魏失了如此要地,显然大势已去。 清水镇虽地处扬州,但只是娄县下的一个小镇子,平日里消息十分闭塞。 但这些日子,因为蓟州被攻的事,就连是清水镇的百姓,也不可避免的人心惶惶。 纵然是尤今今再想忽略谢家那边的消息,也还是不得已地听到了一些沸沸扬扬的传闻。 所以就算是和蒹葭在街上普通采买,都能听到贩夫走卒各种议论。 “听说那关东的军队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可不是嘛,那蓟州如今被那小霸王攻下了,咱们扬州就在蓟州旁边,下一个准是我们这边了!” “那小霸王如今势不可挡,依我看,还不如让县令大人带着咱们娄县投靠他呢!” 白日里听了那么多消息,知晓谢之骁的军队要南下扬州,尤今今夜里更是睡不安稳了。 虽然她不会自负到认为谢之骁是因她而来,但若是他真的南下扬州,那距离蓟州最近的娄县定是第一个遭殃。 且不提尤今今想不想遇见他,光凭又要打仗这件事,就足以让她畏惧了。 前世谢之骁领兵攻打青州,她被梁珩也拉到城楼挡箭,那大军压境的恐惧任旧历历在目。 尤今今再不想承受那般痛苦。 虽说她与谢之骁也有过一段情,但如今与谢之骁已经分离将近有一年。 他说不定早已将她淡忘,届时他领兵攻占了娄县,查到了她这个旧时情人,说不定还会因为她不告而别的事而恼羞成怒,折辱于她。 于是小女郎思索了三日,最终决定还是要抓紧离开扬州。 “女郎当真要离开这里吗?”蒹葭实在不舍,握着尤今今的手,泪光点点。 尤今今点头,看向面前的蒹葭缓缓开口,“蒹葭,等我走后,这个茶楼便交给你打理,就当作我这个娘家人给你的嫁妆了,” 蒹葭闻言眼眶一红,抱住了眼前的少女,“不要,我要跟着女郎一起走!” 尤今今闻言笑了笑,摸了摸蒹葭的头,“真是傻姑娘,你和赵捕快都要成婚了,往后可要安心过日子,跟着我怎么行。” “可是女郎真的不能一起留下来吗?杨州这般大,谢二郎君纵然要南下,也不一定就会找到女郎啊。”蒹葭哽咽又冲她道,“这茶楼的生意可是女郎一点点地经营到如今这般的,女郎你当真舍得离开我们吗?,” 尤今今抿唇,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她当然不舍得。 可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在清水镇的这茶楼这般出名,届时谢之骁一入娄县,定会得知此处,届时她要如何自处呢。 尤今今思绪纷乱,虽然不舍,但却不得不走。 … 翌日夜里,尤今今便收好了明日赶路的行囊。蒹葭泪眼汪汪地拉着她的手聊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明日卯时,她就要坐船出发,一路东行,跨海去夷州。 此刻尤今今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有谢之骁南下的烦扰,也有自己前路未知的迷茫。 实则尤今今是极惧周遭诸事有变之人,亦厌弃那等动荡不安之日。 想当初,她在冀州过惯了安稳日子,而后迫于无奈,才方狠下心来,一路辗转回了故乡扬州。在清水镇好不容易挨过一年,已然习惯了此处,如今却又要被迫逃往他处,尤今今着实为此烦闷不已。 尤其是这一次,没有蒹葭和周媪的陪同,一路只有她自己,心里不禁更烦忧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小女郎只能看着床帐发呆。 而窗边忽然传来一道声响,尤今今立刻惊起了身。 那动静,难道又是汤圆。 如今初春,汤圆不知是发‘情了还是怎的,夜里经常都不安分。 尤今今以为又是汤圆在院子里抓小鸟,便起身准备将小肥猫喊到屋里来。 于是点灯下榻,走到了窗边,可刚一窗户,一黑衣人影便猛地翻进了屋内。 尤今今骇得小脸煞白,正欲放声尖叫,却教那人眼疾手快,将其嘴一把捂住了。 “别出声。” 烛火晃荡,女郎惊慌失措,慌乱抬眼对上了他黑漆漆的眸子,那双水润的杏眼瞬时瞪大了。 怎么是他! 谢之骁怎会在这里? 女郎心乱如麻,还未等她想明白,宅子外便传来嘈杂人声。 “就在这儿!刚刚他进的就是这户人家!” “走!我们进去搜!” 听到那群官兵的声音,尤今今眼睛更是瞪大了几分。 怎么听着这些动静,那些官兵像是来抓捕谢之骁的呢。 而谢之骁自然也听见了,他以食指抵唇,冲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女郎只能睁着乌汪汪的眼睛乖乖点头。 院门果然被那群人敲响,小厮趿着鞋,披着衣裳立刻去开门。 只见一群拿着火把的带刀官兵赫然出现在了院门前。 “有贼寇潜于此处,吾等为护清水镇阖镇人之安危,定要入内搜查一番,万望允准。” 蒹葭和周媪听到声音也出了院子,都是一脸懵然。 “贼寇,哪来的贼寇,我们这里没有贼寇啊。” 那为首官兵闻得此语,见着院中唯一一户紧闭的房门,当即抬首示意左右前去搜寻。 蒹葭见状,赶忙上前阻拦,急声言道“你们干什么呢!这是我家女郎的屋子,怎么能随便擅闯呢!” “我等乃公事公办,还望姑娘多加体谅!” 而正当那官兵欲推门之际,忽闻吱呀声响,那房门竟自里而开,霎时一阵香风迎面扑来。 雪肤花貌,迤逦万分。 披着氅衣的娇艳女郎的有些睡眼惺忪,娇娇地打了个呵欠,看着围在院子里的一群人,水润的眼儿微微疑惑。 “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女郎嗓音轻软,美貌惑人,众人见之纷纷恍神,就连为首的官兵也不例外,立刻结结巴巴道: “无妨,无妨,是我等方才瞧错了,误认有贼寇入了女郎屋内,忧诸位安危,遂欲入内搜查一二。” 女郎闻言抿唇笑了笑,“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小女子的屋内并未有什么贼寇,就不劳烦各位费心费力了。” 没搜到人,那群人自然灰溜溜离开,唯能接着往别家寻去了。 尤今今方才将那众人糊弄过去,待小心关了屋门,抬眸便瞧见那潜入她屋里的“贼寇”,此刻正端坐在她的小榻之上,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直勾勾盯着她。 尤今今面色一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都快一年了,她竟然都有些忘了以前是怎么和谢之骁相处的了。 他似乎又长高些许,较之于往昔,今者更添一种介于少年与男子间的冷厉气度。唯其双眸依旧浚黑,此刻漆沉幽深,半分情绪亦难察见。 “你、你怎么会到这里的?”纠结半晌,终是小女郎率先开了口。 她心中惴惴,颇感不安。 屋内烛火摇曳明晃,将二人身影投于地上,拉得极t长,影影绰绰,似是隐秘纠缠。 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说话,就在尤今今以为谢之骁不会再答时。 且见他抬手以指节随意叩了叩身侧一处空位,低沉的嗓音在小屋内骤然响起。 “乖乖,过来。” 尤今今闻此言,心头一紧,抬眼望去,只见谢之骁那双漆黑眸子正径直盯着她,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林中野兽。 她的心口登时就砰砰跳了起来。 这样的谢之骁莫名让尤今今觉得压迫感十足,她下意识就想离开。 可还未抬脚走出半步,就听背后脚步声骤响。 下一瞬,方才被她拉开一道缝的门就被人大力重重阖上。 谢之骁以臂撑住,按于女郎身后之门上,径直握其腕,将人旋然转了过来,尤今今不由一颤,竟被困于门与他胸膛这狭隙之间。 “又想跑?” 低沉不满的语调落入她的耳中,尤今今有些慌张,想要别开脸去,却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抬了起来。 脸被迫仰起,水润杏眼只能看着眼前人,躲都没出躲去。 “你……”尤今今咬唇,吐出一个字后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谢之骁垂眸,目光游曳在女郎的脸上,漆黑眼底墨色沉沉。 小脸雪白,气色红润,此刻看着他的双眸水波潋滟,似是欲语还休。 他又缓缓挪眼,从眼眸,看至她微微张合的唇瓣。 被谢之骁灼灼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尤今今想别过脸去,可还未扭头下巴的便被他又施力一抬。 呼吸霎时就被人尽数夺了去。 “唔……”女郎眼睫颤了颤,推在他肩上的手却被他大掌一把握住,骨节分明的长指插’入了她的指间再慢慢撑开,最后十指交扣牢牢按在了门板上。 唇瓣被重重的碾磨,丝毫不温柔。 显然这是一个惩罚意味大过于调‘情的吻,似要将人吞噬殆尽,半点也不留情。 女郎泪光点点,只能委屈迎合。 他的冷冽气息侵占了她整个人,叫她根本无处可逃。 第94章 要你 不知过了多久,尤今今觉得空气似乎都要被榨干了。 被迫仰起的颈项有些发酸,唇瓣也刺麻麻的,女郎似是承受不住,便艰难地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嘶……” 听到谢之骁的抽气声,尤今今颤着眼睫,立刻睁开了水眸。 察觉到手心有些黏湿,女郎垂眼去看,竟看见手心沾着丝丝红艳艳的血迹。 再抬眼果然发现谢之骁右肩处渗出了丝丝濡湿血迹,只是他穿了一身黑衣,所以一时半会儿未让她察觉出来。 “你、你受伤了!”尤今今小声惊呼了一声。 看着那还在渗血的伤口,她眉头一蹙,心中腹诽,有些埋怨。 都受伤了,他方才竟然还敢那般折腾,还真是生龙活虎。 “你就不疼吗?”小女郎抬头看他,眸子水漾漾的。 谢之骁看了一眼自己右肩上的伤口,刚想说不碍事,可看着女郎担忧的神色后旋即止住了话头,眉头一拧,一副伤得不轻的样子。 “疼,可疼了。”他低头看着她,漆黑眸子期期艾艾的,全然不复方才抓着她就亲的嚣张蛮横。 尤今今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疼还这般作。”接着她便转身要往内室走, 而谢之骁见状立刻扯住了她的腕子,紧张发问:“你去哪?” “我去给你拿药箱,”她嘟囔了一句,颇为无奈。 血流个不停,也不知道说一声。虽然她以前总说他皮糙肉厚,但他还真把自己当铁人了不成。 听到女郎说去拿药箱,谢之骁这才放心松手。 而等尤今今拿完药箱回来,谢之骁已经在小榻上坐好等着她了。 小女郎霎时有些为难。 虽然药箱里备了一些金疮药之类的,可她也不知谢之骁这个伤势重不重,是否需要请郎中来看一看。 但眼下看他这幅被官兵追捕的样子,定然是不能去请外头的郎中的,毕竟走漏了风声可就危险了。 可她又从未处理过旁人的伤口,就怕会出什么岔子。 似是看出了小女郎的为难,谢之骁开口,有些随意,“你将药箱放那儿吧,我自己处理就行。” 尤今今闻言便将药箱放在了一旁,而后果见他动作麻利,拔了那金疮药的塞子就准备往肩膀上倒。 “哎,等等!”尤今今立刻出声唤住了他。 她虽没替人处理过伤口,但也知晓敷药前需要将伤口清洗处理一番吧,哪有像他这般粗糙的。 谢之骁不解,“怎么了?” “你在这里小声些,不要被人发现了,我去小厨房倒盆热水来。”尤今今想着他这伤口还得洗洗,所以还是得倒点热水来。 “那我和你一起。”谢之骁闻言立刻起身。 尤今今顿时按住了他,黛眉轻蹙,“不要,你出去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我接完水就回来了。” 谢之骁见她态度坚决,便只能又坐了回去。 果然没一会儿,小女郎便端着一小盆冒着白气的热水进了屋。 看她一副紧张兮兮,小心翼翼地关门样子,谢之骁眼底划过点点笑意,挑眉冲她笑得肆意。 “就这么怕我被抓走啊。”他轻笑,扯唇笑得两侧犬牙尖尖。 而尤今今看到谢之骁这幅大剌剌一点也不怕的样子,顿时更气了。 这人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都受伤了,还有心情调笑。 小女郎端着水盆坐到了他身旁,将干净的帕子泡在热水中又拧干,而后抬眸看他。 “衣裳脱了。” 听她冷不丁一说,谢之骁一时愣住了,“不用那么麻烦,我——” “你脱不脱?”尤今今瞪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娇艳的小脸气鼓鼓的。 快一年不见,小女郎的脾气倒是涨了不少。 不过谢之骁却是受用的很,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漆黑眸子晶晶亮。 “那你帮我脱。” 尤今今闻言小脸一红,方才的气势也无了,咬着微微发肿的唇瓣,有些结巴,“你、你自己脱去!” 谁愿意帮他脱衣裳啊。 一个有妇之夫半夜闯入她闺房,她没将他送给刚刚那群官兵就不错了,他竟然还这般调戏轻薄她。 小女郎越想越觉得委屈,豆大的泪珠就这么从眼角滚落下来,挂在粉嫩两腮,好不委屈。 谢之骁心下一惊,忙伸手替她去擦眼泪,“你怎么哭了啊,别哭别哭,我脱还不行吗?” 尤今今扭过头,不让他的手碰自己的脸,轻哼了一声,“你爱脱不脱,反正我再也不管你了。” 说着便起身忿忿然地往床榻的方向走。 谢之骁哪里还有心思擦药,立刻就大步跟上去,将人一把拽到了怀里。 “你不能不管我。”他紧紧拥住女郎,埋首于他的肩窝,声中含着委屈,亦透着几分闷闷之意。 他力气这般大,尤今今挣也挣不开,又怕自己多用力会碰到他的伤口,只能任由他抱着。 此刻听他说话,小女郎登时心中就一酸,忍不住刺他。 “装什么可怜,如今管你的人多了去了,还用得着我吗?” 反正他都有虞婉儿这个正妻了,还怕没人管他吗? 如今还跑来这里轻薄调戏她,当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男人,果真都一个德行,下贱至极,可恶至极! 思及此处,尤今今愈发难过起来,想起刚刚还被他亲了那么久,更想落泪了。 “你脏死了,别抱着我!”女郎哽咽埋怨,半点都不想被他抱着。 这一年他怕是与虞婉儿早就鱼水得和谐了吧。 一想到她曾经与他的日日夜夜,他这一年皆与旁人经历了一番,她就心中作呕。 谢之骁这厢又是听她说什么管他的人多了去了,又听女郎嫌他身上脏,以为是小女郎又嫌他没沐浴,登时低声哄她,“我马上就去洗洗,别嫌弃我。” 尤今今一听更气闷了。 她是嫌他没洗澡吗?他都和别人这样那样了,就算洗得再干净有什么用? 脏男人就是脏男人,洗了也没用。 虽然前世梁珩也妻妾众多,拈花惹草更是常态。 不过尤今今对他也无甚独占欲,所以前世听他去宠幸旁人,还会觉得不被打扰,心里乐得自在。 可如今不知怎么,对于谢之骁,尤今今一想到他会和旁的女郎亲密接触,她就如鲠在喉,难以忍受。 此刻见他不懂更是愈发生气,忍不住抬头愤愤剜了他一眼,语气酸涩冷淡。 “谢二郎君如今已有家室,这般抱着一个女子怕是不合适吧。” 而谢之骁这厢才听出来她的话意,眼底微晃,心里登时既委屈又难过。 “尤今t今,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是吗?” 他握住女郎的肩膀,漆黑的瞳孔里含着丝丝受伤。 她总是这般想他,永远这般想他。 当初不留下只言片语就狠心抛弃他,全然以自己的想法去设想他,丝毫不顾及他这一年过得有多痛苦。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谢之骁眼眶泛红,垂眸看着她,语气微哽,“我没有娶别人,我也不可能娶别人,你为何永远要猜忌我?尤今今,难道你对我连半点感情都没有吗?” 明明他们当初那般亲密甜蜜,为何她却能那般干脆利落地抛开他,没有一分一毫的留恋。 听完他的话,小女郎微微愣住,有些恍神。 谢之骁……谢之骁竟然没有娶虞婉儿? 可是当初谢父那般信誓旦旦,咄咄逼人,怎么可能不替谢之骁和虞婉儿办婚事呢。 “你没有娶……可是你父亲他——” “他是他,我是我,我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 尤今今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谢之骁打断,他红着眼眶看着她,压着嗓子吼: “尤今今,我以前说的那些话你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对不对!” 他早就说过了,他才不在乎什么长辈不长辈,若是有人敢给她脸色看,他一定会带她出来立府,绝不让她收到一丝一毫的欺负。 可她呢,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便是丢了他。 女郎眼睫一晃,眼底微慌。 她当然记得谢之骁说的那些话,可当时只当他不过一时甜言蜜语说出来哄人的话,哪里会真的当真。 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谢之骁捏在尤今今肩上的手微微收紧,神色难过。 “你明明答应过我,等我回来后就成亲的,为什么就这么丢下我!” “你真的、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吗?”谢之骁低声,眼圈泛红,漆黑的眼底似乎蓄着点点泪迹。 谢之骁此刻的心是恐慌的。 他害怕女郎的答案真的是否定的。 他害怕尤今今下一句便是,她从未喜欢过他,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那届时他要怎么办呢? 若是尤今今真的不要了他了,他到底要怎么办呢? 莫名的惊慌笼罩在他的心头,他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乞求。 尤今今还是第一次看到谢之骁露出这样的神情。 难过,哀求,甚至是卑微。 而这幅神情的始作俑者竟还是她。 小女郎唇齿微动,却不知如何回答。 看她久久不言,谢之骁的心更是如坠冰窖。 沉默便是答案。 她不说或许只是给他留的最后一点体面罢了。 谢之骁垂眸,那滴泪终究是从眼眶落下,沾湿了眼睫。 良久,尤今今才听到了他哽咽的嗓音。 “乖乖……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不要他了吗? 听到谢之骁这般卑微的话语,尤今今是真的愣住了。 她的心里乱乱的,又酸酸涩涩的。而且不可理喻的是,在知晓谢之骁并未娶虞婉儿后,她心里竟然有些可耻的高兴。 此刻的她再没有办法否认谢之骁其实在她的心里早就有了一席之地。 她离开他将近一年,也是为了让自己心死。 同时为了告诉自己,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的下贱,一般的负心与薄情。 纵然是对她一时沉迷的谢之骁,也会和梁珩也一般,喜新厌旧,薄情寡义。 有了虞婉儿那样的名门淑女,怎可能还会对她这样身份低微的女闾女郎念念不忘呢。 谢之骁若确实如此,她也越能狠下心肠,忘记二人昔日的甜蜜亲昵。 可是现下,他却真的如同她昔日欲报复他时,假想的那般,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如同一只卑微的小狗一般,问她还要不要他。 小女郎的心霎时就有些软了。 见她沉默,谢之骁眼底划过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还在奢望什么呢? 尤今今根本不喜欢他,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她当然不会要他了。 从她决定丢下他那日,她就不会在要他了。 谢之骁拭了一把蓄着的泪,红着眼,直起身子准备说些什么。 而下一瞬他的脖子竟被面前的娇人揽住往下一拉,一个轻轻的吻就这么落在了他的下巴。 而随之落下的还有少女甜软的嗓音。 “谢之骁,我当然要你。” 谢之骁怔了怔,漆黑瞳孔微缩,霎时欣喜若狂。 第95章 真哭了 看着他红红的眼眶,尤今今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皮。 “你还真哭了啊。” 谢之骁捏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贴,低低的语气颇有些埋怨,“我都说了,哪天你不要我了,我就哭给你看。” 尤今今当然还记得这是当初他们二人离开谢家,在那个宅子里,她当时没忍住伤心流泪时,谢之骁对她说过的话。 彼时,她被他那番话逗笑,只视作玩笑之语,又怎会当了真呢。 可是如今再见面,在知晓了谢之骁的真正心意后,她再无法退缩了。 更何况,尤今今也再欺骗不了自己,骗自己对谢之骁并无任何感情。 谢之骁与梁珩也是不同的。 她对他有占有的心思,想到他会和旁的女郎接触,她也会心里难以难忍。 当初离开冀州,除了谢父那番话,让尤今今有些愧疚于自己成了让谢家父子不和的“祸害”外,尤今今其实心里也是认定了谢之骁不会为她争取正妻的位置。 毕竟与她相比的可是虞婉儿那样的世家贵女。 纵然知晓谢之骁对她有感情,可她依旧不敢去赌。所以她选择离开,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初离开的那段日子,尤今今也极为不适。昔日与谢之骁朝夕相对,她早已习惯了夜里在他的怀中安睡,亦是习惯了谢之骁在她的事上事无巨细。 所以初来扬州时,尤今今总会时不时地叫一声谢之骁的名字。 沐浴完抹香膏时会想他,擦头发时会想他,被窗外飞进来的蝙蝠吓到时也会想他。 来月事时,小腹作痛时还是会想他。 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离开冀州快半年了了。 此后,无人会再替她仔仔细细地擦头发,抹香膏,亦无人会在蝙蝠飞进来时一剑除之免其惊吓。 更无人在她小腹痛时温柔地替她揉一晚上的肚子。 时日一长,女郎才渐渐地改掉了这些习惯。 岁月可淡万事。 在尤今今刻意地忽略下,她想起谢之骁的次数则愈来愈少。 而她以为自己彻彻底底地不在乎后,无意间听到他即将南下的消息却是慌了阵脚。 此时再面对他,她再也不想就这么分开。 昔日她不敢以真心相待,更不敢吐露自己的半分心思,生怕会受到前世一样的伤害。 当初谢之骁在她初来冀州时几番威胁恐吓于她,她当时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这样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的郎君跪在她的面前摇尾乞怜。 尤今今抬头,指腹轻轻摸了摸着他泛红的眼尾,心里敲着小鼓。 如今这般,她也算是成功了吧。 谢之骁真的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了。 不过谢之骁哭的模样还挺好看的,怪不得那些话本子里都喜欢写女郎哭得我见犹怜,惹人疼爱。 现下一见,男人哭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尤今今看着他的泛红的眼尾,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谢之骁当然不知道小女郎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他此刻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尤今今没有不要他。 尤今今会要他。 此刻又被她温柔地抚着脸,年轻小郎君的心脏好似泡在了温泉水里,泡得发软。 于是心中一高兴激动,就将小女郎一把抱起来转了个圈。 尤今今正想让他顾及点伤口别发癫,而下一刻果然听他“嘶”了一声。 “快放我下来。”尤今今一听他声音就知道是扯到了伤口,立刻叫他将她放下来, 谢之骁听她的话将人放了下来,右肩上的伤口果然又渗出了点点血迹。 “不知道自己伤着吗?”女郎埋怨,抬眸剜他一眼。 受伤了还这么作,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不疼其实。”谢之骁此刻心里正高兴着呢,肩上那点小伤算什么。 “明明刚刚你还说疼呢。”尤今今哼了一声,“还不坐下,伤口该包扎了,热水都要被你弄凉了。” 虽然是埋怨,但谢之骁心里听着却是格外舒坦。 他当然乖乖坐下,而后便睁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小女郎晶晶发亮。 尤今今将帕子重新在盆里的水中过了一遍,还好水还温热着,不用重新再打一盆。 看他坐那儿只会盯着她看,尤今今耳根微烫,没好气道,“你自己脱衣裳。” 兜兜转转,t话题又转回了方才。 怕又惹哭小女郎,谢之骁这下子可不敢再逗了,当下便利落地脱了外裳和里裳,精壮劲瘦的上身就这么大剌剌现了出来。 尤今今面色一红,目光倏地移到了旁处。 其实她本意是只叫谢之骁露出一个肩膀的,谁知他竟然全脱了。 真真是厚脸皮。 谢之骁见小女郎扭过头,登时还有些不满,抬起一只手捧住了她的小脸朝他转了过来。 “你怎么不看我?” 见他还敢这般厚脸皮地问,被迫转过来的女郎瞪了他一眼,但那双眸子水漾漾的,毫无杀伤力。 “真是不知羞!”她哼了一声。 “你是我媳妇,我在自个媳妇面前脱衣裳怎么了。”谢之骁捏了捏女郎巴掌大似的小脸,漆黑眸子促狭尽显,“这就叫不知羞啊,那待会儿——” 尤今今登时就捂住了他的嘴,“再说我就不管你了!” 谢之骁霎时安静了。 尤今今轻哼了一声,这才抬眼去看他肩上的伤口,霎时眉头一拧,那右肩处像是被利器割开似的,皮肉微绽,此时还在渗着血。 她看着都觉得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的。 用那干净的湿帕子轻轻替他清理着伤口,用了好几条才清理地差不多。 烛火微晃,女郎垂眸,神色格外认真。 谢之骁怔怔看着,不由得有些失神。 直到小女郎将金疮药倒在了他的伤口,那股刺痛才让他回过神来。 见谢之骁皱眉,尤今今立刻有些担忧,“是我弄疼你了吗?” 谢之骁摇头,冲她咧嘴,笑得恣意,“不疼,这点小上算什么。” 尤今今对他无言,但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反正她只当他是嘴硬,人又不是铁做的,怎么可能不疼呢。 察觉到了女郎的小心翼翼,谢之骁更是一颗心软得稀巴烂。 她又心疼他了,真好。 而尤今今替谢之骁敷完金疮药,用布带替他包扎好伤口后,这才注意到了他后背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 新疤旧痕,瞧着至少有十几道了。 可在一年前,这些伤疤分明是没有的。 尤今今莫名眼睛一酸,“你这些疤是怎么回事?” 谢之骁起初还未回过神来,直到小女郎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背,他才知道了她在问什么。 小女郎关心他,谢之骁自然开心,可他又不想她太过担忧,心里难受。 于是只朝她露着犬牙笑着,“没事,战场上磕磕碰碰而已。” 自那日与谢父决裂,谢之骁便单枪匹马地去了司州,接了司州牧一职,这一年更是将自己的地盘越扩越大,接连拿下雍州蓟州二地。 其中战役上百,受伤也是难免的事。 而他之所以这般拼命,为的就是能迅速地扩大势力与谢家所抗衡,这样往后再无人敢欺负到尤今今的头上来。 而此番蓟州一夺,不论关东,他在中原的势力已是不可抵挡。 所以他才会马不停蹄地来到清水镇,去找他心尖尖上的女郎。 至于南下进攻扬州的消息,自然也是他故意放出的,不过是想让朝廷的刘氏自乱阵脚罢了。 扬州是阮家的天下,谢之骁自然不会那么急。 他急得不过是尤今今罢了。 这一年,他虽不在尤今今面前露面,可清水镇里他的眼线遍布,尤今今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在从探子那里知晓尤今今决定要离开清水镇赶往夷州的事情后,谢之骁便立刻连夜赶路到了清水镇。 一路上更是想了千百种挽留小女郎的法子。 最后故意扎了自己右肩一刀,试图用苦肉计留下她。 虽然有些许赌的成分在,但最后好在也是赌成功了。 他的媳妇就是会心疼他。 没注意到谢之骁眼底的深深浅浅的弯弯绕绕,尤今今的目光依旧落在他背上那些伤疤上。 战场上的磕磕碰碰,说得倒是轻松。 “你就这般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吗?”尤今今看着他,眼底隐隐有些湿润。 谢之骁见她神色不对,立刻捏着她的手去哄,“当然没有,我都好好带着你给的平安符的。” 说着便想立刻从身上掏出来,下一瞬意识到自己上衣已经脱了后,便又低头在那堆衣裳里翻找。 “喏,你看,我保护的可好了。” 谢之骁扬声,看向她的黑眸熠熠生光。 看着他手中那枚布料破损厉害的荷包,尤今今更是忍不住眼眶一湿了。 “你是大傻子吗?”她忍不住低声埋怨,“平安符是用来保平安的,又不是让你来保护它。” 尤今今心里又酸又涩,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浮上来了。 真是傻子,大傻子。 谢之骁弯着眼睛笑,被说傻子也丝毫不气。 这一年,这枚荷包已经被他放在手中摩挲过成千上万次了。 每一天夜里,他总要将它放在怀中才能入睡。因为只有这般他才会觉得尤今今依旧在自己身边。 “都这么破了……”小女郎接过他手上的荷包,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下回再给你重做一个。” 谢之骁听着小女郎轻软语调,心间波澜骤起,一时情难自抑,终于忍不住将她一把拥到了怀里。 “今今,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他埋在她的肩窝,嗓音低低的,却含着万般情愫。 谢之骁的话让尤今今心口砰砰,有些酸楚又有些泛着甜意。 “如今我已在司州立了府,你就是那里的唯一的主母,往后再也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了。”谢之骁的捧起她的脸,深色眸子认真又委屈,“今今,往后再也不要一句话都不同我商量就丢下我好不好。” 尤今今被他说得眼眶发酸,又想掉眼泪了,“那你要一辈子对我好……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第96章 春夜 谢之骁听到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看,“我肯定对你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握住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胸膛,眸色定定,“我会永远爱你,保护你,除非哪天我死——” 尤今今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水润眼底有些埋怨,“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什么死不死的,听着就讨厌。 谢之骁这次却没有点头,而是拉开了尤今今的手,神色认真肃然,“我是说真的,如若哪天我死在了战场上,你也不要害怕,我给你留了两只禁卫军,还有库房里那些东西,都是你的,我大哥和母亲也会照顾你,所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要害怕。” 谢之骁活了二十载,从十三岁上战场开始,已经无数次与死神失之交臂。昔日他从未有过恐惧,只想着建功立业,可是如今他有了软肋,他开始畏惧死亡,他只想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能和尤今今白头偕老,幸福一生。 奈何当今此乱世,欲求一方安宁之所,唯战而不止。 故谢之骁于这一年里,常思索自己若有朝一日战死,他的小女郎将何以自处。 一个容色娇美,性又柔弱,且无世家可倚都女郎,于今之世道,简直如砧上鱼肉。 所以谢之骁便早早做了一番筹谋,钱、权乃至军队,皆为女郎一一思定,以备万全。 尤今今听到这些话,登时愣住了。 她全然没想到谢之骁会考虑这么长远,且还都是为了她。 此刻听到他说自己日后战死这些话,心里瞬时涌上了一阵哀凄难过。 她才不想让谢之骁死。 尤今今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又掉起了眼泪。 “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才不会死……” 听到女郎埋怨似的的哭腔,谢之骁心里一阵发软,他低头吻了吻女郎的头发,眸底墨色渐渐: “这一年,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尤今今泪眼模糊,有些呜咽,却依旧口是心非。 “才没有想你,我过的好着呢。” 听着小女郎软算的语调,谢之骁眼底划过点点笑意,捧起她的脸。 “乖乖。”他喊她。 被抬起小脸的女郎有些不情愿,腮边还挂着两行泪珠,杏眼湿润润的,有些哀怨。 “干嘛呀,你真是——” 尤今今那句“讨厌”还没说出口,便被他捏住下巴,呼吸瞬时夺了去。 谢之骁垂睫,直接以吻缄口,不去听小女郎那些口是心非的话。 有些话,她不会说,但她的回应永远是最真实的。 所以他做便好了。 烛火晃荡,曳长二人映于地上之影。影相交汇,缠绵纠葛,亲昵之态尽显。 不知亲了多久,尤今今软在他的怀里,脸颊红扑扑的,眸中尽是水光。 “今今,你也想的对不对?”谢之骁耳根发烫,看向她的黑眸晶晶亮。 依偎之时t,便已觉察到他身上那蓬’勃之‘势已然蓄’起。 尤今今小脸一红,知道他在问什么,她、她才不想呢。 女郎抬眸了看了他肩膀的绷带一眼,嗔了一句,“你还伤着呢,瞎想什么呀。” “真的不碍事的,小心些就可以了。”谢之骁继续咬她耳朵压着嗓子求她,“乖乖,求你了,帮帮我,你也想的对不对。” 一年未有,尤今今自然也是想的,可是自己毕竟是个女郎,此刻见他这般直白热烈,面上还是有些害羞的。 “可是你还没洗呢……”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脸颊颈项一片嫣红。 小女郎这话自然就是答应了。 谢之骁的眸子登时一亮,立刻下了榻,“我现在就去洗,你等我!” 而人刚跑两步,又折返了回来,眼巴巴地问她,“盥室在哪?” 尤今今埋在软被里,小脸羞红,抬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而后又难以启齿似地嚷了一声。 “你、你自己仔细些伤口!” … 怕小女郎嫌弃,谢之骁除了肩膀那处伤口没洗外,其余旁处都仔仔细细地搓了一顿。 上榻之后,尤今今便闻到了谢之骁身上那股熟悉的皂角味。 那是她自己平常用的那个桂花皂角。 小女郎粉腮一烫,抬眸嗔他,“干嘛用我的皂角啊?那个皂角我可是做了好久的。” 去年收好晒干的桂花,存了好久才能留香。 谢之骁闻言将人一把捞到了怀里,漆黑眉头一挑,“你嫌弃我啊?” 还没等小女郎嘟嘴说出什么埋怨的话,炙热的吻便就这么落了下来。 霎时唇‘齿厮’磨,难舍难分,尽‘情纠’缠,肆意‘缱绻。 她呼吸急促且紊乱,他之举止亦愈显急切矣。她心跳若擂鼓,他之呼吸亦趋沉重焉。 纱幔垂落,遮去了影影绰绰的春’光。 一截烛火终于在晃荡中燃尽,屋内归于漆黑夜色,可那亲昵纠‘缠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正值春时,夜间常有细雨。 今夜春雷鼓动,细雨也成了骤雨,直直浇灌在了小院里那去年种下今年方绽了花‘蕊的花骨朵上。 春日之花娇艳也娇嫩,不堪受摧。 一夜不眠。 … 翌日尤今今直接睡到了晌午。 睁开眼时天光已是大亮,只是那床幔散乱地遮着,倒是没透进来多少光。 身旁的人已然不在,小女郎睡眼惺忪,拥被坐起身,柔软青丝及腰垂下,只觉浑身娇无力。 她想披着衣裳下榻,可刚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胸口斑斑驳驳,一想到罪魁祸首是谁,她霎时脸颊滚烫。 谢之骁这个色胚! 尤今今心里刚吐槽完,那人便是这时进屋的,听到床榻处的动静,立刻大步走了过去,撩开了床幔。 “你醒啦,饿了吗,我让厨房做了点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尤今今拥着被子对他哼了一声,“蒹葭周媪她们都看到你了?” 谢之骁点头,早上起来替她烧热水,结果那些仆役看到他顿时如同见鬼似的。 尤今今见他还敢点头,忍不住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一想到自己昨晚还对蒹葭信誓旦旦地说男人靠不住,她今日就要跑路去夷州的事情,结果转头一晚上她竟又和谢之骁睡到一起了。 想想就丢人! 还有他这个厚脸皮,一早上还不知道同蒹葭他们说了什么呢,现在她定然是一点脸面也没了。 她们今日见了她肯定要笑她的。 而蒹葭这厢自然震惊于谢二郎君为何会出现这里,生怕是谢二郎君使了什么威逼的手段给自家女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着。 直到周媪淡笑着解释,蒹葭才知晓原来周媪竟是谢二郎君的眼线。 “周媪,你怎么能这么对女郎呢!好歹咱们也都是国公府出来的人,女郎对你可是真心一片!”蒹葭忿然。 “对女郎不好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了。”周媪一边揉着面团一边解释,“自打女郎来了清水镇,咱们买宅子买铺面,还有这茶楼的生意皆是二郎君暗中打点好的,不然你以为就凭我们几个人就能在这里安稳做生意,站稳脚跟吗?” 蒹葭恍然,怪不得当初购置宅子和铺面的时候,那般容易就谈到了好地界和便宜价位,且她们这茶楼经营这么久,竟无人一人敢闹事。 想想之前稍微生意好些的铺子都会有那些地头蛇去打压,唯独她们的店里一次也未有过。 原来都是谢二郎君的手笔。 “可是…可是女郎来这里本就是躲着谢二郎君的。”蒹葭有些为难,“谢二郎君若是逼她,女郎会伤心的” 周媪叹气,“若是女郎真心厌恶谢二郎君,那我们离开冀州那日便不会哭得那般伤心了。” 蒹葭回想顿时默然了。 女郎那日确实哭了很久,她们谁劝都无用。 后来到了清水镇,女郎有时还会抱着汤圆在窗边看着昔日谢二郎君送她的狼牙坠子发呆。 说女郎对谢二郎君没有情,蒹葭也是不信的。 可是女郎也时常对她说,男人根本就靠不住。 周媪听到这话也笑了笑,“靠得住也好,靠不住也罢,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若是如今叫你离开赵捕快,你可愿意?” 蒹葭闻言面色一红,顿时摇了摇头。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何必如此折磨呢。”周媪说罢看了一眼,“你且看着吧,如今女郎可高兴着呢。” 周媪说的没错,尤今今刚进店里,蒹葭便瞧见了她眼底的笑意。 而后便看到了紧随女郎身后的谢二郎君。 女郎虽不情愿被谢二郎君跟着,时不时地还要出声埋怨他,可眼里并不是真正的嫌恶,而是有种小女儿家的娇态。 打情骂俏。 蒹葭脑海中莫名就浮现了这四个字。 不过女郎开心,她就开心,若是女郎与谢二郎君感情和睦,那女郎也不用孤身一人去夷州了。 尤今今这厢还颇为苦恼。 谢之骁这厮非要跟着她来店里,她不让他也要跟过来。 女郎只忧心忡忡,他都被人追捕了,还敢这般大剌剌地出现在街市,若是被抓了怎么办。 谁知他笑着说那群人昨夜没瞧见他的脸,看到他也认不出来的。 气得尤今今又拧了他胳膊几下。 这人真是好生讨厌! 第97章 大婚(正文完结) 对上蒹葭笑盈盈的眼睛,尤今今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谢之骁既然来了这,尤今今便让他去一旁的茶水屋待着去了。 自己则是在小厨房帮着蒹葭和周媪的忙。 如今知晓了周媪是谢之骁的眼线,尤今今忍不住埋怨了几句,但她也知道周媪向来疼她,有此举也是为了她考虑,所以也只是嘴上抱怨,心里并无过多苛责。 只怪周媪不该一直瞒着她。 “我就怕女郎心狠,届时又要弃我们而去了。”周媪笑言,知道尤今今已与那谢二郎君和好。 尤今今知周媪在点她要孤身去夷州的事,耳根一红,抱着她的胳膊便撒娇。 “我就是怕连累你们嘛。” “女郎,我觉得如今这般也挺好的,谢二郎君既真心对你,你也不用想着去夷州了,我们大家都还能在一起呢。” 听到蒹葭的话,尤今今面色红红。 虽然如此,但她还没想好以后呢。 就在三人闲聊之时,忽听堂外有人喊: “今今姐,有人找你!” 尤今今听到后,立刻掀了门帘出屋去,看到来人顿时弯了弯眼睛。 “兰婆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来人是家对门的兰婆婆,也算是尤今今在清水镇的熟人了。平日里邻里街坊对她也颇为照顾,所以尤今今同她们相处也甚为和谐融洽。 兰婆子乐呵呵笑,“今今啊,我就是来买点桂花糕,顺便啊,还想和你商量个事,你可有心上人了啊。” 没等尤今今回答,她便又继续大大咧咧道,“你知道吧,我前阵子和你说过我有个侄子啊,今年二十又三,最近刚调到咱们镇上做捕头,长得可俊哩,如今还未婚配,我看啊,他配你正合适!” 尤今今闻言娥眉轻蹙,立刻开口解释: “兰婆婆,其实我——”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又被兰婆子打断了,“听说昨个晚上办差的时候我那大侄子碰见你了,回来的时候魂儿都丢了,可见对你是多喜欢了,他一表人才,又是衙门里的捕头,你们呀有机会多多见见,说不定就成了啊!” 尤今今闻言猜到了兰婆婆的侄子应当是昨晚那群官差里之一,刚想开口婉拒,那茶水屋的帘子便被人猛地掀开,顿时肩上一沉,就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成不t了,她有夫君了。”谢之骁扬声,一脸不满地看向了对面的婆子。 什么东西啊,也配和他抢媳妇。 兰婆子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大青年,顿时呆住了,“今儿,这、这位是谁啊?” 谢之骁低头附在她耳边,压着嗓子催促,“快同她说我是你夫君。” 尤今今水眸一转,偏不想他如意,故意放慢调子道:“兰婆婆,他是我夫……” 谢之骁挑眉,正要得意之时。 可下一瞬,小女郎便话音一转,“他是我夫…父亲远房亲戚家的表哥。” 谢之骁顿时怔住,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的小女郎。 兰婆子闻言也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远房表哥而已,在这打什么岔啊。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兰婆婆,尤今今终于松了一口气。 至于那个成了表哥的某人,竟然也没当场发作。只是坐那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甚是怪异。 尤今今心中敲着小鼓,见他神色自若,便就没放在心上,一下午照旧差使着他做这做那儿。 回了宅子后,谢之骁也是一切自如,同她用完晚膳,还推她荡了一会儿秋千。 就在尤今今以为谢之骁是转了性子,便安心沐浴上榻后,结果夜里某人便现了原型。 榻上,纱幔间。 女郎被欺负得惨兮兮,眼尾泛红,嘤嘤哭泣。 而谢之骁却轻咬着她的耳朵,丝毫没有因为小女郎的讨饶而放轻力气。 “宝宝,我是谁?”他压着嗓子,清冽的气息简直将她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是谢之骁……”尤今今哼哼,已经快没力气了。 “错了,我刚刚说要叫我什么?”谢之骁犬牙轻轻磨了一下女郎娇嫩的耳珠,力气又重了些。 小女郎呜咽一声,颤着眼睫委屈叫了几声“夫君”。 “好乖啊。”谢之骁将女郎额前微微汗湿的头发向耳后拨开,动作温柔,语气却是危险至极。 “可是乖乖下午不是还说我是表哥吗?那我到底是表哥还是夫君啊?”谢之骁肆意散漫地捏着娇人儿的一身细腻皮肉,漆黑眉头挑着,眼底戏谑。 此言方落,身’下其力亦沉沉而至。 相‘抵研’磨,竟至极致。 女郎欲哭无泪,只能喃喃喊着“夫君”,双手被他扣着,全然挣脱不了半分了。 可年轻郎君却丝毫不心软,依旧狠心磨着,直叫她去了才罢休。 尤今今当真是知晓了他这回的厉害。 谢之骁就是个小气鬼,记仇狂! … 在清水镇待了快一个月,等谢之骁肩上的伤好了后,两人便准备出发去蓟州。 谢之骁本想早早就带着尤今今回司州将婚事早些办完的,但尤今今看他肩膀伤着,也不必那般急。 所以拖着谢之骁在清水镇养了快一个月的伤,等他彻底好全了才决定出发。 而在镇上的一个月,小俩口倒是过得蜜里调油一般。 后来那兰婆子又上家里说了几回亲,谢之骁要赶人,还被兰婆子碎嘴指责了几句。 说什么不过一个远房表哥,手还伸得这般长,实在是讨人嫌。 尤今今怕谢之骁夜里又要发作折腾她,听到了忙解释开来,说谢之骁就是她夫君,上回不过玩笑话。 兰婆子知道二人关系后只能没趣地咂咂嘴,没再二话。 所以后来清水镇上的人都知晓了,那个开茶楼的长得跟天仙似的老板娘,已经婚配了。 夫君虽然生得英气俊美,但却凶凶的和个煞神似的。 若是有男人多看了两眼那老板娘,就会受到她那个煞神夫君的杀人似的目光。 初时,镇上百姓私下皆未看好,这般温柔娇娘怎就落入那煞神手中,往后日子焉能顺遂? 未料数番往那店中去,竟见那煞神对娇娘极尽温柔体贴之态。 众人遂皆息了猜测之意。 这小俩口腻乎着呢。 不过腻乎归腻乎,后来尤今今知晓了谢之骁南下扬州是个假消息,且那右肩上的伤还是他自己捅伤使出来的苦肉计后,更是气了好几日。 尤今今其实也并非是气旁的,就是对他这幅随意拿身体作践的习惯深恶痛绝。 当然对他这段日子仗着右肩受伤,让她替他做了那些羞死人的事情更气愤。 最后谢之骁低声下气地哄了许久,才将人给哄好。 谢之骁早在当初拿下蓟州时,便下令动工修建宅邸。 到了四月底,宅邸便修建完成,其中二人的院子布局皆与当初在谢府是所居的北院相同。 尤今今看到院子时还有惊了半晌,那院里的秋千和小石桌,还有那棵桂树都与曾经在北院里的极为相似。甚至还有屋子里的装饰摆设,皆与以前北院里她装饰的一模一样。 若不是知道北院被大火烧了一把干净,她都要以为谢之骁将北院所有东西都一样样按原样搬过来了。 当然尤今今看到这些东西还是感动的很,毕竟昔日在北院的那些物件,可是承载在她好些美好回忆呢。 汤圆的高兴则更是明显了,自打进了院子,便兴奋地跑动跑西,开心地冲两人“嗯嗯”“喵喵”地叫。 而小雪如今也养在蓟州这个宅邸里,和谢之骁的大壮,两只马儿关系也好的很。 当初去扬州,小雪带着实在不便,只能将其留在了冀州。 谢之骁后来离开时,则将小雪一起带走了。 如今尤今今再见到小雪,忍不住眼睛发酸,而小雪也认出来小女郎,亲昵撒娇般地用脑袋蹭着她。 女郎温柔地摸着马背,小脸恬静。 谢之骁垂眸看着,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第一次送她生辰礼时。 那是他第一次心动,却又口是心非地不承认。 如今他也再不用口是心非了,他的媳妇,他心尖尖上的女郎,就合该对她千般好万般好。 看着尤今今浅笑盈盈的样子,忍不住将她拥进了怀里。 尤今今靠在了他的怀里,踮脚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谢之骁眸子一亮,低头直接吻了下来。 … 婚期定在了五月十五,地点则是选在了蓟州。 此前谢之骁离家在司州自立,如今攻下了要地蓟州,距离扬州又是最近,所以便打算以后和尤今今长居蓟州。 其实尤今今本想着五月天热,不如将婚期延到八月,但谢之骁却怕夜长梦多,希望早些办了好。 看他如此急迫,尤今今便也同意了。 婚前十几日萧夫人和虞氏便来了蓟州,为尤今今准备婚前事宜。 几人见了都是抹泪,说开了后,尤今今才与萧夫人解了误会。 知晓当初谢父找她一事是背着府中人所为。 萧夫人也全然不赞成谢之骁娶虞婉儿为妻。 后来谢之骁离家,萧夫人和谢父大吵了一通回了娘家。 谢父这才幡然醒悟。 后来虞岚宗醒后,谢成便将虞婉儿认作了干女儿,也算是履了给虞岚宗的承诺。 如今谢之骁与尤今今将要大婚,谢父自然不敢再有半句反对之言。 萧夫人来蓟州时,他也一路护送到了半途,不过军中实在军务繁多,他便未亲自过来了。 … 五月十五。 正值夏日时节。 天气虽颇热,但是日头却格外好。 火红的石榴花开满了时节,空气中还有栀子花阵阵扑鼻的香。 良辰美景,绵延十里红妆。 那赫赫有名的关东小霸王,今日宅邸皆是一派喜气洋洋。 谢之骁扶着身着凤冠霞帔的女郎,华堂之上终于行了成婚礼。 连夜赶来蓟州的谢成看着一对新人偷偷抹着眼泪,被萧夫人看到又是一番取笑。 谢成能来,谢之骁面上虽不显,但心里也自然高兴。 毕竟大婚之日有长辈祝福,小女郎定然也会安心。 毕竟前些日子,她还在忧虑,怕自己破坏了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 此下老头子一来,想必她日后也不会心有芥蒂了。 婚宴一直到夜里,宅邸简直热闹非凡。 长辈们早已回去歇息,唯有那些年轻郎君们还在纷纷嚷着要灌谢之骁的酒。 谢之骁被灌了几杯后,心里还念着喜房里的小女郎,而后便要赶走秦言,孙逊那些酒蒙子。 阮裕依旧一副君子做派,带着喝醉的几个郎君便踏着夜色归家去了。 满院贴了大红囍字。 谢之骁进屋的时候,尤今今带着那凤冠脖子都快发酸了。 本想拆掉来着,可一想到谢之骁今日还未见过她盖头下的模样,便想着再等他片刻算了。 此刻郎君进了喜房,丫鬟婆子们便将那吉祥话一一说了,合卺礼也按例办了。 最后屋子里终剩两人时,谢之骁终于替小女郎卸了那凤冠珠钗,细心揉起脖子来。 “太累了,没想到成婚这么累。”尤今今趴在软榻上娇声埋t怨,任由谢之骁替她揉捏着,感觉脖子终于好受多了。 眼看着小女郎昏昏欲睡的样子,谢之骁也颇心疼,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去榻上睡吧,这里睡着不舒坦。” 尤今今立刻摇头,“还没沐浴呢。” 如今可是盛夏,又穿着婚服闷了一天,不洗澡她可受不了。 谢之骁闻言狭眸一弯,直接换了方向,将尤今今抱着往盥室去。 “那就一起。” 未等尤今今挣扎,盥室的门便被人阖上。 霎时白气蒸腾,热水潺潺,其中香‘艳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 本还困意阵阵,一场沐浴后,尤今今是彻底清醒了。 精神焕发地趴在软被上数完那些礼金后,通通纳入到了自己的小金库里。 小女郎心里美滋滋,对某人更是趾高气扬了几分。 仗着如今“家大业大”,尤今今雄赳赳气昂昂就要拉着谢之骁玩柳叶牌。 沐浴完后,小女郎穿着薄薄的丝绸衬裙,此刻趴在榻上,一身雪白肌肤,青丝如瀑,粉面桃腮的模样,勾得谢之骁心里痒痒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打柳叶牌。 所以前两局心不在焉地输得一干二净。 看着尤今今得意洋洋的模样,谢之骁眉头一挑,决定要换赌注。 “换赌注,换什么啊?”尤今今数着赢过来的金子,抬眸随意问了他一句。 谢之骁听罢犬牙微露,俯身附在了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小女郎霎时脸颊绯红,立刻剜他一眼,“不行!” “你不会怕了吧?”他挑眉,漆沉眼底笑意点点,“方才不还是说要将我按着打吗?” 尤今今被他这么一激,顿时有些羞恼,“我当然不怕!玩就玩!就怕你到时候输得裤子都不剩了!” 见鱼儿已经上钩,谢之骁勾唇,自然专心致志地同她玩了起来。 可怜单纯的小女郎哪里敌得过纵横赌场十余载的老手。 不到半晌,女郎便输得一塌糊涂,半件衣裳都不剩了,见他扯下幔帘要来兑赌注。 尤今今此时才回过味来,嘤嘤呜呜把牌都扔到了他身上,拥着被子就要跑。 却被他伸手一捞,一把箍住了腰。 “唔……谢之骁,你耍赖!”尤今今瞪他,简直羞愤欲死。 谢之骁勾唇,唇畔两侧犬牙尖尖,扣住了小女郎的手心,将人牢牢按住,笑得恶劣的很。 “乖乖,下次我肯定让着你。” 床幔散乱,轻轻摇曳。 尤今今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翻来覆去的鱼,热油煎着,炙火烤着。 虽然也是舒适,可无奈谢之骁此人实在精力旺盛。 她哪里能敌得过他。 直至院外鸡鸣,榻上方歇。昏睡过去的小女郎,脑海中只存着一个念头。 她再也不要和谢之骁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