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中年人扛着一堆渔网走了过来,将渔网扔在地上,两人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渔网,一边有说有笑地交谈着,但两人交谈的内容却与一个普通渔民的生活绝对没有丝毫相关。
“大人,外面仍然察得极紧,完全没有办法脱身,现在,也只有这里在放松一些,往十万大山的方向,岗哨密布,监察院的明岗暗哨数不胜数。”一个中年汉子道。
“大人老是呆在这个地方也不安全,我听说,定州人马上要开始在这片棚户区清理户口,登记造册,这样一来,大人的身份就要暴露了,还是早些进湖去,找个小岛先藏起来,等风声过后再想其它办法。”另一人道。
老渔民咳嗽了几声,低着头,一边修补着鱼网,一边苦笑道:“倒是承他们看得起我,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点儿也没有放松,看来不抓到我是不会甘休的了,你们探听到蓝大将军的消息没有?”
一个中年人道:“大人,蓝大将军没关在富康县的牢房里,我去卖鱼的时候,满街都在传言这件事情,看来定州人是在刻意示威了,我打听了一下,蓝大将军是被关在县衙原来的牢房之中,那里还有我们的弟兄,大人,要不然,我们去劫狱,救出蓝大将军之后,咱们往鉴湖里一溜,他们能奈我们何?”
老渔民大力摇头,“千万别轻举妄动,蓝大将军身份何等之高,那里一定戒备森严,贸然闯进去,只能是自投罗网。”
中年人低声道:“我去探听了,那里的防备并不怎么严密,还是旧日的一帮捕快守着,只是蓝大将军的伤还没有好,救人的时候要费一番周折。”
老渔民抬起头来,“这就更有问题了,抓住蓝大将军,是定州人的一个重大胜利,他们岂会如此松懈,照你所说的话,那里便是一个大大的圈套,正等着我们钻进去呢!这样的事儿,我们以前也没有少干,这个韩勇,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这等小伎俩也想将我诱进去?告诉所有的弟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妄动,都老老实实地潜伏着,你们将来都是有大用的,绝不能轻易地折进去了。”
“是,大人!”
“对了,大人,今天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谁?”
“庞达庞将军!”另一个中年人小声道,“虽然庞将军换了装束,面容也乔装了一番,但您老也知道,乔装打扮这种事,我是行家,庞将军以前我见过数次,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庞达?”老渔民震惊地抬起头,“他还活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见庞将军带着两个人,在仙桃县城购买了一些东西,然后便出城而去,小人悄悄地跟着,探到了庞将军的住所,离仙桃县城只有十数里,在鉴湖边上,一个不大的庄子里。”
老渔民眼中光芒闪动,“看来庞老将军早有准备啊,得,你们下去准备一下,今天晚上我们去拜访一下庞达将军!”
“是,大人!”两个中年人低声应了一声,将拾掇好的鱼肉扛在肩上,向着湖边的小船走去,而那老渔民也躬着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回到不远的窝棚里。
关上窝棚的门,老渔民的腰立刻便站直,一双原本有些昏浊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庞达,好,有意思,既然我回不去,那就在这里弄点事儿出来,八百里鉴湖,大有可为呢!”他冷笑起来。
第八百六十九章 水匪
庞达到仙桃县已经有数月了,与叔父分别不久,便听到了南军舰队在黑水洋之上全军覆灭的消息,那时候心中还抱有一点点希望,虽然兵败,但叔父不一定会就此死了,但接下来传来的消息让他彻底死心,叔父与登州号一同沉入大洋,已是壮烈牺牲了。
紧接着便是定州军如同潮水般地涌进宁州,当庞达到达仙桃的时候,定州军也几乎在同时开进了仙桃,叔父说得很准,宁王的确将舰队当成了拖延定州军进军时间的牺牲品。
所幸叔父在仙桃鉴湖边上这个庄子里的准备工作极其充分,连庞达的身份都早已准备好了,所有的人更是跟随着叔叔征战多年的心腹从人,庞达一到,立刻便改名换姓,也亏得如此,在接下来定州军接管仙桃之后,庞达才毫无惊险地渡过了这一关口。成了一个有着全新身份的人。
庄子并不大,但选择的地点却别具匠心,整个建筑的修建地点选择在鉴湖之畔,离鉴湖最近的一个地方只有数十丈远,而站在庄子里的高处向前看去,大片的稻田延伸到远方,视野极其开阔。这几百亩稻田也正是庞军为侄儿准备的生活来源,而负责耕种的佃农却都是庞军逐年来安排从水军中退下来的一些老兵。这些佃家的家分散在这些稻田的四周,正好隐隐地将这个庄子围子起来,外人要进到这个庄子里,无论从那个方向走,都会经过这些佃农的家。
庞达已经决心忘记过去的自己,重新开始另一种新的生活,叔父兵败的详情这些天来陆陆续续地传来,定州水师装备了一种全新的武器,一旦发射,便声如霹雳,无坚不摧,被称为神威大炮,这已经不是秘密,到了这个时候,庞达终于明白了叔父的一番苦心。
脱下盔甲,换上便装,扔掉战刀,拿起锄头,庞达开始了他全新的生活,虽然这些田地不需要他亲自耕种,但他还是会扛起锄头走上田间,与佃农们一起劳作,或者驾着渔船出湖,撒下鱼网,亲手捞起一网网的鱼来,每日累得精疲力竭,以此来麻痹自己的神经,经过数月的努力,庞达开始慢慢适应了这一份新生活。
一条小船自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划出,看着远处岸边那黑黝黝的一片庄子,许思宇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庞军一向心思缜密,单看这庄子的选址便可见一斑。
“大人,便是那个庄子!”一个汉子指着远处的庄子,小声道。
“好,你们便在这里等着我吧!”许思宇点点头,“我去见见庞将军。”将身子一跃,游鱼一般滑进水中,向着远处的庄子游去。
庞达已经睡下,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白天的劳累使他到了晚上草草地扒两碗饭,喝一大碗酒,然后倒头便睡。
今天也不例外,庞达此时已经睡得很香,鼾声震天,很轻易地便寻到了庞达的所在,静静地伫立在房门外,听到庞达响高亮的鼾声,许思宇眼中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门没有拴,许思宇推开房门,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让他诧异的是,庞达仍然高卧如故,对于有人侵入了他的房间,到此时还是一无所觉,这可不是一个一直带兵的将军所应该具有的反应。
坐到床前桌旁,许思宇看着沉睡之中的庞达面孔,皱起眉头,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一个茶杯之中蘸起一滴残水,屈指一弹,那水珠轻盈地飞起,准确地落在庞达的脸上。
庞达霍地睁开眼睛,眼帘之中首先闯入的便是一个黑影正坐在床前桌边,大惊之下,庞达身子一缩,向床内滚去,一团棉絮首先飞了出来,劈头盖脸罩向那道黑影,同时不知从那里拔出一柄钢刀,紧随着飞出的棉絮,一刀直插向前方。
棉絮忽地反卷回来,大喝一声,庞达刀贯刀锋,声如裂帛,将棉絮一斩为二,眼前寒光一闪,喉间已经顶上了一个硬物,庞达高举着长刀僵立,来人武功之高,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顶在喉间的硬物一分分缩了回去,呛的一声,对手居然将刀插回刀鞘,伸手点点桌边,示意庞达坐下。
“你是谁?”庞达惊疑不定。
“庞将军,认不得我的人,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来人轻笑道,嚓的一声,桌上油灯被点燃,一个面孔陌生的老头出现在庞达的面前。
声音的确很熟悉,但面孔却是从没有见过,“你是?”
“我是许思宇!”许思宇淡淡地道。
“许将军,你,你……”庞达大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思宇笑道:“我想知道的事情,当然便会知道,庞将军,你倒好生逍遥,居然在这里当起庄主来了。”
庞达盯着许思宇,“许将军,庞达已经死了,现在我叫龙广达,只是一个乡间略有薄田的小地主,你找我想干什么?”
许思宇冷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庞将军,你想做一乡间舍翁,只怕是做不成的,即便能隐藏一时,又岂以隐姓埋名一世?”
“庞达自然不成,但龙广达有何不可?”庞达将手中战刀呛的一声扔到墙角,坐到许思宇对面,冷冷地道:“我庞家也算是为宁王殿下鞠躬尽粹了,如今已是死伤殆尽,许将军,你便将我当个屁放了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伸手一指门外,已是下了逐客令。
许思宇一楞,“庞达,你忘了你叔父是怎么死的啦?你忘了你庞氏子弟这些年来在与定州的海战之中,有多少人葬身在黑水洋上,你难道就不想复仇?”
“不想!”庞达简单直接,“两军交战,各安天命,我们时运不济,技不如人,死便死了,有什么好抱怨的。便是我叔父,也是口服心服。”
许思宇怔怔地看了庞达片刻,“原来你是对宁王殿下下令庞军将军作最后必死之战而心存怨恨?是这样吗?”
庞达忽地爆发起来,“是,明明知道我们只要出去迎战,便会是死路一条,绝无获胜的希望,可是宁王为什么强行命令我们出战?难道就为了替他拖延这么几天的时间吗?难道这就是我庞家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