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军长钟体道和杨森等将校闻言大喜,立刻七嘴八舌向萧益民致谢,都知道宜昌江防司令部的建立和征召五千当地新兵,相当于本部扩编为军级单位,第一师上上下下各升一级已是板上钉钉了。
“司令,小笠领事等着呢。”王陵基含笑提醒。
萧益民咧嘴一笑,在王陵基和钟体道的左右簇拥下,径直走向十米外的凉棚,与迎上来的小笠吉原握握手,看了一眼紧跟在小笠身后的日军少佐,便含笑问候小笠吉原:
“小笠君辛苦了!本想上岸后落座休息,就到领事馆拜会阁下,没想到阁下亲自来迎,萧某深感惭愧啊!”
年近四十的小笠吉原再次鞠躬,抬起头,和气地笑道:“将军客气了,能见到誉满天下的将军本人,是我的荣幸!请将军允许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领事馆武官晴川正源少佐,说起来晴川少佐还是王陵基将军的学弟呢。”
萧益民向上前半步、举手敬礼的晴川回了个礼,上下打量一下面前这位身材适中、皮肤黝黑的日本军官,侧过身询问王陵基:“方舟,晴川少佐比你小几岁吧?”
王陵基笑道:“小四岁,我毕业那年他刚入学,他和刘子承、曾超然同一届,和低一届的王谦等人都认识,昨天在晚宴上晴川少佐询问我王谦等人的现状,我才得知这个情况。晴川君是神户人,他的舅舅你认识,就是之前担任我们陆军速成学堂的辎重教官金谷晋贤少佐,听说金谷少佐如今已经晋升大佐,目前正在台湾新竹训练新组建的台湾旅团。”
“哦……”
萧益民转向晴川正源,收起笑容,露出向往之色:
“晴川君,金谷君是我非常尊敬的职业军官,当年我在四川陆军速成学堂担任军需科长时,得到了金谷君的热情帮助,目前我们四川陆军军官学校使用的军需辎重教材,便是在金谷君和我当初合作编写的教材基础上丰富的,我们当初一起编写的教材手稿,至今仍珍藏在我的书房里,每当看到那本教材,我就想起不苟言笑却能力出众的金谷君,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老朋友啊!”
晴川眼里的敌意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尊敬和严肃,他没想到在日本驻华军官中被说成飞扬跋扈傲慢无礼的萧益民,会是这么文雅、这么重情义的人,当下不做多想,深深鞠躬客气地致谢:
“感谢将军对金谷大佐前辈的良好评价,今天能见到将军,是本人的荣幸,也让本人纠正了许多不正确的看法,还望将军以后多多指教!”
晴川的中国话发音欠佳,但萧益民还是能完全听懂,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心里却对眼前这个年逾三十的日军少佐生出警惕之心。
这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身上没有寻常日本军人那种傲慢,更没有以自己舅舅为荣,而是以一个普通同僚的立场表达他对金谷大佐的尊敬,由此可知晴川此人拥有严谨的性格,保持着严明的自律,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而且还拥有强烈的上进心,假以时日,晴川对中国的了解会越来越深,今后很可能成为中国军队的一大劲敌。
彼此客气一番,小笠吉原与萧益民并肩走向码头,坦率地向萧益民传递一个重要的消息:“帝国总参谋长田中义一将军希望能与将军会晤,真诚地交流一下彼此对国际局势和中日关系的看法。”
萧益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非常欢迎,田中将军是个了不起的军人,而且还是日本军界难得的政治家,能见到田中将军这样显赫而重要的人物,我感到非常荣幸和期待。”
小笠吉原终于松了口气,停下来恭敬地向萧益民致谢。
萧益民客气地回礼,继续与小笠吉原走上码头,心里却在飞速思考日本人要求见面的目的。
萧益民是根据总理段祺瑞将军的命令,来到宜昌与总理特使徐树铮、湖北督军王占元和北洋领袖冯国璋举行临时会议的,他知道田中义一前天从徐州与长江巡察使张勋会晤完毕,就赶到武汉与湖北武汉访问,但是田中在这个敏感时刻提出会晤,完全出乎萧益民意料之外。
第204章 异军突起
川军出兵宜昌与日舰对峙的消息很快传开,在沸沸扬扬的各种战争、动乱消息中,显得非常突兀,各大势力反应不一,有惊愕有担忧,也有称赞,更多的是忽视与麻木。
暗中投靠南方国民政府,占据鄂西地区并宣布易帜革命的荆襄镇守使黎天才,无疑是最为震惊的一个,同时也有些看不懂川军的举动。
被川军驱逐的宜昌守备部队,正是黎天才麾下的鄂军混成旅。
打到宜昌的川军两个旅,兵力雄厚,攻势猛烈,仅用三个小时就攻占县城及周边重镇,却没有滥杀无辜,也没有对逃跑和被俘的两个团鄂军赶尽杀绝,除了扣下守军仅有的四门老式火炮和七挺轻重机枪之外,川军立即将三千俘虏释放,每人发给三个大洋,然后驱逐离境,被俘军官还可以保留自己的配枪。
川军总司令萧益民到达宜昌的当日,被赶出宜昌的三千鄂军尽数回到襄阳,令黎天才悲喜交加感慨万千,难过的是麾下混成旅丢失了富裕的宜昌,被缴走三千支长枪和少得可怜的重武器,损失不可谓不重;惊喜的是混成旅四千弟兄回来了三千八百余人,整个建制得以苟全,这一结果让黎天才和他手下将校暗呼侥幸,相继意识到来势汹汹的川军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奉命进攻黎天才叛军的北洋第六混成旅赶到孝感,就传来川军击败黎天才叛军、占领宜昌的消息,旅长吴佩孚和湖北督军王占元同样震惊不已。
虽然平叛各军都知道总理兼陆军总长段祺瑞发出的讨伐令中,川军也是受命平叛的一支重要力量,但谁也没想到川军来得这么快,叛军这么不经打。
王占元担任湖北督军两年以来,从未真正控制过富裕的宜昌,这也是王占元为何在接到段祺瑞的命令后快速派出一个旅进攻宜昌的原因,但是川军来得实在太快了,不但击溃宜昌叛军,还抢在所有讨伐军队之前一举占据宜昌。
更为要命的是,川军最后与强大的日本军舰形成对峙,很可能发生军事冲突进而酿成无法收拾的大祸。
这一结果让王占元大感意外和惊讶,但他对无法占据宜昌并没有太多沮丧,税收富裕的武汉三镇和鄂东、鄂南地区才是王占元必须确保的地区,以王占元目前仅有的一个师又两个地方守备旅兵力,控制大半个湖北已经非常勉强,如果再分兵宜昌就捉襟见肘了。
因此,王占元觉得根本没有必要派出部队去充满隐患的宜昌纠缠,更没必要与强大的川军产生龌龊,那个年轻跋扈非常护短的川军总司令可不是善类,哪怕不能成为朋友,也要离他远一点才是上策,宜昌总归是湖北辖地,等过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再通过中央政府向川军讨回宜昌也不迟。
唯有不得不停在孝感的第六混成旅旅长吴佩孚看清了川军的真实面目,吴佩孚震惊之余,连声哀叹,最后忧心忡忡地对麾下懵懵懂懂的一群团营长解释:
“川军借平叛之机挥师东下占领宜昌,绝对是早有准备的巨大阴谋,川军总司令萧益民是一只猛虎,原本龟缩巴蜀偏安一隅并不可怕,如今猛虎出匣,势不可挡,恐怕全国局势会因此出现更大变数……芝泉兄糊涂啊!”
广州的革命大本营已经哀鸿一片,对于立志北伐并在紧锣密鼓进行战争准备的孙中山和革命军来说,整个湖北最大的革命力量无疑是刚刚投身革命的鄂军将领黎天才和他麾下两个步兵旅。
原本孙中山指望盘踞豫南的张钫部与占据荆襄宜昌的黎天才部连成一片相互呼应,以牵制北洋军队的众多兵力,便于革命军从东面的福建和西面的湘赣两线展开北伐,如今强悍的川军突然出川,转眼间击溃黎天才部占据了宜昌,使得本就混乱无比的全国局势变得更为复杂和诡异。
湖北革命军占据的荆襄地区自此处于川军和北洋军的夹击之下,吓得豫南的张钫一天之内连续给孙中山发去两封电报,其部名义上是开到了鄂豫边境等待指示,可看样子是不会再南下荆襄了。
广州革命军大本营经过一天一夜的激烈讨论,终于发现中国的第三股军政势力已经无可阻挡地兴起,不少人已经把三国鼎立的老黄历挂到了嘴上,可代表北洋势力的曹操异常强大,代表刘皇叔的川军也已经异军突起,南方国民政府却没有昔日江东孙权的本钱。
一片哀叹声中,孙中山终于做出重要决定,再次派出四川籍的革命元老杨庶堪和但燮辛乘船赶到上海,再从上海赶往四川,力争与第三方势力的总头目萧益民达成合作,孙中山和诸位革命元勋的意思很明白:哪怕合作不成,也不能成为敌人。
不管外界反响如何,四川军政当局依然按照自己的步子走,四川省长张澜和巴蜀名流邹文翰等人已经悄悄前往长沙,拜访刚刚被北洋政府撤职但尚未进行交接的湖南督军、文化界名流谭延闿。
此事除了湖南本地的几个军阀密切关注之外,其他各省竟没有传出半点声音,消息灵通的湖南工商界把四川政府代表团的到访,称之为两省在工商业乃至总体经济发展上的一次重要交流,川湘两省之间的经贸联系与合作自此获得突破,对两省的民生有着重要意义。
谁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四川军政当局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外联,张澜一行几乎是踏着川军占领宜昌的脚步出川的,从此迈出了四川地方政党走向全国的第一步。
总领军政的川军总司令萧益民在宜昌的表现也一反常态,当天下午与日本领事小笠吉原和日侨代表举行见面会之后,萧益民接见了惶恐不安的宜昌县长黄叙甫、钱庄代表周恒兴、报社代表穆子彬,诚恳地解释川军出兵宜昌的理由,倾听三人的意见,最后承诺川军官兵将严守军纪,竭力维护宜昌及周边各乡镇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配合宜昌政府和社会各界恢复生产生活秩序,协助政府建立属于自己的警察队伍,除确保宜昌长江段的安全防卫、税务征收用于军费之外,绝不会粗暴干涉地方民政。
傍晚,萧益民以川军总司令的名义,高调宴请宜昌商会代表和各界名流百余人,酒宴过半,萧益民走上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一手抓起厚厚一叠套红封包,一手指着桌面上红绸覆盖的一排托盘,扫视台下战战兢兢的两百余各界代表,带着微笑大声说道:
“之前听说过宜昌的富裕,没想到这富裕程度远远超过本人的估计,诸位请看,这五十几个装着银票和各国银行现金支票的红包,以及这桌面上快堆不下的一盘盘银元,刚才我的参谋们统计了一下,诸位送给我萧某人的见面礼,竟然高达二十一万八千多元啊!”
台下响起一片碗筷落地声,接着全场一片寂静,一张张或是惊恐、或是疑惑甚至暗含愤怒的眼睛,齐齐盯着台上风度翩翩的萧益民,下午刚和萧益民见过面的县长大人和钱庄代表已经吓得冒冷汗,所有人此时都是一个想法:完了,给少了,川军老总要生气了!
萧益民放下手中的红包,摘下帽子,抚了抚修剪整齐的寸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诸位贤达,你们之中有政界人士、有教育界名流、有工商业主、有宜昌各民间社团代表,可以说你们完全能代表整个宜昌的民意,今天本人之所以匆匆宴请大家,无非是借此机会和大家见个面,无非想听听大家真实的想法罢了,可无论我走到那一桌,无论我怎么低声下气地询问大家关于宜昌的现状,大家都战战兢兢不予回答,甚至顾左右而言他,这让我很难过。”
“诸位,现在已经不是满清的暴政时代了,在座的所有人包括诸多博学的德高望重的耆老在内,都已经剪掉了长辫子,难道大家连讲两句真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吗?”